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午後,紫羽將攜帶的錦席攤開,披在芭蕉樹旁綠草如茵的地上,病體初愈的皓清嚷嚷着要野宴,小傢伙的心愿她豈敢違抗,只好先來張羅了。

紫羽跪坐在鋪好的錦席上,小臉籠罩一層迷惘。想看清自己真正的感覺,卻理不出個所以然,一開始細思,便一陣心亂,可惡!

紫羽用手狠狠地敲擊額頭,纖巧的身子頹然蜷卧錦席上。轉身仰望湛藍的天空,一個影子遠遠飄來,在模糊不明的遠處,她就認出他了。杜少澤!紫羽閉眼,復蟋縮起身軀,按住緊跳的心和痙攀的胃。

為何捨不得他揪然變色的模樣?留下來只因怕他傷心嗎?怎會為他難過?這都和法力消失無關,她很明白,因為見到皓清和老王爺都不會讓她胸口緊得發疼,這感覺像是有隻手緊揪着她的心,扯得她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

貝齒咬住紅唇,呻吟聲由齒縫間逸出,星眸緊閉,柳眉輕蹩。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她腦子裏被遺忘的角落努力掙扎出來。你愛他!你愛他!明眸倏地睜開,紫羽驚坐而起,胸脯因急喘而起伏不已。

不!我不要愛他。她一臉惶恐地頹坐錦席上。她早見過海棠姊姊為師兄的痛苦模樣,她不想步上她的後塵。但那個聲音像生根似地在她腦里回蕩不去。

來不及了,付出的感覺已收不回。紫羽以縴手掩面,杜少澤輕撫粉頰、熾吻紅唇的感覺淚淚湧現,甜意蔓延開來,或許……或許她可以得到他的青睞,而不會像海棠姊姊徒留遺憾。

不容她細想,皓清已由丫環牽着,蹦蹦跳跳地往這邊來。他興高采烈叫着,「姊姊!姊姊!」

「小姐,我先下去了。」送皓清來的丫環說道。紫羽頷首微笑,示意她可以退下。她寵愛地摟一摟皓清,他紅潤圓臉煞是可愛。

「想不想吃點東西?」紫羽詢問道。掀開丫環放下的小籃,裏面有糕餅、乾果。見皓清搖頭復又蓋上,撫着他圓滾滾臉頰,道:「那你想做什麼呢?」

「姊姊講故事。」

「講故事呀!」紫羽托住下巴想了一下。「有了!我就講一些神仙的故事給你聽吧!」

「好呀!」皓清興奮地說,他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等著。紫羽便將烏有山的精靈仙子、各家幻術講了一回,唬得皓清一愣一愣的,驚訝得目瞪口呆。

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個時辰,這會兒正講到幻成紫鳥被灰鷹捉住的驚險記。

「那紫鳥有沒有死掉?」皓清一臉的緊張。「打獵的人知道那是美麗的姑娘嗎?舅舅也有一隻灰鷹,我叫舅舅以後別打獵了。」

紫羽被他煞有其事的認真表情逗笑了。「別緊張,紫鳥沒有死,那個獵人不知道他獵到了一位美麗的姑娘,笨笨地把它放走了。」頓一頓又道:「姊姊講的是故事,你別真跑去叫舅舅別打獵了。」

皓清若真跑去告訴杜少澤這個故事,她可就遭殃了。

「姊姊,你一定要帶我去你剛才所講的地方。」他用小手拚命搖著紫羽。

「那只是故事而已呀!皓清最乖了,不可以吵哦!」

「我不要!」他加重手勁,搖得紫羽頭昏腦脹。「你一定有去過,否則怎麼會知道那麼多有趣的事情。」

紫羽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提鳥有山上的事了。這下可好,自找麻煩了吧!山上的事怎可隨便透露。杜少澤逼問她,現在皓清也來湊熱鬧。

「我有個秘密哦!」皓清見她不答應,刻意笑得神秘兮兮,以交換條件。「姊姊苦答應帶我去,我就告訴你。」

瞧著皓清的神情,似乎真有天大的秘密掌握在他手中,紫羽受不了好奇心引動,仔細斟酌。她決定不管後果,先答應了再說吧。「好!我答應你,是什麼秘密你快說吧!」

根本沒有旁人,皓清卻附耳小聲說道:「外公在準備婚事,舅舅和姊姊要成親了。」

紫羽的心陡地一震,輕斥道:「胡說!」然而卻有股莫名的歡喜在心田散開,桃腮也灼灼地熱起來。

「妹姊不想嫁給舅舅嗎?」皓清光彩的小臉倏地黯然,苦着欲哭的圓臉。

紫羽於心不忍地道:「我又沒有說不嫁,瞧你難過成這樣。」

皓清露出燦爛笑容,興匆匆道:「姊姊答應要和舅舅成親了。」

紫羽聞言,不禁懷疑方才他那傷心欲絕的表情是否當真。但懷疑歸懷疑,還是向這個小傢伙打探起消息,她抓住他的胳膊,鄭重其事地道:「皓清,姊姊現在問你一件事,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哦。舅舅……舅舅他有說要娶姊姊嗎?」

「有!」皓清不假思索地大喊出聲。「舅舅天天想着要娶姊姊。」

得到想要的答案,紫羽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晃蕩得厲害。皓清的童言重語能當真嗎?杜少澤真的想娶她?紫羽收斂心神,阻止脫的思緒。齊紫羽,你羞也不羞!大白天凈想些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

「姊姊,我餓了。」皓清叫道。喂他吃些糕點,紫羽看看也出來一個多時辰了,便送他回房休息。

紫羽渡回蒹葭館,因學過幻術,輕盈的腳步幾乎沒有響聲。房裏正竊竊私語的丫環,沒發覺她回屋。

「外頭那些人真是的,怎能做出這麼缺德的事。」碧煙道。

「有什麼法子,嘴巴長在人身上,他們怎麼說怎麼做,管不了的啦!其實他們若見過小姐就好了,一見着小姐人們只會把她當仙女,哪會說她是妖女。」輕紗也回了一堆牢騷。

「是呀!他們竟罵小姐是妖女。」碧煙義憤不已,怒聲道。

「而且還灑狗血,帖符紙,把王府外牆弄得一塌胡塗,這些人真當我們緒王府好欺負。要不是王爺宅心仁厚,早把他們抓來,一個個治罪。」

「真虧了王爺忍得下這口氣,只叫衙門帖出告示,警告百姓不得再造謠生事。而王爺為顧及小姐,竟下令全府上下瞞住她一個人。上次小桃和百合不差點被小姐逮個正著,真是好險呢!」

「明明知道的事卻不能說,這幾天真快把我憋壞了。」碧煙抱怨,「不過這都是為了小姐好,咱們只得忍住了。」

「小姐為府里做了那麼多事,也該是我們報答她的時候。你呀!可別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到,白糟蹋王爺的苦心。」輕紗道。

「說實在的,王爺對小姐真是疼愛,讓人羨慕死了。」碧煙的聲音有着無限的嚮往與憧憬。

「王爺對未過門的妻子,哪有不好的道理,更何況小姐那麼美,明眸一瞟就能讓人失魂落魄,就算王爺是鐵打的也逃不了,況且王爺也只是血肉之軀,他對小姐若不疼不愛,那才是怪事呢!」輕紗停頓了一下,又道:「趕明兒,你若找到個如意郎君,保證他對你也是又疼又愛的。」

「好好的,幹嘛說到我身上,看我怎麼收拾你。」碧煙一跺腳,嬌聲追打輕紗。

屋裏傳出碧煙和輕紗的嘻鬧聲,她們渾然不知方才的對話,已盡入紫羽耳中。紫羽悄然走開,心裏滿是惻惻然的酸楚柔情。憂喜半參地在迴廊里來回渡步,她輕咬着玉指,不知是否該找杜少澤將事情弄清楚。百姓為何稱她為妖女呢?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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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紫羽披件細錦繡梅斗篷,在杜少澤的房門前猶豫不決地逡巡。即使是為她好,她也不願事事被蒙在鼓裏,更何況她是來幫助王府的,怎能反受王府庇護。思及此,紫羽決定找杜少澤問個清楚。

才踏出步子,驀地見他一身夜行打扮,躡手躡腳地閃出房門。她不假思索,驚叫出聲:「等一等!」

杜少澤倏地回頭,凌厲兇猛的神情在看到紫羽才略微緩和,斂起濃眉,語帶責備地問道:「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幹嘛?」

「那這麼晚了,你這身打扮又是幹嘛?」她反問。

「我去調查些事情。」他摟着她的肩,將她帶往蒹葭館。

「你好好待在府里,我這趟出去或許能查到殺害皓清的主謀。」

「你要去慶王府!」紫羽的小臉倏地蒼白,驚呼一聲投入他的懷裏,嚷嚷着:「我不讓你去!不讓你去!」

「你也知道事情和慶王府有關,那我更得走這一趟不可了。」想扳開環腰的皓腕,但紫羽卻箝得死緊。杜少澤臉上緊繃的嚴肅逐漸淡去,炯炯瞳眸閃過驚喜,笑得頗富深意,調侃道:「替我擔心啦!放心去睡,我保證在日出以前趕回來吻醒你,嗯?」

「人家擔心你,你還說這種話,可惡!」粉拳落在寬闊胸膛上。紫羽萬分懊惱自己失去幻術,否則就可以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紫羽,你聽我說。」他捉住她的柔荑,「憑我的武功和多年在戰場上培養出來的警覺心,小小的夜探,難不倒我的。」

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她只能多加叮嚀,「你要小心宋濟華,他身上有股邪氣,你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知道嗎?」扯住他的衣襟,憂心忡忡的焦慮染上她似秋水的翦翦明眸。

見她為自己擔心得揪然變色,杜少澤又是欣喜,又是得意。他終於贏得美人心了。重重地在她的紅唇上吻了一下,他開心笑道:「我會很小心的。」

紫羽可沒法子像他那樣輕鬆自在,她又囑咐道:「你一回來定要馬上讓我知道,不管多晚都沒有關係。」

「是!我定遵照紫羽姑娘的吩咐。」帶着灑脫笑意,杜少澤迅捷的身影如飛箭般衝上雲霄,瞬間便消失在夜色里

惴惴不安地回房,紫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在蒹蔑館里直打轉。一刻間就像一年般難熬,她這才明了對杜少澤有多麼牽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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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紫羽,杜少澤施展過人輕功掠過暗如濃墨的黑夜。

春夜冷冽的風疾拂而過,刺痛着他警戒的臉,犀利的黑眸注意四面八方的動靜。靈巧輕盈地飛過無數的屋檐、樹梢,他終於來到慶王府的大宅。

無聲無息,宛如片落葉,杜少澤點上王府屋檐。他對這種豪宅名邸的建築了如指掌,壓低身子,敏捷地移向主屋。紫羽吩咐他特別小心宋濟華,他便決定從他下手調查。

忽地他瞧見兩名巡邏的侍衛人場他這方向走來,他倏地靜止不動,趴在屋檐上。待侍衛走過後,他才緩慢起身,由懷中掏出黑巾,蒙住臉,只露出凌厲的雙眸。準備妥當后他翻房寂寂落下,閃人迴廊,搜尋宋濟華的房間。

輕緩的腳步聲由迴廊的另一端傳來,他立刻倒掛在屋樑上。腳步聲停在不遠處的房門前,丫環道:「少爺,您吩咐的宵夜端來了。」原來這就是宋濟華的房間,很好!

丫環一走,杜少澤立即靜悄悄地翻身而下。湊近窗口,他以手指輕戳出小洞,往內探視。宋濟華正喃喃自語地來回渡步,面露狡猾得意的笑容,和他平日斯文有禮的神色判若兩人。稍後,他拿起桌上一顆大印,沉溺地撫摸,似有無限喜愛。

杜少澤疑雲滿懷,不解地盯着他的動作,那顆玉印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嗎?值得他那樣把玩。他倒覺得那玉印好像御用玉璽,但那絕不可能,玉璽不可能會出現在王府的呀。

賞玩后,宋濟華在紙上蓋了個印,再拿起紙來觀望,連說:「好!實在是太好了。」

由杜少澤的角度,本看不到印形,但因宋濟華將紙湊近油燈欲瞧個仔細,以至子印形透過紙背,赫然出現的竟是玉璽印信。在邊境他曾多次接旨,絕不會認錯。杜少澤對宋濟華的意圖感到心驚,他這印不是偷盜就是仿冒,但意圖終究只有一個——謀朝篡位。

也許是驚異過度,杜少澤突然覺得不適,頭有些昏沉沉。警覺情況不對,起身欲走,卻一個踉蹌不穩,弄出腳步聲。房裏馬上傳出宋濟華的厲聲大喝,並舉步衝出房。

突來的暈眩哎感阻礙杜少澤敏捷迅速的動作,屏息提氣飛上屋檐,模糊間,他聽到身後雜沓的腳步聲緊追而來,伴隨侍衛高喊:「有刺客!有刺客!」

陡地一條身影橫擋在前,是宋濟華。杜少澤利劍出鞘,準備拚死一搏,他絕不能死在這裏。

「不管你是誰,今天將是你的死期,你插翅也難飛了。」宋濟華的五官陰沉沉的,在黑夜的燭光中,更顯得異常猙獰。「你若肯說出是誰指使你來行刺我,我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杜少澤力抗身上令他虛軟的暈眩,膘一下屋檐下,是一排的弓箭手。若他能以飛快的速度滾下靠着外牆沒有伏兵的那一面,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咬牙深吸一口氣,翻身往下躍,連帶揮動利劍,撥開如驟雨般綿密的飛箭,若非戰場上磨練的堅定意志力,和臨危不亂的氣魄,他可能早已變成馬蜂窩。但儼然中毒的身子支撐不住,落地時他已身中兩箭,負傷往暗巷逃竄,身後颼颼飛來,閃避不及,連連中鏢。椎心刺骨的灼疼,立即在他全身散開。

吃力的狂奔一程,他已全身冷汗涔涔,見無追兵,才氣喘吁吁地扶著牆,扯下蒙面黑巾咬在口中;痛聲哀號地連拔出手臂和腿上的利箭。

極度的疼痛,折磨得他軟弱無力,意識也逐漸陷人昏迷,只憑一股意志力支撐著。他答應紫羽回去見她,無論如何也要做到。

宋濟華見刺客逃離並不介意,反而笑得洋洋得意。來人中了他塗在紙窗上和喂在飛縹上的劇毒,除了神仙,任憑他功夫再高強也拖不過明日午時。

「少爺,要不要追上去?」侍衛詢問。

「不用了。他中了我的獨門暗器,准死無疑。」

「華兒!刺容呢?」被驚醒的慶王爺,隨手披件長衫,驚惶失措地衝出來,見到侍衛們排開的陣式,他大吃一驚,「有一大批刺客嗎?」

「爹,您別慌。」宋濟華安慰父親,先示意侍衛退下,然後扶着他回房。「進屋再慢慢告訴您。刺客被孩兒趕跑了,他沒有得逞。」

「知道是哪一路人嗎?」慶王爺為爭權奪利,私底下不知做過多少虧心事,因而才有此一問。

宋濟華俊秀的臉龐陰森森地黯了下來,進房后才開口道:「我懷疑是杜少澤。」

「是他!」慶王爺離言,臉色大變。互聞杜少澤陣前殺敵的英勇氣概,光聽他的名字就讓人寒心。難怪得擺下那樣的陣式。

「明天我會到緒王府探消息,看是不是他。」宋濟華續道:「爹,他已經疑心到我們頭上來了,您要在皇上面前多下工夫,讓皇上將杜少澤調回壽陽,否則遲早將會誤了我們的大事。」

「我知道!」慶王爺連連點頭,預計明日一早便動身前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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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了丑時,仍不見杜少澤蹤影。

按捺不住,紫羽索性在迴廊上等他。不安的心情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加重,絞扭的縴手因憂懼早已冰涼,淚珠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轉,一個不小心就會滾落似的。正焦慮間,突如其來一縷百卉凝脂香沁人心脾,一眨眼,楚白已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見到睽違已久的師兄,紫羽愣了一下,大喜過望地驚叫一聲:「師兄!」積習不改的親呢地摟住他。

「都快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氣。」楚白深覺無可救藥似地搖搖頭,笑將紫羽扶正。

「你是來看我,還是來調侃我?」她嗔著嬌俏臉,「不會剛好練習『星幻移形術』,正好蹦到這裏吧!」

楚白笑而不語,從懷裏掏出青白兩小磁瓶。「我是來送葯的。」

「送葯!」紫羽拿過藥瓶,不解地問道:「送什麼葯呢?

老王爺和皓清都已痊癒了。」她好奇地打開藥瓶往裏頭瞧,青的是藥丸,白的是葯散。

「這是師父新煉成的匯芳聚靈丸和葯散,一內服,一外敷。是解毒用的。」

解毒?府里無人中毒呀!想到了夜探未歸的杜少澤,她倏地抬頭,驚惶地瞅著師兄。

楚白略微頷首,道:「沒錯!就是他。」語畢,眸子掠過紫羽,瞟向她身後。「他回來了。」

紫羽猛然回身,但見幾尺外,杜少澤拄劍而立,臉色慘白。「少澤!」紫羽驚叫地跑過去,一觸及他的身體,便覺他突然瑟縮,並且痛得倒抽一口氣。她這才發現他的左臂正汩汩地流出鮮血。心一急,淚珠兒便撲簌簌地往下掉,她哽咽道:「快進去,我幫你療傷。」

紫羽扶著杜少澤沒有受傷的右臂,欲將他帶進蒹葭館,他卻僵直地許在原地,黑眸直勾勾地盯住楚白,氣若游線。語帶不滿地道:「他在這裏做什麼?」

他隨時都會倒下。當他苟延殘喘地拖着傷痕壘壘的身子回府時,卻看到紫羽和那俊美得不可思議的楚白並立廊下,他怎能不火冒三丈!他屏住一口氣,非要將事情問清楚。

「師兄幫我們送葯來了。」紫羽的淚眼焦急地瞟向傷口。

「別管這些,快療傷要緊呀!」

「你中的是十研奇毒,那是由五種劇毒的動物加上五種劇毒的植物萃煉而成。解藥我已經送到了。緒王爺,後會有期。」解釋完來意,楚白乖乖地飛檐而去,沒有運用幻術。

杜少澤鬆了一口氣,雙腳癱軟,幸虧紫羽挽扶住,否則准昏厥在地。急忙將他扶進房,就著燈火的傷口無所遁形,她咬住唇才沒驚叫出聲。讓他在床上坐下,紫羽急趨牆邊小几的木盆,擰巾的手微微顫抖,淚眼婆娑。她心如刀割地為他輕拭傷口,淚水阻礙了視線,拭去千行更萬行。

瞧她傷心欲絕的模樣,杜少澤露出慘澹笑意,寬慰道:「我不會有事的,你快別這樣。」

迅速敷藥包札妥當,紫羽縴手扯掉他的腰帶。

杜少澤昏愕道:「你幹嘛?」

她的小手不停地脫去他的外衫、單衣,邊道:「為你上藥。」

他結實的胸膛裸呈眼前,羞澀的紅暈染上紫羽的桃腮,慌忙別開視線,移身檢視方才拔掉三枚飛縹的背脊。這一看,不禁令她驚叫一聲。

「怎麼了?」杜少澤虛弱的聲音帶着粗重的喘息,字字都說得艱辛無比。「很嚴重是吧!我覺得背像火在燒。」

「我能治好。你別多說話,保留住元氣。」紫羽着手包札他左臂的箭傷,師兄說的十研奇毒,就是他身後的鏢傷。

背後那三個如銅錢大小的墨黑於毒,一看就知是劇毒,得放出毒血方能上藥,但她怎忍心剖肉釋血,尤其他已傷成這般模樣,只好……紫羽低首,用嘴吮出他背上的毒液。

杜少澤一震,挺直背脊,驚道:「紫羽!你這是幹什麼?」

「你別亂動!」她抓住他的手臂,幫作輕鬆道:「這是為你療傷,可不是要佔你便宜哦!」語畢,仍繼續為他吮毒。

一吮一吐,他背上的毒血轉淡,身旁的痰盂里盈著黑血,她足足費了一個時辰才把毒血吸凈。而她頰上的緋紅始終淡不去。

背上的灼痛逐漸消逝,但柔軟雙唇所造成的酷刑卻逼得他快瀕臨崩潰邊緣,如今如火般熾烈的是他沸騰翻滾的慾望。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綺念,猛撞他因受傷而變得不堪一擊的腦子。

紫羽將師兄送來的匯芳聚靈散和上驅毒水,塗在杜少澤背上的傷口,用布知繞幾圈,再仔細紮好。她手酸腳軟地下床,瞧著包里妥當的他,大大鬆了口氣。

「終於大功告成了。」她用衣袂拭去額上的汗珠。像拉滿的弓般緊繃的心,全然鬆懈下來,方才細想這療傷的方式太親密,而他只裹着布條的赤裸上身,散發着一股陽剛之氣,直向她撲來。

避開他灼灼眼神,紫羽慌忙收拾好床上殘局,拿起單衣想為他穿上,執衣的素手卻被大手攫住,杜少澤粗嘎地問道:「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你不穿回衣衫,會着涼的。」閃躲着他灼熱得彷彿會燒穿她的黑眸。

「我不是說這個。」他放柔音量,拉她在身邊坐下。托住她的粉頰,拇指撫過救他一命卻也折磨得他快發狂的櫻唇。「我是問,你為何為我吮毒?」

「真是的,傷得那麼重,還羅哩叭唆的。」紫羽挪身避開他的手,隱藏真心,叉腰喝道:「吮毒就吮毒!怎麼着,難不成王爺的身體是金鑲玉砌,碰都碰不得?」

瞅着她虛張聲勢的模樣,杜少澤笑得沾沾自喜。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一雙美眸四處溜瞅,單單避開他的身體,她心裏明明有鬼。

「行!行!」他起身想將她拉回,被遺忘的腳傷一用力就痛得他齜牙咧嘴,冷汁直冒。

紫羽見狀,倏地上前扶他坐下,急問:「要不要緊?疼不疼?」卻又忍不住輕責,「瞧你,受了傷還站起來幹嘛?你以為自己是鋼筋鐵骨呀!還是我這葯是王母娘娘的神水,一抹見效!」

他用完好的右臂攬住她細小的肩頭,黑眸漾著極盡憐愛的笑意。「是!是!罵得好。」抬起她的巴,他盯着她急於閃避的星爍美眸,道:「我只是急着想告訴你,我的身體不是金鑲玉砌,隨你愛怎麼碰,我絕不多話,行嗎?」

「誰希罕碰你的身體來着。」紫羽的星眸含羞,香腮帶赤。

「是呀!我這副臭皮囊怎值得姑娘垂青、眷顧。」他黯然神傷地放開她,作勢起身,道:「我還是回自己的房好了!免得玷污了你。」

「不行呀!」紫羽急急抱住他,不讓他走,依他現在的情形,可是名副其實的雨步難行。「你乖乖躺到床上去,哪兒也別想去。」

才說不碰他的身體,現在如藕皓腕卻緊緊地圈住他,杜少澤心裏偷笑,眸里閃動促狹。「好吧!那我們馬上就睡覺吧!這一番折騰,我可累壞了。」

紫羽聞言,飛快地抽開身子。方才真該任眼前嘻皮笑仍的人痛死算了。幹嘛不幹脆在他背上划幾刀,讓毒血流出,吃力不討好地替他吮血,瞧瞧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壞樣子,真是可惡至極。

「我是說你一個人睡!」她寒著小臉,一把將他推倒在床上,扯過錦被密實蓋住。定是師們的葯療效太迅速,要不先前他傷重得幾欲昏厥,現在卻比那三姑六婆還多話。

其實,杜少澤的體力早已透支得筋疲力竭,只是捨不得在離紫羽那麼近時昏昏入睡,多瞅一眼她那春桃笑靨出是好的。一沾枕,又舒服地蓋着沾滿幽香的棉被,如潮的倦意席捲而來,他這才明白真累壞了。眼皮逐漸沉重,不到一刻鐘他便睡著了。

「睡意是有感染性的。笑看杜少澤迅速進入夢鄉,紫羽驀地覺得腰酸背疼,保想躺下好好休息。四處張望,她的眼光停在他身旁那一大塊空位。

他傷得那麼重,明天定睡得晚,若她早些醒來,他根本不會發現她曾與他同床而眠。心意拿定,紫羽和衣緊靠着床沿躺下。她沒注意到和杜少澤睡下時已快過寅時,再一個多時辰丫鬟們便會進來。

精通紀術,原該料事如神,無奈自進了王府,便只有失算的份,這回紫羽可是大大栽了個跟頭,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還差一刻就卯時了,碧煙和輕紗提着熱水準備叫醒紫羽洗臉梳妝。一掀帳,碧煙嚇了一跳,拉着輕紗直往外跑,氣喘吁吁地靠在離蒹葭館有百來步的粉牆上。驚魂未定的碧煙笑得神秘兮兮。

「到……到底什麼事呀?」輕紗氣喘如牛,滿頭霧水。

「小姐……小姐已和王爺同寢。」

「真的!」輕紗興奮地大叫,這表示紫羽小姐定會留下來嫁給王爺了。「太好了!趕快去告訴方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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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澤不自覺地摟緊懷裏的軟玉溫香,修指游移過玲瓏有致的曼妙身軀。耳里傳入嬌聲呢喃,他倏地醒來,為與紫羽相擁而眠的場面感到一愣,隨即回想到昨夜種種,錯愕的表情轉為咧嘴粲笑。

她終究肯與他同床共枕了,並且頗為享受地躺在他的懷裏。不忍心吵醒她,杜少澤保持原來的姿勢,好整以暇地細細欣賞她熟睡中的慵懶嬌態。細緻完美的芙蓉臉,透著純真無邪的光彩,恰似落入凡間的仙子。

一股幸福甜蜜的柔情漲滿胸臆,他若能每天擁着她醒來,那該多好。為了讓自己能重溫這個美夢,他攬住紫羽帶着笑容進入夢鄉。

假著溫暖的泉源,紫羽舒服地輕嘆,似溫風般的呵護籠罩全身。這麼愜意的地方是哪裏?她幽幽醒來,眨眨眼。啥也瞧不見。小臉深埋寬闊的胸膛,當然什麼也瞧不見漸漸感覺到身上的溫柔束縛來自杜少澤的手臂他沉穩的呼吸吹拂她的髮絲,似未醒來。

柔荑輕撫過他胸前和手臂上的布條,殷紅鮮血微滲出臂上布條,惹來她秀眉微顰,臉色一沉。

宋濟畢對杜少澤下這麼重的手,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若非師兄及時送葯,杜少澤早就一命嗚呼!思及他差點喪命,紫羽渾身一陣冷顫,痛徹心扉。

不!他絕不能出事,她不要他再受傷,甚至危及生命蜷首抵住他溫暖的胸膛,擔憂的淚珠無聲滑落。

似有所感,在紫羽落淚的當兒,杜少澤猛地轉醒,黑眸因驚見她黯然落淚而瞠視,急撐起身,睡意早嚇得跑到九霄雲外。「怎麼了?怎麼哭了?」

「不同!」紫羽慌忙抹去縱橫的淚水,趕緊展顏一笑.然後翻身下床,繞到另側,檢視他的傷口。

不放心的焦灼黑眸仍緊盯着她,不相信她會無端落淚

被瞧急了,紫羽忙不迭道:「真的沒事,你還是擔心自己的傷勢吧!毒傷已解應無大礙,但兩處箭傷深入筋骨可得好好調養才行。」

紫羽的縴手正為他換藥、包札,淡淡煌香氣由她的衣衫、發間傳出,未施脂粉的肌膚素凈細膩,朱唇襯得粉頰更見白嫩,他對她是百看不厭的眷戀。拂開半遮面的青絲,他心底的話,脫口而出,「嫁給我吧!」

她輕叫一聲,上藥的手一震,散落了一床的藥粉。「都是你啦!幹嘛拿話嚇人!」眸了會瞪他一眼,拂掉葯散,卻拂不去一句話引起的慌亂。

杜少澤抓住她忙碌不休的小手,咄咄逼人地追問:「你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聽到了!」紫羽袖手,繼續上藥。「你腦子定是給十研奇毒毒壞了。」

平白無故的為何要她嫁給他,總得說個理由來吧!沒頭沒腦地說句「嫁給我」,難道她該直截了當爽快地回答「好」嗎?

「我的腦子才沒有被毒壞,我是說真的。」杜少澤不禁高聲咆哮,被她不當回事的樣子氣得牙癢同的,偏又拿她莫可奈何。

「你倒說說,憑什麼我該嫁給你?」碗裏調著匯芳聚靈散,她坐在杜少澤身後,在為他上藥,俏臉微紅。

「你是緒王府的大恩人,又救了我的命,我當然要將你娶進門。」他認為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足以讓紫羽答應婚事,怎知卻適得其反。

「杜少澤!」紫羽倏地跳下床,漲紅著臉,手裏的葯碗真想往他的仍上砸去。「你說這是什麼話?難道只要是我救的男人,我就該嫁給他嗎?」

將葯碗往几上一放,她轉身想走,卻聽到背後杜少澤「唉呀!」一聲慘叫,驀地停腳回首,急趨床前扶住他,嗔責道:「你別亂動,會弄疼傷口的。」

她明明心疼擔憂自己的傷,那表示她很在乎他,又為何不肯答應婚事呢?

「嫁給我好嗎?」他抱住紫羽,再一次誠摯請求。

「不嫁!不嫁!不嫁!」一連串的否決逸出紫羽的嘴,他只是想報恩,又不是真心喜歡她。

這刺耳的答案,杜少澤可不愛聽,低頭將紫羽吻得臉紅心跳,嬌喘吁吁。良久才抬頭,灼灼黑眸閃動堅定不移的情意。「不管你嫁不嫁,我都要娶你,你會是我摯愛的妻子。」

摯愛!在紫羽還未從震驚中清醒,櫻唇隨即又被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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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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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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