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事後,我乖乖地同李盛宇回了淺水的別墅,他還許諾待紐約那邊的風聲一過,便帶我回去。

另外,不得不提到陳少嵐。她恐怕都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促成我和李盛宇恢復了先前的關係。

李盛宇雖然沒有說,但是一次阿嚴在我面前提及那女人的名字,他連忙喝止了。看來是被拋棄了,我有點同情她。

偶爾打開電視,看到當地的娛樂新聞里報導,今年的香港小姐陳少嵐,有意到大陸發展自己的演藝事業。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李盛宇在背後催動的,可是知道了這消息,居然有一種釋懷的感覺。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對我重又呵護備至。

在醫院確診自己腦中的顳葉腫瘤情況穩定,不用半年便可以考慮做摘除手術。雖說心裏還是有點畏懼,可李盛宇說,等回到美國,他要請最好的醫生為我主刀,這話讓我放心不少。

然後……

「嗯……」

夜幕降臨的時候,李盛宇往往會像今晚一樣,採取主動向我求歡。

我若不很認真地拒絕,他便會直接把我按倒,一番激烈的愛撫,再宣洩彼此的情慾。

不過今天,他似乎興緻格外好呢,光是前戲就弄了十幾分鐘,枕巾都被頸間的汗沁濕了,進入的時候甚至還忘了戴保險套……

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內部被射入體液的黏膩感,可結束的時候還是把身體、床單噴得一塌糊塗。

我都沒有精力同他埋怨了,可李盛宇依舊興緻勃勃草草收拾了一番,又毫不節制地再次索求……

真是受不了,可瞧他激動的模樣,我又不忍拒絕,結果這般到了大半夜方才饜足。

享受性愛結束后的餘韻,伏在我背上肆意親吻……李盛宇倒是愜意,我卻被他折騰得不輕。

行為過後,昏昏欲睡……可他又調皮得讓我睡不着。

「今天是怎麼了?」我抱着枕頭慵懶地問,他靠在床頭摸着我的頭髮,反問:「什麼怎麼了?」

「你今天欲求不滿……」我不悅地吐槽他,惹得李盛宇輕笑道:「其實我想每天這麼要你,可又怕你承受不住。」

「變態。」罵了一句,我鑽進被褥里,他也跟着鑽進來,從我後面擁着我被壓榨得已然酸軟的腰。

「其實今天遇到了兩件事,」他附在我的耳邊,道:「老家這邊有個一直懸而未決的事情擺平了……另外就是,二哥來了電話。」

李欣堯來電話了?我一聽,突然沒了睡意,調整身子面向李盛宇。

「他說什麼?」

「他說如果沒有意外,下個月就通知我們回去高興了?」

不可否認,這個消息的確讓人振奮。

我沖他彎了彎唇角,李盛宇一見,邪笑着再次欺向我……

一直在別墅里待着,實在是悶得慌。

偶爾李盛宇也准阿嚴充當導遊,領着我在香港各處轉轉。一想到不日便要飛回紐約,我也全當觀光旅遊。

在李盛宇的身邊待得久了,有時也會對他從事的「家族事業」產生好奇。

可是,每每當我提及事關「李家」的話題,他總會生生地將之扯斷,不想讓我干涉一般。

一晚事畢,我再次問起,他所言及的「擺平了懸而未決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李盛宇擰著眉毛道:「這種事情不用你來操心。」

搪塞我的口吻,就像對待女人一樣,我不太高興地板起面孔。

他這才緩了緩腔,說:「不是正經事體,我才不想讓你蹚渾水……知道得越多,你會被弄髒的。」

「哼……我很早以前就已經不『乾淨』了,我甚至為你殺過人,你忘記了么?」

這般同他講的時候,其實是半懷着賭氣的心思,沒有實在硬要涉入的意思。可李盛宇卻當了真,認為我不夠信任他。

「其實我只是不想讓你陷得太深,很多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他解釋道。

可我卻聽不進去,想想自己都經歷過了那麼多……還有什麼沒見識過的?

李盛宇也不多話,第二天,便直接攜我去老家拜會掌舵的幾位老人,甚至還誇張地在他們面前表明我同他的曖昧關係。

瞧他們紛紛怫然作色的樣子,我有說不出的尷尬。畢竟是華人,就算到了這個年代,對於同性之愛還是頗為禁忌的。

不過李盛宇說,反正還有他二哥,傳宗接代的事情也輪不到他頭上。更何況他是混血兒,華人對血統這個玩意,是格外講究的。

「原來這就是黑社會啊……」我算是開了眼界,根本沒有想像中的那般肅殺嘛,折返的時候,我在車上同他這樣講。

「什麼黑社會!」他輕輕敲我的頭,斥道:「我們可是正經的華人社團組織,不要講得那麼難聽。」

瞧他裝模作樣的,我不以為意。

李盛宇道:「我父親一生致力於家族事業,想要把李家漂白……也許到了二哥的手裏,再過幾年就可能完成也說不定。」

我看,再過十幾年都不太可能。

這麼想,可看他一臉憧憬的模樣,我並沒有說出口。

中午時分,李盛宇出門去了,我躺在床上小憩。突然電話鈴鈴作響,將我吵醒。

我爬起來,走到客廳,看到阿嚴正對着聽筒說話,問及是什麼人打來的,阿嚴捂著聽筒回道:「是紐約打來的長途,找三少爺的。」

真是奇怪,別墅這邊鮮有人打電話進來,就算有也是李盛宇打的,看樣子也不是李欣堯來電,不然一定會直接打他的手機,阿嚴也會知道。

我有點疑惑,接過電話,「喂」了一聲,對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不予回應。

於是我又緊接道:「李盛宇現在不在,有事的話,閣下可以打他的手機。」

「你是……狄?」

電話那頭突然悠悠傳來這麼一句,聽得我心頭一撼要知道,這、這男音如此熟悉,清朗如斯……

隔着一個太平洋我也能聽得出,它是出自何人之口!

咽了兩下口水,我想回他的話,可是發現自己的嘴唇居然在發抖,握著話筒的手也哆嗦個不停。

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的錯覺!他不可能打電話過來,那個男人,他有什麼理由給李盛宇打電話?

「蘇先生,你怎麼了?」一旁的阿嚴有點擔心地問我,我沖着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緊。

「你……是誰?」話音顫顫地,語罷,我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好像要跳出胸膛般,鼓噪得厲害。

「是我。」男人輕閑地回道,電話那頭的他似乎還輕笑了一記。

聽到這句,我的腦袋立時嗡聲一片,就連他接下去說的什麼都沒有聽清。

「盛宇的手機關了我才打到他的別墅來,對了,最近還好么?我……」

沒等他說完我便狠狠地掛上了電話。

付林那個厚顏無恥的男人,經過了那些事,他居然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同我說話么?!

而且看他對李盛宇如此熟稔的態度……難道他們……

我的胸膛激烈地起伏、呼吸著,一邊混亂地想着,可是眼前卻不住晃動,我想要伸手抓着什麼……卻撈了個空。

「蘇先生!」

阿嚴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我虛弱地扭頭觀望,最後一刻,卻只看到一個顛倒而又模糊的人影……

*

昏厥的時間並不長,待我轉醒,可能才過了十幾……或者只有幾分鐘。

有知覺的時候,阿嚴正在拚命掐我的人中,我嗚咽了一聲,就聽他驚喜地高呼:「您醒啦?!」

實在是吵,我沖他擺擺手,阿嚴說:「我給三少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

「不!」還沒有從那眩暈的感覺中完全恢復,但我本能地叫住阿嚴,「不要告訴他,算我求你。」

我知道,這次失去意識,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癲癇發作。聽說,通常那種急症發作的時間往往會維持一個小時左右,劇烈的話會口吐白沫,兩便失禁,陷入深度昏迷,不可回憶。

也許,這僅是前兆吧……我不想讓李盛宇知道……

扶著頭使勁搖了搖,眼前的影像好像正在慢慢聚焦,由模糊變得清晰。

「蘇先生……」我看到阿嚴此時正憂心忡忡地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什麼?」我應了一聲。

阿嚴像是斟酌了一番詞句,才道:「我想,蘇先生在感情方面太過謹慎了,難道您一點都感覺不到三少是真的關心您么?您對他缺乏信任,又不夠坦誠,究竟將他置於何地呢?」

我皺緊了眉毛,反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想蘇先生對三少,不應該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阿嚴固執地說,給我出的難題讓我愈加煩惱了。

陡然聽到那個利用過我,又將我拋棄的男人的聲音,神經緊張得立即發作,李盛宇要是知道這個,不曉得會作何想法。

還有,就是他和付林到底是什麼關係?雖然早就知道他們是世交,可是經過瓊那樁事件,他們不是已經決裂了么?

我的腦中此時亂得像一鍋粥,幾乎無法思考。

在房間里坐立不安,我站起身來亂踱一陣,下了一個決定。

「阿嚴,帶我去找三少。」

他一臉錯愕,道:「可是您的身體……」

「這個不用你擔心。」我沉聲,「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的……對吧?」

臨行之前,阿嚴想打手機和李盛宇取得聯繫,可是他還是關機,所以便打給他的近隨,說是他現在人在某個私立醫院,同組織里一個受傷的幹部會晤中。

可能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不然他也不會關機。

我這麼自我安慰著,由阿嚴載着駛向目的地。一路上心潮澎湃,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般。

阿嚴在途中也多次勸我,如果身體不適,還是等李盛宇回來再說,我沒有理會。

下車的時候,一腳踩下地就像陷進了棉花堆里,身子一軟差點摔倒,阿嚴趕緊過來扶,我推開他,徑直朝醫院的大門內走去。

我到諮詢處一問,知道李盛宇是在三樓。同阿嚴行至樓梯口的安全門,卻遇到了攔路虎。

「請回吧,這裏誰都不讓過。」

在門口堵著的貌似黑道幹部的男子這般阻撓,即使是認識阿嚴的,也不準許他通過。

這副煞有其事的模樣,莫非……李盛宇在裏面對什麼人動私刑么?

黑道分子的手段,我還未曾真正見識過。

不過也容不得我去見識了,只聽三樓走道里傳來唏嗦的人聲……可能是「會晤」完畢了吧,我看到率先下樓的是個中年男子,他後面跟着兩個保鏢,緊接着,李盛宇也和他那片黑壓壓的手下出現在我的眼前。

「狄?你怎麼來了?」他出聲問道,音調陡升,遂用不悅的口吻責難起阿嚴來:「不是叫你好好看着蘇先生的么?萬一他有事,你負得起責任么?!」

「不關他的事情,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替阿嚴擋了一下,仰起頭直視李盛宇,道:「怎麼?我就不能來這麼?」

聽言,他蹙著眉頭走到我跟前,胳膊一伸把我帶進懷中,「狄,不要這麼任性好么?上午不是才出去過么?」

寵溺的聲音就落在耳邊,可我一點都感動不起來。

一心只想知道自己關注的那個答案,這也是我前來此地的唯一目的。

聳開他纏着我肩膀的手臂,正欲提問,我眼角一瞥,看到方才那個走在李盛宇前方的中年男人正欲用眼神想同他交流,看樣子是想走,可是我的出現妨礙了他,李盛宇現在就盯着我一人……

咦?

不對啊……這張面孔

腦中電光石火般,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先生,我們在哪裏見過的,對吧?」

身體幾乎與想法同步,我第一時間抓住了那個中年人的胳膊,問道。

這讓他大吃一驚,同時也讓周圍的人,包括李盛宇都怔住了!

「真是巧遇,兩次都是在醫院碰到你,只不過上次是在法拉盛,這次是在香港……是不是啊?付氏集團的專務大人?」

*

「蘇狄,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回來的一路上,李盛宇變得好像只會說這句話,我木無表情地任他搖晃着我的肩膀,直搖得頭暈目眩……然後甚至在車子上吐了,他才急急吩咐阿嚴改道醫院。

我躺在病床上打着點滴,李盛宇又不依不饒地坐到床前,緊握我空着的那隻手,道:「為什麼這種表情?你難道就不肯相信我一次么?」

相信你什麼?你們李家和付林毫無瓜葛?還是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我倒想好好問一問:你和付林究竟是什麼關係?!

李盛宇口口聲聲說,同付氏的負責人以及專務會面,接手香港方面的事業是他二哥的決定,他事先並不知情。也不明白付林那個傢伙到底在動什麼腦筋。

可是這樣的話,又讓人如何相信?

我真是越來越懷疑了法拉盛的那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誰?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難不成只是為了讓我感恩戴德?對你李三少死心塌地么?

我自信它絕非那麼簡單,看來不光是付林,就連李盛宇同樣不是個簡單角色!

「狄……」混血兒痛心疾首的模樣看上去逼真極了,伸手撫去我眼角不住滑落的莫名液體……憐惜不已。

殊不知這樣的動作,只能讓我愈加不敢相信,他對我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我也曾想毫不保留地相信一個人,可是如今……

接踵而至的現實讓我不得不感受到:不可輕易將真心付諸於人,否則受傷的那個絕對是自己。

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我只是轉動眼珠,把視線流連於這個藍眼睛俊美男子的面孔上,想從他看似真誠的表情中尋出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沒有用,我沒有讀心術,我無法探得人心。即使是身體結合過無數次,靈魂也始終無法合而為一。

我妄圖能夠獲得一段真情的想法,似乎又開始幻滅了。

半月後,我的身體無恙,在醫生親口對李盛宇說我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毋須太過操心,他才同意攜我飛回紐約。

闊別多日的天空,依舊蔚藍。

想我離開亦過了數月,再度呼吸紐約的空氣卻恍如隔世般,好是陌生。

為了不招搖,被李欣堯派來接機的人不多。其中應宇便在其列,我們一下機,他同李盛宇不知嘰哩咕嚕說了什麼,似在刻意地迴避着我……我也沒有心思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只是好不耐煩地等了片刻。

待到上了車,混血兒突然放柔了聲音對我說:「回來之前,我打聽過,長島有家療養院……」

「我不要住院。」一聽他提及這個,我立刻打斷了他。

「狄,」他溫柔地圈住我的脖子,嘆道:「這也是為你好……」

「一時還死不了的,那麼急做什麼。」我淡淡地說,可這態度卻好像觸動了李盛宇的神經。

他惱怒般地一捶身側的車門,發出沉重的悶響,而後同我一起陷入了沉默。

我們這個樣子,已經持續了兩個星期,比上次他找女人溫床,我們「冷戰」的時間更長。

人,有的時候還真是一種貪得無厭的動物。

其實我覺得李盛宇待我已經夠仁至義盡了,不但供我衣食無憂,還給我聯繫最好的醫院治療,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物質上我已別無所求,可精神狀況就……

自從有了那個心結,在之後的日子裏我一直無法釋懷。

它就像一塊石頭始終堵在胸口,讓人日夜心懷忐忑。

我開始排斥同李盛宇的肌膚相親,不過每次當他有需求的時候,我也會乖乖配合,只是有點心不在焉。這點似乎傷到他的自尊了,可能由此,我們的關係才再度疏離起來。

一日分床就寢,我似乎就有預感:風流如三少,快要忍不住另覓新歡了吧。

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給我聽都是徒勞的。因為自陳少嵐那件事,我便明白李盛宇總是個耐不住寂寞的男人。

只是,在我回到紐約后不久,我愈加確信了一件事:無論發生什麼,自己是絕對不能失去李盛宇的。

並非是對他產生了感情,而是因為我發現:自己一旦離開他身後偌大背景的支持,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還真是悲哀呢!可憐我既無權又無勢,還曾開罪過了不得的「大人物」,在一年不到的時間,從市內一流律師事務所的聘請律師,失格降至黑手黨頭目的情人……

為了委曲求全,李盛宇的身邊恐怕便成了我唯一的避風港灣。

說到這裏,我還真是佩服李欣堯的手段,不知道這位龍頭老大,到底在短短兩個月內是怎樣平息風聲的。僅僅是像應宇說的那樣簡單推卸責任么?

這樣的答案,不管是魯道夫家族還是警方,都不應那麼容易被糊弄過去的吧。

不過我沒有很認真追究細節,李盛宇說過「水只會越蹚越渾」,我為他殺過一個人,這已經夠多的了。

就是在我回紐約的第二個月初,我從應宇那裏聽到一個消息:

華寶樓的重建、修繕工作業已完畢,承建此項建設的付氏總裁,將定於明日召開新聞發佈會,會後將邀紐約華埠的各界名流於華寶樓內舉行盛宴。

理所當然的,他付林邀請了付氏大股東之一的李氏兄弟。不過李盛宇卻好像沒有要去赴宴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勸勸他咯?」我明知故問,讓應宇苦笑了一下,道:「若是蘇先生肯勸的話,三少多半是肯聽的。」

呵,在說什麼?

其實我們已經兩天打了照面都不曾說話,別墅里我睡我的卧室,他昨晚在何處逍遙、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一概不知。

不過能藉此機會同他溝通一下也好,我正有話要對李盛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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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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