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黃昏的洛陽街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許多日落而息的莊稼郎正荷著鋤頭,往著滿屋飯菜香的家走去。

兩個妙齡女子牽着一對俊馬也穿插在人群之中,悠閑的走着,她們亮麗的外表與脫俗的氣質,每走過一處都引起一陣驚嘆及一道道注視的目光。

沒錯!這就是李瑾與火鈴主僕兩人。

「好熱鬧的市集,好大的城市哦!應該帶蔻兒來瞧一瞧的。」李瑾瞪着她那雙大眼好奇的東看西瞄著。

「小姐!妳又來了。宮裏的規矩妳又不是不知道,收納一位宮女程序極為繁複,怎能讓妳想帶誰回去就帶誰回去呢?更何況人家兄妹倆好不容易才團圓,妳忍心再讓他們嘗受分離之苦啊!」火鈴答著。

那可不!想起為蔻兒兄妹雪恥洗冤的過程,李瑾心裏就充滿成就感。那秦世強的屁股被她命人打得皮裂肉綻,而張知遠那小子想必現在已被發配到某個邊疆地帶修身養性去了。李瑾想着想着嘴巴都笑歪了。

「我還是覺得給蔻兒他們的補償金太少了。」李瑾還是有點苦惱。

「拜託!小姐,一千兩黃金夠一般普通人家吃兩輩子了。妳給蔻兒他們的已經過多了。」火鈴翻個白眼。

「我是想反正我們也快到洛陽了,就把剩下的銀票都給她也沒關係啊!」

「我敬愛的公主大人,咱們身上『所剩』的銀票,少說都還值一萬兩黃金,怎麼可以亂給呢?何況他們有手有腳,應該靠自己的勞力去討生活,難道妳喜歡他們整天遊手好閒,坐吃山空嗎?」

「哦!我了解了,如此一來,搞不好他們就會出現像秦世強一樣的不肖子孫,那就有違我的本意了。」李瑾若有所思的說着。

「對極了!」火鈴深深地感受到多愁善感「濫好人」的李瑾逐漸成熟了。

「小心!」原本沉默的李瑾沒由來的叫一聲。

一個全身圓滾滾的小孩突然從小巷中跑了出來,眼見就要撞上行走的馬車,李瑾一個箭步抱起了他,但自己一隻手卻因不及收回而被馬車的輪軸給撞了一下。

「小姐!妳沒事吧!」火鈴一把抱過小孩,趕緊出聲詢問。

「我……我的手好痛!」李瑾覺得左手手肘有着撕裂的疼痛。

「讓我看看!」火鈴着急的說。

「別動!」

正當火鈴欲抓起李瑾手肘探視時,身旁竟有人發出制止的聲音。

抬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位清癯的男子也蹲在李瑾身旁,且作勢向李瑾的手摸了過去。

這還得了!火鈴想都不想,一拳就打了過去,想打掉那隻她覺得意圖非禮李瑾的毛手。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滿臉胡碴的男子竟然三兩下就撥開火鈴的攻擊,不僅如此,就在火鈴還未反應過來時,他已接上了李瑾那隻脫臼的手肘。

「你這人怎如此放肆!」明知來者可能沒啥惡意,但基於侍衛的責任,火鈴還是再出手攻擊那依舊抓着李瑾手臂的大手。

那個男子被火鈴再次出招微微一驚,連忙出手抵抗,想不到火鈴的身手凌厲,一時間竟將那男子逼退幾步。而那男子似乎無意與火鈴過招,停下來看了火鈴一眼。

「這是傷葯!飯後和著茶水吃。」那男子丟給火鈴一包小紙包,一轉身,頭也不回登上馬車離去。

這陌生男子從出第一聲到擋拳、到接骨而後離去,前後加起來總共不超過半刻鐘,若不是李瑾手上的痛楚消失了,搞不好她們還以為這個人根本沒出現過。

「小姐!妳還好嗎?」火鈴無心再去想那個身手不凡的男子,急忙的看着李瑾是否無恙。

「我很好!那人接骨的功夫真是了得,現在除了有些麻麻的感覺外,一點兒都不覺得痛了。」

「那就好!我幫妳將受傷的地方包紮起來。」火鈴拿出隨身攜帶的醫藥用品仔細包了起來。心想,那小子的醫術還真不錯,將李瑾脫臼的手肘接得又快又准。火鈴不禁對那個帶着憂鬱眼神的男子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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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最氣派豪華的悅升客棧內,現在正是高朋滿坐、人聲鼎沸。

李瑾與火鈴正坐在二樓窗邊,看着樓下熙來攘往的街景。

「小姐!妳幹嘛還要到這兒來吃飯?舅老爺家就在下一條街,咱們應該先到府邸去才對啊!何況妳現在手又受傷。」

「等會兒嘛!天再黑一點再去。」李瑾拚命的吃着那盤所謂「龍鳳眼」的香酥魷魚頭,真是夠味,嚼勁十足。

「幹嘛要等天再黑一點再去?」火鈴一頭霧水,不知這頑皮公主又要出什麼餿點子。

「先吃飯,然後小睡片刻,晚點我再告訴妳我的計劃。」李瑾又自顧自的繼續奮鬥着。

火鈴見她一副天機不可泄漏的神態,知自己休想在這個時候套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只好跟着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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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城北高王爺府的屋頂上,兩個黑影閃動着。

「公主!妳真的要這樣做?」火鈴壓低着聲音問著李瑾。她真的會被這個公主害死。

「當然!舅公每次進京總是以戲弄我為樂,今天換我來嚇嚇他。」李瑾不懷好意的說着。

這兩個祖孫就像一對寶,老不服老,小不服小,每回在宮裏碰到,總是鬧得難分難捨,連皇后都無可奈何。

「記住!妳一探到舅公的寢宮,就趕緊回來告訴我,妳的輕功了得,比較不會被發現。」這是李瑾第一次到高府,對房子的排列陌生得很。

「接下來就是看舅公嚇得屁滾尿流的糗態了,嘻,嘻!」李瑾腦袋瓜子裏開始作夢。

李瑾似乎已經看到舅公求饒認輸的模樣。

「快去啊!妳還等什麼?」李瑾看一旁火鈴還有所猶豫的看着她,連忙催促着。

「是!公主,妳也得小心些,身子放低點。」

火鈴心不甘情不願的去執行李瑾的命令,臨走前還不忘提醒李瑾別忘了現在所處的位子,怕她隨時都有可能像小鳥一樣被人從屋頂射下來。

李瑾見火鈴輕巧的飛縱入院,三兩下就躲開巡邏侍衛的注意,往內院躍去。

事情成功一半了,李瑾高興的想着。

「先把臉蒙上再說。」李瑾拉起頸上的小方巾,等一下就換她上場了。

「大膽狂徒竟敢夜闖王府!」

李瑾身後一聲低沉吆喝,嚇得她連忙躍身下檐,深怕來者的聲音驚動了屋內的人,破壞火鈴巡查的工作。

而那出聲者以為她形跡敗露打算脫逃,也跟着翻下屋檐,緊追過來。

「站住!你想做什麼?」李瑾見已離舅公家一段距離,而那個破壞者竟還追着她,一氣之下突然轉身,沉聲沖着那人吼了一聲。

「嗄?」杜允峰被她這一叫而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竟然有如此大膽的飛賊,做賊喊抓賊,還比官兵更凶。

這兩天冷劍情與他每晚假扮官兵巡邏城內四處均無所獲,今晚他與冷劍情決定分頭巡查城北與城南,想不到就讓他碰上了。

那王統領的猜測真准,的確是個女飛賊,只是怎麼只有一個,難道另一個已進入高府?

「飛賊!妳的另一個同伴呢?」杜允峰大聲叫道。

「飛賊?同伴?你是叫我嗎?你怎麼知道我還有另一個同伴?」李瑾壓低嗓音回問著。她怎麼覺得這人的聲音很耳熟,但巷道內光線極差,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孔。

杜允峰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遇到一個「智障」的竊盜,怎麼她回的話都令人啼笑皆非。可能是個生手吧!

見李瑾作勢想躍過他的身前,連忙伸出右手擋了擋她。

「喂!你攔住我幹什麼,別破壞我的好事,走開!」

李瑾覺得這個人很莫名其妙,竟然叫她飛賊,又擋着她的路不讓她走,卻忘了自己一副蒙面黑衣很像「宵小」的夜行打扮。

「我不會讓妳走的,除非妳先跟我到衙門走一趟。」杜允峰厲聲說道。

「我幹嘛要跟你去衙門?你不讓我走,我偏要走。」

火鈴可能快出來了,萬一火鈴找不到她,那遊戲不就沒得玩了,她得趕回到舅公家。

「得罪了。」杜允峰見蒙人又前進幾步,只得出手擒拿。

「我才不怕你,我不相信你擋得了我。」

李瑾輕巧的躲開杜允峰的虎爪,她想憑華真神尼傳她的幾招,一般地方官差哪能奈何得了她。

杜允峰沒想到這飛賊說打就打,而且功夫不弱,只是似乎臨敵經驗稍差些,破綻百出。

但她身手靈敏滑溜,加上他一向不喜歡以太狠的招武對付女人,一時之間杜允峰還真的無法近得了她的身。

過招片刻之後,杜允峰突然想起那可能已經潛入高府行竊的飛賊,若再戀戰下去,另一名飛賊很可能會得逞逃脫,那可就不妙了。

不管了!他招式一轉,改以快速凌厲的手法,縮小比武範圍,逼着李瑾陷入他的掌風之中而無招架之力。

「啊!是你!」李瑾一個驚叫。

兩人一靠近,藉由月光的照明,李瑾一下子就看清楚這個追她的人臉部長相,竟然是那隻臭蛤蟆,嚇了她一跳。李瑾一失神加上那隻受傷的手無力抵禦,就被杜允峰掌力狠狠的擊中左胸,瞬時痛暈了過去。

杜允峰隨着那聲驚呼聲中,心中倏然一悸,但已來不及收回發出的全部掌力,掌風稍轉還是約有四成的力道打在李瑾身上。

「姑娘!」杜允峰反手抱起李瑾下墜的身體,順手摘下蒙在臉上的面紗。「天啊!怎麼會是妳!」

杜允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剛那聲驚呼他就感覺到不妙!胸口一熱,想不到真的是那位愛哭姑娘。

他手上抱着這個「極端有緣」的佳人,心裏頓時五味雜陳、憂喜參半。

唉!他們怎麼這麼有緣,只是今天這種巧合也未免太令人頭疼了。

她到底是何種身分?一下子是楚楚可憐愛流淚的小姑娘,一下子又變成恰北北的凶婆子,而今搖身一變又成為被通緝的夜盜客。

在吃了他這一拳之後,他們的關係可能會成了仇家。

老天!他到底遇到一個怎樣的女人?

見李瑾慘白的臉色,杜允峰趕緊拋開滿腦的思緒,抱着她嬌弱的身軀往郊外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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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喔!好痛……」

一聲微弱的呻吟聲打破了出雲寺的寂靜。

「姑娘,妳醒了!」

李瑾虛弱的睜開雙眼,橫在眼前是一雙焦慮的眸子。

「是你!你這臭蛤蟆竟敢打我,哦!好痛喔!」

李瑾一看清是杜允峰,氣得霍然起身,伸手就想打他,竟忘了身上的傷。

「別動,剛才我已經幫妳療好傷,過兩三天就不會痛了。」杜允峰帶點關心的語氣說着。

他到底怎麼了,幹嘛對這個小潑婦如此有耐心?原以為在認定她是猖狂洛陽的女盜賊,就應該會對她的好感有所打折,想不到一開口還是不由自主的讓着她。

依他以前的個性,遇到像李瑾現在這種不講理的兇悍樣,早就掉頭走人了,哪還會和顏悅色的站在這兒。

唉!大概是因為打傷她心裏愧疚吧!杜允峰為自己找了個解釋怪異行為的借口。

當然,「有緣」也是另一個好理由。

「誰要你假好心幫我療傷,既然打我,就乾脆打死我算了,幹嘛還要救我?」李瑾得理不饒人的繼續叫囂著,她怎麼跟這個臭男人這麼冤家路窄,老碰在一塊兒。

「這一切可能是誤會。」杜允峰不想跟她辯,還是用那種不慍不火的口氣說着話。

這種溫吞的模樣,看在急性子的李瑾眼裏又是一陣氣。

其實她不了解杜允峰的個性就是這副德行,不多說廢話,也不會哄人,他小妹形容他的脾氣比茅坑裏的石頭還硬。

「誰管你誤不誤會,反正你打傷了我就是你的不對,你要道歉。」她話還沒說完又一聲尖叫。「啊!」

「怎麼了?」杜允峰被李瑾突如其來的尖叫給嚇了一跳。

女人終究是女人,尖叫聲足以嚇倒一隻大象。

「你……色狼,色魔,無恥,下流,小人……」李瑾雙手緊揪着衣襟,口中發出成串的咒罵聲。

一連串的叫罵聲讓杜允峰羞得臉一陣白一陣綠,急急忙忙的解釋道:「在下為了幫姑娘療傷,不得不解開衣襟,但天地為證,療傷過程中我可都緊閉着眼睛。」

「誰知是真是假,更何況你緊閉雙眼哪知道我傷在哪兒。」

「哎呀!」李瑾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的說:「難不成你不僅脫我衣服,還亂摸我一把。我要殺了你!」她咬牙切齒的撲向前,打了過去。

這女人真的是快瘋了,杜允峰實在無法理解一個看來秀秀氣氣的女孩,怎麼會這麼容易失控。看她撲過來的身子搖搖欲墜的,一點力量也沒,幹嘛逞強呢?

「姑娘,在下不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剛才真的是事態緊急才會冒犯妳,否則像妳這副營養不良的身材我才沒興趣碰呢!」杜允峰邊扶着她嬌弱的身體邊狠心的說着。

「你還敢嘲笑我?」李瑾氣炸了,掙開他的攙扶,自己爬回床上,她覺得好虛弱好想再好好睡一下。

杜允峰見她虛脫的又昏了過去,心裏總算鬆了口氣。

唉!這丫頭小小個子哪來那麼多精力跟他吵,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煞星。

但話說回來,面對李瑾的氣憤,杜允峰也無從反駁,想想一個女孩家的身子哪能允許讓人隨便看隨便摸。

而他活到這麼一把年紀,也未曾像今天這般失態過,在為她療傷的那一刻,可說是他這輩子最難捱的時間,眼見佳人軟香在抱,卻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運功時掌心又不得不與那滑嫩玉脂般的肌膚接觸,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他十多年習武人的定力。

唉!這女孩真像有天大的魔力般,竟能使二十六年來從未動過兒女私情的他心猿意馬。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劫難逃嗎?杜允峰陷入思索中。

他低頭靜靜地看着昏睡的她。沒有淚水鼻涕,也沒有炭灰栗肉的臉蛋,竟是這麼一張美若天仙細膩的臉龐,任誰見到她都會為之怦然心動。

他伸手為她撥開遮在臉上的青絲,這張純真無瑕的臉龐真的是作案累累的盜賊所有嗎?若不是,為何她要矇著臉躲在高府的屋檐上呢?杜允峰茫然了。

一切疑問似乎得等這小妮子清醒之後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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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露白,高府早已人聲沸騰。

「火鈴!妳再說清楚些!公主怎麼會不見了?」

高士廉吹鬍子瞪眼的看着火鈴,別見他已七十高齡,走起路來還虎虎生風,嗓門兒也大得嚇人。

「稟老爺,我照着公主的吩咐先探查到你寢宮的位置,待我回來原本公主藏身的屋檐處時,公主就失去蹤影了。原先我以為公主只是在附近走走,或是回客棧等我,於是趕緊四處搜尋,想不到找了一夜還是沒找著,只好趕緊回來稟告老爺。」

火鈴說到後來語音都哽咽了。

「妳們這兩個小妮子,唉!真是的,怎麼會這麼胡塗呢?」

高士廉不斷的踱著步搖頭嘆息,他知道李瑾失蹤的事不能完全怪火鈴,他太了解李瑾這小丫頭了,成天就是想些鬼點子要跟他鬥智,頑皮死了。

但皮歸皮,卻絕不敢上演「失蹤」這種戲碼,這可是皇室內最忌諱的事。

但她到底上哪兒去呢?難道真的被擄走了?

高士廉想着寒毛都立了起來。「妳們到洛陽幾天了?」

「昨晚剛到。」

「是否有被跟監或是與人結怨?」

「沒有!」火鈴篤定的回答。

「那應該不會是預謀事件。」高士廉老練的說着。

「高福!拿我名帖請薛郡守過府一敘,就說有急事請他立刻前來。」高士廉快速作了決定。

「老爺!」火鈴見管家離去低聲的說着:「依卑職看來,若真的是一般宵小將公主擄了去,我們應避免公主身分曝光較好,免得反受有心人士之利用。」

「妳顧慮的是,我會與薛郡守仔細研商對策,不會大肆張揚的。」

「那火鈴再請求老爺子允許,讓我出去找尋公主的下落。」

「好!妳去吧,一切小心為上。」高士廉叮嚀著。

「是!多謝老爺成全。」看着火鈴矯健的身手躍出大門,高士廉憂心如焚的想着:「瑾丫頭,妳可千萬別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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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哭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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