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三更半夜的,電話突然響起。

陳水謀被嚇起來,只因他正在作一場惡夢,夢中的吳素美髮現他就是陳先生這個事實,正打電話想和他理論一番。

他遲疑着到底該不該接通這電話?萬一夢境成真!電話那頭的人好像非得吵醒他似的,不放棄地繼續讓電話響着。

「是夢,只是夢!」陳水謀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才拿起話筒。「喂,誰問找哪位?」

「小謀!你唾死了啊?怎麼這麼晚才接電話?」

「程蟲!」陳水謀立刻認出電話那頭——是他相識多年的朋友程龍。「你幹嘛三更半夜打電話來?」他這是明知故問。

認識這麼多年,程龍一向只在和男朋友吵架時才會打電話給他。

果然,一問及原因,程龍放聲地嚎啕大哭,什麼話也不清楚。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被邁克趕出來了!」程龍吸了吸鼻涕,鼻音還是有點重,不過比起剛才亂七八糟的一串話好得多了。

「邁克,你那個男朋友不是叫阿諾嗎?」如果沒記錯的話,上個月龍才請他和阿諾一起吃飯,是要讓他鑒定一下。

「那是上一個啦,我現在好冷哦!」

「你在哪裏?」陳水謀知道這一次事態嚴重,祈禱程龍不會已經在他家的樓下,不然事情就沒完沒了。

「我在你家樓下,我可不可以——」

「你上來吧。」陳水謀有氣無力地回答。

沒有五分鐘,程龍果然提着大小包袱站在他家的門口。見了他淚如雨下,丟了包袱就鑽進的懷裏大哭特哭。

「我——我——」又哭又我的,程龍什麼話也說不清,只有最後一句話說得待別清楚。「我要在這裏住下來。」

陳水謀原本很愛睏,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不要吧?你可以住在其他男朋友的家啊!」

程龍鼓起雙頰,氣呼呼地指著陳水謀的鼻尖。「你怎麼沒良心?枉費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我還幫你作過弊!現在我被男朋友甩了,連個落腳處都沒有,你還要趕我走?」

又來了!他就知道程龍會提到小時候的事情。哼!提起童年事他更有氣!從小程龍就好男色,沒事對他毛手毛腳的,讓他有口難言。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子,偏要扮得嬌滴滴的,這也是他們一群死黨都稱他為「蟲」的原因。再說到「作弊」這件事,明明是程龍偷看他的考卷,幾十年來不斷地顛倒是非,到處是他幫自己作弊,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和他繼續維持朋友的關係?

「沒話說吧?」程龍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我要睡你房,跟你一起睡。」他提起行李,直朝着主卧房走去。

「等一下!你睡客房!」陳水謀先一步衝進房內,很快地把門帶上並且上鎖。

程龍在客廳露出得逞的微笑,他對這個陳年老友可一點興趣也沒有。都認識這麼久了,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不使出這招,你怎麼會讓我住下?」說完,他得意洋洋地走進客房。

陳水謀固定每天在八點鐘起床。昨天被程龍一鬧,理所當然地特准自己賴床半小時。反正是自己當老闆,頂頭不會有人羅嗦,想到這一點,他就更放心地蒙頭大睡。

「起床嘍!」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喚著:「睡王子,要我吻醒你嗎?」

陳水謀一睜開眼,程龍的櫻桃小嘴正朝的臉進攻,他跳起來叫道:「你怎麼進來的。我不是上鎖了嗎。」

「幹嘛那麼緊張,我只不過叫你吃早餐。」程龍很是委屈,他那樣了比真正的女人還要楚楚可憐。

「也用不着用這麼可怕的方法吧!」陳水謀心有餘悸。

「邁克喜歡我這樣!」提到邁克,他眼眶又充滿淚水,眼看就要溢出了。

陳水謀只好討好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這方法很好,我現在睡意全消了,我們快去吃飯吧!」

飯桌上果然放着琳琅滿目的各式早點,有中式、西式、程龍站在桌旁一一介紹:「這些都是我一大早上市場買的,而且都是附近有口碑的店哦!」

陳水謀勉為其難地撐開眼皮,只見程龍身上穿着一件紅色的小熊圍裙,一手還拿着一支鍋鏟,乍看之下還真像個賢妻良母。「我不記得我家有這麼一件紅色的小熊圍裙啊?」

「你家當然沒有,這是我帶出來的!看你家,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都是男人的臭味!幸好我來了,以後可以好好照顧你。」程龍親熱地搭著陳水謀的肩,說着說着,還幫他按摩起來。

陳水謀全身起雞庋疙痿。「喂!我可沒有那種嗜好!你還是快點和那個邁克和好吧!」他技巧性地躲開,拿起筷子專心地吃早餐。「程蟲,你還真不賴嘛!才來沒多久,就知道我們這邊有哪些好吃的。我住了這麼久,還搞不清楚哪間店好吃哩!」

「哦!那是我一大早出門的時候遇到一個女人,她很熱心地告訴我的。說起來還真不好意思,我都不記得她是誰,她倒還記得我姓程,直喊我先生。唉!我對女人的臉一向沒什麼記性的。這世界真是小,你的鄰居竟然我也認識!呵!呵!呵!`程龍發出他的標準笑聲。

「你遇到一個一直喊你陳先士的女人?而且是我的鄰居——完了!」陳水謀的嘴一時之間很難合攏了。

吳素美今天的心情特別的好,因為她一大早出門就遇到了好事。

她的一對眼睛眉飛色舞,嘴角不像平時總神氣地高揚著,而是形成另一種微笑的弧線。總而言之,今天的她看起來精神奕奕,上課時的態度也和平時迥然不同,還破例為同學生講了個笑話。

「一橘子十塊錢,王小明身上有三十塊錢,他把全部的錢拿去買橘子,為什麼可以買到十橘子?」她很突然地在課堂上提出這個問題。

學生還以為阿美老師出了什麼幾何問題,每個人都認真地拿起筆,在紙上做計算。

教室里一片寂靜無聲,半晌,吳素美突然吃吃地笑起。來,邊笑邊公佈答案:「因為老闆叫宋七力(送七粒)。」她一笑又笑個不停。

學生們個個頓時呆若木雞,好像台上老師講的是外星語似的。

「怎麼了?不好笑嗎?」吳素美髮現學生沒有反應。

聽老師這麼一問,學生們才慢慢地放聲大笑。她們的笑聲顯得勉為其難,甚至有些驚慌。她們覺得,笑話本身的效果還遠遠不及阿美老師的突然改變。

下課後,學生們的話題都集中在——「老師怎了?」——這件事情上。

「老師是不是昨天把頭摔壞了?她今天怪怪的!」

「看她的臉腫成那個樣子,八成摔得很嚴重!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剛才上課時,老師邊寫黑板還邊傻笑。」

「對,我有看到!她以前都是板著一張臉。」

大家七嘴八舌的,就是討論不出一個結果,只知道關鍵一定在昨天她們離開之後。

「要解開老師為何突然變得怪怪的這個謎,就得知道昨天我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到昨天,你們有沒有注意到老師和老闆兩個人好像怪怪的?。有人敏感地想到昨天烤肉時,英俊老闆對老師的態度有點暖昧……

「老闆抱起昏倒的老師時,那個樣子好帥哦!」有人陶醉地想像自己正被老闆抱個滿懷,光是想像就讓她陶醉得簡直飛上了天。

「我覺得他們兩個人還滿配的哩!」

「胡說!老闆是我的!」王雲聽得很吃味。她是老闆最忠的擁護者,絕對不容許她之外的任何名字和老闆配在一起,即使那個人是自己的老師也不行。

「拜託——王雲,老闆連你是哪一號人物可能都搞不清楚吧!」只要利益相衝突,不管任何年紀的女人都一樣,總會毫不留猜地擊潰對手。

「你也差不了多少!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闆也不會喜歡你的!」王雲立刻不留情面地還以顏色。

兩個人唇槍舌戰,氣氛一度變得緊張。通常這個時候,班長就會適時地出現。果然,陳佳家早在一旁久候多時。「不要吵了!老闆到底喜歡誰這個問題,應該問他本人,不是你們在這邊吵就吵得出結論的!」

吵得喘呼呼的兩人,仍然四目相對。「他喜歡我!」更大言不慚地同時說出這句話,也不管全班同學正看着她們的笑話。

「大家關心的是老師的問題,你們兩個怎麼搞的,扯到書店老闆身上,還為了他爭得面紅耳赤的?到底是老師重要?還是老闆重要?」陳佳家站在兩個人中間,像十字會的人一樣,是戰場上的和平使者,不過她另有目的。「你們到底想不想知道老師和老闆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其實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好奇。昨天看到陳水謀的表現,如沒猜錯的話,她這個眼光高過頭頂的哥哥八成是對阿美老師動了心,又不能直接去問。她個哥哥老是防她像防賊似的,她的任何一個動作都令他戒備十足。

「想!」兩個人都已經冷靜下來,一步步踏進陳佳家的計劃中。「可是要問誰?老師嗎?我們不敢!」

「當然不去問老師,去問老闆。」佳家的口氣,好像兩個人是笨蛋,才會想到去問老師。

「可是班上規定,學期中不準再到綠地去。你身為班長,還慫恿同學違反班約。」王雲逮到陳佳家的小辮子。雖然兩個人是好明友,但對於當初陳佳家推動立班約這件事,她還懷恨在心的。只要一提到這件事,她就要鬥鬥陳佳家。

「唉!」陳佳家大嘆口氣。「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你沒聽過嗎?當初班約上寫的是——學期中不準到綠地去借漫畫、小說,可沒有不准我們任何人到那裏去問老闆問題哦!」

她脾睨著王雲。

「那——」

「但是——」陳佳家可不希望全班都去鑽這個「法律漏洞」,趕緊再為她剛才的話下個結論。「如果大家下課又一古腦地往綠地去,老師知道了可能又會生氣。所以我提議,為了闡明真相,今天下課後可以派幾個同學代表到綠地去問個清楚。要去的等一下到王雲那邊去登記,名額有限。」她把這個全班都想接下的好差事,漂亮地轉移到王雲身上,當作是對她的補償。

「佳家!我愛你!」王雲忍不住抱着陳佳家又吻又親的。

「要不要我幫你啊?」程龍放下鍋鏟,打算幫陳水謀把脫臼的下巴接回。

陳水謀一隻手揮舞著,示意程龍不要接近他。再以另一隻手扶著下巴,咔喳一聲,下巴已經接回。

「好了啊?技術很好嘛!我早該提醒你不要吃得那麼急的。」

陳水謀也不回答,凈用哀怨的眼神瞪着程龍,食慾全都沒了。

「幹什麼瞪着我。又不是我叫你吃得那麼急的,大不了下次我都買軟一點的東西不就得了。」

「你還說!本來就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被你這一攪和,更是亂成一團了。」陳水謀覺得他和阿美老師之間是完全無望了,程龍居然還在這裏凈說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什麼亂七八糟,亂成一團?下巴脫臼有那麼嚴重嗎?」

程龍對於陳水謀的大驚小怪有點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寄人籬下,他一定破口大罵一番,他心愛的邁克可從來沒有對他這麼凶過呢!

「誰在乎下巴脫這種事!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早上遇到的那個女人是誰?她是我——我——」陳水謀不知道怎麼向程龍解釋他和阿美老師之間的關係。

從小到大,很少看到極為理智的陳水謀會急得亂了方寸,程龍覺得事情一定非比尋常。「我什麼我?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慢慢說,說清楚!」

「這件事很複雜,你要聽嗎?」

程龍溫柔地點點頭,眼神中散發出母性的光輝。

「事情是這樣的……」陳水謀開始仔細靡遺地從他回國的那一晚開始說起。

「呵!呵!呵!沒想到莢駿如你的超級大情聖,也有吃醋的一天!呵!呵!呵!」程龍從頭到尾凈是笑,好幾次還點笑倒在地上。

「你給我閉嘴!現在你什麼都知道,我可警告你,以後出門給我小心點,不準再和阿美老師遇上,不然——」他比出一個殺頭的動作。

「小笨蛋!」程龍露出極暖昧的表情。還用蓮花指指著陳水謀的鼻,十足的女人味。「有我這個程先生,你就不用再辛苦地一人分飾兩角了。你就只要安心地以書店老闆身分追求她,而我這個程先生就專職破壞形象。等到時機一到,我就自動退場,再也沒有先生這個人,怎麼樣?」

「你?」陳水謀雖然用懷疑的眼神不以為然地說,可是他的心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個計劃很可行。「算了吧!」

以往的慘痛經驗歷歷在目,計劃再可行,程龍做事向來是半調子,他還是決定放棄吧!

「喂,我可誠心誠意地想幫助你哩!好啦!就這麼決定啦!不然我去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她。」軟的不行,程龍這次來硬的。反正他就是要陳水謀就範,自己才能理所當然地住下來。

「你這個——無賴!」早該認清程龍的性格,居然還是著了他的道。

「嘿!嘿!嘿!早答應不就得了!對了,你的眼光好像不太好哦!,我看那個阿美老師臉腫得像包子似的,是不是用錯了什麼保養品?一個連自己的臉都保養不好的人,你確定你真的喜歡她嗎?還是我給你介紹我的一個姊妹,皮膚水噹噹的——」

「你的姊妹?你說的是男人吧!」

「他的生理是男人,可是心理可是十足的女人。哪像你的阿美老師,有什麼好的?真搞不懂你喜歡她哪一點?」

「從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很不一樣。她很認真、很單純,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讓人感到一股活力。」說到阿美老師的好處,陳水謀一臉陶陶然的。

「是嗎?我只知道她是個女人。真的不用介紹我的姊妹嗎?」程龍仍不死心地推銷他的閨友。

陳水謀全身起雞皮疙瘩。「不用了!既然木已成舟,就照你的計劃,可是你可不要搞砸了。」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又看看程龍的臉,不放心地再次叮嚀道:「喂,你確定沒問題嗎?你一向大嘴巴……」

「放心啦!,我保證水到渠成!」

今天的綠地除了老闆之外;還多了個帥哥。

程龍可稱得上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很少男人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可是「漂亮」這兩個字用在程龍身上,實在不為過。比女人還要白皙的肌膚,精緻的五官,連頭髮都是令女人羨慕的軟軟柔柔,讓人看了忍不住要摸一把。他的身高和陳水謀差不多,但不及陳水謀的結實。他瘦,但瘦得又不難看。雅痞式的穿着;更襯出他不同於一般男人的氣質。

自從吳素美不再到綠地盯梢之後,放學后的綠地又恢復了以往的人潮。

「怎麼你這家店來的都是些女學生,真無趣!」程龍埋怨道。

他還以為跟着陳水謀到店裏可以看到一些帥哥呢!上午是來了幾個男人,不過都來借武俠小說的四、五十歲中年男子,要不就是些家庭主婦,這些都不合他的味口。程龍忙進忙出的,連氣都喘不過來。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了,來的居然是清一色的女學生。他一向對女生沒好感,臉色更好看不到哪裏去了。

「你的臉不要臭得像茅坑裏的石頭,又不是我要你來這裏幫忙的!」陳水謀小小聲地責備程龍。打從他一進到綠地起,嘴巴就沒休息過。先是埋怨屋裏的綠色物太多,是會搶了他的氧氣;再來是埋怨店的書太多,怎麼整理就是整理不完;現在又是埋怨來的客人性別不對,總之沒一件事合他的意。

「老闆,在你旁邊的是誰啊?」大膽的女學生早就注意到程龍出眾的外表,一分鐘也不浪費地就開始打聽起來。

「他?他是我的朋友,最近都會在這裏幫忙。」不論心裏面再怎麼不高興,但面對客人,陳水謀還是會露出笑容,親切地回答問題。看着女學生們為程龍着迷的眼神,他突發奇想:「你們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他會很樂意地幫你們忙的,因力他很喜歡交朋友。」他開始努力地推銷程龍。心想,反正程龍最近是賴定他了,不如借這個機會,讓他盡量地和女學生們處;一來或許可以治好他的斷袖之癖,二來可以分散學生對他的注意力,自己才有機會鬆口氣。

「真的嗎?」女學生們笑得可高興,包圍在櫃枱想「親龍芳澤」的人愈來愈多,程龍氣得快吐血了。

「喂!讓開!」王雲粗暴地殺出一條路,擠到櫃枱的最前方。她一看到陳水謀,臉蛋馬上轉紅,一副嬌滴滴的模樣。

「老闆,你還記得我嗎?」她是代表全班來向陳水謀問清楚昨天的事情的。為了怕她感情誤事,班上還派了幾個人在一旁監督著,她們自稱為——「三年七班代表團」。

「呃——」陳水謀看來,每個學生的臉孔都是一樣,他當然認不出任何一個,只好用老方法:「同學,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他一律稱女學生為「同學」。

「我就知道你認得我!」王雲一廂情願地自我陶醉。「我是代表全班同學來向你道謝的。」這句是陳佳家教她的。陳佳家不斷地叮嚀她,千萬不要直截了當地提出問題,得拐彎抹角地從旁敲擊,王雲還沒忘記。

「你們班?你們班的同學為什麼要感謝我?」陳水謀既然不認得王雲,當然更不會知道她們班為什麼要感謝他。

「感謝你昨天送阿美老師回家啊!要不是你在場,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這句也是陳佳家教王雲的,一切正陳佳家所預期的進行。

一提到阿美老師,陳水謀的精神為之大振。他伸長脖子,想找找看吳素美是不是也到綠地來了?

「老師有來嗎?」他殷切地企盼著,喜形於色。

再呆的人也看得出陳水謀的神情不同於以往,王雲自然也不例外。難道真的讓同學說中了,老闆直的喜歡她們的老師?王雲回想着同學們說過的話……

「老師沒有來,只有我們幾個同學來而已。」她邊回答,邊注意陳水謀的表情變化。

果然,他的臉立刻變得無精打采,像泄了氣的皮球。

「老闆,你是不是喜歡我們老師?」王雲已經忘了佳家交代的話。她的理智已經被懷疑給佔滿,加上她本來就是直腸子的人,才不管什麼東南西北,劈頭就問。

「呃——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陳水謀心虛地問道。

「我們班上的同學現在流傳,你一定喜歡我們老師,不然你怎麼會突然參加我們班的烤肉活動?真的是這樣嗎?」

王雲咄咄逼人。

程龍討厭女孩子,尤其是這種兇巴巴的女孩。他在一旁看着陳水謀好像要架不住,非常義氣地加入話題:「你這個女生,兇巴巴的成什麼樣子?女孩子講話要輕柔,像我這樣,隨時隨地要保持微笑,懂不懂?」

王雲這才看見陳水謀旁邊站着一個娘娘腔的男人。「你這個娘娘腔,插什麼嘴?」除了陳水謀外,其他男人王雲都看不上眼。

「喲!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竟然敢罵我娘娘腔?好!我就告訴你,像你這樣恰北北的女生誰都不會喜歡,他喜歡的就是你們班的……」程龍話才說到一半,就給陳水謀的大手按住,只聽得到他氣急敗壞的「嗚嗚——」掙扎聲。

陳水謀堆起不自然的微笑,在心中暗罵程龍的冒失。要是他喜歡阿美老師這件事學生們知道,那阿美老師一定會氣炸,到時候他就更吃不完兜著走了。

「不要吵了!我會參加你們班上的烤肉活動是因為——」

一定要想個理由搪塞,只好把妹妹犧牲掉了。「因為你們班的陳佳家邀請我,所以我才會參加的。」

「佳家!?」王雲沒想到居然是一向表現對書店老闆很不屑的陳佳家!她什麼時候邀請老闆的?他們怎麼認識的?等等!如果把那個娘娘腔的話和老闆的話相結合,整理出的重點不就等於——他喜歡的就是陳佳家!這句話對王雲而言,無疑是青天霹靂一般。她像斗敗的公雞;氣焰一下子全消,簡短地說了句:「我懂了!」帶領着三年七班的代表團撤出綠地。

陳佳家這下還不知道,她的麻煩已經沒完沒了了……

「真是受不了這些女學生,吵得我的耳膜都快破了!真佩服你,可以忍受她們。尤其是下午來的那個恰北北的女學生,我看她乾脆變性當個男生算了。真想看她的父母是什麼德性,才會養出這樣不男不女的怪物!如果是我的小孩這樣子的話,我乾脆——」整條回家的路上,程龍就這樣得沒完沒了。

「你夠了沒有?」

「什麼夠了沒?我就不能得罪你那些學生嗎?真不是我愛說你,為了錢,你都快變成沒有道德勇氣,光靠着一張臉騙錢的小白臉了?」程龍話鋒一轉,開始指責起陳水謀。

「什麼叫做沒有道德勇氣,光靠着一張臉騙錢的小白臉,我是正正噹噹的生意人耶!」面對這麼嚴重的指控,陳水謀再也無法沉寂下去。

「難道不是嗎?明明喜歡人家阿美老師又不敢承認,就叫做沒有道德勇氣!整天和那些女學生混在一起,不就像個小白臉嗎?」

陳水謀突然一個緊急煞車,讓只顧著說話的程龍,一個沒注意,整個人向前撲去——「哎喲!你摘什麼?我的鼻子都給撞凹進去了!」他心疼地揉着自已最引以為傲的俊挺鼻子。

「到家了,記得鎖車門。」陳水謀不想理會程龍,逕自走下車,快步朝大樓人口走去。

「等等我!」程龍還坐在車上,車燈也熄了,四周黑暗整個包圍,連月光都沒有。「等等我!我怕黑哩!等等我——」

他終於在電梯口追上陳水謀。明明喘呼呼的,一張嘴還是不休息。

「幹嘛走那麼快?生氣啦?擺着一張臭臉,等會阿美老師看到你這張臉,不嚇死才怪!」他故意逗著陳水謀。

陳水謀還是不答腔。盯着電悌門上的電子板,五樓、四樓、三樓……數字終於顯示一樓,他朝程龍假假地一笑。「放心,現在已經十點多了,她是不會出門的!」

說完,電梯門也開了,裏面竟走出一個人——「陳先生,怎麼會是你?」吳素美從九點起,就藉著各種名目來來回回地搭電梯上下不知幾次了,就是希望能和「陳先生」不期而遇。

程龍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根本搞不清楚面前這個臉腫得不像話的女人是誰。,還是陳水謀先向吳素美打招呼:「阿美老師,你怎麼會這麼晚還出門?」

「你?」吳素美認得出聲的這個人,正是她最討厭的人,真是冤家路窄!「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礙於「陳先生」在場,她的口氣不能太差,要是留給「陳先生」一個不好的印象,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我當然在這裏,這是我——」

這一次輪到程龍按住陳水謀的嘴,接着說道:「他是我的朋友,因為被女朋友趕出來沒地方住,暫時投靠我。」

「原來如此。」吳素美對陳水謀的評價一下子降到負一百分。明明有女朋友,還對她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話,惹得她頃惱。現在真相大白,這個人本是個花花公子,因此她決定時他不予理會。

「吳小姐,這麼晚了你還出門啊?」程龍把陳水謀剛才的司題重複又問了一次。

「呃——對,我有一些東西沒買,想到附近的便利商苫。」她根本忘了先前想好的藉口,隨口胡謅。

「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單獨出門不大好,太危險了!」

因為程龍怕黑,以為全世界的女生和他一樣。

但程龍的話在吳素美聽來,充滿了關心,她很是感動。

「還好。我一向都獨來獨往,不會有事的。」

「以前我只要九點以後出門,邁克都會陪着我。」程龍無時無刻都就會想到邁克,可見他對邁克用情至深。

「邁克?有隻狗陪着是比較安心,我也很想養狗,可是住的是公寓,沒辦法養狗。」吳素美把程龍口中的邁克誤以為是只狗。

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話的陳水謀聽到這裏,忍不住哈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吳素美斜眼瞪着他,氣他這個電燈泡還不自愛點。

「沒事……只是邁克真的是一隻好狗,真的!」他逮到機會挖苦程龍,自然不願放過。

不過程龍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加以還擊:「那你就當只好狗,陪吳小姐去買東西吧!」

「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的!」開玩笑讓這個大色狼陪她去,豈不是羊人虎口?

「吳小姐,你千萬不要客氣,我很想親自陪你走一趟的,可是——你也知道人有三急,我非得上樓不可了。不過,你放心,我朋友他很壯,遇上壞人一定可以保護你的,你不會拒絕我的好意吧?」說完他就走進電梯里,按下關門鍵,電梯很快地往上爬升。他用的這招叫「趕鴨子上架」,目的不是好心地製造機會給陳水謀,而是要他當一次「護衛狗」。誰叫他剛才笑邁克是只好狗!

而留在現場的兩人對看了幾秒。

「走吧!」陳水謀先開口,兩個人才一前一後地朝便利商店移動。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交談,陳水謀跟在後,望着吳素美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就想發笑,胸口流過一股暖烘烘的幸福感。

到了便利商店的門口,吳素美才回過頭去看陳水謀一眼。「到了。」她惜語如金似的道。

「我知道啊!」他在等她先進去。

「那你還不進去?」吳素美忘了先說要到便利商店的人是她自己。

「你不是要買東西嗎?」陳水謀啼笑皆非,摘不懂她的頭腦到底想些什麼?五分鐘前才要買東西的,現在又忘得一乾二淨。

「對哦!」她這才摸著頭,尷尬地走進便利商店;陳水謀也跟隨在她的身後。

她在便利商店中繞了幾圈,不是很認真的表情,事實上是她身上根本沒帶錢,反而陳水謀拿了兩瓶罐裝啤酒在櫃枱等著結帳。

「怎麼了?找不到你要的東西嗎?我來幫你找。」陳水謀看她還是兩手空空,好意地想幫忙。

「不用了!我都看過了,這邊沒有賣。」她紅著臉,急忙解釋。

「是嗎?」陳水謀看着她的表情,好像看出什麼端倪,什麼話也沒多說。在櫃枱上又多拿了一個小東西,結了帳,兩個人仍舊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不過這次是陳水謀走在前面。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很奇怪,整條路上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原先還有行人來來往往的聲響,一下子像電視按了靜音一樣,安安靜靜的。

吳素美覺得雖然自己不是很樂意,但總是麻煩人家陪她走了一趟,再怎麼樣也得說句感謝的話;但是話一到喉嚨,又硬生生地卡住,時間愈久就卡得俞緊,也愈說不出口。

兩個人就這樣走回大樓,又一起等待電梯。

吳素美在心裏暗暗地叫慘,兩個人一起關在密閉的小電梯里,又沒話題好聊,那種尷尬比走在路上不交談更甚,那種感覺用「度秒如年」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再怎麼不願意,兩個人還是一同搭上電梯。如吳素美所預料的,兩個人各佔據一個角落。

陳水謀低着頭難得地安靜沉思,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陳水謀,因為她一向所見到的他都是笑容滿面。是不是生氣她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等一下還是向他道個謝好了。吳素美一邊偷偷打量他,一邊暗下決定。

就快到六樓時,兩個人四目相交,同時開口:「你(妳)——你(妳)先說!」

兩個人同時笑出聲。

陳水謀拿出先前在便利商店買的小東西,道:「這個給你,回去好好地把臉上的傷口處理好,女孩子的臉上留下疤痕不大好。」他手上是一盒簡易的護理用品。

「啊!?」吳素美下意識地用手摸摸自己的臉,她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臉會變成什麼樣子,現在居然有人替她擔心!「我的臉很糟糕嗎?」

「不是很糟糕,怕會留下疤就不好了。你一定都沒有上過葯吧?」

「我想只是小傷口,所以沒有理它,只用清水洗乾淨。」

吳素美覺得很丟臉,這麼大的一個人。不但照顧不好自己,還讓不相干的人提醒她。

「回家趕快先上藥,別忘了。」陳水謀把葯塞在她的手中,這時候電梯門也開了。

「謝謝!」吳素美用着極不自然的語氣。她突然覺得說完了「謝謝」這兩個字,和他以前所發生的不愉快好像也煙消雲散了;她開始把他當作一個朋友,可以好好地和他相處。

陳水謀回到屋裏時,程龍正翹起二郎腿,興高釆烈地看着連續劇,併發出。呵!呵!呵!「的笑聲,他顯然已經把自己當作是房子的真正主人一樣。

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樣子,陳水謀不客氣地拎起他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大叫。「幹什麼啦?很痛哩!」

「痛?你對阿美老師說的話才讓我心痛!」陳水謀指的是程龍對吳素美說,他是被女朋友趕出來,沒地方住,才會住到這來的這件事。

「我說了什麼?我製造機會讓你們獨處還不好嗎?」程龍說過的話從來就像船過水無痕,他永遠只記得自己做過的「信事」。

「呵!呵!呵!」陳水謀學程龍的笑聲。「你製造機會讓我們獨處?算了吧!你不是這麼好的人——」

話還沒說完,電話又響了起來,兩個人都爭着要接這通電話。陳水謀心想可能是吳素美打來的電話,她已習慣晚上打電話和陳先生聊聊天,而程龍心想可能是邁克打來的電話。他臨走前將陳水謀家的電話留在明顯的地方,目的就是希望邁克會打電話來求他回去。

陳水謀離電話比較近,一個動作就把話筒拿起,程龍只好在一旁捶胸頓足,好不懊悔。

「喂,誰問找哪位?」陳水謀用極盡溫柔、感性的聲音問。

「哥,你幹嘛用這麼噁心的聲音?犯花痴啊!」打電話來的是陳佳家。

「是你喲!」一聽到是妹妹的聲音,陳水謀的溫柔就像被高溫蒸發一樣,頓時消失,變成無精打採的:「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什麼事?我被你害死了啦!」陳佳家在電話那頭大吼大叫的。

「喂!請保持淑女的風度。我們兄妹這麼多年來,一向只有你害我的分。如果我要害死你,我早在你出生時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陳水謀根本搞不清楚她沒頭沒尾說的是什麼事,他只知道自他有這個妹妹之後,就飽受她的欺凌。

「你這次真的害死我——我不管,你要去跟我們班的同學澄清!」

又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跟這種妹妹說話實在很累人。「你要我去澄清什麼?」

「澄清我們之間毫無關係!」

「你的同學根本不知道我們是兄妹,還有什麼好澄清的?」

「她們不知道我們是兄妹關係,但是她們以為我們是情人的關係!我就是要你去告訴她們,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是情人的!」陳佳家情緒過於激動,說話的聲音也愈來愈高。

「這有什麼意義?我們本來就不可能是情人啊!你說是不是。什麼讓人誤會的話?」

「是你說了什麼讓人誤會的話,不是我!我的同學一個晚上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的電話來罵我,說我沒義氣,和你『暗通款曲』,而且她們還說是你親口承認的!」

「等一等,我怎麼可能說這種話——」陳水謀突然想到今天下午的一個女學生,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該不會是他的回答讓她誤會了吧?這下他可是什麼都不能承認,否則不被陳佳家煩死才怪!「反正什麼事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你自己解決吧!」說完,他心虛地掛了電話,還交代程龍。「最近的電話都由你來接。」

「是不是在外面拈花惹草,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程龍趁機挖苦道。

「是佳家打來的!」

只要提到陳佳家的名字,程龍總是立刻閉上嘴。誰叫他從前也因為陳佳家而吃了不少苦頭。

電話立刻又響起,這一次兩個人都遲疑不去接電話。

「你去接!」水謀半央求、半威脅地道。

程龍終於拿起話筒。「喂?」他的聲音帶點抖音。

「喂,陳先生嗎?」

「我是。請問你是?」是沒聽過的女聲。怎麼會知道他姓程?還找得到這裏來?真是神通廣大!

「我是吳小姐。你現在忙嗎?」吳素美覺得這不是她熟悉的聲音,可是他又承認自己是陳先生,應該不會錯才對。

「哦——」程龍用極曖昧的眼神望着陳水謀,故意加大音量:「吳小姐啊!我現在很閑,閑得發慌。」

聽到是吳素美打來的電話,陳水謀想搶回,但是為時已晚。東西到了程龍的手,想搶回來簡直比登天還難。兩個人一個搶、一個躲,在沙發上又蹦又跳的。

吳素美也聽出電話那頭情況不平常,好像特別熱鬧:「你家好像很熱鬧?」

「有隻狗正吵著要搶電話。」程龍得意地邊躲邊挖苦,還故意斥喝道:「笨狗!安靜!坐下!」

「你什麼時候養了狗?從沒有聽你說過,啊——是不是那隻邁克?」吳素美想到之前才提到的,他養了只叫邁克的狗。

「不是,這只是今天朋友才寄養的。」

追逐了一陣,兩個人都有氣無力地癱在沙發上,陳水謀已經放棄無謂的掙扎,用惡狠狠的目光直盯着惡友用言語損他。

「好像安靜下來了?」吳素美沒再聽到任何的嘈雜聲,好奇地問道。

「還好啦!現在他正瞪着我哩!對了,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只是想告訴你,上次跟你提到學生的問題現在都解決了。」吳素美想到這件事,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和陳先生分享這個對她而言的好消息。

「是嗎?」程龍哪知道她上次提到什麼事情,扯開話題就道。「在電話中有什麼好聊的,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吃個飯好不好?」他就是故意要氣氣坐在他身旁那隻鼓起雙腮的大笨狗。

「吃飯?!」突如其來的邀約讓吳素美又驚又喜,不過她還是不忘求知的本性,急忙問道:「為什麼?」

「你不覺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相遇很值得紀念嗎?」程龍想起他和邁克第一次見面時,邁克就是對他了這句話,讓他決定這一生都要和他廝守。

聽到這句話,吳素美整張臉漲得通紅。她沒想到陳先生會一下子得變得那麼主動。「約在什麼地方?」

程龍直接想到他和邁克第一次吃飯的餐廳,那裏也是他們定情的所在地,在那他們曾有過多少美好的回憶。「延平路上的鄉村牛排館。」

於是乎,兩個人就這樣定下約會。

「喂!把錢交出來!」程龍不客氣地伸長手要錢。

陳水謀坐在沙發上,兩眼還是直瞪着程龍。從程龍和吳素美通電話至今,他已經維持這個姿勢足足有半個小時之久,好像還沒有移動的打算。

「喂,你眼睛不累嗎?瞪這麼久也該休息了。快點把錢拿出來,我要睡覺了。」程龍很不耐煩地看看手錶,已經過了十一點,他的美容覺時間都快過去了。

「我為什麼要給錢?」陳水謀終於出聲,聲音冷得嚇人。

「我身上又沒帶錢。現在是請你的意中人吃飯,當然是花你的錢!我好意幫你,難道還要我自掏腰包?」程龍說得理所當然。

「誰准你請她吃飯了?。

「她答應了啊!你該不會在吃醋吧?別這樣啦!我會邀請她也是因為你。你想想看,如果我沒機會和她相處,怎麼破壞陳先生的形象、對不對?」程龍又找些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搪塞,厲害的是,他的理由聽起來永遠都很有道理,讓人不得不相信他。但是只要一相信他,就註定是倒霉的開始了。

「聽起來好像滿有道理的。」陳水謀仔細地琢磨程龍的話,想找出點破綻,卻又找不出來。

「對啦!聽我的絕對沒有錯,快點拿個三、五千出來。」眼看錢就要騙到手,程龍嘴角露出小人得逞的微笑。

「放心,我會出錢的。」陳水謀從小到大不止上了幾次程龍的當,不少教訓讓他學聰明了。「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吃飯,吃完飯由我來付錢。」

沒想到陳水謀會用這一招對付他,程龍還想作最後的;抵抗。「不行啦!那你的店怎麼辦?」

「暫停營業。」幸福是要靠自己追求的,再怎麼樣,靠程龍是絕對成不了任何好事的。既然他硬是插上一腳,至少絕不能再讓他胡搞瞎搞壞事了。

陳佳家看着電話發獃。看看時鐘。已經近凌晨了,應該不會再有人打進來炮轟她了吧!

今天晚上,家裏的電話可算是盡職極了。從晚餐起,就不停地有同學打進來問東問西,加上幾句不客氣的責罵。其中王雲算是最快、狠、準的,一聽到是她的聲音就立刻開罵,完全不給她解釋的餘地,她的耳朵差點沒長繭。

電話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陳佳家雙手拖着雙頰,開始後悔自己當初計劃這件事情時太過草率。以為只要先讓她哥哥和阿美老師見個面,有過交集后,再施點小計,他們自然就會天霄勾動地火,一切OK!她竟忘了班上還有一群垂涎她大哥美色的後援會。

當了那麼久的班長,陳佳家深知眾怒難犯的道理。所幸,她們班上的同學也算是深明大義,只要她能提出合理的解釋,應該可以輕易地安撫。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王雲。

她的個性硬梆梆的,腦筋直得不得了。被她認定的事情,是很難再扭轉回來的。

陳佳家嘆了口氣。想到平時和王雲、曹小慧相處的種種,近三年的友情,現在就因為她哥哥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給毀了。對了!她突然想到電視上常講的「坦白從寬」這句話。

好朋友畢竟還是好朋友,她就不相信女人真的都是有了異性沒人性。與其一直瞞騙她們,還不如誠實地招供她和哥哥的兄妹關係。如果她們也像她以前的同學一樣,只是利用她來接近哥哥,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打定主意之後,陳佳家做了深呼吸,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響起——陳佳家有股預感,應該是王雲打來的。她心情平靜地接起電話,有一種慷慨就義的氣勢。

「佳家嗎?」

果然是王雲的聲音。不同的是——她的聲音是平靜的,先前忿怒的情緒一點也沒有了。陳佳家有點驚訝,原以為王雲會繼續破口大罵,她也作好了心理準備,等她罵完消了氣,再把事實全盤說出。

「是佳家吧?我是王雲啦!」沒等陳佳家的回話,王雲著支吾地又說下去:「我……我在想,如果你們真的是兩情相願的話,我應該祝福你們的。」

王雲在聽了程龍和陳水謀的話之後,衝動得不但自己打了幾通電話狠狠地罵了陳佳家一頓,還慫恿班上的其他同學也一起打電話討伐陳佳家。直到她和曹小慧通了電話,曹小慧的一個問題令她汗顏至極。曹小慧問她,難道她們三劍客的情誼比不了一個書店老闆?聽到這句話,王雲愣住了,開始反省自己的作為。比起曹小慧的豁然,她真不算是個好朋友。不但不祝福佳家,還聯合同學一起責罵她。

想通后的王雲,立刻打電話向陳佳家道歉,「真是對不起!我真是氣昏頭了,才會說那些沒水準的話,你千萬別生氣,我們還是好朋友對不對?」

有了王雲的一句「對不起」,陳佳家覺得自己總算沒交錯明友。「雲,對不起的人是我,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對你和小慧說清楚。」

王雲還以為陳佳家指的是她和書店老闆的事,體諒地說。「事情過去就算了,我已經說過會祝福你們的。別忘了結婚的時候,要請我們喝喜酒哦!對了!你們打算生幾個寶寶?」其實王雲還是有點心痛,畢竟這是她的第一次暗戀,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打擊在太大。以至於她有些精神恍惚地胡言亂語。

「你在說什麼?我才高中耶!」陳佳家了解王雲這一次受的打擊很大,可是也太誇張了吧!幸好她已經打算對她實話實說了,再瞞下去,她可能真的非得和自己哥哥結婚不可了。「我告訴你,書店的老闆是我哥哥啦!我們不可能結婚的。」

「啊?不可能結婚?你在玩弄他的感情嗎?」王雲還是沒聽清楚,她只知道,能和書店老闆結婚是她目前為止最大的夢想。現在她的朋友有這個機會,卻要放棄?「不是!你聽清楚,我們是兄妹,不能結婚的!」陳佳放慢說話的速度。

「啊——」話筒那端傳來王雲殺豬般的叫聲,足足有十秒鐘的長度,她才說得出完整的一句話。「他是你哥哥?你沒搞錯?」

「我怎麼會搞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陳佳家在電話中向王雲再三地保證她的句句屬實。

「殺千刀的!你怎麼不早說?害我不知道流了多少冤枉的眼淚!有這麼帥的哥哥幹嘛不承認?想藏私啊!」

「藏私?」陳佳家嗤之以鼻的口氣道,「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為了這個哥哥受了多少委屈!」

她一古腦地把十幾年來,因為哥哥的關係而受到的騷擾毫無保留地向王雲傾吐。

「就是因為上述理由,所以我不得不隱蹣我和我哥之間的關係。」陳佳家一吐怨氣之後,下了最終的結論。

王雲還是不太能明白陳佳家提出的理由,她只知道如果自己有這麼一個哥哥,那她一定立刻昭告天下。畢竟有些事情沒有親身體驗,是沒辦法理解身在其中的難處。

「佳家,既然他是你哥哥,那我——」

「想都免想!」陳佳家當然知道王雲下一句話要說些什麼,她語重心長地給王雲一個忠告:「我老實告訴你,我哥他喜歡的女生類型不是你這樣的啦!而且你們光是年紀就差得太多了,你還是死心吧!」

明知不可能,王雲還是不死心。「世界上有很多老夫少妻的例子的!」

「我有更好的想法,就是苦無機會,你聽不聽?」陳佳家神秘兮兮地撫著話筒,小聲說着她原本的構想。

憑她的三寸不爛舌,哪有說不服王雲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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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愛二裂芳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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