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雖然李總管已交代過四爺會出城一陣子,水繪還是天天等到半夜才入睡--其實別說他不在府里,就算他在,也不會來她這裏。

他還氣她嗎?氣她擅自出府,氣她讓他摔下了馬,所以連來看她一眼都不屑……

就算見不着他,但等他已成為她的習慣。默默的等著不會出現的人,默默的想着一個不會愛上自己的人根本是一種自虐,但她就是無法不想他。

也許是因為老靠着門吹冷風,又沒得到充分的休息,水繪不小心便染上了風寒。

「水繪,喝了它吧。這是我娘家的好葯,專治咳嗽的,快快趁熱喝下去。」阡草手裏拿着黑黑的葯汁對着水繪命令道。

「咳咳……不,那是給格格的,我只是一個奴才……咳……給我喝是糟蹋了……」就算以前她生病,兩、三天就會自動好了。怎麼這一次她咳得那麼久?

「你胡說什麼!奴才就不是人嗎?你可是我妹妹,再說自個兒是奴才,就是不認我這個姊姊。」

「可是……」

「唉!只不過是吃個葯,哪來這麼多的可是?快快喝下去。」

「謝謝姊姊!」水繪被阡草硬逼着喝下了葯汁。

「這就對了。喝了葯再睡一覺,明兒個你的病就好了。」

「睡一覺?這不成……哪有奴才大白天睡覺的?我還有活要做呢!」

「有病就得看大夫,你不但逞強不看大夫,還不休息,病怎麼會好?我去跟李總管說去,要他別教你做那些活了。好歹我名義上也是四福晉,李總管不敢不聽我的。」

「不……你別去……要是四爺回來知道了這件事……」

「有我在,你怕什麼?更何況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

「這點小病不礙事的。何況我喝了你的葯,身子馬上感覺好多了。」水繪強打精神,對阡草笑着。

「真的好多了嗎?」阡草懷疑的看着她。

水繪忙用力的點點頭。

「總之,你還是要多休息才行,知道嗎?」

「知道了!」水繪答著,趕緊跑開。直到離開了阡草的視線,她才蹲在地上狂咳起來,剛剛才喝下去的葯汁也吐了出來。

等肚子被她吐得空空的,她這才靠着樹榦喘氣。唉!早說她會浪費那葯的……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正要前行,抬眼一望,竟看到荷花池上的橋邊有個小人影。

那不是倫倫嗎?他在那裏做什麼?她再定眼一瞧--不得了!那個小傢伙竟站在荷花池邊,一隻腳踩在池邊的石頭上,另一隻手拿着樹枝拉得老長,好似在掏着什麼東西,不穩的身子好似風一吹就會掉下去。

「倫倫!危險……快下來……」水繪急得大叫。

原本踩得很穩的小人兒被她這麼一叫,心頭一驚,竟瞬間往後栽進荷花池裏去。

水繪整個人嚇白了臉,趕緊飛奔過去,救人心切的她也沒想遇自己會不會游泳,二話不說就跳進池子裏。

聞聲而來的阡草只見兩人皆沒入了池裏,如瘋子般的對着池面大吼,「不……倫倫!水繪……」接着,她也昏了過去。

才踏進府、聞聲趕來的允霆看見這一幕,不禁嚇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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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果然是禍水!望着躺在床上,高燒了七天的該死女人,允霆只想把床上那個瘦了不只一圈的禍水抓起來狠狠的毒打一頓。他從馬上摔下來傷還沒完全好,這幾天又被八弟拉去查案子,好不容易查出了一點眉目,他正想回家好好的休息一下,誰知道一回來就看到阡草昏倒、水繪跟德倫溺水的刺激場面,刺激得他當場就想把這幾個讓他煩心的人全打包好一起扔出府去。

他自己都累個半死了,回來還要看床上那張跟死人差不了多少的臉……

允霆煩躁的揉了揉發疼的額角,他從太后那兒把水繪要來,原意是要氣死那個老太婆,現下看來,似乎他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她老是找些麻煩事給他做,不是騎馬讓自己摔死,就連好好的待在府裏頭,都能跌到荷花池裏差點溺水……她的本事真大。

風寒、營養不良、過勞……再聽着御醫的診斷,他的火氣更是倏然上升。

這個女人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難道在他這裏連飯都吃不飽嗎?本來就瘦的她,幾天不見,已剩一把骨頭了。當他從荷花池裏撈起她時,那沒有一點重量的身子,讓他的心頭陡然一震。

還過勞哩……她這樣還叫過勞,那他連日來吃不飽、睡不好的又叫什麼?

這幾天他根本沒去找她,她一個填房丫頭又能累到哪裏去?傳出去人家還以為他凌虐她呢……這之中一定有問題,他得好好問間李總管。

「這位姑娘燒已經慢慢退下來了,再吃幾帖葯就能痊癒。」御醫診治完後向允霆報告。

「如果她再好不了,你葯也甭開了,乾脆直接給包砒霜,一了百了!」省得他還要為她操心!

御醫愕在原地,「四爺……」不知他何出此言?

允霆煩悶的招了招手,「得了!你下去吧。」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要拒絕八弟的好意,就是不肯在他那裏住下,馬不停蹄沒日沒夜的奔了回來。不知為什麼,那懸繞心頭的悲傷身影就是揮之不去,他就是忘不了那日被他無情言話傷害的淚顏……

啪!允霆用力的擊向桌子,赤目瞪着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水繪。她只不過是一個填房丫頭,竟讓他像個傻子一般守了她好幾夜,甚至連阡草跟德倫那兒都沒去瞧瞧。

如果她以為老是一臉柔怯、要不就裝死躺在床上能換得他的憐惜,那她就大錯特錯了。他可不是那種好唬弄的男人!

「啟稟四爺,葯煎好了。」門外的奴婢不安的說道。

「你下去。」他瞧了門外的婢女一眼,沉聲道。

他不懂,同樣都是奴才,她就是該死的不同,該死的讓他無法不管她的死活……

「是!」奴婢下去時還特意的看了他一眼。她來府里這麼久了,只看過四爺罵人、打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四爺會伺候人,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丫頭!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喂!起來。」他受夠了她這樣要死不活的德行!他才不管御醫說什麼,他今天一定要她把眼睛張開不可!

「你要裝死到什麼時候?現在就把眼睛張開來!」他在她的耳旁暴吼。

也不知道是水繪的病真如御醫說的好多了,還是真的被他吵醒了,她勉強的張開酸澀的眼,看向聲音處,卻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像。

「總算醒了。你再不醒來,我就把你扔回梓宮去自生自滅。」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水繪渾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回來了……她記得她看到倫倫掉下了荷花池,她急得也跳了下去……倫倫到底救上來了沒?

她望着眼前那團模糊的影像想說話,可她的喉嚨好痛,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允霆冷冷的瞪着她那痛苦、難受的樣子,想置之不理,但看着瘦削臉上凹陷的大眼,他的心猛然一緊。

該死!她是故意這樣折磨他,想懲罰他那日傷她的言語嗎?

允霆不甘不願的拿起桌上的葯汁一飲,然後又走近水繪的身邊,在她的錯愕中,不由分說的對準了她的嘴,將葯汁緩緩的渡給她。

此時水繪眼前那團影子已經漸漸清晰。是他!真的是他……是她病胡塗了嗎?要不然她怎麼會看到那雙一向冰冷的眸子竟漾著溫柔……

他靠得她好近,她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可以聞到他特有的男人味.....

待喂她喝下藥汁,允霆離開了她的唇,水繪的臉早巳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紅艷。

允霆將她的下巴抬高,將她不小心滑落唇角的葯汁用舌頭舔去,很滿意的看着她那不再蒼白的面容。

「四爺……」水繪發出了極難聽如野獸般的嘶啞聲,接着她張大了雙眼,趕緊將嘴巴按住。天啊!她的聲音怎麼會變成這樣?!

允霆低低的笑了,手指在水繪如絲綢般的臉上摩擦,「很好!還記得我。這幾天我沒白照顧你……」

接下來他更放肆的貼近了她的耳朵,含住了她那如珍珠般的可愛耳垂,一邊吸吮一邊在她的耳邊呢喃,「我們的帳……我會等你完全康復后,再一條條的來算。你可有得跟我解釋了。」

水繪愕然的張大了雙眸。他要跟她算帳?她做錯了什麼嗎?

她想開口問,但又開不了口。看着允霆的俊臉竟一直貼近她,她心如鼓動,接着他竟往她身邊緩緩倒了下去。

「我好累……都是你害的……我一定會找你算帳……」

聽着他的喃喃自語,水繪張大了眼看向躺在她肩旁的允霆--他竟然已經睡著了。

看着他下巴點點青色的鬍髭,眉宇之間疲態畢現,好像十分的勞累。聽他所說,難道是他救了她?

聽着允霆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大病未愈的水繪眼皮也愈來愈重。他是天,是她不能妄想的人,只是……被他緊抓的身子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她好希望能就這樣依偎在他的身邊一直睡下去,永遠都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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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最近是流年不利還是怎麼着?不管做什麼都會出事。

想到那日他曾說要找她算帳,看來這一次她定會被他攆出去了。像她這樣老惹麻煩的丫頭,連她都討厭自己,他又怎麼會看她順眼?

也許是念在她的身子剛好,所以他免除了她所有的工作,相對的也不准她出房門一步。這對她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對她這個忙慣的人,沒事做她反而閑得慌。

煩悶的拿着枯樹枝,水繪不停的拍打着一旁的葉子。她真是氣死自己了,那時乾脆就淹死在荷花池裏算了!

她好久沒有見到阡草和德倫了。雖然從府里的婢女口中得知他們很好,但她真的好想他們。現在她的活動範圍就只能在西苑,真是悶極了。

那一日到底是怎麼樣的情形?她只知道她跟德倫都是被恰巧回來的允霆救了起來,再來她就病倒了……可是她又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自從她病好后,府里婢女對她的態度就變了好多,就連李總管都會對她笑呢。

蹲在門口不停胡思亂想的水繪,看着高掛的太陽,頹然的嘆了一口氣。難得的好天氣,她竟哪裏都不能去,只能待在這裏……

四爺今夜大概也不會來吧!她一方面盼着他來,一方面又怕他來,因為她不知要拿什麼臉面對他才好……

這時有個婢女端著東西從她眼前走過,水繪趕緊向她招手,「阿紫姊姊!你要去哪裏啊?」

「啊……我正要送茶水去爺的書房。今兒個爺有客人。」

「水繪代姊姊送去如何?」反正她閑得發慌。

「這……不成啊!爺吩咐過,你可不能出西苑半步呢!你就待在房裏多休息,我來就好了。」

「水繪的病早就好了,整天休息才會有病。姊姊,你就行行好,給我一點事情做,這茶水給我送。」水繪把她手上的托盤給搶了過來。

當然這些都只是她的託辭,其實是她很想去看允霆。雖說他人就在府里,但他不來找她,她就見不到他。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她真的很想見他。

「這……不行啊!要是四爺怪罪下來……」阿紫面有難色。

「不會的。姊姊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只要我低着頭別出聲,爺不會發覺的。何況我只是去送茶水,遞給爺后我馬上走。」

「這……還是不要吧!我怕……」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被爺發現她讓水繪送茶水,她也別想在府里待了。

「求求你了……水繪求求姊姊讓我去吧……」水繪哀聲求着。

「那……你送完了就趕緊回來,千萬別逗留……還有,可不能說是我要你去的。」

「我會有分寸的,請姊姊放心!」水繪高興的端著托盤,踏着輕快的步子,往書房的方向直奔而去。她終於可以看見日思夜想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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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水繪撫著頭。喔,真痛!她明明走在走道上,怎會撞上了一根大柱子?

「姑娘,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怪我走得太急,才不小心撞到你……」

待看清她的面容,有那麼一會兒,那人驚愕的說不出話來。真的是她!看來這回沒有白來。

因水繪細微的驚呼聲,讓允霆瞬間打開了書房的門。看到水繪,他原本平靜的心在瞬間波濤洶湧。這個女人病才剛好,她不好好的待在房裏,來這裏做什麼?

看了站在一旁表情陰霾的允霆一眼,來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

他特意當着允霆的面,貼近了水繪的粉臉,再勾起她的一綹髮絲輕扯,輕叫了聲,「水繪……」

水繪迷惘的看着眼前人。這個男人是誰啊?怎會知道她的名字?而且還用那种放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允霆不悅的蹙起眉頭,額頭上青筋跳動,一個箭步就將水繪拉過來護在自己的身後。要不是對方是煒默帶來的人,那隻勾她髮絲的手早被他剁下。

他語氣冷冽的對一旁的煒默說道:「你最好趕快說明你的來意,我可沒有多大的耐心!還有,交代清楚眼前這位公子的身分,寒舍不歡迎不速之客!」

煒默聞言,不禁啞然失笑。呵!看他一臉不爽的樣子,就知道他已經栽下去了。

看來今天真是不枉此行。這個傢伙老是一臉酷樣,他一直很想看看誰有本事能用愛來化了他。

不過看戲歸看戲,為了顧及自己的小命,他還是先把眼前的情況唬攏過去。

「他……他是我一個遠房的親戚,跟着我來你這裏開開眼界。」煒默乾笑道。

「遠房親戚?開眼界?」這傢伙把他這兒當做什麼地方了?戲館子還是妓院?他很想知道王爺府里有什麼眼界好開的?

呃……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為什麼允霆的表情比剛剛看起來又更陰鬱了些?

再往前看着那個死吵活吵就是要來的「表弟」,此時竟不知死活的在對水繪擠眉弄眼的大送秋波,煒默忍不住捂著疼痛的額角--

「這……我們該不會就在這裏談事情吧?」煒默拿起扇子掮風,呵呵的假笑一番,趕緊轉移話題。只不過他的話似乎沒有人聽到,「表弟」依舊對着水繪使眼色,而允霆已經氣到快要殺人啦!

煒默趕緊把「表弟」硬拉進了書房--再晚一點恐怕就會有人血濺五步了。

水繪一直看着那位奇怪的公子。他好面熟啊!好似在哪裏見過。但若是她見過這樣一個秀挺的公子,應該會有印象的啊!

那個公子剛剛好似要跟她說話,難道他認識她嗎?這又更不可能了……

允霆看着正在深思的水繪,經過細心的調理,她比之前更加美得驚人。這幾日他一直忍着不去見她,就怕看到她就會該死的剋制不了自己。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她需要休息,不能太勞累。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在顧慮什麼,她不是一個填房丫頭罷了,他要怎樣就怎樣,為什麼還要為了她苦苦壓抑自己?

而現在她竟敢當着他的面盯着別的男人引她的眼裏只能有他!

「去倒茶!」允霆幾乎是用吼的。

看着允霆怒火中燒的背影,水繪頹然垂下頭來。唉!她又惹他不高興了。都怪她笨手笨腳的,連端茶的小事都做不好,還被他發現她溜出西苑,真倒霉!

她走到茶水房,一面沏茶一面想着剛剛那個貴公子,總有種熟悉感……

「啊!」她想到了!她想到那個人是誰了!哎,她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水繪心中的欣喜溢於言表。她要再去確定一下是不是她想的那個人……提起了裙擺,這一次她小心的端著托盤,緩步走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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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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