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陣滂沱的午後陣雨過後,空氣格外的清新沁涼。程湘綠尋幽地來到廂房旁的庭院花園,在未沾半滴水珠的涼亭長凳上坐了下來。四周是花團錦簇的艷麗花卉,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味,一株株的綠枝葉被雨水洗滌之後,顯得更加光滑青翠。

程湘綠唉唉地嘆了口氣。對於這樣的美景,她全然沒有欣賞的雅興。只因住進這大宅院後,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將何去何從?

那頭比普通人短的及肩長發,並沒有帶給她太多的奇異眼光。這兒的丫鬟及男僕,只把她當作異域來的姑娘,因此見怪不怪她與眾不同的氣質與說話方式。自從劉逸帶她進府後。她便很少有機會見到他;就連那位聽說叱吒風雲的節度使大人,她也一直街未與他碰面。

「程姑娘,原來你在這兒,我四處都找不到你。」倩珠是劉逸派來服侍程湘綠的丫鬟。

程湘綠自己也不明白,她究竟是以什麼身分住進慕府的?按理說,她只不過是慕靖楠救起的一名陌生女子。她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卻為何能得到如此禮遇的對待?「倩珠姑娘,你找我有事嗎?」

「將軍大人回來了。」倩珠有個迷人的小酒窩,個性溫溫柔柔的,笑起來非常可人。

程湘綠的眼睛綻放着澄亮光芒。「他要見我嗎?」

「我還沒收到命令,不過我想,大人應該很快便會召見你了。」

為了入境隨俗,程湘綠讓倩珠幫她半長不短的秀髮梳了一個符合這個朝代的髮型,並換上大唐女子的衣裳。這樣的裝扮不但令她有點不能適應,而且更像置身在夢中一樣。

「不過就算見了他也沒用,我想我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程湘綠微微一嘆道。

「程姑娘,你放心,大人那麼神通廣大,他一定能送你回故鄉的。」在倩珠的心目中,節度使大人就像是無所不能的神仙,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他的。

「我連自己怎麼來到這裏都不曉得,又怎能回得去呢?」思及此,程湘綠的心情便更加沉重起來。

「我只聽劉大人說,將軍大人是從大江里救起你的;不過你是怎麼墜江的,大家都不知道。程姑娘,你自己應該記得吧?」

她當然記得自己是如何墜入長江之中,但就算告訴他們,他們會相信嗎?他們會相信她是從一千多年後的未來,莫名其妙地跑到遠古時代來嗎?

「我不記得了。」只有這樣,她才能不被當成怪物或神經病。

「好可憐喔!我想你一定是嚇壞了,所以什麼事都不記得了,對不對?要是我掉到大江之中,就算沒淹死,我也會嚇死的!」倩珠聽了,也為她感到悲傷。「不過你放心,將軍大人一定會找名醫醫好你的失億症,還能平安把你送回你的家鄉。」

對於她的好心安慰,程湘綠只能報以淺淺的微笑。「謝謝你,倩珠姑娘。」

「我還要回去幫忙,不能擱太久,晚膳我會再幫你送來。」倩珠微微躬身,謙卑地告退。

她像是被二十世紀遺忘的女人,像被丟棄在遠古時代;在這裏,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依靠傾訴的對象。程湘綠突然覺得好悲哀、好無助,滿腹的心酸與哀情不禁湧上心頭,潤濕了她的眼眶……接着,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了起來!

慕靖楠的腳步接近涼亭,那哭倒在石桌上的淚人兒,深深地牽引着他的情緒。

他匆匆從沙場趕回,還來不及犒賞出軍勝役的士兵,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見她;就連討閥前來邊境挑釁的吐番時,他心裏想的、念的,竟全是這名陌生的女子!

從來未曾因為女人而困擾,但眼前的這名女子,卻讓他如此地牽腸掛肚啊!

悄悄地,慕靖楠已來到她的身後。聽劉逸說,她姓程名湘綠,會說漢語,但卻常用莫名的字句來形容事情。她說她的故鄉在遙遠的地方,一個沒有人聽過的國度。

直覺地,程湘綠感覺有人站在背後,猛然驚奇地回過頭。

時光凝結在空氣中,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容貌,然後情緒很快地決堤……她奔向那人的懷抱,縱聲嚎啕:「俊浩!原來你也在這兒里!你快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惡夢,是我的幻覺!我們還在輪船之上,我沒有墜入江里,更沒有掉到古代的唐朝來!」

他不說話,任由程湘綠抱在他的懷裏痛哭。

良久,程湘綠沒有聽到他開口,遂抬起斑駁的淚臉瞧望他問:「俊浩,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只是我的另一個幻覺?」

「姑娘,在下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一個人。」

他冰冷的語氣、陌生的眼神,教程湘綠不寒而慄……她不自主地鬆手,並向後退一步。「你不是俊浩?」她以疑惑驚訝的神情盯着他。

「俊浩是你的男人嗎?」他沒有回答,反而以輕蔑的語氣問道。

多熟悉的眼神、多熟悉的表情!程湘綠髮誓,她絕對曾見過這個男人!

老天!等意識及思緒重回大腦時,她不禁掩口尖叫……是他!是那個夢中的男人!他冷漠的眼神與剛毅的曲線正如夢境中一樣,活生生地呈現在地面前。

不!這不會是真的!她一定是在作夢,她不可能會見到他!

他上前攫住她的手腕,毫不溫柔地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程湘綠既驚又愕地望着他,眼眸中充滿了恐懼。「放開我!」

「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他不減剛硬的態度。

她的手腕被他抓痛了,若是夢,她不應該感到疼痛與難過才對。「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

「沒人告訴你,身為一名異域俘虜,應該對他的新主人謙卑與服從嗎?」他不是真要折磨她,但想到她那麼熱切呼喚那男人的名字,他便迫不及待想知道那男人跟她究竟有何關係。

「俘虜?」程湘綠驚訝他竟會用這個字眼來對她。「我也是中國人,你憑什麼把我冠上「異域俘虜」四個字?」

嘴角揚起冷冷的一笑道:「除了你會說漢語之外,我看不出來你哪點像個大唐子民。」他的眼神自然地飄向她半長不短的秀髮。

接到他眼裏傳來的訊息,她幾乎是反射動作地摸上頭髮。是,以唐朝而言,台灣根本還納不進大唐的版圖,又怎教他相信她是中國人呢?「我是揚州人,當然是大唐子民!我的頭髮是因為不夠盤纏上路,所以才剪了它,賣點銀子帶在身上。」

他顯然對她自圓其說的理由不感興趣,話題又繞回方才的問題上面:「不管你從哪裏來,你都要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氣不過他蠻橫的語氣,程湘綠眼大大地瞪着他。「是,他是我的男人!這趟來此,我就是跟他一起旅遊的!」

他突然鬆手,得到自由的程湘綠急着脫離他的箝制,而不慎跟地退步;因此他又伸手攫住她,將她擁入懷中,讓她免於滑倒之虞。

一抹溫柔的光芒在那同時閃過他的眸中,但程湘綠並沒見到,她嫌惡地推開他的胸膛,轉身跑向她的廂房。

用力地關上門,背部抵在門上,害怕那名無禮的男人會再衝進她的房間。

許久,門外沒有動靜,但她還是不敢開門,僅從門縫裏窺探著外頭。

老天爺!為何這麼多奇異的事情接踵而來?先是莫名其妙摔出船外,然後醒來竟發現自己身陷古代!現在又碰到跟夢中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究竟又是什麼人?這一切的一切,誰來告訴她答案?

那個節度使都已經回來兩天了,竟還不來召見她。程湘綠覺得自己住在這裏,彷彿有些莫名其妙。如果再這樣不去,她恐怕永遠也找不到回去二十世紀的辦法。她必須儘快離開這兒,尋找解開時光隧道之鑰。

「倩珠姑娘,麻煩你轉告你家大人,多謝他救了我一命,還收留我這麼多天。不過,我急着想找失散的家人,所以我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必須現在要離開。」既然他沒空見她,那她只好透過倩珠傳話了。

一聽她想離開,倩珠驚奇地問:「程姑娘,你想起從前的事了?」

愈解釋只會把事情搞得愈複雜,程湘綠只好搖搖頭道:「還沒有,不過我想成天待在將軍府邸也不是辦法,或許出去外頭碰碰運氣,還有機會回家。」

倩珠立刻大聲地說:「那怎麼行!你一個姑娘家獨自行走在外,有多危險!」

「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不要緊的。求求你,倩珠姑娘,幫我去通知一聲好嗎?我不想不告而別,但我一定要離開。」

怎麼看,倩珠都覺得她是個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怎可能獨自行走江湖?不過,瞧她一副歸心似箭的模樣,教倩珠怎忍心拒絕她?「好吧,我去請劉大人幫你轉告節度使大人你的意思。」

「謝謝你,倩珠姑娘!」程湘綠拉起她的手,感激地說。

積極的態度果然比較能夠得到回應,經倩珠一傳話。慕靖楠馬上回話要召見她。倩珠領着程湘綠走出她這幾天所居住的廂院,放眼所及,程湘綠第一次見識到古代官邸的碩大規模。難怪被項羽放火焚燒的阿房宮,整整三月才化成灰燼,這節度使官邸的規模,當然差阿房宮甚遠,不過也不算小了。

劍南節度使的官邸共分為五苑,春翠、夏荷、秋楓、冬雪及雙林別苑,各分據官邸的東、南、西、北、中側;而程湘綠目前居住的廂房乃在春翠別苑裡,所以她們必須穿過位於官邸中心的雙林別苑,才能到達慕靖楠所居的夏荷別苑書房。

「官邸這麼大,你每天都要這樣穿梭其中嗎?」她們通過一處紫竹林,程湘綠不禁納悶地問道。

倩珠明媚地一笑道:「這官邸是上任節度使留下來的,本來應該要住滿節度使大人的親屬才對,但是咱們將軍大人尚未娶妻,因此這麼大的宅院裏,住的統統都是將軍身旁的副官部屬。」

聞言,程湘綠有些驚訝。「將軍大人應該很老了吧?他竟然為了大唐江山而終生未娶?」

聽她所言,倩珠禁不住嘆哧笑出聲。「慕大人還未至而立之年呢!瞧你把他說得像是七老八十的老爺爺。」

「他還沒三十歲?」程湘綠的眼睛睜得更大。「怎麼可能?年紀輕輕便能當上邊疆大將軍,莫非他跟當今皇帝有特殊關係?」

倩珠笑着搖頭道:「慕大人在十八歲時,就已勇奪京城第一武狀元的封號,所以自然受到皇上的賞賜。大人今天能有這樣的成就,全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

「喔!」程湘綠的眉梢微微上揚。看來古代的英勇豪傑,還真是英雄出少年。

一到夏荷別苑,那嚴肅的氣氛果然與幽雅的春翠別苑不同;除了每道玄關、每條迴廊都有官兵守衛外,就連小小的書房門口也都有衛兵駐守。倩珠先向警衛士兵報備後,他們才讓她們進入書房等候。

「程姑娘,慕大人交代讓你在這兒等他,我先下去了。」

程湘綠有些緊張地問:「你要放我一個人在這裏?」

倩珠安撫地笑道:「別擔心,將軍人很好,他不會為難你的。」

雖然倩珠這麼說,不過等她走後,偌大的書房就只剩程湘綠一人時,她不免還是有些擔憂。天曉得這位叱吒沙場的大將軍,是不是長得橫眉豎眼、一副兇悍的模樣?但願自己別被他的外貌給嚇倒才好。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發悶無聊,程湘綠只好藉觀賞書房裏的筆墨字畫來打發時間。

看來,這位大將軍還頗有文學氣質的;簡單的書房擺設里,每面牆壁都掛有幾幅文人的真跡墨畫。她以為練武之人很難與文房四寶扯上關係,看來,她對這位節度使的評價可要改變一下了。

一箴詩詞惹了她的注意,程湘綠走近一看,赫然發現牆上掛的那首詩,落款人竟是詩仙李白的刻印,令她着實嚇了一大跳!

是呀!李白幼時曾在四川待過。若她記得沒錯的話,他應該是在二十五歲時才離開青蓮縣到各地漫遊的。這麼說,這慕靖楠與李白還頗有交情,否則他不會留下李白的詩詞。這個新發現令程湘綠有點興奮。自從她掉落到唐朝來,總算有一件讓她覺得慶幸的事情。

除了李白之外,程湘綠同時也發現幾位當代文人雅士的作品,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慕靖楠本人的作品。嚴格說來,程湘綠還挺欣賞他的文學素養,不管是他的書法或他的繪畫,都覺得算得上是絕佳之作。

忽然,她的視線被案桌上的圖稿吸引了過去——那是幅未完成的仕女圖,雖然它尚未完成,但簡單的幾條曲線卻已勾畫出畫中美女的嬌俏輪廓。她婉約優雅的臉蛋,盈盈如水的雙瞳,以及詩意淡雅的笑容,教程湘綠見了都忍不住發出讚賞的輕嘆聲。

不過,當程湘綠細看她的髮型、她的服飾,才猛然發現筆下的女子竟與自己有幾分神似,尤其是那頭半長不短的頭髮,簡直就是她的翻版……

「誰准許你動桌上的東西?」

低沉的嗓音自她背後響起,程湘綠嚇得彈跳起來!她猛地轉身,納入眼裏的人影,竟是那名出現在夢中的男子!

「將軍大人讓我在此等他。」程湘綠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會顫抖?面對與林俊浩容貌相仿的男人,她應該感到熟悉才對,但那雙凌厲的眼眸,確實教她望得心驚。

緊抿的唇線更加添增他剛毅的氣質,他一言不發地走進桌旁,將桌上的那幅圖畫揉成一團廢紙丟棄在一旁。

這個舉止讓程湘綠見了很不高興,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道:「將軍大人也沒準許你動他的東西,你憑什麼將他未完成的仕女圖毀掉?」

不同於初見時的剛硬戰袍,慕靖楠今日乃是身着飄逸的輕裝衫縷,一身素白的裝扮令他顯得更加風度翩翩、瀟灑迷人;只不過他那副俊美的臉龐,缺少了笑容的點綴,所以給人十分嚴肅凝重的壓迫感。

他的眉楷微微一動,好整以暇地靠在桌邊。「說吧,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是何方人氏?入我大唐疆域有何目的?」

「我不想跟你談,我要見將軍大人。」她討厭他自負的表情,尤其是他那雙嚴厲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看穿似的。雖然他長得跟林俊浩一模一樣,眼底卻完全沒有林俊浩的熱情光芒。

他緊抿著唇不語,微皺的眉宇讓人覺得他正醞釀着慍火。

「你以為將軍大人會是什麼模樣?」但他的神情與語氣卻峰迴路轉,以極其柔性的眼光說話。

他的轉變讓她慌了手腳,不經思索就回答說:「反正不會是你這個模樣。」

慕靖楠突然展露一抹瞬間即逝的笑容,走進案桌坐下,隨即對外召喚:「士兵。」

門外守候的侍衛立即敲門進來。「將軍大人,有何吩咐?」

「傳令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書房。」

「是,將軍大人!」侍衛領命後,恭敬地退下。

他們的一問一答,當然便解開了慕靖楠的真實身分。程湘綠吃驚地望着眼前坐着的男子,似乎很難接受他就是節度使兼邊防將軍的事實。

「你……你就是慕靖楠?」她有些結巴地問。

對於她直呼自己的名諱,慕靖楠並末顯露不悅之色,只是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你進入中原究竟有何目的了嗎?」

怎麼會有如此年輕又如此俊俏的大將軍?她以為能當上將軍的男人,都該是虎背熊腰的硬漢,怎知會是像他這種的白面書生?「沒有任何目的。我只是因為游江不慎掉落水裏,醒來之後,便莫名其妙在這裏了。」

她的答案當然不能滿足他的問題,他走出案桌,一副嚴厲的表情問:「你又如何會掉進江中?我查過了,那天行走在江上的船舫,並末傳出有人落水之事。」

那些船上當然不會人落水,她是從一千多年後的未來掉入江里的,但叫她如何開口說出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謬之事?

「我是失足掉入江里的。」她隨便編著謊說。

「哦?」他揚揚眉問:「這麼說,你的失憶症已不藥而癒了?」

他知道她曾向倩珠表示喪失記憶之事?這麼說,她的一舉一動,他都一清二楚?程湘綠暗自付思。「沒有錯!我已經記起自己是從何而來,所以請將軍大人讓我離開,我必須回去屬於我的地方。」

「哦?回去江南揚州嗎?」他懷疑的眼神問。

那是她隨亂編造的地方,沒想到他還記得!

「沒錯,我要回揚州去。」如今她只好將計就計了。

「告訴我,你如何從揚州千里迢迢來到此地?」

程湘綠當然知道揚州的地理位置,只不過在古代,能直接從長江口搭船到四川來嗎?她猶豫不決,不敢說出肯定的答案。「這——我——」

慕靖楠早懷疑她的說辭,又見她支支吾吾後,更能肯定她在說謊。「好吧,那我再問你,揚州的縣令是誰?」

拜託!就算她的中國歷史再了得,也不可能知道唐太宗開元十四年揚州城的縣令是誰呀!這分明是慕靖楠存心出難題,讓她無法自圓其說。

「我不知道揚州縣令是誰,不過你可以問我其他比較有名的文人事迹。」

聽她所言,慕靖楠的臉上忍不住進出一抹戲譫的微笑。「你想我還會相信你是中原之人嗎?程姑娘,或許你連自己的名字都是捏造的吧?」隨後他又嚴厲地問。

「我確實叫程湘綠,信不信由你!你究竟讓不讓我離開?」程湘綠毫不畏懼地迎上他嚴肅冷漠的臉。

他走近她的身邊,眼光凌厲地問:「沒人告訴你,對節度使大人要謙卑致敬的嗎?你竟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難道不怕我生氣?」

「我為什麼要怕你生氣?難道你想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施暴?」程湘緣故意挑釁地問。

慕靖楠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攫住她的手腕。「對我大唐子民,我當然不會這麼做!但對一名來路不明的異域女子,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他的身體、他的臉龐是如此親近,程湘綠分不清猛然狂亂的心跳,是因為他的恐嚇、還是他的靠近。「你想做什麼?」

「也許給你一些苦頭吃,你才會說實話。」他的唇迅速地佔有她的。

感覺到他的唇舌侵略自己的瞬間,程湘綠立即發出尖叫,但尚未呼出的驚慌,已被他的唇含下。他像只碩壯的猛獸緊緊地擒住她的身軀,毫不留情地攻擊她的唇齒,吸取她嘴裏的芳芬。她太柔弱了,她根本推不開他強壯的身子,也無法阻止他的胡作非為。

原本他只是想給她些微的懲罰,但當他接觸到那片柔暖濕潤的唇時,競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渴望自血液中竄起,令他無法自拔地深陷熱血奔騰中。他竟不想離開她的唇,尤其聞到自她肌膚上所散發的自然香氣時,想要她的念頭簡直到了極點!

慕靖楠一把推開了她,並轉身背對。他不該用這種方式對待她,然而從未有過的衝動讓他失了理智,他恨不得讓她成為他的女人,只要她肯說實話。

再轉身時,他已平撫了自己的情緒,但呼吸仍顯不穩定地道:「說實話對你有幫助,程姑娘。」

程湘綠尚未自驚駭中醒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好,我說實話,但你要承諾放我走,而且保證不再侵犯我。」她不能忍受讓林俊浩以外的男人碰她。

目光掃射過她漲紅的俏臉,慕靖楠的聲調極度地冰冷:「如果讓我相信的話。」

與其這樣遮遮掩掩,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說出她的來歷;她不想被當成俘虜,任他輕薄。「沒錯!我並不是揚州人,而是來自台灣,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蓬萊仙島』。不過,我當然不是神仙,也沒有法力,只是個普通的平凡人。」

慕靖楠沒有反駁,程湘綠就當他相信了,於是繼續說着:

「至於我怎麼會到這裏,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因為我不是你們這時代的人,而是從一千多年後的未來,莫名其妙地來到這朝代的。」

他不說話,只是用一種沉靜的目光凝視着她。

「我說的全是實話,你必須相信。」她還在為方才的親吻而喘息。

「一千多年後的人?你以為這個謊言會比先前的那個好嗎?」他原以為她會乖乖地說實話,說她是吐番或蠻獠派來的好細,沒想到她竟然編一個更大的笑話來欺騙他,他有些忿怒地道。

「我確實是一千多年後的人!你若不相信,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她迫切要他相信自己的話。

慕靖楠只是輕哼:「或許我該稱你是妖言惑眾的『巫女』。」

「誰是巫女!」程湘綠一聽,氣得臉色發白,跑到李白的詩卷底下比著說道:「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二十五歲離開青蓮鄉,長期漫遊中原各地。他所寫的詩詞都是反應社會時勢,雖然將來的官運不亨通,但他的作品將令他成為後世中國最偉大的詩人。」

慕靖楠有些驚訝,李白確實於去年二十五歲時離開了故鄉,但此事並無幾人知道。「你何以認識李白?」

「不光是我,只要是一千年後的學生,都知道李白是誰。」

李白雖於年少時既顯才華,能吟詩作賦,但這也只有錦州百姓才知道。莫非她已去過錦州,所以故意以此事來詆騙他?「看來,你並不想說實話,那很抱歉,我不能讓你離開這裏。你必須留在這兒當俘虜,直到你說實話的那天為止。」

程湘綠氣憤地咆哮:「我說的全是實話!你為什麼不相信?」

「士兵,帶程姑娘回廂房,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走出春翠別苑一步。」他召來侍衛道。

「不!不能拘禁我,你不能那麼做!」程湘綠大聲地說。

不顧程湘綠的抗議,慕靖楠執意他的決定:「帶下去!」

不僅回去二十世紀無望,現在連自由也失去了。程湘綠整天關在廂房裏以淚洗面:心情完全掉到了谷底,幾天不吃不喝下來,人已經憔悴地瘦了一圈。

她是不是永遠得留在這裏,回不去台灣、回不去父母的身邊,要當個沒有根的靈魂呢?與其這樣行屍走肉、毫無意義地活着,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死對她而言,或許是個解脫;只要死了,她就不必活得這麼痛苦與孤單了。

打開胸前的懷錶,她聲音哽咽地對着林俊浩的照片說:「俊浩,我好想你、好想爸媽、好想台灣的一切一切,但我回不去了……這裏的一切都那麼陌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與其孤零零地一個人活着,我還不如死了。也許死了,我的靈魂就能回到現代,能回去看你們,所以你要給我勇氣自殺,好嗎?」

抱着懷錶,程湘綠泣不成聲……良久,等淚水哭盡、乾了,她才勇敢地站起來。

她能用什麼方法自殺?沒有安眠藥、沒有刀片,也沒有銳劍,難道連想死都這麼困難嗎?湘綠拚命在房裏翻箱倒櫃,只求能找到某樣東西讓她使用。

就在她沮喪地跌坐在床鋪時,她才猛然想起身上的腰帶。如果它夠長的話,她可以用它來懸樑自盡。於是她解開腰帶,把它拉長了來看。

是,就是它!它就是她的解脫之鑰。

鐵了心地決定,程湘綠將門栓好,以防別人進來打擾,然後選一處適當的位置,搬來矮凳站了上去,再把腰帶往樑上一拋,一個漂亮的死結立即呈現在她眼前。

她又親吻了一下胸前的懷錶,這是對林俊浩的最後懷念。

「老天爺,保佑我,讓我的靈魂能回到現代、回到親人的身邊。

做完禱告,程湘綠的心一橫,將脖子掛進打結的腰帶中,而後踢掉她腳下的凳子。

她的呼吸開始薄弱、意識開始模糊,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可以救她了……

「該死的!」翻開被褥探視她頸項上的勒痕,慕靖楠連番幾句咒罵聲。若不是倩珠發現得早,只怕這丫頭已經向閻王爺報到去了。

她為什麼要自盡?是因為事迹敗露被他拘禁,還是她真是無辜的弱女子,因為回不了家鄉而萌生死意?

不管答案是什麼,他都不許她死,他要將她留在身邊,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俊浩,救我……俊浩……」床上傳來她的呢語。

又是這男人的名字!他真是她的愛人嗎?慕靖楠心疼地撫過她蒼白的臉。

就算是,他也不讓她回去。雖然橫刀奪愛非君子所應為,但這女子卻令他不得不做出違悖君子的行為,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愛她愛得無法自拔了……

毫無原因、毫無理由,他對她一見鍾情,這輩子,他都不打算放開她了。

在她不住的夢囈中,慕靖楠將她的手心包裹在自己的掌中,傳達他的溫度與熱情。而當他如此做時,程湘綠也不再驚惶地呼喚林俊浩的名字,逐漸安靜地沉穩入睡……

「綠兒,我愛你。」他在她耳邊輕柔地呼喚。

回想起救起程湘綠的那一刻,事情確實有些蹊蹺。她不像故意落水等待他去救她,而是已經奄奄一息,差點丟了性命。還有她原來那身怪異的穿着,是他從未見過的裝扮。那衣服的質料十分精緻,就算從波斯進貢給皇上的絲料,也比不上她身上所穿的那套衣裳。另外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她胸前的金練子,那精雕細琢的刻紋,在大唐絕對找不到一個師傅可以做到那種程度,而且她又能預言李白未來的命運,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如果她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那麼她就是來自一千年後的人嘍!

慕靖楠還是無法接受這個想法,這太奇妙了!時空怎能令人隨意倒轉呢?他還是寧願相信她是個異域女子。

一整夜的沉睡,程湘綠在天空魚肚翻白前醒來,驚愕自己怎麼還在這房間裏面。

「我還沒死!?」她喃喃低語,接着目光轉移到靠睡在床邊的慕靖楠身上。

他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他在她的床邊守了一夜?

程湘綠輕微的移動驚醒了他,他以溫柔的語氣說:「你醒了?」

她的眼眶含淚,哽咽地說:「為什麼要救我?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活着只會加添我的痛苦!在這裏,我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具空殼子的軀體。像行屍走肉般的活着……」

慕靖楠上前擁住哭得肝腸寸斷的程湘綠,他的神情是那樣地似水柔情。「不,你還有我,不管你從哪裏來,我都不許你再有自盡的念頭。」

程湘綠抬起她的汪汪淚眼,迎進眸中的,是那分熟悉的熱情與關懷,彷彿是林俊浩的臉龐在她面前;突然她分不清那張氣宇軒昂的俊臉究竟屬於誰的,她一時情迷,不自禁地遞上她的唇,緩緩地貼住了他。「別離開我,我好孤寂,俊浩……」

慕靖楠嫉妒那個令她魂牽夢繫的男人,他也心痛她是如此深愛自己以外的男人;然而在確定自己的心意後,他絕不會輕易放棄這段情感,即使他得花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得到她的愛,他也願意無願無悔地等待……

細細柔柔地吻着她,不敢太過猛烈;就算她把自己當成另一個男人,他也不願放開她,他輕聲地在她頸畔耳語:「綠兒,我的綠兒。」

他的低喚猛然召回她的靈魂,程湘綠倏地睜開她朦朧的淚眼。「你不是俊浩!」

林俊浩不會喚她綠兒,他只叫她的名字。

「如果你真來自異世界,那麼你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忘了他吧!因為,能給你幸福的不是那遙不可及的男人,而是活生生在你眼前的我。」慕靖楠將雙手握住她的肩胛,以千萬柔情的光芒射在她的臉上。

那道深情的眸光刺痛了她的心,她驚亂地迴避——「不,我不會背叛俊浩!就算回不去我原來的世界,我也不會愛上你!」

「我會給你時間,就算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等,我也願意。」他深情款款地說。

他的告白打得她的心好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不!請你讓我離開,我必須去找穿越時空的入口。」

她的堅持令他心痛。「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他憤而轉身背對她。

「求求你!求求你讓我走!」程湘綠追下床,拉住他的衣角哀求着。

她悲戚地求讓他心疼萬分,但他仍堅持他的決定:「沒有人可以違背我的意思。」

他狠心地甩開她的手,「碰」的關門離去,留下獨自哭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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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刀奪愛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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