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阡草這一夜,張眼瞪着蠟燭一整夜。它在垂淚,而她心裏則有流不出的血。習慣了他的溫暖擁抱,習慣在柔情的目光中入眠,如今頓失這些的她,要如何才能度過漫漫長夜?

寒冷又再度光臨,這一次她不單是身體覺得冷,那早交付給他的心更是一片冰涼。她感覺不到心在跳動,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那些書本上男女的愛恨糾葛,只是她竟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心像是掉進了黑洞中,刺痛從胸口開始將她寸寸撕裂。

他有多久沒來了?她不知道。時間對她早沒有了意義,只在研兒每一次進來提醒她用膳時,才約略知道現在的時刻。

「妳才吃這麼一點啊?」研兒對才吃完午膳又躺回床上的阡草說道。

阡草只是不語的躺在床上。研兒嘆了一口氣,看來她還在為那件事生氧。

「研兒......」阡草撐起下半身,喚住了正欲出帳的研兒。

見阡草欲言又止,研兒主動開,問道:「小姐想問什麼?」

「我......算了,妳出去吧!」阡草又打消了念頭。知道了又能如何?

「是不是......可汗的事?」研兒試探的問道。

阡草眼神略閃動了一下,有着被發現的狼狽,接着她又躺回床上,緊閉着眼,在心裏默默念著:她不想知道,不想看到他,更不想知道他的下落......不想不想不想......

「可汗最近很忙,別說沒到妳這裏來,就連其它的寵姬那裏也沒有去。我想很有可能在忙狩獵季的事。」研兒宅動把阡草想得知的消息說出來。

阡草搖搖頭,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跳起來。「阡玉......阡玉好久沒送信過來了!」

「這......我也不知道。格勒大人好久沒要我去拿信了。」研兒的心裏也很疑惑。

「阡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她真是枉為人姊,只顧著煩惱自己的事情,竟忘了妹妹還在等待她的救援。

「應該不會,阡玉在格勒那裏很安全的。這裏除了可汗,有誰敢動格勒大人!」

「研兒,妳知道格勒的住處吧?」

研兒點點頭,「那是當然了,我本來就是那裏的丫頭......等等!妳該不會......」

「對!帶我去,我要親自救出阡玉!」靠人不如靠己,如今她跟沙雷的關係轉壞,是不能再指望他了,只有靠自己救出阡玉。

「不行啊!妳難道不知道身為可汗的寵姬,是不能隨意走動的,上一次妳到禁地去,可汗沒有治妳的罪已是萬幸,妳竟還要到格勒的住處去......」

「眼下我根本就管不了這麼多了!其實一開始我若這麼做就好了,說不過現在阡玉早就安全了......」她的心也用不着這麼苦了。每日在對他的感情與親情之中拉扯,一方面希望他不要發現事情真相,一方面又希望他能救出阡玉,她矛盾得都快瘋了!

「妳若是私下到格勒的住處,到時烏日娜就又有理由找妳麻煩了。」研兒點醒她。

「洛勒不會知道我去找他。」阡草搖搖頭。

「什麼......什麼意思?」研兒莫名的看着她。

「既然妳很熟悉格勒的住處,想必妳一定世清楚阡玉被陰在什麼地方。只要由妳帶路,又趁著夜晚,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到過那裏。」這種偷溜的把戲可是她最拿手的。

「啊......要......要我帶路?」研兒的聲音禁不住提高了八度。

「妳放心,只要我們半夜偷溜出去,不會有人發現我們的。」阡草表情堅定的說服着她。

「可是......要是......要是可汗晚上來了,那......」

「他再也不會想來這裏了。」想到他對她說的那些話,阡草心裏就泛酸。

「不行!妳那麼顯眼,我們一定會被發現的!」而不管是被可汗還是被格勒人人抓到,她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妳大可放心,我自有辦法。妳只須帶我去找阡玉,其餘的由我來。」

「不是找不願意帶妳去,是不能啊!」唉,為什麼她老是出難題給她,早知道就不該跟她混得太熱,這樣她就用不着這麼為難了。

「夠了!妳到底帶不帶我去?」阡草咄咄逼人道。

「不,我不能答應妳......那太危險了......」研兒用力的搖頭。格勒大人那兒的戒備可是森嚴得很,哪有可能隨隨便便讓人進出!

「妳當真不願意幫我忙?」阡草冷然的看着研兒。

「我明白妳救人心切,但是衝動行事不但救不了人,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愈不可收拾。最保險的辦法還是找可汗,只要妳開口,我想可汗一定會幫妳的。」研兒苦口婆心的勸著。

阡草冷哼了一聲,「我再也不要聽妳的話了!當初妳教我討好沙雷,結果自己竟隱瞞了所有的事......就算此去會送掉性命,我也不要去求他!」

在他眼裏,她只是一個白以為聰明的女人,一個連生育他孩子都沒有資格的女人!她才不要去求他,她不想再看到他眼裏的輕蔑!她要救出阡玉,然後永遠離開這裏,還要忘了他!

「我之所以不跟妳說葯汁的事,是怕妳一開始就不喜歡可汗。妳難道沒發現自己對他的影響力嗎,我從沒看過可汗對哪個女人這麼在乎過,說不定......妳也能讓他對女人生育這件事不再恐懼啊!」研兒嘆了一口氣。

難道她一點都不明白自己在可汗心目中的地位,她只要別人堅持自己的想法,能順從一點,可汗就會讓她予取予求的。

阡草不想聽她的話,尤其最不想聽她提起沙雷。她都說愛他了,卻只換來他無情的刺傷。或許真如他所說,她根本就沒資格......

「算了,用不着妳幫忙,我自己去救阡玉!」阡草氣得大叫。

「妳怎麼去,妳出過這個金帳才幾次,就連方向都弄不清楚,妳又能去哪?」研兒也火了,氣她竟說出這麼沒大腦的話。

「我才不管那麼多,反正我就是要去!就算被發現也無所謂,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阡草跪在地上啜泣了起來。像她這樣活着,又跟死了有什麼差別,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這樣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聽到這樣的話,還真令研兒吃驚。愛情真會令一個人改變嗎?阡草怎麼會變得這樣憤世嫉俗,「若是妳真的這樣做,那就別怪我向可汗稟告!」

「隨便妳!現在我只在乎阡玉,妳高興跟誰說就跟誰說去!」阡草說完把眼淚擦去,轉身回到了床上,不理會研兒。

「你......算了!我也不管妳了,隨便妳要怎麼做好了!」研兒氣急敗壞的走出了金帳。

今晚的風似乎有點涼,高掛夜空的是一輪明月,又圓又亮。研兒看着夜空,備感苦命的嘆了一口氣。「妳能不能別走這麼快,我腳好酸啊!」

「妳以為一個晚上的時間有多長,沒聽過快去快回嗎?」阡草快步的走在黑暗草原上。

「就說別去了......」研兒嘟著嘴不悅的小聲抱怨。她一定是上輩子欠她的,要不然怎麼會為了她這麼委屈!

阡草轉過了身子,看着她一張苦臉,往來時路一指,不悅道:「沒人拿刀子逼着妳一定要來!路在那裏,要走請便!」說完又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喂!等等我啊!」她何嘗不想回去,要不是實在鬥不過那個魔女,她才不要半夜出來呢!

這個可惡的阡草,早先竟威脅她,若是不帶她到格勒那裏,她就自己去;而她此番前去,要是有個什麼萬一,身為她的貼身丫頭,一定也難逃照顧不周的罪名......

「快點!你真慢。」阡草對着她抱怨。

「妳慢一點嘛!」她什麼時候身手這麼矯健,怎麼她都不知道,阡草其實也不是身手矯健,只是她全身冷得要死,只有一直走、一直動,才會覺得暖和些。

「不是說蒙古的女人個個都很健壯的嗎,怎麼從妳身上我一點都瞧不出來?」

「我是很健壯啊!但是我每一次都是騎着馬去格勒大人那裏,可從來沒走過這麼遠的路啊!」在蒙古誰一步步的走啊!不管去哪裏都是騎着馬。馬就等於她的褪,如今沒有馬的她,就好像沒腳一樣。

「看來你們的勇猛也只有在馬上才得顯現。」阡草譏諷道。

「誰說!」研兒被她激得趕緊追上她的腳步,「誰教妳不騎馬!妳要是再侮辱我,我就不陪妳去了!」冒着生命危險陪她左,居然還要被她笑,她果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我並沒有侮辱妳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妳能走快點。我又不是笨蛋,當然明白騎馬會比較快,但是卻容易引起注意。妳真以為我喜歡走路啊!」她可是一位格格,出門都是坐轎子的,什麼時候走過這麼長又難走又冷得要死的夜路了!

「是是是!妳怎麼說怎麼是!」反正終歸一句,她是俎上肉,只能任憑宰割。

「好啦!休息一下好了。」阡草大發慈悲的說道。

研兒聞言馬上二話不說的一屁股坐下來。「太好了!我腳快酸死了。」

阡草被她這麼一說,也覺得腳酸痛起來。她坐在研兒旁邊,揉着自己的腿兒。

研兒看了她一眼,「阡草小姐,我們......別去了吧!」

「都走到這裏了,妳以為我會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嗎?」阡草依舊不改原意。

研兒看着她翻了翻白眼,受不了的嘆氣。早知道她當初就不答應格勒大人去伺候她,現在也用不着被她氣得半死。

阡草刷的站了起來,「我們走吧!」一停下來她就渾身發冷,還反胃得厲害。

「啥?!不是才剛坐下來嗎?」開什麼玩笑,要整人也不是這樣啊!

「我......嘔......」阡草一開口,胃就一陣翻動,酸意直上食道。

「啊......妳怎麼了,吃壞肚子了嗎?」研兒拍著蹲在地上不停嘔吐的阡草。

阡草只是搖搖頭,不停的嘔吐,直到胃被掏空為止。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很不舒服。是吃壞肚子了嗎,但她根本就沒吃什麼啊!

「我們還是別去了......求求妳聽我一次,回去了好不好?」看着臉色十分難看的阡草,研兒着急的說。要是她突然倒了下來,那她真的只好提頭去見可汗了。

「不......我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好......」阡草深吸了幾口氣。

「今天就先回去吧,我答應妳明天一定陪妳來,不管刮大風、下大雨,我一定陪妳到底!」她還想多活幾年回老家探望父母呢!

「要回去,妳自己回去。」阡草說完繼續往前走,接着她卻看到了令人吃驚的一幕!在前方不遠處,漫天大火正在狂燒。

「那......那是什麼?」

研兒也看到了,驚愕的張大了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啊......」

阡草推了推她,「妳別啊啊亂叫,是不是有人家着火了?」

「那是......那是......慘了!」研兒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那是什麼,妳快說啊!」

研兒慢慢轉過來,苦着臉對阡草說道,「那......就是......格勒大人的住處!」

「妳說什麼?!」阡草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下意識就要衝過去。

「不能去!妳不能去啊......」研兒死命的拉住她。

「放開我......阡玉在那裏!放開我......」阡草看着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瘋狂的大叫。

「妳去了也是於事無補,我不能讓妳去......」

「阡玉......阡玉......」阡草大吼著。都是她!是她害死阡玉的......都是她......

研兒經不住她的奮力掙扎,被瀕臨瘋狂的阡草推倒在地。「阡草!妳別去啊......」

夜晚的寒風吹得她的皮膚隱隱作痛,衣袖被拍打得獵獵做響,髮絲也被吹得萬分凌亂,她看不見前方的道路,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火焰在狂燒。

金帳泰半都是布搭成的,所以燒起來特別的快。從她在遠處發現火光開始,到她趕到這裏時,幾乎每個地方都在燃燒着。

「阡玉!阡玉......」她對着裏頭呼喊,沒有看到半個人影跑出來,也沒有人回應她。

難道......她已遭不測,不!很有可能她正被困住不能出來,又或者阡玉明明聽到了她的聲音,只是被綁着無法出聲......對,一定是這樣的!那些人逃命都來不及了,一定不會想到要放了阡玉。

「阡玉!阡玉......」不行!光在這裏叫沒有用,她得進去找她才行!

阡草才剛想跑進去,就聽到了身後傳來馬蹄聲。她才剛想把頭轉過去,就被卷進了一個溫熱的胸懷。

「沙......沙雷......」看進了他那飽含怒意的眼,阡草不解。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浩米,這裏交給你,我先帶她回去!」沙雷對浩米命令道。

「不......阡玉還在裏頭,我要去救--」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被他深深的吻住。

兩天來壓抑的思念朝着沙雷襲來,他的心顫動着,全為着見到阡草而狂聲吶喊。一想到他再晚一步,阡草很有可能就會身陷火舌之中,他的心就忍不住發抖。她到底還要讓他操多少心,竟瞞着他偷偷來到這裏,她想送命嗎?

一吻過後,阡草尷尬的垂下了臉。他......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吻她?!她可以感受到周遭的人皆在竊竊私語。

沙雷沒有再看她,拉着馬轉身離開。阡草慌張地看着他,「放我下來我要去救阡玉......」

他聞言馬上頓住了馬身,「阡玉已經被沙虎那群人帶走了。」

「你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阡玉的下落,「我是說妳的妹妹阡玉被格勒的仇人帶走了。我已經派了一組人馬去追蹤他們,很快就會有消息了。不知我這樣解釋阡草格格聽清楚了嗎?」他將所有問題的答案一口氣全說出來。

他......他叫她阡草格格?!他知道了一切,

「那一天我就覺得妳的身分很可疑,一名歌妓會讀書識字已是不簡單,更別說妳還涉獵到園藝方面的書藉。」

「所以......你就調查我?」

沙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妳要的答案我已經給妳了,妳是不是該跟我說說妳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呢?」他語氣十分輕淡,在黑暗中暗暗發光的幽褐暗瞳靜靜的看着她,看得她心虛。

有的人生氣時會大吼大叫,而他只要往眼裏一瞧.就夠令人膽戰心驚。

阡草低下頭不安的搓揉雙手,「我......只是想......救阡玉。」

「研兒難道沒跟妳說私自出帳的下場?」他的語氣里隱約有着怒意。

「不關研兒的事!是我......嘔--」阡草緊張得胃酸又涌了上來,她跳下了馬,蹲在地上不停的吐著酸水。

又來了!她都已經吐到沒有東西了,為什麼還會想吐呢,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又連連的嘔吐,她已經虛弱的快站不住了。

沙雷見她這樣,心也慌了。「妳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這個女人本身就怕冷,還在這樣寒冷的夜晚跑出來,恐怕是生病了。

「我......我沒事。」阡草閉着眼睛,靠在他的懷裏小聲說道。

沙雷將她小心的擁在懷裏。她這個樣子,誰還捨得苛責她!

阡草靜靜地靠着他,感受着他的味道與溫暖......就是這樣的懷抱令她莫名狂戀。她好想念他溫暖的懷抱,沒有他的夜晚,她都像活在冰冷的地獄之中。

她真想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她想躺在他懷裏,就這樣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想,永遠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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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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