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連開了三天的軍機會議,遲遲未定案,由此可見千戶長有異議,這是因為蒙古鐵騎的作風一向是以戰逼和,他們喜歡看到敵人下跪求饒,而且每攻下一城,士兵可以自由搶奪,累積財富,這正是蒙古軍英勇的主因。

此外,千戶長們反對派和平使臣,是基於歷史的教訓,成吉思汗曾經派一支和平團向花剌子模國伸出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謙和之手,但花剌子模卻把和平團送給豺狼當食物。

最討厭聽人說教的阿獅蘭汗,一怒之下決定獨排眾議,寫了一封友善的結盟信,要求高麗王做蒙古人的安答(異族兄弟),並派奧樂古當和平使臣。

誰也沒想到十天之後,奧樂古只有血淋淋的頭回來,身體卻被扔在鴨綠江彼岸的阻馬柵欄上曝晒,蒙古軍群情激憤,阿獅蘭汗震怒,立刻率領一千名步兵沖入彼岸,把高麗軍殺個片甲不留,奪回奧樂古的身體。

更可恨的是,只有阿獅蘭汗和少數幾名千戶長知道──奧樂古被去勢。

這種挑釁的行為,他們以為是羞辱整個蒙古軍,卻沒人想到是李承道對阿獅蘭汗的奪妻之恨,所下的挑戰書……

不過,奧樂古慘死,這事說起來,崔尹貞也有責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奧樂古的手下兵士有人氣不過,密謀要加害崔尹貞,這事被阿獅蘭汗知道,把這些人叫來罵一頓,因為體諒他們的心情,全部無罪釋放回去。

回到干魯朵,一看到崔尹貞一副等到好消息的快樂表情,一把無名火衝到阿獅蘭汗臉上,指著崔尹貞鼻子罵:「都是你害我損失一名大將!」

「發生什麼事了?」崔尹貞十指不知所措地擰在一塊。

「奧樂古不但身首異處,還被去勢。」

「這……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什麼誤會?人都死了,還有什麼誤會?」

「請大汗派人調查,我相信一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誰會願意去送死?」阿獅蘭汗英俊的臉孔突然變得十分猙獰。

「大汗,請再給高麗王和百姓一次機會。」崔尹貞被嚇得眼淚汩汩淌下。

「誰給奧樂古再一次機會?」阿獅蘭汗很不滿意地哼鼻。

「搞不好高麗王並沒看到密函!」崔尹貞異想天開。

「就算是,我也不在乎,我決定替奧樂古報仇。」

「百姓無辜,求大汗不要發動戰爭。」

「不管是高麗王或是陰謀者,都要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

「高麗王可能也正為此事發愁,也許是弄權的大臣欺君罔上,自作主張。」

「坐在王椅上,卻被下屬騎在頭上撒尿,這種無能的王死了最好。」

其實崔尹貞已經想到是怎麼一回事,奧樂古被去勢,很明顯是李承道報奪妻之恨;然而,曉得她是李承道未婚妻的蒙古人,只有大汗和乃朵塔吉,乃朵塔吉只是百戶長,人輕言微,大汗又在氣頭上,一時想不通。

奧樂古的死,簡單的說是紅顏禍水所害,這點她感到難過和抱歉。

但當務之急是只要說出陰謀者是李承道,派人去暗殺他,高麗王不再受挾持或欺瞞,戰火就不會點燃,她上次的建議害死奧樂古,大汗一定很不想再聽她的新建議,不過冒着殺頭的危險,她還是要說:「大汗……」

阿獅蘭汗果然不想聽。「住口!士兵們私下嘲笑本汗被女俘虜牽着鼻子走。」

「我沒有,我只是希望兩邊都不要有人流血。」崔尹貞急聲辯駁。

「因為奧樂古的死,軍機會議一致通過血洗高麗。」

「求大汗別濫殺無辜!」崔尹貞跪地磕頭。

阿獅蘭汗一腳踹開崔尹貞,他對她這麼凶其實是為她好,現在士兵們恨不得殺了她,若不是他身為大汗,他根本保護不了她,他希望她不要再提什麼和平方案,免得讓懂高麗話的千戶長聽到,一定會力爭殺了她。「拜我沒有用,你去拜菩薩,看祂會不會讓你的希望實現。」

被踢中的胸口劇烈疼痛,感覺上骨頭似乎被踢碎了,大汗的凶暴並沒因她的深情而改變,崔尹貞不免失望,彷佛聽到心碎的聲音,一股求死的意志使她臉部表情凜然。「要殺多少高麗人才算替奧樂古報了仇?」

「至少十萬名。」阿獅蘭汗不客氣地說。

「我願做第一個祭品。」崔尹貞整個人像塊冷冰。

「本汗很累了,還不快過來服侍我就寢。」阿獅蘭汗輕蔑地揚起一邊嘴角。

「身為大汗連睡覺都不會,你不覺得丟人嗎?」崔尹貞故意挑釁。

「你老是學不乖!」阿獅蘭汗一個撲身,把她壓在身下輕薄。

「我會讓你有抱個死人的感覺。」崔尹貞無動於衷。

「本汗有的是辦法讓你熱情如火。」阿獅蘭汗自信滿滿。

「我恨你!」崔尹貞幽幽地吐出一絲怨氣。

「本汗一點也不在乎你的感覺。」奧樂古剛死,阿獅蘭汗提不起勁。「從明天開始,你只吃冷盤冷飯,這是對你的建議害死奧樂古的懲罰,直到本汗拿下高麗王的腦袋祭拜奧樂古為止。」

吃了一個星期的冷盤冷飯,傳出崔尹貞嘔吐的消息,乃朵塔吉憂心忡忡,他曾經親眼目睹她生病的慘樣,雖然大汗有命令,可是乃朵塔吉相信在前線作戰的大汗若是知道她的情況,一定會取消原先的命令。

說服了守衛,乃朵塔吉潛入干魯朵,看到尹貞削瘦的臉頰,心疼不已。

「崔姑娘!你受苦了。」乃朵塔吉提了一個竹籃子來。

「乃朵大哥你快走,免得讓大汗知道。」崔尹貞戰戰兢兢。

「就算大汗武功再高,耳力再好,也聽不到百里以外的聲音。」

「萬一守衛說出去……」崔尹貞擔心地蹙眉。

「安心,蒙古人從不做打小報告這種下三濫的事。」

崔尹貞相信地點點頭,原本她以為蒙古人每個都是嗜血的魔鬼,其實不然。

阿獅蘭汗出去打仗,一去已經二十數天,不過他並沒有忘了她,他交代守衛監督她學習如何做好一個蒙古女人,縫製皮革、製造奶油、照顧畜牲,學會蒙古語,甚至還要學會讓自己能站着馭馬,前面的事都好辦,就是這最後一項令她痛苦難堪。

幸好,守衛心地善良,看她嘴唇發白,故意從廚子手下救了一匹跑不動的老馬,當她的訓練馬,多虧了這個好心的守衛,乃朵塔吉才能與她見面。

乃朵塔吉關切地問:「我聽說你最近常吐,生什麼病?」

「我一向怕吃冷食,冷食使我反胃。」崔尹貞習以為常地說。

「我帶了熱食來。」乃朵塔吉打開竹籃蓋,一陣白茫茫的熱煙竄了出來。

帶着小麥的香味撲向崔尹貞臉前,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從肚子裏傳來渴望,向乃朵塔吉再三道謝之後,她迫不及待拿起一塊面脆油香的胡餅,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嚙,心事重重地問:「戰況如何?」

「我軍很順利,高麗軍很慘。」乃朵塔吉含蓄地說。

「死在他刀下的冤魂,又增加了!」崔尹貞每晚都為阿獅蘭汗念佛。

「大汗把怨氣全發泄在戰場上,異常勇猛。」

「我真不懂,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殺人?」

「大汗之所以這樣,跟他童年受到欺侮有絕大的關係。」

「他是黃金貴族之一,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欺侮他?」崔尹貞大吃一驚。

「血統純正的黃金貴族排擠大汗。」雖說家醜不外揚,但乃朵已將崔尹貞當成大汗未來的妃子,所以不避諱地說:「因為大汗的母親是色目人。」

「難怪大汗長得不是那麼像蒙古人!」來到營區之後,崔尹貞發現到蒙古人的特色,上眼瞼有一條皺紋,使得蒙古人的眼睛顯得特別細小,乃朵塔吉正是如此,但阿獅蘭汗卻是以眯眼強迫眼睛變小,他們兩人這麼親密,她當然知道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珠顏色還會隨着興奮而改變。

「為了贏得尊重,所以大汗比其它大汗都勤奮工作。」

「勤奮殺人,這算哪門子的工作!」崔尹貞不屑地嗤之以鼻。

「蒙古人本來就是以此論功行賞……」乃朵塔吉的話被守衛打斷。

「大汗回來了,乃朵大人你快走吧!」聽見守衛的叫喚,乃朵塔吉趕緊提着竹籃子告辭。

※※※

阿獅蘭汗一腳踏入干魯朵,忽然嗅起鼻子,眼神像在尋覓目標的海東青。

來到崔尹貞的跟前,仔細端詳,那眼神不像是二十幾天沒見的思念,而是像在審判犯人,崔尹真努力保持鎮定的表情,忽然一個蹲身,阿獅蘭汗手指一掐,從羊毛毯上揀起胡餅碎皮屑,勃怒地問:「誰送胡餅給你吃?」

「沒有,可能是以前掉在地上,沒有清乾淨的殘渣。」

「你以為本汗今年幾歲?三歲嗎?」

「我不知道大汗今年幾歲。」

「你說,你趁本汗不在之時向誰拋了媚眼?」

崔尹貞唇抿成一條線,她不說,但急遽的心跳泄漏她的不安。

強烈的醋意使阿獅蘭汗如同被利爪剜走一塊心頭肉,一陣劇痛使他暴怒,完全失去理智,火從血液中一下子竄到四肢百骸,牙齒磨蹭起來,眼珠沖凸出去,整個人……不,他不像人,他像饑渴的殺人魔,要喝血……

抓着崔尹貞的衣襟,將她拉向他,腳尖踮着地,啪啪兩聲,她的兩頰霎時又紅又痛,嘴角淌著血,但她的眼神依舊不屈不撓,阿獅蘭汗怒不可遏道:「你以為不說就沒事!賤女人!我絕饒不了你!」

崔尹貞冷譏。「你打!我又不會還手!你最好把我打死!」

「你以為本汗不敢嗎?」阿獅蘭汗虎口咬住細頸。

「請快一點!」崔尹貞心裏明白他下不了手,他的醋意讓她又愛又恨。

「打死你太便宜你了,本汗要把姦夫找出來。」阿獅蘭汗火冒三丈。

「不用找,碰過我的人只有大汗一個。」崔尹貞頂回去。

阿獅蘭汗不信,他現在什麼也不信,什麼人也不信,連他的手下都敢趁他不在,偷偷違背他的命令,他怎麼可能相信煽惑他手下背叛他的女人!

一個女人要讓一個男人萌生叛意,若沒天大的好處,沒有男人敢冒殺頭風險,而男人所要的天大好處,在她身上只有一個──她的身體。一想到她的身體里有別的男人進出過,他感到腳下四分五裂,險些站不穩……

最令他感到氣憤的是,明知她是個賤女人,他卻仍渴望與她纏綿。

不過,看到她居然還敢用那種純潔無邪的眼神看他,阿獅蘭汗的唇瓣鄙夷地扭曲起來,想用這樣的偽裝欺騙他,門都沒有,但又想到她欺騙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另一個男人,他的心碎了……

另一個男人究竟是誰?營區里目前有一千名左右的後勤士兵,對大汗而言,每一個都是嫌疑犯,而負責看守她的守衛可能性最高,但就算殺了這一千名士兵也不會有人承認,因為承認一定是死罪,否認則不一定會死,而且現在正在打仗中,為一個女人,殺一千名士兵會影響軍心,萬萬使不得。

阿獅蘭汗壓抑著怒氣,決心要從崔尹貞的口中問出野男人的名字!

「就算有第二個,本汗也無法從你身上得到真相。」阿獅蘭汗冷眼瞅着她。

「我說的就是真相,我沒有紅杏出牆。」崔尹貞平靜地說。

「如果你沒有,就招出他的名字。」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大汗會殺了他。」

「違抗軍令本來就是只有一個罪,死罪。」

嫉妒像一隻可怕的噬腦蟲,看到大汗神情鷙悍,雖然她以大無畏的眼神迎向他,但她的心是痛苦的,他不相信她,這比叫她死還難受,她不知說什麼才能除去他腦里的害蟲,她覺得好累,既然不知道,不如讓他決定她的命運。

崔尹貞嘆口氣說:「是我的錯,大汗要處置就處置我。」

「你終於承認了!」阿獅蘭汗一副贏了的表情,不過贏了的滋味卻是心痛。

「我認錯不是因為我有做見不得人的事,而是我不想讓一個無辜的好人再因我而死,我寧願下地獄的人是我。」崔尹貞想到為救她而犧牲的降魔軍,不由悲從中來,眼眶一片水盈盈。

「他對你真有這麼重要?重要到你願意為他而死?」阿獅蘭汗下頷繃緊。

「每個人都很重要,每個人都是父母生養,每個人死都會讓人傷心,沒有誰該死不該死,是我不好,我是紅顏禍水,留在世上只會帶給別人不幸,即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恨你。」崔尹貞心灰意冷。

「說那麼多廢話幹麼!」阿獅蘭汗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只要一個名字。」

「沒有名字。」崔尹貞搖頭,不小心把淚珠搖到阿獅蘭汗臉上。

「你哭了!為了那個男人!」阿獅蘭汗氣憤地抓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搖晃,逼問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到底是誰?你很愛他是不是?」

一連串的逼問只換來沉默,阿獅蘭汗怨恨地看着她,幾綹髮絲從梳整的長辮子裏不安分地跳脫出來,因氣喘而微啟呼吸的紅唇,雖然是他大力搖晃她所造成的模樣,但他卻想到她興奮時也是這個模樣……

那個男人是不是也看過她這個模樣?一定看過,他自己有了答案,並被這個答案折磨得妒火狂燒,嘶的一聲,衣服從她衣襟撕裂成兩半,他的手狠狠地在她身上遊走……

「他是怎麼碰你?碰了你身上哪些地方?」阿獅蘭汗發狂地問。

「別碰我!拿開你沾滿血腥的臭手!」崔尹貞手腳拚命地做無謂的抵抗。

「你不要本汗碰,是不是因為剛才他滿足了你?」阿獅蘭汗臉色像剛才燒窯里取出來的烙鐵般殺氣騰騰,強而有力的兩腿突然插進她兩腿之間,分開她的雙腿,身一低,臉埋進秘處……

「你幹什麼?」崔尹貞驚呼一聲,羞恥使她從頭紅到腳。

「現在檢查你的身體,或許能找到證據。」阿獅蘭汗手指撥弄。

「就算檢查完了,找不到證據,你還是不會相信我的。」崔尹貞忿忿道。

「只要說出他是誰,本汗就相信你。」阿獅蘭汗抬起頭,手指卻深深進入。

「除非大汗答應不殺他。」崔尹貞越想壓抑,卻湧出越多的歡愉。

「本汗不殺你,已經是給你最大的恩惠。」阿獅蘭汗冷哼。

「你不殺我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崔尹貞反駁道。

「你的價值,多得是女人可以取代。」阿獅蘭汗倏地抽回手指。

「啊……」崔尹貞忍不住發出失望的吟聲,一股深深的羞愧使她低下頭。

突地,響起一個彈指聲,阿獅蘭汗恍然地問:「是乃朵塔吉對不對?」

「絕不是他。」崔尹貞大聲否認,但微微顫抖的肩膀泄了密。

「看你急於保護他的樣子,你們兩個到什麼程度了?」

「我跟他連手指頭都沒碰過。」

「你跟他沿路上有說有笑,當我是聾子。」

「跟他有說有笑的,不只我一個,還有良喜。」

「他把笑菇當成花送你,卻沒送良喜,看來他早就對你情有獨鍾。」

「你錯了,他摘了好幾朵笑菇,原本打算也要送良喜,因為發現有毒扔掉,所以才沒送良喜。」崔尹貞啼笑皆非,她想笑是因為大汗一路上都不曾正眼瞧她一眼,卻對她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原來他一直用眼角餘光偷瞄她,此外,她想哭則是因為乃朵塔吉有危險……

「還有,在山大哥的晚宴上,他替你又挾菜又盛湯,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當我是瞎子。」阿獅蘭汗的手上彷佛有一本賬本似的。

「我剛才說過,不是乃朵塔吉,你別胡亂冤枉好人。」

「是不是冤枉他?待會兒就知道答案。」

一會兒之後,被傳喚的乃朵塔吉來到干魯朵,先看到手拿皮鞭的阿獅蘭汗,然後看到崔姑娘瑟縮在角落,身上裹着羊皮,白皙的細肩和長腿露在毛皮外,頭低垂著不敢看他。乃朵塔吉很快就明白,她不敢看他是為了保護他,其實他覺得她這麼做反而會讓大汗誤會……

阿獅蘭汗看到乃朵塔吉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女人,長長的皮鞭一抽,像條蛇似的朝乃朵塔吉的右臉頰直撲過去,怒喝:「乃朵塔吉!你好大的膽子!」

「屬下不知做錯什麼?」乃朵塔吉感到臉頰又痛又辣。

「本汗要知道胡餅是怎麼一回事?你若說謊,我就鞭撻到你說實話為止。」

「屬下不認為送胡餅給崔姑娘是錯事。」乃朵塔吉問心無愧地說。「我聽士兵說崔姑娘吐得很厲害,我擔心冷盤冷飯會害死她,所以送胡餅過來。」

「本汗的命令,你可有放在眼中?」

「屬下以為,崔姑娘的命比命令更重要。」

「你這麼關心她,是不是因為喜歡她的緣故?」

「崔姑娘是大汗喜歡的女人,屬下從不敢有非分之想。」

「放肆!本汗怎麼可能喜歡這種水性楊花的賤女人!」阿獅蘭汗暴吼。

「咻」的一聲!崔尹貞聞聲抬臉,只見阿獅蘭汗把鞭子拋了出去,鞭末彎成一個弧形,纏着乃朵塔吉的喉嚨,崔尹貞趕緊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她怕自己只要有一點聲音傳進大汗耳中,乃朵塔吉必死無疑!

鞭子緊纏着喉頭,乃朵塔吉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反而擔憂被妒火蒙蔽雙眼的大汗,該怎麼做才能讓大汗相信他和崔姑娘是清白的?倘若大汗不相信,猜忌是長在心頭的一顆毒瘤,大汗會因毒性慢慢發作,而做出令人不敢想像的可怕舉動,乃朵塔吉擔心到時候,不僅是他、崔姑娘,甚至連大汗都會體無完膚……

「猜忌」這顆毒瘤一定要趁早拔除!

明知道只要一開口說話,鞭子就會越繞越緊,但乃朵塔吉忍住痛,豁出去地說:「啟稟大汗,崔姑娘對大汗一往情深,她曾親口說,要照顧大汗一輩子。」

崔尹貞眼睛睜大,這句話明明是上次乃朵塔吉的臨終遺言,誆她答應的,不過她當時只有點頭而已,沒有親口說,這個乃朵塔吉……看來她被他外表騙了,是只老狐狸,不用她救,他比她更了解大汗,他一定有辦法脫險。

「就算她說過,本汗也未必要她一輩子。」阿獅蘭汗抽回鞭子。

「忠義有時候很難兩全,屬下為救崔姑娘,違抗軍令,屬下願意接受軍法處治。」乃朵塔吉果然不只有一把刷子,他不但會刷馬毛,還會刷大汗的毛,把大汗刷得服服貼貼,一旁的崔尹貞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不知不覺中引起男人的殺機,這就是紅顏禍水的可怕處!

此時,崔尹貞並不知道大汗的眼角餘光正好瞄到她以溫柔眼神看着乃朵塔吉。

阿獅蘭汗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氣又衝到喉嚨上,可是乃朵塔吉的話頭頭是道,雖然他說願接受軍法處置,如果大汗真的這麼做,只會顯得他心眼小,爭不過屬下,所以橫刀奪愛,日後必會成為笑柄……

有了!他不懲罰乃朵塔吉,他叫乃朵塔吉來懲罰崔尹貞,如果乃朵塔吉不從,他就可以抗令為由治乃朵塔吉死罪;如果乃朵塔吉依從,崔尹貞一定會恨死乃朵塔吉,因為她最討厭貪生怕死之輩,就這麼辦!

「你從未違抗過軍令,自從認識她后,你變了很多。」阿獅蘭汗設下圈套。

「屬下沒變,屬下對大汗忠心耿耿。」乃朵塔吉不知不覺走入圈中。

「如果你對我是忠心的,證明給我看。」阿獅蘭汗手一投。

「大汗,你要屬下怎麼證明?」鞭子利落地落到乃朵塔吉的腳旁。

「鞭打她,表示你沒有覬覦我的女人。」阿獅蘭汗冷笑。

「大汗,我願替崔姑娘受罰。」乃朵塔吉揖手跪地。

「這種憐香惜玉的心態,本汗自嘆弗如。」阿獅蘭汗冷嘲熱諷。

「是屬下自己要送胡餅來,跟崔姑娘無關,大汗要怪就怪我一個人。」

「乃朵塔吉!你還敢違抗我的命令!」阿獅蘭汗氣炸了,他已經一退再退,乃朵這個混蛋,卻是一進再進,逼得他無路可退,他沒有路走,他們兩個也別想有路走,除了他之外,他絕不允許任何男人多看她一眼!

乃朵塔吉發現情況大不妙,知道求情沒有用,改用語帶威脅。「崔姑娘弱不禁風,又二十幾天沒頓好餐,屬下是怕她承受不了鞭打,一命嗚呼哀哉。」

阿獅蘭汗考慮了一下,乃朵塔吉的話讓他又氣又恨,他氣乃朵塔吉說的對,他恨乃朵塔吉讓他收回他說的話,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就算是覆水他也要把它全收回來。牙一咬,露出冷酷嚴峻的嘴臉。「打死她太便宜她了,也太便宜你了,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女人,你不再是士兵,你們兩個都是狗,只能用四條腿走路。」

「多謝大汗開恩。」死裏逃生,乃朵塔吉鬆了一口氣。

「我反對!」崔尹貞發出破繭而出的聲音。

「你有什麼資格反對?」阿獅蘭汗很不高興地瞪眼。

「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戰利品,因我而處罰一名優秀的軍官,惹人非議。」

其實,崔尹貞考慮的是大汗的威望,奧樂古因她而死,在蒙古鐵騎大舉進攻高麗前,有不少的蒙古士兵見了她朝地上啐口水,她忍受着,因為她對奧樂古深懷愧疚。如果乃朵塔吉再因為她而受罰,她擔憂士兵會反彈,繼而對大汗產生不滿,再說,從乃朵塔吉口中得知,大汗的地位並非堅不可摧……

她是為他好,她是為了保護他,但她說不出──她愛他。

「難道你有更好的法子?」阿獅蘭汗以充滿挑釁的口吻問。

「乃朵大哥的刑期,由我承擔下來。」崔尹貞說。

「乃朵大哥?叫得可真好聽!」阿獅蘭汗眉毛擰成一個殺字。

「崔姑娘你別再說了,我很樂意做狗爬。」乃朵塔吉手心流着冷汗。

「不行!你是為了幫我,我不能讓你白白地受辱。」

「我幫你是為了大汗,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大汗會痛不欲生。」

「夠了!你們兩個別公然在我面前眉來眼去!」一聽到乃朵塔吉的真心話,阿獅蘭汗直覺問題出在崔尹貞身上,她為了想吃一頓熱餐,勾引乃朵塔吉,罪證確鑿,但乃朵塔吉違反軍令不能不罰,阿獅蘭汗忍住悲傷道:「乃朵塔吉,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百戶長,降為士兵,立刻到第一翼去。」

「屬下遵命。」乃朵塔吉毫無怨言,謝過大汗之後立刻走出去。

「守衛!去拿一條狗鏈子來!」阿獅蘭汗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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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獅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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