第八章

第八章

晴兒心中劇震,不知自己哪裏露出馬腳,不禁顫聲說:「東方大哥,你說什麼?你不要嚇唬人。」

「晴兒,你的謊話編得太完美了,反而露出破綻。」

「什麼破綻?呃?」糟了,說漏了嘴,這等於是不打自招嘛。晴兒懊惱得想打自己一記耳光。

「連環盜墓案轟動全國,朝廷已經把懸紅提高到五十萬兩,王榜亦發到每一省每一城,甚至每一條村子。就是我們借住小村,上至八十的老婆婆,下至八歲的小孩兒,也知道這件事。你從東都來到盤龍山,這段路正是鬧得最沸沸蕩蕩的地方,你怎會連聽也沒聽過事?分明是作賊心虛。」東方彥看似粗獷,其實心細如塵,否則也做不成名捕了。

晴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呆了半晌,忽然蹲在上大哭起來了。

「嗚嗚……我、我、我是不是斬首示眾了……嗚哇哇……我好怕……斬首這樣大的傷口一定好痛……」嗚……沒希望了,東方彥知道了這件事,以他的死腦筋,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了。他這次是真的給嚇哭了。

「晴兒……我不會讓你判死刑的,我會為你救情,你還年幼一定可以輕判的。」東方彥見他哭得可憐,心中突然被狠狠抽痛,他一向疾惡如仇,晴兒還是第一個令他動搖的犯人。

「你會嗎?」你乾脆放了我不是更好。但晴兒可不敢把心聲說出口。

「嗯,但你要跟我合作,把盜來的贓物全都交出來。」

「這也可以,那些東西我也不太在乎,只在東都租了一間破房子去存放。反正沒有人會想到一大堆價值連城的寶物,會隨隨便便放在一所小房子,一定很安全的。」難得看到一絲曙光,晴兒雖感委屈,但也乖乖聽話。

「嗯,那我們去拿吧。」東方彥頓了頓,摸摸他的頭溫言安慰說:「晴兒,我抓你回去也是為你好。一來,你希望你受了教訓,以後改過自身。二來,全國的捕快都磨拳擦掌要抓你了,上得山多終遇虎,你要是落在別人手上,只有更糟。」

「嗯,晴兒明白。」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溫暖,輕輕依偎在東方彥懷中。彷佛東方彥的懷抱是世上最舒適的地方,只要靠過去,全身都有種暖哄哄的感覺。

東方彥又是一陣不規律的心跳。

「咳,我們走吧,早點把事情了結,將來……你要是喜歡跟我一起,就跟我學做捕快吧,你這樣聰明,一定大有成就的。」不著痕迹地推開他。

晴兒想到以後可以跟東方彥在一起,心中莫名地高興起來。

「真的嗎?你不要騙我啊!」晴兒眼中閃著高興的光芒,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噢,東方大哥,你還沒說我會判什麼刑?是罰款么?還是要打一頓板子?」是罰款就好辦了。要是打板子,可要偷偷準備些厚厚牛皮,墊在衣服里。嗯……不如還是買通那懸令好了。

正當晴兒默默地盤算時,忽然聽到東方彥心疼地說:「我想你會判入獄或充軍吧,也應不致太久,最多十至二十年。」

一默可怕的沉默。

「二十年?那我不如死了乾淨!」尖叫!

「晴兒,你胡說什麼!二十年眨眼就過,東方大哥會經常來探望你的。到你刑滿的時候,你喜歡當捕快也好,喜歡遊歷江湖也成。」安撫。

「你才胡說八道!二十年後我都成了糟老頭子,到時候你才不會理我!」生氣地掙開東方彥的懷抱。

「二十年後你才三十多歲,還有光明的前途,總比你一輩子做見不得光的通緝犯好!而且無論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東方大哥都不會不理你的。」

「三十年、四十年?!怎麼你越說越多了!東方彥你是騙我的!我不管!我死也不去衙門!」氣瘋了,晴兒乾脆扭頭就走。

「晴兒,不要胡鬧!我們說好了!」東方彥皺着既阻止他。

「什麼胡鬧!你才胡鬧!放開我!放開我!你騙人的!你根本不疼我!」掙扎。

「晴兒,你乖。再掙扎就受傷了。」東方彥無可奈何,只好像扛米袋一樣,背起他就走。任他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背上也不管了。

「嗚哇哇!放開我!救命啊!東方彥你是大騙子啦!」粉拳落在鐵背上,痛的只有他的手。任晴兒叫得聲嘶力竭,往東都的距離還是越來越近。

***

河口鎮,臨河客棧。

一個高壯得像山的男人,和一個玉雪可愛的少年走在一塊,已經夠惹人注目了。那男人還把少年扛在背上,再加上少年不住叫囂,更是整令家客棧的人側目。

「東方彥,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啊!難看死啦!」晴兒不停掙扎,還不時朝着那些沿途盯着他看的路人瞪眼。

「老闆,要一間上房。」東方彥沉聲說。

「呃,客官,你有所不知了,最近暴雨成災,河堤失修。所以旅客都擠在我們河口鎮,小店已經沒有空房了。如果客官不嫌棄,請在大堂擠一擠吧。」搓搓手,胖胖的老闆不好意思地說。

東方彥想了一想,正待答應。晴兒忽然以刁鑽的角度,用一塊金子重重的擲中老闆的頭。

「去你的!要本少爺擠在大堂?!什麼叫沒空房?把你的房間空出來不就是空房嗎!笨!」開玩笑!嫌他還不夠丟人嗎?要他在大堂展覽給大夥兒看?那老闆簡直不知死活。

東方彥沒來得及解求,不禁怒喝道:「晴兒,你怎地無禮!快向老闆道歉!」

「什麼無禮?那胖子被金子擲到不知多高興。」不服。

二人正要起爭執,客棧的老闆卻好像在幫晴兒壯聲勢似的連聲稱是。

「小爺教訓得是,小得立刻收拾好房間,你老請跟我來。」天啊,好大的一塊金子,夠客棧一年的開銷了。雖然腦袋腫起了一大塊,可是金子啊!黃澄澄的金子啊!老闆還是眉開眼笑地招待客人。

晴兒示威地瞪東方彥一眼,好像在說:「你看,還不是我說的對!」

東方彥拿他沒折,只好搖頭苦笑。

***

「客官請自便,小二等一下會送水送膳食來。」老闆見二人充滿火藥味,急急落荒而逃。

「還不放我下來!」晴兒立刻怒叫。

「好啦!你別發脾氣了。讓你自己走,你又說腳痛。我抱你,你又說丟臉,還要咬人。我沒法子才扛着你呀。」東方彥習慣性地摸摸他的頭。

你扛着我不是更丟臉嗎?只是這個姿勢咬人不方便,不然東方彥早給咬死了。晴兒忍不住怒氣沖沖地瞪着他。

看着晴兒像只張牙舞爪小豹,東方彥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讓我看看你的腳,是不是舊傷複發了。」溫柔地脫去他的鞋襪。

原來在發狠的小豹子不知怎地臉上一陣發熱,變成一個溫順的小貓。東方彥握著晴兒小巧的腳,心中也忽然一盪。

「咳咳咳,果然是傷了舊患,我替你敷點葯,按摩一下就沒事了。」東方彥連忙尷尬地收斂心神。

「你假惺惺的幹嗎?你要是真的對我好,就不要送我坐牢,讓我吃苦啊。」晴兒紅著臉,低聲抱怨。

「晴兒,這個問題我們不用再討論了。」東方彥心中一痛,但還是沒法放下身為捕快的自覺。

晴兒氣得發抖,忽然抬頭見門窗附近有人影閃動,知道是客棧里好奇的房客在偷窺。頑皮心一起,忽然故意發出一聲曖昧的呻吟。

「哎喲,好痛。」

「這兒嗎?」東方彥心無歪念,以為他真是牽動了傷口,連忙替他擦藥。

「啊!好痛!不要碰那裏啦。」擠出淚水。

「乖,忍一下,一下下就好了。」東方彥心痛地安撫。

忽然門外傳來陣陣吃驚的抽氣聲,還有人輕輕驚呼說:「他們果然是這種關係。還在光天白日……」

東方彥呆了一呆,以他的武學修為,當然一早知道門外有人。但他認為他們只是好奇才來窺看,相信沒什麼惡意。而且他和晴兒光明正大,沒有不可告人之處,才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

但現在他發現不妥,再加上晴兒眼中捉狹的笑意,他肯定自己又上當了。

「晴兒,別鬧了。」沉聲。

「啊,誰鬧了,人家是受不了嘛。」嬌聲。

「你再不聽話,我要打你了。」恐嚇。

晴兒吃准東方彥捨不得真打,乾脆淘哭大號道:「嗚哇哇,你好狠心啊,竟然這樣對我。」

「晴兒!你鬧夠啦!」客棧的人一傳十,十傳百的聞風而來,房外己經擠得滿滿的,而且人人都在竊偷竊竊私語,害東方彥尷尬得想死,忍不住大聲喝罵。

給他一喝,晴兒卻真的委屈地哭起來。

「嗚嗚嗚……你沒良心。人家答應把一切(贓物)都給你了,也打算好好的跟你一輩子。但你為了前程,竟然要把人家送給懸令大人。嗚嗚……我好命苦……」

晴兒哭得凄涼,房外的人聽到都不禁嘩然,忍不住幫着晴兒罵東方彥沒良心。東方彥啞子吃黃蓮,又不能出手傷害不會武功的平民。只好向晴兒求道:「你乖乖的,別哭了好不好。你再鬧下去,整個鎮的人都以為我欺負你了。」

「你就是欺負我!除非你答應帶我走,發誓不把我送到懸令大人那裏。不然……不然我乾脆一頭撞死在這裏了。」乘機要挾。

房外的群眾也幫腔道:「對呀,你一個大男人怎可不負責任,那小少爺雖然是男的,你也不能這樣對他呀。」

「你為了討好懸令,把心上人送作人情。你還有沒有人性呀。」

「你快快跟人家賠個不是,發誓以後好好對人家。我們這裏都是人證。」

東方彥已經給整到頭昏腦漲,晴兒還任性地說道:「你聽到沒有?你快給我賠不是,發誓以後要好好對我。」

「你還胡鬧!信不信我真的打你了!」東方彥震怒地揚起手。

好!你狠!你竟然想打我!晴兒心中一痛,乾脆豁出去了。

「你打呀!你有種就打死我!我哼一聲就不是好漢!」收起淚水,晴兒目不轉睛地瞪着東方彥,強硬地跟他對恃。

東方彥原本只是想嚇嚇他,但想不到晴兒不但不怕,還敢挑釁他。現在他打又不忍,不打又拉不下臉。房外的人又都被他們凝重的氣勢嚇呆了,沒人懂得做好做歹的勸上兩句,好讓東方彥下台。

「你打啊!你幹嗎不打?」晴兒見他果然下不了手,便得意洋洋地迫過去。把武功蓋世,英雄了得的東方彥一路迫到牆角,手依然不上不下的舉著。

正當東方彥進退兩難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人大叫道:「糟糕啦!河堤磞缺啦!」

「大家快來防洪啊!」河道工人在敲著鑼鼓,大聲呼叫。村民聽了一時間都亂成一團。

「我們快去幫忙。」東方彥聽見了,一手拉着晴兒就走了出去,乘機躲過令人尷尬的場面。

晴兒雖不情願,也無可奈何地給拉着跑到河堤。

「赫!好嚴重!」二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隆隆洪水有萬馬奔騰,地勢較低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澤國。堤壩偏又日久失修,好幾處地方出現了缺口,河工人忙腳亂地用沙包堵塞,但眼見也撐不了多久。

「怎麼辦……」一會兒堤壩塌了,村民走避不及,一定會給沖走。想到這可怕的情境,情兒眼中不禁流露駭然之色。

東郡一向四季如春,氣候宜人,近十多年來還是首次遇到洪水。村人缺乏應變經驗,竟有人在慢條斯理地收舍細軟,有人在呆站着看熱鬧,有人甚至在趁火打劫,干起偷竊之類的勾當。東方彥眼看這樣下去,大家都要活不成了,便當仁不讓地擔起領導之職。

「傳令下去,所有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的男丁全都幫忙修堤壩,所有老弱婦孺全都撤到山上去。」這句以內功真氣送出,聲聞幾十丈。再加上東方彥曾是領兵的大將,說出來的命令自有一股令人不得不從的威嚴,村民便陸陸續續聽命而行。

「晴兒,你去協助村民上山躲避,你還有傷在身也留在山上。」東方彥匆匆的吩咐完,就趕着下河道和河工一起修堤。

傻瓜才留在山上,本少爺現在不溜還待何時。晴兒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轉,正想着開溜。東方彥忽然又回頭溫柔地叫了他一聲。

「啊?什、什麼事?」不是給他看穿了我想溜吧?晴兒給嚇了一跳,心中打定主意,只要死也不認,諒東方彥也拿他沒折。

可是東方彥卻親切地摸摸他的頭,碰碰他的小臉,溫和地說:「我把村民的安危交給你了。你自己也要事事小心,乖乖的在山上等我回來,不要亂跑。」

晴兒怔怔地站着,滿腦子是東方彥的信任的表情,溫柔的聲音,臉上發間彷佛還留着東方彥的體溫。

「你、你真是個大傻瓜。」輕輕的低語,語氣中不自覺流露着纏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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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弄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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