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月○日,天氣晴。

……堅強、堅強、再堅強。大哥這樣告訴我們。

我們都要堅強,只差一步了。我們將成為我,一個完整的人……

草莓

收拾了些東西回到老家,我們依然住在阿貴的房子裏。草莓興奮得不肯回房休息,先是把她的白襯衫和黑蕾絲短裙拿出來燙,又把魏翔叫過來看她的衣服搭不搭配新髮型。

魏翔無奈地點了點頭。「是不錯看,但你確定要穿這樣出去嗎?阿滿可是個男生。」魏翔點破了草莓的美夢。

草莓差點拿冒着蒸汽的熨斗朝魏翔丟去。「你非要不斷提醒我嗎?」她的聲音尖銳而帶悲傷。

「對不起。」

「我也不想這樣啊……」草莓難過地將蕾絲裙攢進懷裏。「但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穿得像個正常的女孩子,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出門約會。我就要和阿滿融合了耶,也沒多少時間能見大哥了……」草莓眼眶紅著。

「就讓她穿吧!」我說。「明天是草莓重要的日子,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魏翔點了點頭。「我曉得了。對了,明天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魏翔說。

「不行!」草莓目光凌厲地回頭瞪魏翔。

「我有這個!」魏翔拿從身後拿出一台攝影機。「跟我姐借的,可以幫你們攝影留念,而且絕對不會打擾你們!」

「這只是你想跟去的借口,而且很沒說服力。」草莓說。

「我會離你們三公尺以上,不會打擾你們。」魏翔說。他老是面無表情地。

「你保證?」草莓動搖了。

「我保證!」魏翔舉起手做發誓狀。

「好吧,特別恩准你跟去。不過你不可以說話,也絕對要遵守三公尺的約定。」

「OK!」魏翔揚起笑容,轉身離去。

當魏翔走後,草莓坐在床上嘆了口氣,重新端詳她的蓬蓬裙。「阿滿,你說我如果真的穿得像個女孩子跟大哥出去,即使我很快樂,大哥也會感覺到困擾的吧!光是別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就會把大哥逼瘋。」

「大哥不會這樣想的。」我安慰她。

「可是……可是……我畢竟就是個貨正價實的女孩子啊!」草莓難過地哭了。「如果我身體也能是個女孩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穿得很漂亮和大哥出去。」

她難過得整張臉都皺起來,我也感受到她的情緒。

「你知道嗎?我每次想到大哥,我的心就好象緊緊揪在一起一樣。好痛苦、好痛苦。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她問著。

「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感覺到開心。就像大哥和你講話的時候,你不就很開心嗎?」我說。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融合后,會怎樣?到時候你還會保留我喜歡大哥的心情嗎?我不想就這麼消失掉。」

「我想我們還是會喜歡大哥。就像兔子和佐彌,到現在也還喜歡著魏翔一樣。」

眼淚慢慢地湧出,草莓正在用力宣洩悲傷。她和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會哭泣的兩個,我們擁有的傷痛最多,回憶也最多。

草莓拿出剪刀和針線,就著朦朧的眼睛開始修改她的裙子,她想要留下屬於自己的美好回憶,她正在努力。

隔天,大哥一早就來了。他開着向朋友借來的車,來接我們。

草莓穿着她的花俏的白襯衫,襯衫領口和袖口反折的部分像燕子尾巴那樣微微翹起,黑色的長褲上頭縫著短短同色薄蕾絲,那是她從心愛的裙子上頭拆下來的。

魏翔幫她將頭髮用電棒卷得稍微飛翹,再以髮蠟將她的草莓劉海弄得一束一束,於是她看起來變得很有日本味,中性間帶着可愛,而不是以往我自鏡子裏面見到的那張消瘦蒼白屬於男人的臉。

草莓漾著笑容坐進副駕駛座,魏翔則被逼進後座里。

「翔仔怎麼也跟來了?」大哥從後視鏡看着魏翔。

魏翔舉起手中的攝影機。「這個。幫你們拍成紀念光碟,老了以後還可以拿出來緬懷。」

「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大哥看了眼沙龍里人山人海的情況。

「阿滿比較重要。」魏翔回答。

「……」大哥頓了頓,之後轉頭看着我。「草莓,你上次跟我說的,阿滿這陣子有狀況是誰在照顧?」

「阿翔啰!」草莓玩著自己的手指。

「你們兩個的感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大哥轉頭看魏翔。

「唉呀,他們兩個在談戀愛咩!」草莓漫不經心地說着。

「什麼,談戀愛?」大哥吼了出來,橫過身子往後抓住魏翔的領口。「拜託你才幾歲啊,毛都沒長齊還敢拐我弟!你才十五歲耶!分手、你們兩個給我分手!」

「已經長齊了喔!」魏翔任大哥抓着。「不然你問阿滿。」

「你這個死小孩!」大哥往魏翔頭上K了一記。

「大哥!」我連忙阻止大哥。「別這樣。」

「阿滿啊……」

「今天是草莓的日子,我跟魏翔的事情以後再跟你解釋好不好?」我的臉紅了起來,拿草莓當擋箭牌。

「對啊、對啊!」草莓出來幫腔。「大哥你今天除了我,不能想其它人喔,不然我會傷心的!」

大哥給了魏翔一記三白眼,哼了聲才回到駕駛座坐好。「今天給草莓面子,先不跟你計較。」

汽車發動,像箭一樣咻地聲射了出去,大哥明顯很在意我和魏翔的關係。說實在的,我也不曉得到時候該怎麼跟大哥解釋我們的事情。

如果大哥知道是佐彌去GAYBAR釣人一夜情,結果不小心就釣到魏翔的話,一定會口吐白沫昏倒。

像大哥這種專情到幾乎絕種的生物,情人還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小學同學,他絕對無法想像佐彌三天兩頭換男人的情景,我想我得編個好理由混過去。

草莓回頭對魏翔說:「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喔,你要離我們三公尺遠,不可以來打擾我們。」

魏翔聳了聳肩。「放心。」

結果真的一直到買票進入遊樂園,魏翔整路安靜地不發一語,大哥和草莓走在前頭,我只能偶爾擔心地回過頭去看看後頭的他。

他打開攝影機開始拍我,朝我微笑。

當我忍不住也朝他微笑時,大哥就會用力將我的頭扳回前方。

草莓和大哥兩個人手挽着手將園內的遊樂設施一個又一個玩過,雲霄飛車和自由落體根本難不倒他們,自由落體他們甚至坐了四次,我嚇得緊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敢探頭出來,那種高空墜下的滋味我不想再體驗。

它會讓我想起掉下樓去被車子輾過的養父。

玩進了室內,賽車場上瘋狂賽車讓草莓大喊過癮,而我每次回過頭,魏翔都是遵守着約定,沒有向前打攪他們。

看他孤單一個人拿着攝影機連話也不講的模樣,我的心有點疼。

趁著草莓在娃娃機里夾娃娃的空檔,我叫了叫她。「草莓,讓我玩一下好不好?」

「你也想玩這個啊?」她疑惑地問我。

「嗯!」我很肯定地回答她。

「好吧,那就五分鐘喔,五分鐘以後你要讓我繼續玩其它的。」草莓說。

「沒問題。」我看見娃娃機里的米飛免,我想把那個鑰匙圈娃娃夾起來給魏翔。他那麼寂寞的模樣,看得我都難受起來。

只是五分鐘過去,根本就沒有夾娃娃神經的我貢獻了好多零錢給機台,卻連一根毛都夾不起來。

草莓在旁邊悶悶地笑。「阿滿你好拙!」

「怎麼會夾不起來呢?」我窘得很。

「技巧、技巧。夾娃娃最重要的是技巧!」草莓說着。

大哥去買了幾支雪糕來,給了我們一支,然後走過去同魏翔講話。

「再給我五分鐘。」我央求。

「好啦,快一點。」草莓吃起大哥的愛心雪糕。

我趴在機台上左瞧又瞧,看中了邊邊有個角度很好的米飛免小布偶,滿心歡喜地投下硬幣按著遙控按鍵。

「你玩很久了喔,夾不到是嗎?需不需要我來幫忙?」

旁邊陌生的聲音傳來,一隻手搭上我的腰蠢蠢欲動,我嚇了跳轉過頭去,卻見到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露出發亮的牙齒對我笑。

「我在旁邊看你一直都夾不起來,我技巧很高超的呦,要不要讓我幫你試試?」那個人用噁心的語調說。

我全身鶏皮疙瘩都起來,一個不小心,碰到了下夾子的按鍵。

「啊!」還沒看準就按到了!氣死我!

正想回頭K那色情狂一舉,卻聽見大哥喊了一聲。

「你這混蛋想對別人的妹妹做什麼!?」大哥把沒吃完的雪糕往男人的臉上壓下去,拉着他的領子就把他抓起來。

「妹妹?對不起,我以為他是男的,他穿那樣根本就像來釣……」男人說。

「釣什麼,你再給我說一次。」大哥生氣地吼了出來。

男人一驚連忙想逃走,掙扎時撞倒了我,我跌倒在地,突然聽到叩兜的聲音,米飛兔的鑰匙圈從機台出口掉了下來。

我趕快把鑰匙圈拿起來。

然後抬頭,就見「砰--」的巨響,魏翔一拳揍上那個男人的臉。

「欠揍!」魏翔甩了甩髮拳的手,然後把我扶起來。

「走吧!」大哥哼了聲,要我們離開這裏。

我把米飛兔鑰匙圈塞進魏翔手裏,對他:「就是這個,兔子長得像這樣。」

「兔子?」魏翔訝異地在陽光下轉動鑰匙圈。「要給我的嗎?」

「嗯!我夾了好久。」我說。

「謝謝。」他開心地笑了。

和草莓一樣的年紀,他們的笑容都好燦爛。

魏翔拿起攝影機對準我們,他繞着我的肩,鑰匙圈在陽光下發着耀眼光芒。「這個要紀念一下,阿滿今天送了定情信物給我,我會好好珍惜。」

他接着在我嘴邊吻了一下,我們的影像被收錄在攝影機里,我想現在的我,一定有着張開心的臉。

「年輕人,你想對別人的弟弟做什麼?」大哥在旁邊作勢要走過來拉開魏翔。

魏翔咧苦嘴笑着說:「就借我一分鐘啊,讓我幸福-下。」他說。

「大哥……」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大哥。

「真受不了你們。」大哥別過臉去,雙於環胸開始數秒數。

草莓也咳了聲,但沒出來嚷着要重新接管身體。

幸福啊!阿翔你覺得現在幸福嗎?

我閉上眼感受他擁抱着我時,從他身體里緩緩傳遞過來的溫暖。

我的心不再空蕩虛無,當他微笑,我便隨之微笑。

他因我而開心,我也因他開心而開心。

原來幸福也可以是這麼微不足道,細微得根本看不見。

我接着將身體還給草莓,讓她和大哥繼續相處。

她的心裏現在也是很快樂,只要待在大哥身旁,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在發光。

『草莓,你現在感覺得到幸福嗎?』我問她。

她對着我笑。

『大哥摸着我的頭,說我是他重要的妹妹時。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草莓說。『有人愛着,很幸福、很幸福。』

我們玩到天快黑才離開遊樂場,大哥怕大家肚子餓,在市中心找了間麥當勞停下來要我們吃完飯再回去。

點餐的時候草莓還是挽著大哥的手臂不放,她只要一個蘋果派,大哥怕草莓吃不飽,於是告訴服務人員再加個雙層牛肉漢堡下去。

吃完蘋果派,草莓不知道為什麼拿起包包里的日記開始寫。

她平常的習慣是睡覺前才把事情記下來。

『阿滿。』她寫好日記后,收進包包里。

『我要走了,今天謝謝你。』草莓開心地對我笑着。『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很想念你的。但我實在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你要保重,要像大哥一樣堅強,我們以後絕對會過得很好的。』

我正拿起雙層牛肉漢堡要吃,她走過來擁抱住我,結果牛肉漢堡就這麼掉到桌上,散成了好幾塊。

草莓的悲傷慢慢地滲透到我的身體里,她正逐漸在消失。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融合過程,哀傷像細針般,緩緩地往我心裏扎,她的痛苦,變成了我的痛苦,她的記憶,流向了我,變成我的記憶。

草莓消失了。

笑着消失了。

那個一路鼓勵我支持我堅強走過來的好朋友消失了。

我的淚水失去了阻攔,不停地落下,我掩面哭泣,空蕩蕩的客廳再也看不見那扇層於草莓的門,而我以後,也永遠無法聽到她抱怨不能穿裙子出門的聲音。

「阿滿,怎麼了?」大哥和魏翔震驚地看着我。

「最後一個人……草莓也走了……」我哭得無法自己。

我擁有了草莓發泄悲傷的能力。

我們再也不是我們,我們成了我,一個完整的人。

「雙層漢堡……」我邊哭邊拿起散掉的漢堡,慢慢地迭起來,然後放進嘴裏。這是大哥點給草莓的漢堡,我想我得將它吃完。

大哥對草莓的疼愛,讓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所以她知道自己有足夠勇氣,進行融合,讓我們完整了。

因為我的情況太糟糕,為了避免嚇著阿貴一家,大哥建議我和魏翔今天在外頭過夜。

他載我們到飯店開房間,然後又陪了我們一會兒。

魏翔將攝影機擺在桌上,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讓我擦臉。

「你確定你沒事嗎?」大哥擔心地問我。

「我真的沒事。」雖然眼淚仍是不停地掉,但我心情已經沒有之前在麥當勞那麼槽糕了。「和草莓的融合比其它人平穩。」

我告訴大哥。「跟兔子融合的時候比較糟糕而已,那次打得阿翔鼻青臉腫的。這回大概只要哭一哭就好了。」

「你要不要先回去。」魏翔說:「我照顧他就行,你不是還要趕報告?」

「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走也不放心。」大哥猶豫着。

「不然你留電話給我,一有事我就打給你。」魏翔拿了床頭櫃旁的紙和筆給大哥。「寫吧,我會打給你。」

我掉着眼淚,但卻笑了。魏翔拚命地想趕大哥走,因為他覺得大哥今天陪了草莓一整天,大哥很礙眼。

「你看,他會笑了。」魏翔指着我。「沒事啦,你趕快回去趕報告。融合這種事情我處理過很多次了,經驗比你多,你放心。」

「等等,不行!」大哥突然正色地說。「我寶貝弟弟在這裏跟你過夜,那不是給你機會把他吃個精光?」

「早就啃到連骨頭都沒了。」魏翔說。

「什麼!」大哥瞪大眼。

「開玩笑啦!」魏翔說。「我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你把電話寫下來,然後回去趕報告。我會照顧他,我照顧人很有心得,放心去吧!」

大哥心不甘情不願地寫下電話后,立刻被魏翔推往客房門口。

「那有事絕對要立刻打給我!」大哥不放心地叮嚀著。

「拜拜!」魏翔關上房門,等了一下,聽大哥的腳步聲慢慢離開后,才將門鎖上回到我身邊來。

大哥一走,我就放聲大哭。

剛剛忍着是不想讓大哥太過擔心,他走了之後,我就無法忍耐了。我拿着毛巾按住眼睛,埋進被單里哭着,眼淚有種永遠不會流乾的錯覺。

草莓受虐的記憶回到我的身體里,她總是被養父打得全身是血,養父喜歡聽她的哭聲,越凄厲他就越興奮。

我們的身上有許多細碎的舊傷痕,那些都是養父鞭打草莓留下的。即使養父死了,那些傷痕仍然留在毀掉的皮膚上、裂開的骨頭裏,無法被帶走,只能永遠停留在那裏。回想起這些事情,我就好恨那個人,為什麼他要這麼對待我們,彷彿我們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一個人。

「你真的不要緊嗎?」魏翔擔心地問著。

「應該過了今天晚上就會恢復。」我說。「只是現在比較難受而已。我覺得眼睛好痛、頭好痛、耳朵不停耳鳴、整顆頭像是被灌入水泥一樣好重,都抬不起來。」

「忍耐一下。」魏翔跨上床,抱住在床上滾來滾去痛哭流涕的我。

他摸着我的頭,將我按進他的懷裏。像安撫小孩般輕輕拍着我的背。

「你明天就會好了,所以再忍耐-下吧!」他說着。

「好痛、我好痛。」我哭着。

魏翔只是拍着我的背,偶爾他會擦一下眼睛,吸一下鼻子。「再忍耐一下。」他說着,聲音里有濃厚的鼻音。

我知道他正陪着我哭。

雖然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滿丟臉的,但我卻有種暖暖的感覺。

一直以來,他都在替我分擔心裏面的痛苦,如果沒有遇見他的話,我就不可能會是現在的我,而是那個心依然碎得四分五裂,縫也縫不回來的人。

遇見魏翔,就像是陷入一個好美好美的夢境裏般。他總有辦法把我碎開的心再粘回來,專註而深情地,在黑暗裏尋找那些碎片。

於是我、草莓、佐彌、兔子,因他而完整,也在他身上得到從來沒有人給過我們的,溫暖幸福。

夜裏,我累得趴在魏翔胸口上睡着。

但似乎有什麼人在外頭的客廳走動,我沒關緊的房門聽到了一些聲音。

「婉婉嗎?不好意思這麼晚打電話給你!」

我聽見某個熟悉的聲調,那和我的聲音十分相似,但又不是我的。我努力地想離開自己的房間到外頭去,但很奇怪地四肢卻像被釘住了般,無法動彈。

「上次跟你提過要去日本的事情,我考慮過了,我會跟你一起過去。嗯,你肚子裏的小孩也需要人照顧,有個伴比較好……」

我不停掙扎,但就如同陷入夢魘之中,胸口好沉重,身體不停地往下陷,彷彿掉進流沙堆裏頭一樣。

我想起曾經見過的那個模糊影子,心中有股強烈的不安急速擴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應該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啊!莫非還有其它的人!?

就當我這麼想之時,外面的聲音突然消失了,黑暗瞬間席捲而來,我失去意識,陷入沉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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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觀察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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