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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情的世界裏,女人跟男人的關係究竟可以是什麼?

有人說,男人是泥,女人是水;也有人說,男人征服全世界,而女人征服男人。

在伊甸園那個亞當和夏娃的古老傳說里,說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打造而成。

對安岑妮來說,不想成為那攤和稀泥的水,也沒那個興趣去征服哪個男人。至於那根肋骨……她相信自己命中注定好的這個亞當一定是個瑕疵品,至少在某方面是有毛病的。

那男人八成得了骨質疏鬆症,才會給了她一根不良的肋骨,造就了她這樣一個「有毛病」的夏娃。

毛病?她有毛病?她哪有什麼毛病?她……

好吧!她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小毛病,而且就只特定在男人這方面。

也許是受了小時候那個「尼姑」綽號的詛咒,她就是無法接受異性的過度親近,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從一開始的反胃噁心,到最後演變成一種破表的驚恐指數,一旦發作起來,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緒往往會讓她陷入某種失控中。

都說是失控了,這一切當然非她所願,事實上,她是這麼的努力,努力讓自己接受異性的追求,也試着讓自己培養那所謂的浪漫情懷,以及男女朋友正常交往的互動模式。

然而,這些努力對她來說真的很辛苦,她必須提醒自己許多事情,比如,接吻的時候不可以老是目瞪口呆,也不可以在腦子裏分析人家剛剛吃了些什麼,更不要過濾啥病毒是經由口沫傳染的……

這諸多的戒慎和警覺,豈是一個累字了得?!

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她總以為努力就會有改善,直到因為目睹前男友傑森的裸體而激動得將人砸傷的那一刻,才領悟到原來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唉!什麼試圖努力交往中的男友?竟然也不過就是成了細菌培養皿,好用來檢驗出她的「不治」之症。

既然「不治」,索性也甭治了,就在她認為自己的毛病這輩子都好不了的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

秦兆邦,這個名字徹底顛覆了她的世界,也讓她的毛病……改變。

只是有所改變,卻不是好轉。

「如果我說我愛的可能只是你的身體,那麼……可以嗎?」

貪歡風流,這樣的她是不是一樣有毛病?

安岑妮不知道自己究竟得到了怎麼樣不良的一根肋骨,但可以確定的是,秦兆邦不會是自己命定的那個亞當!

不過……他卻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那個讓自己徹底認識情慾為何物的男人,也因為他,讓她知道原來自己可以如此放浪……

他對她來說,到底算是什麼?思索這個問題的同時,她卻發現自己更想知道,對他來說,她又是什麼?

「泡菜。」好樣的,難得他不再擺出故弄玄虛的可恨嘴臉,這次很阿莎力的給了個答案。

「泡菜?」

「你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阿嬤腌的泡菜,一罐罐密封起來,封得愈久愈入味,雖然不是什麼人間美味,但也是一道相當可口的開胃小菜。」

原來他當她是一道……開胃小菜?

開胃之後呢?繼續上菜?品嘗接續的主食嗎?她的嘴角微微抽搐著。

「那你呢?對你來說,我又是什麼?」

「開罐器。」感謝他問了,讓她笑了。

「開罐器?」

「都說是密封起來了,那要知道泡菜是否可口,當然要有個工具先打開罐子。」

「工……具?」輪到他的嘴角抽搐了。

有來有往,公平得很。

就像此刻留在他身上的齒印和抓痕,也對映着她那不堪唇瓣烙印的紅腫嬌軀。

如果情慾是一把火,那麼這把火可以由着他來放,但是燒着的不該只有她。

一個崩潰,總得換個虛脫。

怎麼來就怎麼往,就「公平」這兩個字,是安岑妮待人處事的原則,一樣人生父母養,一樣血肉之軀,一樣頭上一片天,沒有人可以特惠,也不該有人犧牲。

只是世間萬物,當真能像放在秤子上論斤計兩一樣,精算出一個公允嗎?

就像他跟她之間的這筆爛帳,當真要算個明白,那就得追溯自青春時期的糾葛開始,恐怕是有的慢慢算了……

※※※

這是一所位於山腰地帶而校園廣闊的綜合高級中學,號稱擁有最優良的師資、最嚴格的管教,以及最高的升學率。

薄暮時分,悠揚的鐘聲響起,打掃時間一到,喧嘩聲不絕於耳。

高二忠班負責外掃區的幾名同學走進器物室,領取掃把之後,邊走邊吱吱喳喳的聊天。

「哎喲!今天風這麼大,落葉一定很多。」

「就是說啊!什麼勞動服務?這種事花點錢多請幾個工友做就好了嘛!學校真小氣!」

「誰教我們忠班比較倒霉,抽到外掃區呢!」

對這群在家裏手不動三寶的嬌嬌女來說,讓她們拿起那立起來跟人一樣高的掃把,絕對如同千斤擔子一般沉重,不抱怨也難。

「好了啦!不要抱怨了,外掃區也不錯,有帥哥可以看喔!」有人這麼說,轉移了話題,也終結所有的抱怨。

「厚!你最近都沒摸魚,原來就是想去看丁班的秦兆邦。」

「別只說我,那你呢?去打掃還要特別整理頭髮,今天還夾了這麼漂亮的髮夾,是想打扮給誰看啊?如果秦兆邦今天沒出現,就不知道有人要怎麼失望了。」

話題出現「秦兆邦」這個名字之後,就開始沒完沒了。

秦兆邦上學期轉來這所學校,還不到一年,名氣已經響叮噹,先別說他俊美的臉龐和碩壯的體格是如何搶眼,單是從教官室出入的頻繁次數和同學間口耳相傳的事迹,想不出名都難。

不久之前,校園裏驚傳鬥毆事件,一個高三的陳姓男學長被打得像豬頭一樣,而動手打人的就是一直跟在秦兆邦身旁那伙小跟班,整起事件想必也跟秦兆邦有所關係。

這所學校向來特別注重紀律,怎麼可能容許有這種興風作浪的學生呢?

聽說他雖是高二,年紀卻大了好幾歲,一直以來在轉學和退學之間遊走,最後才轉到這所學校,因為他的大姨媽董月琴可是學校里最具分量的董事;也聽說他爸爸秦宏圖曾經當過議員,現在轉到商場發展,在美國還是什麼華僑團體的名人;更聽說他舅舅是某幫派的角頭老大,名氣縱橫南北兩路……種種充滿神秘色彩的聽說,硬是讓秦兆邦成為校內最熱門的話題人物。

只是大家都知道,跟這種問題學生,特別是後台夠硬的問題學生,既不能交往過密,也絕對得罪不得,最好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所以女生們只能暗地讚歎他如何的酷,如何的炫,如何又如何的帥到爆。

學校是嚴禁男女交往的,但十七、八歲的懵懂情愫不是說禁就禁得了的,在體制之下,骨子裏頭竄動的血氣悄悄灌溉著那種異性自然吸引的情苗。

但,也還是有例外的。

「拜託啦!不要一直聊天,快點打掃,要不然又會被罰了喔!像秦兆邦那種人,有什麼值得討論的?很無聊欸!」一道嬌脆的嗓音響起,懇求的口吻在提到秦兆邦的姓名之後,忍不住微微上揚,而且還流露出極度的不屑和不耐煩。

她是安岑妮,二忠的衛生股長,同時也是班級的模範生,除了品學兼優以外,更有班花之稱。

身高超過一百七十公分的她,儘管身穿白色上衣和黑色褶裙,不過已可窺見屬於少女特有的勻稱曼妙身段,而最讓人稱羨的是那張嵌著細緻五官的臉龐,特別是水汪汪的雙眸活像是會說活,笑起來的時候,兩道彎彎月眉下的眼睫也跟着往上微勾,彷彿要勾人魂魄,活脫脫就是電死人不償命的桃花眼。

不過……什麼桃花不桃花的,純粹就是天生的長相而已,所有的同學都知道,安岑妮跟桃花可說是完全絕緣。

從一開始的成績普通到名列前矛,出身並不富裕的她在沒有任何補習的情況下,必須比一般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生活重心也完全放在課業上,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其他,更甭說會去參與討論任何可能涉及男女曖昧的話題,所以平時大家在聊著誰跟誰偷偷交往或哪個男生如何又如何的八卦,絕對可以把她當成空氣。

私底下,同學們幫安岑妮取了個綽號,叫做「尼姑」。

只是這位在同學眼裏老僧入定的「尼姑」,在提到秦兆邦的時候,似乎也有那麼點沉不住氣,同學們見了都頗為訝異。

「哇!連尼姑也知道秦兆邦這個人。」

「是啊!什麼像秦兆邦那種人?岑妮,他是哪種人啊?」班上跟安岑妮最麻吉的於菁菁忍不住問了。

「哪種人?」這個問題讓安岑妮停下手邊的動作,拄著掃把,微微皺起眉頭。

背後說人壞話好像不怎麼光明磊落,但問題是,她實在想不出一句好話來形容這個男生啊!

本來她們班上外掃輪值的時間早已過了,可是因為打掃的評分不及格又被連續罰了好幾周,這都怪秦兆邦,不知怎麼搞的,最近老是挑這個時候從外掃區經過,更不知是犯了什麼毛病,這些負責打掃的女同學就開始變了樣,一個個放慢動作,就像是怕自個兒拿着掃把的姿勢不夠優美,結果嚴重拖垮了打掃的效率,也害得她這個衛生股長被老師責備。

好吧!就算他是無心入侵她的「管轄區」,可是就這麼巧,那件鬥毆事件中被打的那個陳姓男學長,名字叫做陳東明,父親正是跟她母親一樣在尹家當差的陳伯伯,向來對她疼愛有加。

綜合以上……

「哪種人?就是仗勢欺人,無法無天的那種人啊!」一想到陳伯伯看着兒子受傷的不舍表情,卻又因為惡勢力而無法討個公道,安岑妮心上一火,音量也不由自主的揚高,「像秦兆邦那種人,根本不值得討論,好嗎?他是誰?他不過就是運氣好,出生在一個條件比別人好一點的家庭,如果不是這樣,他又算什麼了?長得帥又怎麼樣?還是草包一個啊!仗着有錢有勢到處欺負人,只會打架鬧事,根本就是紈褲子弟!我最討厭,也最瞧不起這種人。」

呼!說出來果然好多了。宣洩不滿后,安岑妮吁了口氣,卻發現同學們看着自己的表情相當詭異,個個張口結舌,甚至還面露驚駭。

「你們……怎麼了?」

於菁菁鼓起勇氣,走到好友的身邊,小小聲的說:「妮,你不要回頭,那個……那個秦兆邦就在你背後。走啦!我們過去那邊掃啦!」然後拖着安岑妮,想繞到另一端。

安岑妮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被於菁菁拖行的步伐卻已經被迫停下來。

幾隻大大的男生皮鞋隨着她們挪動的腳步而忽左忽右,最後立定在她們的腳跟前。

這時,安岑妮意會到了什麼,細細的眉頭蹙起,然後緩緩的抬起頭,發現一胖一瘦,兩名男學生霸住她的去路,橫眉豎目,一臉兇相。

現在是想怎麼樣?

「這位同學,你剛剛說的是什麼話啊?」胖胖的男學生率先開口。

她掃了眼,判斷眼前這兩個男學生不過是跟班,也就是小嘍啰,至於那個大魔王……

目光一個穿越,她看見了他。

第一次正眼打量他,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間,安岑妮不得不認同外界所有的傳言,也體會到為何女同學們明知道這男生接近不得,卻又個個像飛蛾撲火一樣,就是無法按捺住對他的戀慕。

距離幾步之遠的他,昂藏的身材將身上那套學生制服襯托得更加筆挺,而那張有如刀鑿的立體臉龐展現出傲人的完美線條,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宛如一隻精品,閃耀着光芒。

他一手環抱在胸前,一手托著下巴,無從捕捉表情的俊容有着一種超齡的沉斂,雖然沒開口說話,但那格外濃黑而更顯意氣飛揚的雙眉微微蹙起,深邃的雙眸所散發出懾人的冷冽銳光,竟讓人不寒而慄。

這是個渾身上下充滿著危險的男生!

而現在他兩隻眼直勾勾盯着她,絲毫不忌諱旁人在場,從容而大膽的審視目光就像兩把利刃,非把人刺穿不可。

秦兆邦專註的看着她,想從她臉上解讀到更多讓自己稍稍滿意的訊息,比如,一點點的造作,或一絲絲的矯情,那麼自己就不用為她剛才那些難聽的話而感覺沮喪、難受……

難受?他為自己輕易受影響的心情而……不能置信,也不能接受。

就他自己這麼「多元化」的家庭背景來說,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政治圈的勾心鬥角,甚至是黑道的逞兇鬥狠,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別的不說,想當年他父親秦宏圖參選的時候,滿天飛的黑函和無所不用其極的狗仔爆料,除了揭發老爸的婚外醜聞以外,只差沒把祖宗八代都從地底下翻出來公審一番,那時他不過才十歲大,都可以忍受同學異樣的眼光和指點了,而現在呢?

現在的他置身在這所校園內,面對這些青嫩的小蘿蔔頭,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就懷抱着玩票心情過日子也不錯,只是這一刻他卻發現這樣的感覺已經被破壞了,他硬是無法不在乎。

她怎麼能這樣說他?怎麼可以是她?就算他風評不佳,所有的人都在偷偷譙他,但……

她不能!就是她不可以!

因為她是第一個吸引他的女孩。

打從上學期轉來這所學校,秦兆邦就對這個認真而活力十足的女孩有了深刻的印象。

什麼樣的人可以活得這麼精力充沛?什麼樣的生活值得這般認真專註?

不自覺的,他的目光開始跟隨着她,他喜歡看着陽光在她的兩頰嫩肌上染了最自然的霓色,隨着一顰一笑而綻放傲人的青春氣息;他更喜歡看着她專註而澄澈的眸子,彷彿喜獲一朵不染塵囂的凈蓮,每每瞥見,總覺得心頭那股無名的躁火也自然的被舒緩了下來。

就這麼日復一日,原以為就是喜歡看着她的單純心情,他卻發現當自己看着她的笑顏時,隨着那宛如彩翼一般勾漾的笑紋,竟也勾動着他的心弦,就像那隻彩蝶已經飛入他的心房一樣……

他喜歡她!他對她有好感!

但他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去打擾她什麼,更甭說是曾經得罪過她,就算他是故意經過這兒,故意想繞道瞧她一眼,又犯了哪條十惡不赦的法條?犯得着被她這麼惡狠狠的臭罵一頓嗎?

秦兆邦持續盯着她,直到確定她的表情是這麼認真,甚至連現在迎視的目光也是這般充滿敵意,某種不堪夾雜而來的憤懣不平,也開始凌駕他原先充滿心頭的那種失落難過。

而對安岑妮來說,從未領略到這種狂妄放肆的目光,不知是羞還是惱,瞬間有股燥熱襲上臉頰,一顆心也怦怦作響。

這一刻,她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的怯場,發現自己竟然想別開臉,然後轉過身,甚至快速逃走……

如果她真的這樣落跑,豈不是很丟人嗎?此時佯裝認真打掃的同學們其實都在偷偷關注她這邊的狀況,埋藏在骨子裏的那點倔強硬是讓她不願輕易妥協,就這麼僵著。

一旁的於菁菁早已提心弔膽,就她對安岑妮的了解,她知道安岑妮平時雖然乖巧,待人也和氣,但可不是任由他人捏扁搓圓的那種人;相反的,安岑妮是很有主見的人,有着不容被踩的底線,一旦脾氣拗起來,簡直就比那頭牽到北京的牛還「牛」。

「妮,別惹事,不能惹,也惹不起啊!」於菁菁頻頻拽着她的衣角,悄聲勸說,不料卻造成了反效果。

安岑妮一聽,更加惱火了。

就因為不能惹,也惹不起,所以不論是非對錯,只要惹上他的人都得活該遭殃受罪,就像陳東明一樣?

她是不愛惹事,但也不能怕事啊!

「哼!」安岑妮怒氣衝天的將下巴抬得更高,迎著秦兆邦牢牢盯視的眼光,狠狠的瞪他一眼,接着頭一甩,連同手裏的掃把往地面一個橫掃,讓那兩個擋在眼前的男學生又叫又跳。

「哇咧!」

「喂!你幹什麼?」

她不理會他們,只是緊抓着掃把,開始用狂風掃落葉的姿勢,奮力的掃啊掃,掃得那兩個小嘍啰節節退後,不禁暗暗喊著痛快。

人家說,打狗看主人,現在她就打「狗」給主人看。儘管視線不願也不屑再跟秦兆邦相交,不過她知道那對虎視眈眈的黑眸始終鎖住自己。

這時,瘦瘦的男學生不知道從地面撿起了什麼,然後靠近安岑妮。

她感覺肩膀被碰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便聽見同學們驚聲尖叫。

「啊!蟲!安岑妮,你的肩膀上有毛毛蟲,好可怕喔!」

肩膀?睨了眼,她發現自個兒的肩膀上果然有一隻毛毛蟲,再看向那個瘦瘦的男學生,他一副既期待又得意的嘴臉,因此確定毛毛蟲是他故意放的。

怎麼有這麼惡質的人呢?

於菁菁趕忙拿着枯枝,想把她肩膀上的毛毛蟲弄掉。

「不用,不用,這樣會弄死它,我自己來就好。」安岑妮出聲制止,而且不怕會嚇死人,輕輕抓下毛毛蟲,放在掌心裏,先對着那兩個滿臉詫異和失望的小嘍啰挑了挑眉頭,揚起冷笑,然後才轉向花容失色的女同學們,大聲的說:「沒什麼好怕的啦!不過就是一隻毛毛蟲。」

「可是很醜、很噁心欸!」一名女同學回應。

「丑?這隻毛毛蟲以後還可能是漂亮的蝴蝶呢!」安岑妮小心翼翼的將毛毛蟲放入草叢內,確定不會被踩着,才吁了口氣,順口嘀咕著,「所以說毛毛蟲有時候不一定是毛毛蟲,就像人,有時候也……不是人。」

不是人?!現場就有最佳佐證者。

一時忍不住,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模範生這麼會罵人,而且還可以罵得這麼爽。」驀地,一道低沉的男聲在她的耳畔響起。

「啊?!」猛然轉頭,安岑妮驚覺秦兆邦不知道何時已經來到自己的身邊,而且聽見了她嘀咕的話。

她先對上他凌厲的眼眸與緊皺的濃眉,然後慢慢的移動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拳頭,開始心生警戒。

他看起來很生氣,氣到想……打人?他想當眾動手打她?不會吧?不,會吧?陳東明就是個例子。聯想到陳東明那被打得灰頭土臉的慘狀,她暗暗吞咽口水,按捺心頭的驚駭。

「我……我罵誰了?自言自語,不行嗎?」算了!把事情鬧大了也不好。安岑妮沒好氣的說,抓着掃把,想掉頭走人。

「行,當然行,只是……」只是第一次交談讓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讓他有種延續什麼的渴望,即便她眼裏只有憤怒,但……至少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而專註的面對自己。勾起淡到極點的笑意,他給了她更多發揮的空間,接着說下去,「只是我覺得有那麼點失望罷了。」

「失望?什麼意思?」他的話果然喚住她離去的腳步。

「因為我以為你會很大聲的回答我,對!你就是在罵人,而且還罵得很爽。不過,現在看起來是我錯估了什麼。」他故作遺憾的說。

「錯估了什麼?」

「勇氣。」簡短的字眼,將那原是隱藏在話里的諷意,整個披露無遺。

這下可好,息事寧人倒被人家笑成軟弱了?安岑妮的腦門即刻充血,一個氣不過,平時不會說的粗話也跟着直接爆出口。

「既然你這麼想聽,那我就說給你聽!對,我就是在罵人,罵一些不是人的人,而且就是很爽,爽爆了!這樣夠了嗎?」

「當然不夠,你還可以更直接一點,說你剛剛是在罵誰不是人,那就……」

「就是在罵你們!怎麼樣?」夠直接了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後,她抬頭挺胸,甩頭轉身,一頭甩飛的短髮就像那怒熾的氣焰,張揚了得,只是在邁開步伐的同時,瞧見他雙眸中的火焰,也讓她本能的更加緊握手裏的掃把。

只要他敢亂動一下,就一下下……

一下都不行!發現場面可能會失控的於菁菁內心哀號之餘,奮不顧身的衝上前,想幫忙打圓場,沒想到一個失速,無法適時停下腳步,就直接撞上秦兆邦,而猝不及防的秦兆邦也跟着往安岑妮撲過去,至於安岑妮則……

「啊?!」衝動過後的安岑妮頭皮早已發麻,當發現秦兆邦往自己飛撲而來的時候,破表的驚駭指數也即刻激發出驚人的自衛能力,迅速揚起手裏的掃把。

啊……喳!喳喳喳……

「幹什麼?住手……」秦兆邦發出怒吼,拚命想抓住不斷揮擊而來的掃把。

「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個壞蛋……」安岑妮使出吃奶的力氣,揮舞著掃把,往他的頭、他的身上一陣亂打,彷彿一停下來,自己就會跟陳東明一樣,成了被打爆的豬頭一個。

場面怎麼還是失控了?這一幕讓所有的同學登時傻眼,包括跟在秦兆邦身邊那兩個小嘍啰,理該上前「護駕」,卻也一樣被嚇得不知所措。

這……品學兼優的乖寶寶PK叱吒風雲的大魔王?

「你們在幹什麼?都給我住手!」倏地,一道石破天驚的喝令傳來。

天可憐見,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的教官終於從震驚中還魂,確定自己重整而恢復嚴肅的表情之後,走了過來,走向那各執掃把一端,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兩人。

場面終於獲得控制……暫時控制。

※※※

校園再傳鬥毆事件,而最讓人震驚的是,行兇者居然是安岑妮這個模範生,被打的是那個素來讓人敬鬼神而遠之的秦兆邦。

有人說安岑妮勇氣可嘉,也有人譏諷安岑妮表裏不一,而不論褒貶如何,她都難逃面對校規記過的懲處。

雖然最後的結果從記大過改成記警告一支,但還是讓向來不輕易掉淚的安岑妮忍不住偷偷哭了。

向來謹言慎行,不容絲毫犯錯的她,這無疑是一大污點,也等於否決了她的所有努力。

她是這麼的認真,不論功課品行才藝等等,各方面她都要求自己要努力達到最完美的狀態,因為能在這間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就讀,她身上背負的不止是家人的冀望,還有尹爺爺幫忙出資的恩情。

安岑妮的母親安古金枝十歲就被尹奶奶收留,尹家獨子尹世昌過世之後,尹家二老更是對母親視如己出般的疼愛,只是,畢竟「主僕有別」,這一點從尹太太,也就是目前當家作主的兒媳婦費貞眼裏,安岑妮清楚的看見了。

還記得有那麼一次,安岑妮和尹家孫女尹至柔爭論某個話題,結果她一時過度激動,硬是把尹至柔怯懦的嗓門壓了過去,這一幕被費貞瞧見了。

「我就說嘛!這時代真的不同了,換作以前,這主子就是主子,小姐就是小姐,丫頭呢,當然也要有個丫頭的樣子才行。」

丫頭?!當晚安岑妮紅着眼眶想找母親訴苦,可也在當晚尹爺爺的老毛病發作了,她看着母親淚流滿面的慌張模樣,也看見尹爺爺抓住母親的那隻手就像汪洋中抓住浮木一樣那麼緊、那麼牢……

感受到母親和尹家緊密相系的情分,她不想讓母親為難,只能吞下所有的話,但也在心裏告訴自己,丫頭也能出頭天!總有一天,她要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如今,她所有努力的成果就這樣毀了……

「妮,別難過了,還好只是警告,很快就可以銷掉了,以後不要再這樣就好了。」於菁菁安慰着她。

「以後?以後還是一樣啊!」安岑妮月眉一攏,冷聲回應。

一樣?一樣什麼?再拿掃把K他嗎?於菁菁訝異的張著嘴,暗暗慶幸不用再打掃外掃區了,至少「兇器」就不存在了。

當一個人憤怒到極點,那麼「兇器」可以無所不在!過沒多久,於菁菁明白了這一點。

※※※

這天,安岑妮捧著中午預留的些許飯菜,像以往一樣走向校園後門,左顧右盼,確定沒有其他人在場之後,將事先藏在石縫間的鐵飯盒拿出來,然後將食物放入,低聲呼喚,「小白、小白……」

不一會兒,一隻白色的小狗搖著尾巴,興奮的跑了過來,不斷的舔着她的手。

「呵呵……會癢欸!好啦!快吃!乖,吃多一點才會長大喲!」摸摸小狗的頭,她露出滿足的笑容,看着它埋頭大啖。

驀地,一道輕咳聲傳來。

安岑妮嚇了一大跳,抬起頭,發現竟然是秦兆邦,一顆心也直直墜沉……

真是陰魂就該不散嗎?一再努力避開的人居然說出現就出現,而且還出現在這種不該出現的時刻。

「你不知道學校禁止偷偷餵食貓狗嗎?你這樣做是犯規的。」他的嗓音依然低沉。

她當然知道校規,也知道此刻應該好好解釋一下,讓他明白狗媽媽在她的面前被車子壓死的慘狀,而她想收留小狗的心意又遭到費貞的阻撓,那麼,也許他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做,也或許她可以拜託他不要說出去……

拜託他?不!她做不到。

安岑妮皺着眉頭,一語不發的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之前,想到什麼似的又掉頭,綳著一張小臉蛋,「你最好不要對小白怎麼樣!」

小白?看來在她的眼裏,自己連一條狗都不如……看着她離去,秦兆邦轉頭,望着小狗,表情沉凝。

第二天,一樣的時間,當安岑妮再度趕到後門時,卻看見了椎心的一幕。

小白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而秦兆邦就站在一旁,手裏還拿着那個鐵飯盒。

「小白、小白……」她當場號啕大哭,整個人崩潰了。

這就是她賭氣的結果嗎?就因為她沒有放下身段說一句「拜託」,結果竟然換來小白的犧牲?她自責,她悔恨,但……她更恨的是他。

「安岑妮……」他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

「秦兆邦!你這個兇手!你是兇手!我恨你……」她大聲咆哮,拍開他的手,沒想到他手裏的鐵飯盒順勢砸向他的臉……

「住手!」一道嚴厲高亢的斥喝聲傳來。

這次,親眼目睹而出聲制止的人不是教官,而是董月琴──最具分量的校董,秦兆邦的大姨媽。

而這次,「兇器」也從掃把換成了鐵飯盒。下一次呢?

沒了,不會有下一次了。沒等到學校採取任何懲處,安岑妮快速決定轉學。

「為什麼?為什麼要走?」秦兆邦不知從何處得知消息,居然直接跑來問她。

「如果我說就為了不想再看見你呢?」她腦子出現的是小白的死狀。

「那麼……我離開。」他說出令人驚愕的回答。

「為什麼?」換她質問他的動機。

「因為我喜歡你。」他語氣淡漠的說出讓人更震撼的答案,流露出不曾有過的溫柔眼神。

安岑妮呆住了,直到被同學們的鼓雜訊驚醒。

老天!他在說什麼?他說他喜歡她?他……他居然……當着這麼多同學的面前對她說這種……不要臉的話?

全身血液像是逆沖,她的臉龐瞬間燒紅,心窩也頻頻傳來強烈的碰撞聲,在瞥見他依然雲淡風清的臉龐后,一股惱火也在她的心頭燃燒。

「你不要臉!」開玩笑也要有節制,都這般田地了,他還想捉弄人嗎?

安岑妮認定他是故意想整自己,因為就他那句話,不僅惹來同學們的議論紛紛,甚至後來還傳到教官師長的耳里,招來了極大的「關切」,結果搞到最後,害得她不得不真的離開。

離開學校的隔一天,正好是安岑妮的生日。

那一天,她對着蛋糕許願──

希望不要再見到秦兆邦那個臭男生!

她十七歲默許的第三個願望,就這麼被「秦兆邦」三個字佔據。

一直到十八歲、十九歲……每當許著第三個生日願望的時候,她的腦海里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張幾近跋扈卻又英挺的臉龐,以及他對着她說「我喜歡你」時那種不尋常的溫柔眼神,最後她很自然的再度許下這樣的願望──

希望很快就把秦兆邦這個人忘記!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總以為自己努力遺忘什麼的她,忽然驚覺到那一次又一次的提醒遺忘,卻成了一次次提醒著自己回憶的循環動作,在不自覺中,她竟讓他佔據了自己每年的生日願望。

不過,有這樣持續許願的念力加持着,這輩子她跟他再見面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應該不可能」不等於「絕對不會發生」!事隔多年後,安岑妮深刻的體認這一點,也不再相信什麼許願的念力,因為……

「總經理秦兆邦」赫然在她的眼裏出現之後,手裏簽呈的卷宗公文,以及電腦螢幕里的檔案資料,也開始處處可見「秦總」字樣。

而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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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愛,不怕學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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