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不可能!」身為長女的金珊珊,歇斯底里的大叫。

「還是趕快收拾細軟,逃之夭夭吧!」小妹金瑤瑤建議。

金珊珊嗤之以鼻地說:「一向呼風喚雨的老爹,怎可能破產!」

金瑤瑤沮喪的嘆息道:「傭人都跑光了,這正是破產的最好證據。」從前總有兩個以上的女僕服侍在側的繁華景象,都將成為泡沫般的記憶。

「你吃屎長大的是不是,怎麼到現在還不了解老爹為人奸詐?」金珊珊怒斥。

「大姐你最聰明,你告訴我老爹為什麼棄我們於不顧?」金瑤瑤諂媚的苦笑。

「信上寫得很清楚,老爹怪我們三個敗家,屁股是鑽石鑲的。」金珊珊指出。

屁股是鑽石鑲的?!老爹明明沒這麼寫,大姐卻一口咬定,到底是誰沒看清楚信的內容?

金瑤瑤雖然心有不甘,但她不敢說出口。她的個性一向如此,擅長虛與委蛇的她,外號就叫馬屁精,認為天下無難事,只要臉皮夠厚、嘴巴夠甜就萬事OK。

三姐妹中,金珊珊長得最漂亮,外號狐狸精。說她最了解男人一點也不為過,而且她更了解她的美貌和身材是無堅不摧的利器,只要她一「撒奶」,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能夠逃得出她的手掌心,連老爹也無法置之度外。

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悲慟和委屈,都不會表現在臉上的,是夾在中間的金佩佩,她的外號叫綠油精。她冷靜到距離她一百公尺之外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一股陰風襲骨;她長得沒金珊珊美麗,也不如金瑤瑤可愛,話不多,但超級善良。

三姐妹的優點也是缺點,金珊珊習慣招蜂引蝶,金佩佩愛心不落人後、金瑤瑤四海之內皆朋友,說得白一點,三姐妹的共通點是花錢如流水——金珊珊用錢買名牌,金佩佩用錢拯救環保金瑤瑤用錢收購友情。

享受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三姐妹,當然不會就此輕易的向惡運低頭,望着沉寂如死的豪華客廳,她們在心中暗自發誓,非要找回過去的榮景不可!

一想到以後手上只有三萬塊美金,三姐妹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依我猜想,老爹現在肯定躲在某個大飯店裏偷笑。」金珊珊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真如大姐的真知灼見,我們該怎麼做?」金瑤瑤眼巴巴的期待下一步。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主張報警。」金珊珊以蓮花指拿起話筒。

金瑤瑤嚇得臉色刷白。「不成,報警會引起債權人的注意。」

金珊珊放下話筒。「這倒是,萬一老爹真的翹辮子了,我們就得替他背債。」

「你怎麼都不說話,最理智的二姐?」金瑤瑤不管說什麼都會加上讚美。

「我在沉思。」金佩佩手支著下巴,恍惚的眸中掠過一絲定見。

「最理智的二姐,你想到什麼好法子?」金瑤瑤滿臉的期待。

「我想找出老爹破產的原因。」金佩佩氣若遊絲地幽幽說道。

「無聊!」金珊珊齜牙咧嘴地潑了盆冷水。

金佩佩微抬下巴,神情堅毅中帶着嚴肅。「我高興!」

「你最好去吃大便!」金珊珊嘴角一撇,毒話如利箭射出去。

「你別忘了,吃過狗大便的人是你。」金佩佩語出驚人的反擊回去。

金珊珊氣憤填膺地說:『我是不小心摔跤,而且只是嘴巴碰到,沒吃進去。」

「兩位受人敬仰的姐姐,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金瑤瑤依例扮演潤滑油。

連生氣都無損美貌萬分之一的金珊珊,向來被人捧在手心裏,對她來說,最令她無法忍受的,是金佩佩對她不屑一顧!她們一個耀眼、一個陰暗,天差地遠,她打心眼就認為金佩佩是老爹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垃圾。

對金佩佩而言,這不是嫉妒,她純粹是看不慣蛇蠍美人的言行。世人皆膚淺,只注重外表,所以才會養成金珊珊無法無天的德行!老爹留下遺書尋死,就算老爹不是她們的親爸爸,但養育之恩大於生育,這種時候應該掉眼淚哀悼,而不該只想到自己。

此刻金瑤瑤心想,若不是有她這麼可愛的小妹,現在恐怕會多了兩具屍體躺在客廳。她可不想收屍,那會累壞她的手,而且她更擔憂萬一債權人跑來,搶走藏在床墊下的金銀珠寶,那她不就得不償失?!現在她只想包袱款款,溜之大吉。

「依我的拙見,我們還是快逃吧!」金瑤瑤打破沉寂的提醒。

金珊珊環顧著金碧輝煌的家,心中五味雜陳。「要逃到哪裏去?」

「照老爹說的,美國以外的地方。」要離開熟悉的家,金瑤瑤忍不住眼眶發紅。

「那麼點錢,根本不夠我生活半個月!」一聲哽咽,金珊珊幾乎要流下淚來。

金瑤瑤眼珠飛快的溜轉一圈。「美麗的大姐,你不是有很多金主?」

金珊珊快樂的彈指。「也對,向他們騙些錢,然後一去不回。」

「多騙一些,分我一點點就好。」金瑤瑤活像只搖尾乞憐的狗。

金珊珊拉長了臉。「你自己不會去向你的豬朋狗友騙錢嗎?」

「我交的都是窮鬼,不像美麗的大姐眼光好。」金瑤瑤逢迎巴結。

「你活該!」金珊珊起身,扭着緊翹的豐臀往房裏走去,準備打電話騙錢。

「最毒美人心!」金佩佩對着高傲的背影吐舌,祈求老天保佑她玩火自焚。

「樂善好施的二姐,你有什麼打算?」金瑤瑤毫不在乎,因為她的私房錢就藏在床墊下。

「走一步算一步。」金佩佩嘴巴這麼說,但心中卻有替老爹報仇的打算。就這樣,敗家三姐妹就像大限來臨的同林鳥,各自展開新人生。

附註:以老爹的想法,三姐妹中最快找到英俊多金的冤大頭的,肯定是狐狸精,她是玩弄男人的箇中高手;至於馬屁精應該也不難,她的嘴巴足以甜死男人。最令他擔心的自然是綠油精,她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在非洲擔任人道救援,就是到北極抗議捕殺鯨魚,戀愛的經驗幾乎等於零;不過像她這種姿色平庸的工作狂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她廚藝精湛,在三姐妹中是唯—一個能做到掌握男人的心,先掌握男人的胃的優勢……

「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問。

「見識台灣上流社會的美人。」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回答。

英俊男人的目光如機關槍掃射。「不錯,每個美人都像模特兒。」

「你真有眼光,她們大部分的確是吃那一行飯的。」男人點了點頭。

震耳欲聲的音樂聲,一向是英俊的男人——向修華最不喜歡參加派對的主因。

放眼望去,從衣香鬢影的人群中,除了穿制服的服務生以外,不難看出男的多金、女的嫵媚,但向修華尤其引人注目。

他臉上散發着神秘的味道,挺拔的身軀使他有如鶴立雞群,因不耐吵雜而皺眉的雙目,更讓他看起來性感十足。

他在台灣讀完小學,旋即被送到英國繼續學業,並在牛津大學畢業后,以自助旅行的方式環遊世界,然後去美國,在爺爺的督導下學習商場競爭的技巧,直到最近才從美國回來台灣獨當一面,拓展家族事業版圖。

身旁的友人詹啟良,是他唯一從小學時保持聯絡至今的哥兒們。

原本兩人是坐着喝香擯,不過一直有不少美人朝他猛送秋波,甚至有更大膽的美人就直接跑過來自我介紹,明明是模特兒出身,可是卻裝出一副不習慣穿高跟鞋的模樣,一個不小心就跌坐在他大腿上,讓他感到不勝其擾,乾脆起身,杜絕艷遇。

詹啟良又羨又妒地說:「你跟以前一樣,走到哪兒都受女人歡迎。」

向修華鄙夷地冷哼一聲。「這種被蒼蠅粘上的感覺,令人厭煩!」

「你居然把這些美人說成是蒼蠅?!」詹啟良大驚小怪。

「虛有其表的美人,我最看不起。」向修華嘲諷地撇嘴。

「要不是認識你一輩子,我會懷疑你是同志。」詹啟良直言不諱。

「幸好我不是。」向修華沮喪地說:「被男人騷擾的感覺比死還難受。」詹啟良同情地看着他。

一直以來,向修華得天獨厚的英俊和財富,還有快狠準的生意手腕和冒險精神,都讓他以為他的人生充滿樂趣,萬萬沒想到他也有不為人知的煩惱,顯然他並沒有他想像的快樂……

陡地,一陣歡呼聲響起,音樂聲變成生日快樂的曲調,這時服務生推著放了一個三層蛋糕的餐車來到舞池中央,身為壽星的派對主人拿起系著紅色蝴蝶結的塑膠刀,往蛋糕上切下,男人朗笑,女人嬌呼,酒杯碰撞聲四起。

但接下來的節目並不是吃蛋糕,而是四個服務生抬了張賭桌過來。

派對主人從西裝口袋裏取出一張燙金卡紙,念了一些女性化的名字;那些被叫到名字的女人,活像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神情,個個又驚又喜。

向修華覺得無聊透頂,本來打算閃人,但腳卻彷彿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他的視線牢牢地盯着最後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女人——金珊珊。

她就像好酒沉瓮底,是美人中的美人,長發黑得發亮,摸起來一定柔如絲綢,鈴鐺似的耳環隨着髮絲搖曳叮叮作響,無肩露背裝顯示出手臂白皙如雪、背脊完美無瑕和胸前偉大。

唯一美中不足的缺點就是臉上的妝太濃了,使她像只狐狸精。

「有好戲看了!」詹啟良突然戴上眼鏡,全神貫注。

「賭博不是犯法的嗎?」向修華人不在台灣,但對台灣的一切瞭若指掌。

詹啟良有恃無恐地說:「這裏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之子,警察不敢管。」

「不過就是賭錢,咱們換個地方喝酒敘舊。」向修華不感興趣地聳了聳肩。

「男的賠錢,女的賭衣服。」詹啟良露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色相。

向修華一臉的震愕。「有教養的女人不會在眾目睽睽下脫衣。」

「贏一次五十萬,輸一次只脫一件衣服,很划算。」詹啟良解釋。

「何只輸一件衣服,還要加上自尊和靈魂才對!」向修華的語氣充滿不屑。

詹啟良嘻皮笑臉地說:「反正咱們是看戲的,你何必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

「你是知道的,我最討厭女人作踐自己成男人的玩物。」向修華眉頭糾結。

「她們不但是自願參加,而且樂此不疲。」詹啟良不以為忤地說。

『怎麼會有這麼自甘墮落的女人!」向修華忍不住大加撻伐。

詹啟良一臉狐疑。「你該不會是看中哪個美人了吧?」

「你別瞎猜,我沒那麼飢不擇食。」向修華不動聲色地正經說道。

此時場中央的金珊珊,正緊咬着口紅已經快被吃光的下唇發獃。

手氣真是背到了極點!她的身上只剩下內衣褲,連高跟鞋都成了莊家的收藏品,幸好她今晚有備而來,內衣褲是不透明的泳裝,但真正糟糕的事還在後頭,眾人仍在不斷的吆喝着要她繼續賭下去……

贏一次可以得到五十萬新台幣——以前她從不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裏,不過現在情況不同,她缺錢缺得凶。

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又蠢又色,只要她眼一拋、嘴一噘,搶著替她付帳單的男人絡繹不絕,甚至還會有不少男人自動趴在她腳下,這種被男人崇拜的感覺,最能滿足她美麗的虛榮心。

直到現在,她還沒試過發揮致命武器——一絲不掛。

有誰能夠抗拒一具赤裸的美麗胴體?只要她敢,沒有男人會成為漏網之魚!

不過,她的胴體是無價之寶,只有區區的五十萬,就算是美金,也買不到一眼之福。

吻了吻手中的骰子,一手轉動着輪盤,毫不猶豫地做出有生以來最後悔的一擲!

眼看着骰子在輪盤裏滾來滾去,越過她下注的號碼,她差點昏了過去,只聽見有人喊著要她脫內褲,有人喊著要她脫內衣。

願賭服輸,這是賭徒們最基本,也是最要命的原則。

「不玩了!」金珊珊耍賴地大喊,腳跟一旋,作勢要逃跑。

「不許賴皮!」幾個男人像大野狼似地圍着她這隻落單的狐狸精。

「誰敢碰我一下,我就告誰性騷擾!」金珊珊鼓起勇氣,抵死不從。

「在我的地盤,願賭服輸,容不得任何人耍賴!」主人一個彈指,數名女子頓時一擁而上。

「大家都是女人,相煎何太急!」金珊珊顫抖著唇,被節節逼近的女人逼退。

其中一個女人大言不慚地說:「我們早就想知道你的胸部是真乳,還是人工假乳?」

「是真的,我跳給你們看。」金珊珊變成袋鼠往上一跳,乳波隨之蕩漾。

「眼見未必為真,要親手摸過才算數。」那個女人伸長了纖細的手臂。

金珊珊動作迅速地敲碎酒杯,充當武器威脅道:「誰敢靠近,我就畫花誰的臉!」

「早就料到你會這樣,我只是要她們罰你喝酒而已。」在主人的笑聲中,這場混亂宣告結束。

「吵死人了!」金珊珊眼中燃著怒火,大聲咆哮。

「生氣會使女人變老變醜。」店員小青語重心長地勸慰。

「你幫我找找看有沒有白頭髮?」金珊珊一副嚇壞的模樣。

小青仔細撩撥着她的烏髮,就像是猴子彼此互相抓虱子那樣。「沒有。」

金珊珊得意的微笑。「幸好我天生麗質,連老天爺都不忍心傷害我。」

「不過,你最近越來越像中國國寶。」小青凝視着她,目光流露擔憂。

「是西施?還是貂蟬?」都是以狐狸精聞名的美女,也是金珊珊的偶像。

「我指的是還活在世上,有黑眼圈的熊貓。」小青老實到令人憎恨的地步。

「去刷馬桶!」這個貌不驚人,嘴卻嚇人的小青,跟那該死的金佩佩像極了。

小青只好以恨不得踩死螞蟻的步伐走到店后。

做金珊珊的苦命員工,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雖然不了解她的過去,但對她的脾氣瞭若指掌,只要說一句她不愛聽的話,下場就是刷馬桶,標準的蛇蠍美人。

至於苦命的意思是,她不僅要忙店裏的事,還要當她的私人女傭;不過兩人雖算不上惺惺相惜,但也勉強稱得上是相依為命。

根據她的觀察,這陣子金珊珊的心情惡劣到極點,她提醒自己謹言慎行為妙。

嚴格來說,真正讓金珊珊生氣的並不是小青,因為小青吃苦耐勞,叫她幫忙槌背捏腿,從來沒有半句埋怨,所以每次她去巴黎添購新裝,總是能放心的把店交給小青打理。

讓她發怒的原因,其實是機械怪手所發出來的噪音,嚴重影響到她的睡眠和生意。

當初來到台灣,為了繼續過着揮霍的日子,她決定將在美國騙到手的二十萬美金,全部拿來投資開店。

經過三個月的市場調查,和謹慎小心的評估,她才選擇在信義路的巷內,以每個月四十萬台幣租下兩層樓,一樓當店面,二樓當住家。

這個決定原本是非常完美的,因為「麗芙」不只是一家裝潢華麗的服飾店,它更是集合流行和優雅,以及她個人品味的高級舶來品沙龍,提供名媛淑女美的資訊和時尚趨勢。

一開始店裏的生意簡直好到讓她數鈔票數到手酸,笑到嘴角不用化妝,自然形成馬戲團小丑的快樂笑容。

可是自從對街豎起「工地危險」的告示牌之後,整整兩個星期,連一隻蒼蠅都沒看見;不是因為門窗關死阻斷了蒼蠅的生路,而是因為灰塵讓蒼蠅全死在門外,光是掃地撣灰塵就累死小青了。

眼看「麗芙」變成活人迴避的疫區,她為此生氣,但卻也無計可施。

她曾經寫過抱怨信,也寫過匿名恐嚇信,要求工程儘速完工,可是都石沉大海。

這位柏克萊工程公司的老闆,自以為有幾個,不,或許是幾億個臭錢就了不起,氣得她跑去找關老爺,詛咒他的結局跟老爹一樣!

直覺告訴她,那個混蛋是個快進棺材的糟老頭,有着死魚眼、雞爪手、禿頭和啤酒肚,滿身癌細胞,屁股生瘡長膿,只能穿紙尿褲,就算是威而剛也不能使他擁有魚水之歡,這種慘不忍睹的人生,還是早點去見閻羅王比較好。

「我一個人看店就好了,你需要補充睡眠。」小青回到店內。

「我哪睡得着?」金珊珊打了個大呵欠,補充詛咒。「該死的噪音!」

「你看起來像快昏倒了,還是找間旅館睡一下比較好。」小青一臉的同情。

「除非你肯自動減薪!」金珊珊逮著機會,變相地提議扣薪,算是共體時艱。

「請當我沒說。」小青雙手合十,懇求她得了健忘症。

金珊珊曉以大義地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可以睡車子裏。」小青臨危不亂。

「啊!」金珊珊猛地大叫一聲。

「怎麼了?」小青以為自己又說錯話,大難臨頭。

「昨晚我喝醉了,是坐計程車回來的。」金珊珊指出。

『你車子停哪?」小青提心弔膽地問。「最近竊車集團很猖狂的!」

「呸!你這個烏鴉嘴!」金珊珊冷不防地輕拍她的嘴,以示薄懲。

小青吃了悶虧,卻不敢發怒,反而還好心建議道:「你快去找車子,找到后開到郊外去睡一覺吧!」

「好吧。」金珊珊依照慣例來到鏡前,準備在出門前做一番加工,修繕美貌。

撲了一層蜜粉,塗上一嘴口紅,再噴一身的香水,對鏡自憐一陣,她才款款步出店門。

望着對街的工地,強忍着想在地上撿石頭,打死幾隻小鳥的衝動;她明白就算自己那麼做也是沒用的,畢竟錯不在這些工人,他們只不過是領人薪水的可憐蟲,真正可惡的人是那個討人厭的糟老頭!

不曉得在台灣蓋一棟大樓要花多少時間?她真擔心,當七個月後她過二十六歲生日,也就是明年一月時,到時候別人會以為她是過六十二歲生日的老太婆。

不行!她要不就趕快嫁人,要不就一腳踹死糟老頭!

相形之下,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她到台灣的這一年來,還沒遇到半個讓她看得順眼的英俊多金冤大頭。

新人生比舊人生辛苦了一點,以前她不用賺錢就有花不完的錢,現在她才知道老爹的好處。

不過舊習難改,她依舊是派對動物,每個星期有三天會周旋在紙醉金迷的場合,只可惜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兒,不是太丑,就是太嫩;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事,着實委屈了她,而她也對還沒斷奶的男孩不感興趣。

她這個人相當重視自己的美貌,凡是有損美麗的結果,她不會做!因此她曾經想過,自己將來最好的出路就是做情婦,當一輩子的狐狸精,永遠不用擔心會因為懷孕而身材走樣。

正當她穿過窄巷,從頭頂上傳來此起彼落的口哨聲。

「美女!」一個戴着可笑的鋼盔、狀似色狼的工人喊道。

「你媽的好!」金珊珊豎着中指問候人家的媽媽,惡毒無比。

「你有膽再說一遍!」被羞辱的工人青筋暴現,四周被笑聲淹沒。

金珊珊變本加厲地說:「看你營養不良的樣子,還不快回家吃你媽的奶。」

「你別跑!賤女人!」工人氣得火冒三丈,身手矯健地攀住滑梯,直逼而來。

「摔死你最好!」金珊珊加快腳步,連逃命都保持優雅的姿態,全靠多年修鍊有成。

「小姐!」一隻修長的手指敲打着玻璃車窗。

「你招魂啊!」金珊珊吃力地睜開惺松的睡眼。

「你的車子不該停這兒!」厲聲從窗縫中透了進來。

「不停這,難道要停你頭上?!」金珊珊正缺出氣筒發泄。

「這裏是殘障停車位,你沒資格停。」聲音中瀰漫着怒氣。

金珊珊毫不示弱地說:「你是什麼東東?是殘障人士,還是交通警察?」

「都不是。」屏息了一下,變成充滿正義感的口吻。「我是正義之士。」

「原來你是雞公!」金珊珊大笑三聲,然後嗤之以鼻地說:「我要把車子停哪,關你屁事!」

「好個潑婦!」車窗外的高大身影突然彎下腰,探頭打量潑婦的尊容。

一張她有生以來所見過,最英俊瀟灑的東方臉孔,映在車窗上。

她感到臉頰有些微燙,心中對於自己剛才的出言不遜深感後悔,但她仍然不忘露出甜美的笑容——這是狐狸精的專長,只要是穿着亞曼尼西裝的帥男,管他是死會還是活會,她都會不遺餘力地施展電人的高強本領。

很顯然的,他不是那種屁股粘在辦公椅上的繡花枕頭,他的皮膚曬了不少的陽光,強壯的體格充滿十足的動力,儘管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但襯衫的領口故意少扣了兩顆扣子,領帶弔兒郎當地懸掛着,反而更加突顯出他與生俱來的男性魅力!那對深邃的眼眸更是令她一陣悸動……

怎麼搞的?這個男人又不可怕,她為何會緊張莫名?

他絕對是個危險人物,說得誇張點,他是個有高貴外表的痞子!她一定得冷靜下來,否則讓他看出他第一眼就蠱惑了她,她就慘了!

她立刻使出扭轉劣勢的秘訣——用軟聲柔語「撒奶」。

「我不是有意佔用殘障停車位,我是沒看清楚。」

「你的眼睛那麼大,不像視力有問題。」

「我失眠好幾天,精神恍惚。」金珊珊懶洋洋地強調。

「你罵人的時候倒是精力充沛!」男人捉住她的把柄進攻。

「我在車裏睡覺,被你吵醒,難免會說出失態的話。」金珊珊解釋。

「在車裏睡覺很危險,會使歹徒有機可乘。」男人出自好意的提醒。

金珊珊眼眸閃爍著有如星星般的光芒。「謝謝你的關心,你真是個好人。」

「你還不快把車子移開!」男人無動於衷地沉着臉說道,似乎對拋媚眼有免疫力。

「等一下,好人先生,請問尊姓大名?」金珊珊搖下車窗追問。

「小姐,我沒興趣跟你做朋友。」男人冷得令人不寒而慄。

「你拒絕我?!」金珊珊完全不能接受他如此冷漠的反應。

男人以命令的口氣說;「快把車子開走!」

這個俊男正好就是向修華,昨晚的她,留給他一個很不好的印象。

他見過的美女不少,也曾經跟其中幾個美女共譜戀曲,但他有他的原則,不是所有美女都能成為他的女朋友,只有個性好的美女才能得到他的青睞,至於像她這種只會惹是生非的狐狸精,不要說交往,他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昨晚他也喝了不少酒,所以將車子留在原地,由詹啟良送他回住處,今天好不容易忙完公事過來取車,由於天生的正義感使然,讓他忍不住想過來數落佔用殘障車位的車主一番,沒想到卻反而被這隻可惡的狐狸精罵雞公,實在令他怒氣難消!

她想知道他的名字?門兒都沒有!他根本不可能會給她糾纏不清的機會。

一個轉身,正打算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車子走去,哪知大難臨腳——

真搞不懂她是報復心太強,還是開車技術太爛?有路不開,居然將輪子輾到他腳上?!

「老天!停車!快停車!」向修華氣得脹紅了臉,拍打着車身,呼天喊救命。

「發生什麼事了?」車子倒退停妥之後,金珊珊急忙跳下車,一探究竟。

向修華靠着自己車子的車門,邊喘著氣邊說:「你究竟會不會開車?」

「我還是賽車俱樂部的高手。」金珊珊一臉渾然不知闖禍的表情。

「小姐,剛才你的輪胎從我腳上輾過。」向修華氣得咬牙切齒。

「我就說我精神恍惚嘛!」金珊珊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

「真是倒霉!」向修華試着扭動足踝,測試自己受傷的程度。

看他臉色凝重,金珊珊出自好意地提議道:「我送你去醫院做檢查。」

「不用麻煩,我還想活着娶妻生子。」向修華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就知道你沒結婚。」金珊珊嘴角拉出如上弦月的弧線,增強美麗指數。

「但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她想誘惑他,他就給她當頭棒喝,讓她趁早死心。

「恭喜你。」金珊珊突然彎下腰,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下,脫掉他的皮鞋。

「你幹什麼?」向修華氣呼呼地瞪着她,眸中有着熊熊的殺氣。

金珊珊握着他的腳。「我想知道你的腳有沒有傷到。」

「我沒事,麻煩你把鞋子還給我。」向修華怒喝。

他真服了這隻超級狐狸精,居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雖然是生意人必備的條件,但絕對不是女人該有的心態。

眼看她的手握住他的腳旋弄,越轉越痛,他的下頷緊繃,額頭青筋暴現……

他一向以打女人為恥,但這個狐狸精卻令他發火,對付她只能用狠招!顧不得腳痛,他狠狠地朝她踹下去,一時失准,或者應該說是太准了,他的腳竟不偏不倚地踹到她胸部——

柔軟有如布丁的感覺,使他體內莫名其妙地燃燒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他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丟下跌坐在地上,一手搓揉着疼痛的胸口、一手緊抓着皮鞋不放的狐狸精,他轉身鑽進車裏,踩着油門,火速逃離現場。

「喂!你的皮鞋!」金珊珊望着車牌,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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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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