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你說你是……」映澄骨碌碌的眼珠子忙着在他臉上搜索,最後,她哭了起來。

緊緊環抱住他,再也難忍激動的潸然淚下,「真的是你,原來我沒有猜錯……」

「你……真的認出是我來?」

「不!」她的頭在他懷裏搖晃着,「只是那種感覺,可是……」

是他一直沒承認的。甚至他還……一直欺負人。

映澄又推開了他,直接道出了心結。「為何不坦白?」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而你又是什麼身分?現在的你是岳家少奶奶,而我,我是誰……又有什麼意義?」他眉下忽罩黑雲。

坦承了自己的心態,卻是隱瞞了自己那一手策畫的復仇方案。

「我、我--」映澄無言以對,卻又被他下面的話給嚇著。

「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兒!」

「我、我不行……」她咬着唇,痛苦的吐出話來。

「為什麼?難道說你真的想為岳軍守這個寡?將自己的幸福葬送在這個地獄?」他不能理解的發怒了。

她當然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面對母親那巨額醫藥費的接濟,她又該怎麼做?難道--

「你……又怎麼會到岳家來當差的?」想必他的日子一定也遇得不順遂吧?

「如果說……是為了你,你相信嗎?」不正面回答她的南羿,聳動着眉梢說了句話。

映澄在他臉上快速捕捉到一種森冷,那震懾住了她。

他,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稚情玩伴,他的世界有着許多她所無法理解的元素。

「南羿,你的心裏是不是還在恨我爸和岳軍他爸--」話未完,她被他滾燙的唇瓣所封緘。

他深情款款的吻了她。

映澄咿唔兩聲,拋卻所有翻騰的情緒,她情難自禁的大膽回吻著……

他愛她為了他而無所顧忌的樣子。

「澄澄……」他的頭拉回她面前的同時,從容又有點笨拙的開始褪去身上多餘衣物,他的眼底有着最原始的爆發動機,「澄澄,你是我的,從以前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我告訴過自己,絕不允許任何人奪走你,就連岳軍也一樣,現在我終於辦到了。」

在他那剛健碩長身軀覆上她的同時,他的話也讓她臉色大變。

他真的不該在此刻提到那個名字--那是她屍骨未寒的丈夫。

而她,又幹了些什麼?

映澄霎時清醒了過來,是岳軍的名字讓她益發羞愧;同時也是南羿那種飽含佔有的言辭讓她心驚。

她彷彿在他身上找著了某種企圖……當她發現慾望的佔有遠遠凌駕情感的交流時,她的心逐漸冷清起來……

眼前的這個男人或許是真的喜歡她,也為她瘋狂痴迷,只是,他愛她,卻又更愛自己的戰果!

不、不……她開始絕望起來。

她要的不是這樣,她要的是更多的憐愛珍惜。

哪怕要放縱貪歡,她也要求過程的交心,而他……

而他,宛如一個床上的戰略家,正用着他精心設計的熱情,來換取她所有展現他成果的反應。

轉念之間,她突如其來的將身體翻滾避過他,卻整個人險些跌落地面。

就在他及時拉住她之後,瞪視的目光中是絕對的不能理解,「你--」

「南羿,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兩人隨即陷入短暫的沉默,直到他霍然自床上躍起。「就為了岳軍?你的心裏……有他?」

「不管我的心裏有沒有他,岳軍卻是確確實實進駐到我的生命中,他,扮演着一個無法抹滅的身分,那就是丈夫。」她幽幽答道。

「那又怎麼樣?他已死了,澄澄,你別告訴我,你真的就此打算一輩子守寡?」他是愈說愈忿忿難平了,原有的冷靜自持早巳消失。

「我不知道……」

「妳不可以不知道!」他火大的吼斷她茫然的話,然後湊近她,字句鏗鏘的道:「我不會答應的,你聽清楚了,不論用什麼方法,也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總之,就算要用架的,我也會把你硬給帶走!」

他是認真的!但他的衝動,卻讓映澄有了另一種滋味。

少了分巧飾的功力,當她發現自己還是有那個力量發掘出他最直接的情緒時,卻使得她有種被容納的滿足。

「那……」那顆原本自雲端跌落的芳心,再度因他的傻話而飛揚,紅暈染遍了她的兩頰,她輕聲細說着:「那就等到那時候吧。」

「你--」他是該為她的默許高興,還是為她的固執生氣?

映澄開始心平氣和說:「羿,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更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可是,我卻不能,在這個原本屬於我跟岳軍的新房內,和另一個男人……做愛,你懂嗎?那不是我所能接受的感覺。即使是岳軍他已經不在了。」

「那、你想怎麼做?」

「幫岳軍弄清楚死因。」她毅然說着,「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他盡的本分,所以……」

「你想讓我出面?」南羿的臉上線條已逐漸生硬。

「為什麼不?你跟他也曾經是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戲,可是我卻滿腦子就想調戲他的老婆,如果岳軍地下有知也一定會否認的。」他冷言道,轉頭不再看她。

「南羿……」她蹙眉不禁說道:「你以前不是這麼殘忍的。」

「不要再提以前了,好嗎?」平靜的聲音卻有着一股讓人心悸的陰寒,尤其是他詭異的笑。「如果你夠驄明就不應該讓我去想從前,那麼也許我還可以騙我自己,我已經忘了,忘了爸爸是怎麼被他的兩個好朋友陷害,忘了那種目睹自己爸爸自殺的慘狀,也忘了自己這十幾年來是怎麼寄人籬下活過來的。」

定眼望着他的那一刻,她的心幾乎是碎了。

「石映澄!」他忽然的抬高音量,讓心神隨着他而波動的映澄着實嚇祝「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我明知道是誰害死岳軍的,但我也不可能會為他做什麼,這本來就是報應!是老天爺搶在我前頭的傑作!」

「你--這麼說,你會出現在這裏,一切只因為……報仇?」她的臉色急速失血。

「如果我說是,那也不為過。」南羿冷酷哼道,「我會讓那些逼死我爸的人付出代價。」

「也……包括我爸媽?甚至是……我?」她緊咬着下唇。

他忽然望了她一眼,「我……」蠕動的唇角不知道想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放棄了。

而他隱忍的神情又讓她重燃希望,「羿,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而--」

「從我的家庭被毀於一旦的那時起,我就學會只為了我自己。」他無情的應對讓她寒了心。

映澄不覺脫口而出,「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把所有過錯全怪到別人頭上,如果當年南伯父不要那麼做--」

「他什麼也沒做!」就她這段話,竟讓他一下子失了控,他猛然伸出大手,緊掐住她的兩頰,惡聲惡氣的吼道:「你這個該死的笨女人,你只是一心想為自己的親人還有岳家粉飾過錯,你以為我會因此放手嗎?不!」

她的痛又何只是rou體?不管真相如何,她卻在剎那間看清楚了他所受的傷害。

一種飽受仇恨折磨的痛。

她有了讓他錯愕的反應--張臂摟過他的虎腰,她無言的磨蹭著。

「妳……」

然後,傳出了她那既感傷又心疼的話語:「我不管事實是什麼,可是,我卻真的不想看你變成這樣子,仇恨只會讓你痛苦……我只是不想讓上一代的悲劇再延伸下去……羿,夠了,就像你說的,如果真的是老天給的報應,那麼,岳軍的死難道還不能化解嗎?」

南羿心中頓時有如春風拂過般溫暖……沉浸在她繞指柔的溫情中,似乎有種感覺正在變質。

如果能一直這樣子……他就像一名丟盔棄甲的戰士,所有戰鬥意識正在癱瘓……

「不!」忽然間南羿對自己的輕易動搖而慌張懊惱,生硬的剝開她的手,直接往房門口飛快跨出。「絕對不夠!你就等著瞧吧。」

映澄垮著肩瞪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他到底還想怎麼樣?而他,又能怎麼樣?

映澄整個人陷入那種隱憂。

*****

慢慢的,映澄發現了自己可能真的錯估了南羿。

表面上他就像個盡忠的奴僕,然而,經過刻意的觀察,她開始在他身上嗅到某種不可思議。

有一次無意間,映澄看到他進出一家頗具規模的公司,開着高級跑車且衣冠華麗的樣子,讓她忍不住跟着他,只瞧見他看起來很忙,忙着跟那家公司的人談話,談些什麼她不確知,然而就從那些人對他態度的恭謹,南羿宛如一個高高在上的主子般,映澄是更明白了一件事--

南羿是真的變了,變得讓她捉摸不著。

而唯一不變的,是他望着她的眼神。

只不過,好幾次當她鼓起勇氣去追逐他那痴戀的目光時,他卻總是像狂風掃過,無視於她苦心經營的果決堅持,然後漠然的逃離她的視線。

不過也由於他這種「逃」的意圖,讓映澄更看清了他的掙扎。

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對他的說服,她知道自己不夠堅強,也絕對無法面對身邊所愛的人互相殘害的事實,那會讓她完全喪失僅存的一點意志力。

在傳統道德感的束縛下,她就像一根被兩頭緊扯的絞繩,藏在縫隙的是她那最真實也卑微到不敢聲張的情操。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希冀什麼,卻總有種不甘心的潛意識讓她去堅持着。

或許她還能做的是,將傷害給降到最低程度吧?

映澄並沒有拆穿他的身分,她不認為那是最好的方法,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忍心。

但是,顯然的,他真的開始了某種行動。

不經意間,她聽見了公公岳才富和婆婆的談話,才明白原來岳家的事業正面臨着生死存亡的關頭。

「怎麼會這樣子呢?生意一向不是都做得好好的?」岳母十分擔心。

隨即岳才富才說出原委。

原來有一家新興的企業集團,正無所不用其極,不但幾乎搶光了岳家的生意,而且還不惜以巨資收購所有原本屬於岳家的下游廠商,那根本就是存心讓岳家斷頭斷尾。

「是誰呢?才富,會不會是你得罪了什麼人?」

「商場如戰場,哪能不得不失,只不過讓我想不透的是,到底是誰會那麼做?那根本就是沖着咱們岳家而來。」

「那……公司沒事吧?就憑你在商場上這麼多年的經驗--」

「有時候光是靠經驗是沒有用的,甚至也甭提什麼交情了,怪只怪……日前公司因為一個處理不慎,面臨資金周轉不靈的困難,偏偏又剛好流失了幾個大生意,所以……」

「你是說……公司會倒閉?」

「暫時還沒那麼嚴重。」岳才富安慰著老婆,又說:「幸好目前有個人主動出面表示願意幫助我渡過這次的難關。」

「誰?」

「『巨將』是一家外僑所經營的公司,現在聽說是由新任少主在掌舵,說了你也不懂,總之這是咱們岳家的貴人,所以情況不會太糟。」岳才富的話倒是讓妻子岳王美惠放心不少。

而映澄的整顆心卻有如沉石般,因為她沒忘記的是,南羿所進出的那家公司行號就叫「巨將」!

明知事情絕對沒那麼單純,可是她卻有如啞巴吃黃蓮般,硬是說不出口。

於是,她直接找了南羿盤問。

「石映澄,你--」他用着一種十分惡毒的眼光瞪着她,「你在跟蹤我?」

「不是,我怎麼會?我只是關心你……」

「關心?你沒弄錯吧?少奶奶?」他百般挖苦的道:「你關心的是怕我傷了你現在的一切!」他揚高的音量有着飽含挫敗的憤怒,「從你知道我的身分開始,你問過我這十幾年來好不好嗎?你有關心過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你沒有!你有的只是一味的想為身邊的人脫罪,甚至在你心裏還認為我爸爸所受的一切都是自找的,對不對?」

「我、我……」她痛得答不上話,只能無助懇求的望着他。

「不要用那種眼光對着我!」他恨恨的對着她吼著,接着又說:「既然你這麼處心積慮的為岳家着想,又對我這麼不放心,那麼你現在可以直接去告訴岳老頭,告訴他我就是南羿,我回來了,回來跟他討個公道。妳去呀!這樣你就可以馬上將我給趕走,你也能安安心心的窩在這兒,當你可憐的小寡婦,好等著有朝一日抱到岳家的財產!」他凌利的視線有如淬毒的箭矢般,直刺入她的心窩。

「不不!」她吸了口氣,忍住不爭氣的眼淚,「我不是的,我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子,南羿,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說我,就是你不能!」

然後,她捂著已快失控的淚臉,飛快逃離。

只是,映澄很快的抹去了淚水--不,她不能就這麼被打倒!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這麼說的!

忽然間,映澄有了另一種想法。

也許她可以理直氣壯的離開岳家,也許她是可以為自己找出一個充分去愛的籌碼,如果她能解開岳軍真正的死因的話。

就在映澄毅然而然地想直接將許立彰可能涉案的事說出時,一次意外的昏倒,卻帶給她另一波驚濤駭浪。

經過家庭醫生的到府診斷,結果竟然是--

映澄懷孕了!

這等的事實無疑是向她扔了顆炸彈!她有了孩子?她怎麼有……

天可憐見!映澄甚至連「播種」的人都不知道?

可是,對岳家兩老來說,那絕對是天大地大的喜訊。

岳家終於有后了!

「太好了,總算老天爺庇佑,岳家有后了。」岳才富只差沒跪地叩恩。

而岳王美惠也完全一改對映澄的刻薄,她忙着招呼下人們又是熬湯又是進補的,「還有從現在開始,什麼家事都不許讓少奶奶做,聽見了沒?」

聽聞公婆的反應,映澄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而將一切看在眼底的菲菲,可頗不是滋味了。「爸媽,你們也太緊張了吧?也不想想她才過門,哥哥就死了,說不定她肚子裏的孩子根本不是哥哥的--」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結果,從來就愛女如命的岳才富震怒地吼了。

受驚嚇的菲菲才扁著嘴想對母親哭訴,然而卻是又多了一層數落。

「菲菲,這事情非同小可,要知道這個孩子對岳家來說有多重要,你這張嘴就別再亂說了,就算映澄過門第一天,阿軍就死了,那也不代表她就不會有阿軍的孩子,都什麼時代了,映澄--」

岳王美惠轉而對着映澄意謂徵詢的道:「媽說的沒錯吧?你……是懷了咱們阿軍的孩子吧?」

映澄整個人動彈不得,她甚至沒那個勇氣去搖個頭,她……無力的垂下頭,卻是一種讓岳家兩老更歡欣鼓舞的認同。

她說了謊,她該死的壞!

待得他們全走了之後,石映澄再也強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壞事,可是,她卻再也無法面對那種不清不白的自己。

不行!她不能要這個來歷不明的孽種!

就在她決定將肚子裏的孩子偷偷「解決」掉時,休了兩天假的南羿趕回岳家,一樣被這個意外消息給震住了。

「真的是太好了,少奶奶總算熬出頭了,她能夠為岳家留個后,自己的日子也會好過的……」耳邊儘是下人們體恤映澄的慶幸聲浪。

「不!不應該這樣子的……」而他失了魂似的莫名嘟喃卻徒惹非議。

「喂,男毅,你幹嘛跟少奶奶過不去,她對咱們下人一直都很好,她已經被太太還有小姐欺負得夠可憐了,你這個人怎麼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他可憐她?那誰該來同情他?南羿狠狠的甩掉所有不諒解的聲浪。

他要去找她,他要直接告訴她--他南羿才是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她不能睜眼說瞎話!

他絕不允許自己的「種」竟然流落在仇家。

那天夜裏,南羿往映澄房間直去的同時--

「等一下!」意外的是,許立彰竟然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有個生意想跟你談談。」就從那天起,許立彰見了南羿就像見鬼似的,總是避得老遠,而現在那張逞奸的嘴臉,南羿心裏有了幾分琢磨。

「你憑什麼跟我談?」這傢伙一副談判的姿態,想必有所要脅。

南羿很快的就知道他握在手中的談判「籌碼」。

「就這個,如何?」許立彰手裏所揚的,赫然正是南羿收藏的那張「人皮面具」--仿扮岳軍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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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羞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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