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慧彥在連吃了三天的杏子后,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這杏子到底哪來的?

山君聽了沒說什麼,只是指指正在挑水的一個小和尚。

那小傢伙一見她指著自己,臉馬上紅了起來,扛起水桶便溜,一路上水灑了大半。

又過了三天,山君自覺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出門遠行應該不成問題,更何況她身邊還有慧彥照顧著,不需要多擔心什麼。

老住持沒有留他們,只是在兩人離去前又與山君長談了一個多時辰。

兩人離去前,她突然轉過身,對着那送杏子給她的小和尚招了招手,要他上前來。小和尚唯唯諾諾地看了一眼老住持,他只是微微頷首表示同意,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小和尚走上前,山君從懷中掏出一件烏紅的事物放在他手裏。

那是一枚杏子的果核。

「小和尚,你叫什麼名字?」她居高臨下地問道。

「華、華葉。」他緊張地回答。

這虎妖不會是想記住他的名字,日後來報燒她虎皮之仇吧?

「華葉,每天采杏子也辛苦你了,不如就在寺里後院種一棵吧!」

小光頭驚訝地抬起頭望着她,見到她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他更是呆了……原來這虎妖,長得也挺好看的呢!他再低頭看看手心裏的杏核,心想這虎妖也許心地真的不壞,他們之前真的是錯怪她了。

原來山君見他每日替自己採摘杏子,常不小心讓樹枝在臉上劃了一道,或是僧衣被樹皮磨得裂了口子,儘管她表面上裝得無動於衷,但心下還是有些不忍小小年紀卻要為自己受這麼多奔波,但道謝的話語卻又說不出口,畢竟這群小傢伙可是燒了阿娘唯一留給她的遺物啊!於是她特意留下一枚杏核交給這小和尚,不著痕迹地表達自己的謝意。

女子見華葉收下了杏核后,小心翼翼地收在懷裏,臉上不由得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她對華葉道:「小和尚,我叫山君,記住我的名字,以後我還會回來吃你的杏子。」

華葉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感到一陣高興,小小的光頭猛點個不停。

老住持獨坐後院,未親自送別。後院大樹盤葉糾纏,在地上灑下整片蔭影,干皺的手掌合十於胸,垂目低頌:

「三千菩提三千樹,三千花語三千路。業海莫如三更燭,夢盡花落是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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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洛陽的路上走了沒兩天,那群曾被山君嚇唬走的官兵終是追了上來。

那天天氣陰暗,不時還飄着細細雨絲,微涼的秋意讓她在馬上連打了幾個寒顫,慧彥注意到了,問她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她只是皺着眉,搖搖頭拒絕。

「要不,先披件我的僧衣避避寒如何?待會兒到了下一個集鎮再去問問有沒有厚點的衣服可買?」

「我才不要穿破和尚衣服!」她吱兒了一聲。

「可身體受涼總是不好,就先委屈一下又何妨?」

「不穿!不穿就是不穿!我討厭和尚!更不要穿和尚衣服!」

「說討厭,還不是跟着我走了大半個月,連和尚住的地方都住過了,為什麼和尚穿的衣服就不能穿?」

「你——」

她心下惱怒卻又不便發作,只是狠狠瞪了慧彥一眼,卻見慧彥一楞。正想再出言幾句諷刺他,他突然臉色凝重起來,說道:

「像是官兵來了。」

她臉色一變,正想催馬快跑,慧彥卻伸手攔住了她。

「太遲了。」

話聲才落,不遠處已塵土飛揚,竟是數百騎兵馬奔來!只聽啼聲雜沓,呼喝震天,只一會兒工夫,兩人便被團團圍住,馬上的官兵個個虎背熊腰,亮出弓箭長刀,虎視眈眈地看着兩人,彷彿獵人看着已無路可逃的狡兔一樣。

山君眼見情勢如此,倒也不害怕,在馬上仰起了頭,一一對着來人望過去,直到望到一位戎裝將領,他頭戴武冠,下顎纏胡,身穿跨褶虎皮兩當鎧,手執環刀,威風凜凜。隋朝男子武將重視鬍鬚之風氣承襲自周朝,愈是地位顯要之人,愈是多花時間在自己的鬍鬚上頭,處理鬍鬚之用心,比起女子梳理髮髻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山君見到此位將領冠上服簪為金玉與象牙製成,已知他來頭不小,再見他下巴鬍鬚分列兩旁編成須辮,末端成菱角式略微上揚,有條不紊,乾淨俐落;又見武兵所執旌旗,當下冷笑一聲道:「小小山妖何德何能?竟能勞駕堂堂大將軍親自出動捉拿?」

「小女子見識倒也不小,居然能認得出本將軍。」來者正是左屯衛將軍衛文符,他嘴角微微一揚,心裏倒是有些欽佩這女子的臨危不亂與識大體。

山君再逐一在人群中尋找,找到了之前被她嚇跑的那軍官,又是冷笑道:「這會兒你可找到了不起的靠山了,佩服佩服。」

那軍官敢怒不敢言。明明就是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呆和尚,為何當初自己就是治不住?還被嚇得連滾帶爬回將軍府找救兵。但此一時非彼一時也,他看看自己身旁的數百騎兵甲,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奚落的眼神望向女子。

「這下你插翅也難飛了!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你作夢!」語音未落,她已一個躍身從馬上跳起,落在慧彥身旁。「想抓我?先問問這和尚準不準?」

「呃、姑娘——」慧彥正想說點什麼,才說出兩個字就被她給打斷。

「你給我閉嘴!不需要我再提醒你是誰害我今天落到這種地步吧?你要是不肯幫我,當初為何不就在山上一掌斃了我?不要告訴我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對這些狗官慈悲,他們可不會有一點感激!還不如對我慈悲些。我答應你,到了洛陽,絕對不再做傷天書理之事。」

「此話當真?」慧彥有些狐疑。

「也由不得你不信了!」

衛文符聽得兩人對話,臉上毫無表情。抓拿一個小小山村野女本就不是他職責之內,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朝廷里有密令下來,命他須親自將這女子捉拿到案,押送洛陽。見這女子雖然著粗布衣裳,但見到這麼大的陣仗卻也不驚不懼,頗像是見慣大場面之人,難不成她和朝廷有些淵源?而且上頭還命令必須將此女子活捉后,由他親自押解上京交予台閣,對這女子之重視不言而喻。

衛文符想着想着,在心裏搖了搖頭。朝廷中事變化萬千,他只需要聽命行事即可,不需要想太多,況且現在時局正敏感著……

他微一頷首,身旁二十騎甲士率馬便朝兩人沖了過去!

「姑娘小心!」

慧彥忙喊,卻換來山君一聲:「還要你多說嗎?笨和尚!砍馬腳!」

「啊?」儘管嘴裏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但情急之下,慧彥還是照着她的話做了。只見那二十匹馬衝到兩人身前,慧彥突然翻倒在地,連續幾個打滾,一面避開馬蹄,一面手掌運勁往馬腳上砍去,一時只聽得馬聲嘶鳴,馬蹄亂踏,慧彥雖然盡量躲避,但還是免不了在胸口被踏上一腳,痛得他直冒冷汗。

那些馬腳被他的手刀砍過全都脫了臼,二十匹馬中十七、八匹馬全倒在地上,餘下的馬兒只敢遠遠站着不敢再接近兩人。那些甲士沒了馬匹,站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哼!弩手!」衛文符一喊,身旁二十人退下,後頭二十人立刻上前,手上拿着拉滿的弓,箭頭對着兩人。

「放箭!」二十名弩手齊聲放箭,銳利的箭簇直直射向兩人,只見慧彥在箭雨中一陣閃躲跳躍,二十支箭盡數抓在手中。

「你這和尚果然功夫不弱。」衛文符居然也不氣,反倒微笑起來:「弩手全上!殺了那和尚!」反正朝廷要的是那女子,不是那和尚,殺了他乾淨俐落,以免節外生枝。

只見原本的二十名弩手馬上小跑步先將兩人團團圍住,之後四、五十名弩手紛紛從兵隊后出現,補上圓圈所有的空隙,轉眼便將兩人包圍得密不透風。沉重的氣息壓得人心神不安,饒是山君也開始心下忐忑,不知道此劫究竟是否能逃過?

「二十支箭你可以輕易應付,那三十支箭、四十支箭,甚至五十支箭呢?」衛文符冷冷地說道,一面從自己身旁也拿出弓箭,左手從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卻不馬上架在弓上。

「大不了成只刺蝟就是了。」山君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衛文符聽罷,笑了起來。「你這女子倒也有趣,要不是上頭要抓你,我倒還真欣賞你,想放你一條生路呢!」

「多謝將軍賞識,只可惜我福薄,消受不起。」她盡量裝得不慌不忙,但神色問已有了些驚懼。

「放箭!」衛文符一聲令下,四、五十支箭簇猛地朝兩人身上飛去。

慧彥心下暗叫不好,一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抱起山君便往樹上躍去,足尖才一沾到樹枝,另一陣箭雨又是毫不留情地向兩人射來。

慧彥抱着山君狼狽地東躲西閃,衛文符手持弓箭在下頭蓄勢待發,突地他兩眼射出精光,看見了慧彥的破綻,雙手一搭一放,一支箭直直便射向慧彥心窩!

慧彥已知背有暗箭,但他胸前便是山君,只要自己一閃躲,那箭勢必會毫不留情射中山君。他一時間也無法多想,竟只是微微側轉了身子避開要害,咬牙決定用自己的肉身來接下那支箭。

「小心!」山君睜大了雙眼,大喊出聲。

只聽得慧彥一陣悶哼,那箭已深深插在他的右肩上,鮮血馬上不斷流出。

「和尚!和尚你沒事吧?」她眼睜睜看着慧彥中箭,好不焦急。心想自己雖然是這和尚打傷,今日這殺身之禍說來也算是間接由這笨和尚造成,但這一路行來,他處處照顧自己,現在又為了自己中箭,饒是她心腸再硬,此時也忍不住為慧彥擔心起來。

慧彥沒有回話,只是全力鎮定心神,繼續不斷撥去直對他倆射來的箭。汩汩鮮血不斷從身上箭傷湧出,慧彥漸漸左支右絀,幾枚來不及擋去的箭簇擦破兩人衣襟和皮膚,衛文符此時又射出一箭,慧彥明明已知箭身從那個方向過來,身體卻偏偏不聽使喚無法躲開。他閉上雙眼,本想今日也許就是他死期了,卻沒想到懷裏的女子突然拉着他一起滾落樹下,硬生生躲開了那一箭。

兩人擁抱着跌落在草地上,一隊武兵馬上湧上,將兩人團團圍住。衛文符這時收起了弓箭,放馬慢慢走到兩人面前道:「若不是因為他是個和尚,我倒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呢!」

「你這賊將軍住口!」山君一聽此言怒不可遏,想反擊回去卻又苦於手上無兵器,瞥眼間見到慧彥身上箭支,當下也不管箭拔下是否會加重傷勢,突地用力將那支箭從慧彥身上拔下。慧彥之前拚命忍痛,沒想到她突然來這一手,毫無防備之下痛得大叫出聲,一雙眼既是不解又是驚訝地望着她。

見到慧彥的眼神她心裏一震,這才明了到剛剛一時激動之下做了什麼蠢事。她連忙看向傷口,只見深不見底的傷口血液奔涌而出,瞬間便將灰色僧衣給染成鮮艷的暗紅色,空氣中瀰漫一種腥銹的血味。

「怎麼?打不過,小倆口吵架了?這樣可不行喔……」衛文符意猶未盡地繼續調侃兩人,只說得山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把箭給我……」臉色漸漸蒼白的慧彥悄悄地對着她道。

「你說什麼?」山君將耳朵貼近他唇邊。

「把箭給我……這將軍心高氣傲,料想我受了重傷一定無法反擊……你把箭塞在我手裏,待會兒我趁他分神的時候運真氣把箭射還給他,你就趁這時候快逃吧……」慧彥語氣已有些虛弱,大量出血的結果讓他意識漸漸有些模糊起來……但他至少得保住山君的命才行……

「你——」她說不出話來,這和尚到底是蠢還是笨?自己明明和他毫無關係,還不斷帶來麻煩,他卻依然願意捨身救人?「你這個笨和尚!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嗎?我告訴你!你不準死,你得活得好好的送我到洛陽!」

「姑娘,我也很想……」慧彥居然淡淡笑了一下。「但時不我予,今日恐怕只能有一個人活着走出這裏了……」

「你寧願讓我走?」

「姑娘,以後記得心存善念,別再害人了……」

山君說不出話來,喉頭一陣火熱。她十年來隱居深山,多半是披着虎皮過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人見了她多半嚇得倉皇而逃,只有這蠢和尚不怕她。雖然把她打傷了,但卻一路悉心照料,遇到困難也是儘力解圍,實已超出他所應該負責的範圍,以致這短短近一月的日子裏,她內心已經隱隱將慧彥當作家人一樣看待,此時見他身受重傷卻還處處為自己着想,自然感動不已。

「哼!你以為你說死就死嗎?你救我兩次,一次被你打傷扯平,這次我再回救你一次,以後我們扯平,兩不相欠。」她嘴上雖硬,但心下已經決定說什麼也要救下慧彥。

「姑娘?」

山君大步走向露出得意神情的衛文符,仰頭朝他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前提是你們得讓這和尚活命。」

「哼,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朝廷密令須得活捉,我早就將你這反賊也一併殺了,免得我堂堂一個大將軍還要勞師動眾,親自把你送上東都。」眼下之意竟是想就地將山君也殺了,省得他還要旅途奔波。

「瞧你一個堂堂左屯衛大將軍,竟什麼都不知道嗎?我問你,既是一個小小女子,又何必特派密令要你捉拿?又何必指明若活捉,要大將軍親自押解?」

這一番話正說中衛文符之前的疑問,他臉色微微一楞,但沒有說話,上上下下又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這時山君從懷中取出一件事物,遞到他面前道:「這是什麼,你應該認得吧?」那是一枚白玉龍形佩,刻工精細,只有手掌般大小,雖模樣古樸,但氣象富貴,看得出來是王家之物。

「玉龍成環,乃皇家象徵,你身上怎麼會有這東西?」衛文符狐疑道。

「你自己說呢?」她沒有正面答覆,只是將白玉龍形佩收入懷中,靜觀這位大將軍會有什麼反應。

只見衛文符思量一會兒,心裏暗啐一聲。他畢竟不敢惹事上身,看來這女子和朝廷果然有段淵源,自己這樣隨隨便便就殺了她,到時候萬一朝廷怪罪下來,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說,明明上頭講的是先活捉,現在我自投羅網,難不成大將軍還嫌麻煩,不肯親自送我上東都嗎?這裏少說也有百來個武兵,可都是聽見了你剛說過的話,只要有一個跑去密告,你這大將軍的職位,恐怕就會有些搖搖欲墜了吧?」

衛文符心裏一驚,眼光掃向四周的武兵和隊長,只見被他掃過的人紛紛不是垂下目光,不然就是移開頭,不敢與他目光相接。見此情況,他便知這女子這番話可是點醒了這群下兵,要是他真的就此殺了她,說不定真有人跑去密告……

「怎麼?將軍是在打量要不要乾脆一口氣殺掉這百來個武兵嗎?嘖嘖嘖,只為了一個小女子,需要做這麼大的犧牲嗎?大隋將軍都是這麼好逸惡勞的嗎?連親自押解個小女子上洛陽都不肯?」山君看出衛文符的遲疑,心下又多了幾成把握。

衛文符瞪了她一眼,終究不敢在事情未明朗前惹禍上身。他哼了一聲,隨即命手下人將兩人帶走。

「姑娘?」慧彥忍不住走上前輕聲問道:「剛剛你給他看了什麼?」

「我給他看的是兩根人骨,警告他要是敢殺了我,半夜我就化為厲鬼把他啃得皮肉不剩!」

「山君!你不是說以後不再害人了嗎?」

「你這死禿驢,剛剛可是我救了你耶!怎麼你不知道感激,還先訓了我一頓?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貪生怕死的話,怎麼會放過我們?」

她故意把「貪生怕死」四字說得稍微大聲,只見衛文符的肩膀微微一抖,然後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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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彥的傷勢相當嚴重,那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傷口一直沒有好好處理,幾日下來開始嚴重發炎。那衛文符雖留山君一命,對慧彥卻是不聞不問,甚至巴不得這和尚能早點死掉,免得再多生枝節。山君看在眼裏只有焦急,眼見慧彥的神色一天比一天委靡,這天更是滴水未進,儘是昏睡不醒。她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有事,但慧彥再這樣繼續拖下去,恐怕最後還是會因為傷口發炎腐壞,全身壞血而死。

咬着牙想了一會兒,她終於決定還是冒險向「那個人」求救。雖然母親臨終前千萬叮囑不要再和前朝遺族有任何來往,尤其是「那個人」,以免再次惹禍上身。但事到如今,除了「那個人」之外,她也實在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幫忙了啊……

當天夜裏,她買通了一個小兵,請那小兵為她發了一封飛鴿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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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天過去,慧彥這些天來昏昏醒醒,不斷發着高燒,神智總是模糊不清;偶爾清醒的時候,也總訓著要山君別再害人,聽得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轉念一想,要是這和尚真死了,自己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想念他的這般叨念呢?

山君年幼喪母,也從沒什麼長輩好好管教她,慧彥的存在對她來說既突兀又親切。他關心她、照顧她,時時用長輩的語氣訓着她別再到處傷人,沒事還念兩句佛經希望能度化她,惹得她內心裏常啼笑皆非;可另一方面,他是個壯年男子,有他在身邊,自己竟覺得特別安心,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能丟給慧彥扛,而他一句抱怨也不會說。

她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求生存,現下身邊多了一個可依靠的男人,自然本能地與對方產生一種心理上相互依靠的聯繫,彷彿是自己的親人。

那時候她還不明白,其實這種感覺不一定只限於親人;她也不懂,這種男與女之間自然產生的牽絆,是一種她從沒嘗過的愛戀。

只因慧彥是個和尚,她便很放心地不去探究這些在遇見慧彥后所產生的感覺裏面,是不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山君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慧彥,心裏嘆了一口氣。

怎地這臭和尚還不醒?要是他死了的話……

思及日後自己又將孤獨一人,山君的心裏竟然起了一陣慌亂,她着實不願慧彥遭受池魚之殃就這麼死了啊!

「笨和尚……」她輕輕摸了摸慧彥燙得嚇人的臉頰,心裏越發焦急起來——

怎地李夫人還沒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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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行人行至一處客店,突見客店前已有三隊武兵駐守,武兵后是一頂轎子,轎周有四名婢女,身着墨綠色長裙,外掛米色袖衣,垂手站在轎側。

「來者何人?」衛文符不客氣地大聲問道。

只見那轎簾緩緩掀起,走出一位面容蒼白的婦人。她衣着樸素,和外頭的四個婢女相差不多,只是衣上多加了件披風式的小袖衣用以顯示身分。

「妾身乃扶風太守李淵之妻竇氏,拜見左屯衛將軍。」那婦人走上前欠身道。

「原來是李夫人,失敬。」衛文符連忙跳下馬回禮。「不知李夫人為何在此出現?」

「素聞當今皇上甚喜名馬,我家夫君最近特從民間挑選出幾匹好馬,送上洛陽獻予皇上,途中旅途勞頓,因此在這客店休息,不想遇見將軍您,真是失敬。」說畢她微微一側身,武兵後果然有幾匹駿馬,昂首嘶鳴不已。

「李夫人別客氣,只是……」衛文符眼光掃過那三隊武兵后道:「只是區區幾匹馬,需要動用到這些人馬嗎?」

「這……不瞞將軍,近日民間不太安穩,我家夫君為顧及妾身安全,才令三隊武兵貼身保護。杞人憂天,倒讓將軍見笑了。」竇氏說完看了山君一眼。「這兩人是……?」

「正預備送上朝廷的人犯。」

「區區一個小女子及一個和尚,何須要大將軍親自出馬?」

「他們……」衛文符有些尷尬。

「想必是非常重要之人吧?」

「這倒也不確定……」

「將軍此話是?」

衛文符走近些,壓低了聲音道:「不瞞夫人,此女子乃朝廷密令捉拿對象,來頭似乎不小。上頭有令,活捉后須親自押送回東都,不得有誤。因此我才會千里迢迢押著這兩人到洛陽去。」

竇氏以袖掩嘴而笑道:「朝廷是太多心了吧?區區一個小女子,又能有什麼能耐?派幾個士兵護送就已經了不得了,還需要將軍親自出馬嗎?」她又看了一眼山君。「將軍,妾身倒有個提議,不知將軍願不願意聽聽?」

「夫人請說。」

「既然一樣是要上東都,妾身又有三隊訓練有素的武兵護送,不如就讓妾身給將軍做個順水人情,替將軍將這女子押送至洛陽如何?」

「這個嘛……」這衛文符嘴上雖遲疑,心裏卻頗同意竇氏的提議,畢竟要他一個大將軍親自護送人犯,總覺得有違身分,並不是他樂意之事。

「將軍不須擔心,我這只是順道護送,到了東都便將這女子送往台閣,絕對不會多生事端,給將軍添上麻煩。」

衛文符見她說得誠懇,加上自己本就不太情願親自押解這女子上東都,因此便答應了。他命手下放開兩人,確定竇氏帶來的武兵將兩人看守好之後,這才一揮手,帶着百名士兵揚長而去。

竇氏見他們走遠后,這才命人將兩人帶進客店裏。她先讓慧彥住進一間上房,又囑人去找大夫,然後領着山君進到另一間房裏。

竇氏摒退了婢女,待確定四下無人後,這才開口向山君問道:「可有證明的事物?」

山君不發一言,從懷中取出那枚白玉龍形佩,交到竇氏手中。只見竇氏端詳了一會兒,將龍形佩還給山君,然後盈盈下拜——

「妾身竇氏,拜見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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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妖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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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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