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知道「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這句話是誰說的?

就因為對唐海音抱持了那一線希望,聶仲璽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當然,剛開始一切都是那樣順利得不可思議。

在那天下班以前,唐誨音確實是奇迹似的,把所有的工作都處理完畢,快快樂樂的下了班。

第二天,他們也準時的搭上前往美國紐約的班機,——路上,她簡直乖巧得像個模範生,完全沒有出什麼岔子,合作得讓他簡直想頒給她一面獎牌。

但壞就壞在,他對唐海音這個女人抱着太樂觀的態度,完全忘了她老愛置身在狀況外的天性。

直到這個重要的早晨,他的表已經從七點半跳過八點,又從八點跳到九點,而那個就算有十來個屬於女人遲到的借口,也早該露面的女人,依然是芳蹤杳然時,他終於忍無可忍了。

聶仲璽氣急敗壞的衝上樓,用力敲着她的房門。

「唐海音!」

像是快吼破門板的音量,惹得左右房客紛紛探出頭來一探究竟。

但在這個他氣得想殺人的節骨眼上,聶仲璽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這個該死的女人,難道她不知道他有多痛恨別人遲到?!

尤其是九點這場會議,攸關兩家公司未來的合作機會,她大小姐卻還窩在床上呼呼大睡?

聶仲璽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根本就不應該帶着一個只會扯後腿的禍害出國!

別說是她總能把人氣得七竅生畑的本事,就連這個合作的計劃都可能被她終搞砸了,

聶仲璽一向很有風度!卻偏偏碰上了這個女人,連理智都被她氣得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最後,他向櫃枱要了備份鑰匙,才終於開了門。

他氣急敗壞的一頭衝進房間,用力掀起高高隆起的棉被,把那個睡得不省人事的女人給揪下床。

朦朧睡夢中:唐海音發觀…陣涼意襲來,緊接着全身搖晃得厲害,立刻抱着身旁惟一的支撐物放聲尖叫起來。

「你立刻給我張開眼睛。」

頗為熟悉的聲音,隨即在耳邊憤怒的咆哮著,

唐海音緩緩張開眼,才發現一雙噴火的眸子,正惡狠狠的瞪住她,而且她還緊抱住他的腰。

「你——你幹嗎闖進我的房間?」她趕緊跳開幾步。

他想做的不是闖進她的房間,而是把她丟到窗外!

但他很理性的控制衝動,忍住怒氣質問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唐海音偷偷瞄了眼,那早被她丟到床下的可憐鬧鐘,上頭正清楚的顯示著九點二十分。

「唉呀,人家有時差嘛!」她理直氣壯的辯道。「而且,只不過才遲到了幾十分鐘又怎麼樣?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你最好趁我掐死你之前打理好自己——五、分、鍾!」惡狠狠丟下狠話,他扭頭就走。

「五分鐘?那怎麼夠!我要盥洗、整理頭髮,還要化妝喂——一」

厚重的房門,毫不客氣的在她面前摔上,只差一寸就幾乎貼上她的鼻尖。

「混蛋!」

雖然嘴裏這麼罵着,她還是—刻也不敢耽擱的往浴室里沖;

匆匆忙忙的盥洗、穿衣,才正要拿出隱形眼鏡替自己化妝,卻發現她的隱形眼鏡竟然下翼而飛,怎麼也找不着。

而五分鐘時間一到,聶仲璽果然帶着一臉殺氣出現在門口。

他雙手又在腰上,修長的腿劈開成一個大字形,臉上兇惡的表情像是問她:生跟死.她要挑那一樣。

「再等—下——」

「還等?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緊握成拳的手,恨不得欺上她的脖子。

「我———我找不到我的隱形眼鏡嘛!」難道他要她爬著出門?

隱形眼鏡?聶仲璽忿忿的瞥了她一眼。

今天何其重要;她卻偏選在今天出狀況?

他發誓,等他們一回台灣,他就要她拎着包袱滾蛋。

看她像瞎子似的四處亂摸,聶仲璽衝進房間里,一把推開她。

「我來找。」

「不——不必了!」

唐海音衝上前,將幾條橫陳在地板上的蕾絲內褲塞回行李箱,試圖掩飾身後的那一團亂象。

他瞪大雙眸,眼前混亂的景象,讓他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竊案現場。

這一團糟看得他更加煩躁,索性拉着她就往外走。

「別找了!」

「不行啦,我完全看不到東西。」唐海音哇哇亂叫着。

「你看不看得到東西,對我來說一點兒差別也沒有。」他停下腳步,冷冷丟來一句。

「你的嘴為什麼老是那麼毒?」唐海音氣憤的瞪他一眼。

「彼此彼此!」

聶仲璽不理她,帶妥文件資料,來到飯店外攔了部計程車,就直奔向合作對象公司。

一路上,唐海音始終嘟著嘴、氣鼓著臉,一直到來到會議室外,還是氣惱的直抗議。

一進入寬敞明亮的會議室,就看到幾名西裝筆挺的高級幹部正等在裏頭。

「微笑!」聶仲璽掛起一抹無懈可擊的笑容,咬牙警告道。

笑?她怎麼笑得出來?!

唐海音看着玻璃窗里反射出的自己,看看她——一頭散亂的長發、完全沒有上妝的蒼白臉龐。她發誓,這絕對是她這輩子最丑的一天。

她可是唐海音、唐海音耶。

這種不可原諒的錯誤怎麼能發生在她身上,任何時候,她都該是耀眼出色、性感迷人的,可是——

此時此刻,她卻丑得想把頭理進馬桶里,一輩子也不要出來見人……

***************

「你究竟還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

傍晚氣溫極低的紐約大街上,一個窈窕的身影垂頭喪氣的走着,後頭,一個滿是不耐的高大身影,也亦步亦趨的跟着。

唐海音沒有回他的話,深怕一開口,眼淚就會不爭氣的掉下來。

從談完合作計劃出來后,她已經走了大半個鐘頭了,但卻不覺得累,只是冷冷的夜風吹得她鼻頭一陣酸。

她覺得懊惱、覺得委屈,更多的卻是挫敗。

她唐海音的一世「美」名,全被聶仲璽這個男人紿毀了,一想到那些老外活像看到歐巴桑的表情,她簡直丟臉得想死。

紐約她是第一次來,壓根兒就不知道這條街到底通往哪裏,卻只是下意識的往前走着。

「這麼晚了,你想上哪兒去?這一帶治安可不好。」

後頭又傳來他益加不耐的高喊。

「不用你管!」唐海音賭氣回了句。

用不着他佯裝關心,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心裏幸災樂禍,冷眼看她糗狀百出的醜態。

無所謂,儘管笑話她吧,她唐海音才不會在乎!

但一想到今天的狼狽,她還是有種很受傷的感覺。

用力抹去臉上溫熱的濕意,她開始漫無目的的往前跑,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遽然拉住她。

「你要去哪裏?」

唐海音依舊板著一張俏驗,半天不說話。

「你到底怎麼了?」聶仲璽有些不耐的又問了一次,實在弄不懂她。

瞪着他那張看似誠懇的俊臉,她恨恨的嚷道:「你儘管笑吧!」

「我力什麼要笑廠他一臉莫名其妙。

「別告訴我,你沒看到?!」

「看到什麼?」他的表情如墮五里霧中。

「我今天又丑又狼狽的模樣。」

「我不覺得你丑。」聶仲璽蹙起眉頭。

今天的她或許有些狼狽,但素凈的臉龐卻更顯現出她白皙無瑕的肌膚,那自然且毫無矯飾的模樣也同樣動人。他真不明白,她幹嗎為了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鬧彆扭?

「騙人!」他的話,唐海音壓根一個字也不信。

「那你要我怎麼說?」

「說我是醜八怪。」

聶仲璽無奈的嘆了口氣。

「好,你是醜八怪!」

「你——」唐海音一臉深受打擊的表情。

不發一語的盯着他好半晌,她突然轉身就往街尾跑。

天色至此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道兩旁早巳打烊的商店,也只剩下幾盞零星的霓虹燈,她的身影很快便被夜色吞沒。

女人心簡直有如海底針,明明是她要他這麼說的,他說了,她卻又生氣,實在是莫名其妙。

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聶仲璽恨恨的低咒一聲,也遽然轉身往回走。

一個下午已經讓他的耐性宣佈告罄了,她想耍大小姐脾氣就由她去,他才不會在乎她的安危。

他早該知道,帶她出來果然是個天大的錯誤!

***************

不顧一切的沖離那雙彷彿帶着譏笑的眼眸,唐海音像無頭蒼蠅般的跑着,腦子裏完全無法思考。

寒風自耳邊呼嘯而過,帶着濕氣的冷霧,也颳得她細嫩的臉頰隱隱作痛,直到肺部幾乎快被冰冷的空氣給擠破,她才終於停下來。

衝動過後,她終於冷靜下來,立刻就發現自己跑遠了。

氣喘吁吁的轉頭四下打量,唐海音發現四周儘是一片荒涼,相較於剛剛商店林立的大街,這裏只有幾棟破舊的廢棄老屋。除了她,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突然間,一個巨大的甩門聲響從身後傳來,幾乎把她嚇破膽。

她驚惶的回頭一看,才發現是一扇搖搖欲墜的門,被風反覆吹動而撞擊出來的巨響。

夜色合沉,唐海音心驚膽跳的打量著四周,只見陰暗的房子裏,彷彿還有幾簇隱約晃動的白影——

尖叫一聲,她不要命似的拔腿就跑,彷彿後頭有駭人的鬼魅在追她。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膽小,尤其是落單以後,更覺得脆弱與恐懼無孔不入。

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任性,但回頭望向來時路,剛剛一路跑來,她早已經不記得怎麼回去,而聶仲璽——竟然沒有來追她?

夜更深冷了,她雙臂環抱着自己,試圖汲取一點溫暖。

「她問有人聽見我嗎?」

她的喉嚨發緊,卻還是開口試探的喊著,期盼找到人幫忙。

但回答她的,卻是四周彷彿永無止境的死寂。

她瞠著雙驚惶無助的眸,在惟一的一盞街燈下徘徊著,想借些許光亮來驅走不斷湧向她的恐懼。

她真的迷路了——

唐海音瑟縮在燈柱下不住的顫抖?越來越冷的天氣里,她的眼眶卻熱得發痛,眸底幾度湧上的蒙攏,硬是被她給逼了回去。

在這個孤立無援的時刻,她竟想到了聶仲璽。

他在哪裏?他是不是會到處找她?是不是也會擔心地?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體會到他的重要,突然間,唐海音對於自己的無理取鬧感到有點愧疚。

在——切彷彿都已陷入絕望的時候,她的背後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唐海音一轉頭,藉著忽明忽暗的街燈,看到那堵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像前來拯救她的天使。

強自壓抑的情緒終於潰了堤,她的鼻頭一酸,眼淚立刻冒了出來,想也不想使跳起來沖向他。

這輩子,唐海音從沒有這麼恐懼無助過,她緊攀着地的脖子,一如抱住汪洋中最後一塊浮木。忍不住放聲大哭。

擁著懷裏幾乎全身冰冷的嬌軀,聶仲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看來那麼堅強獨立、驕傲好強的唐海音,現在竟然像個倉皇無措的小女孩一樣——哭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向來占凈便宜、得理也絕不饒人的才是她,而不是眼前這個端著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荏弱得讓人心疼的女人。

他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她盡情的哭,直到哭聲漸歇,才默默遞給她一條手帕,好像剛剛那個脆弱、無助的唐海音從不存在。

其實,說好不要再理她的聶仲璽,才走了幾步就心軟了。

就因為知道她的好勝與倔強,所以他才刻意一路遠遠跟着她,他知道,就算她走到天亮,他也會一直陪着她。

唐海音擦乾了眼淚,他英挺的影像再度鮮明起來,宛如最忠實的守護神。

她感激他,感激得想哭。

「謝謝!」

她以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道了聲謝。

她接過手帕時,他發現了她凍得通紅的小手。

「這麼冷的天氣——你想把自己凍死嗎?」

他拉過她的手小心檢視,忍不住罵着,但搓采着她冰冷小手的動作,卻是出奇的溫柔。

唐海音偷偷瞅着地,他平靜的表情看不出情緒,但暖烘烘的大掌卻是那樣溫柔的包圍着她,就像安全的避風港。

這一刻,她感覺到有股異樣的情愫在心底蔓延,隨着逐漸回暖的手,充盈了整個心房。

「你擔心我對不對?」要不,他怎會一路跟來?

「我——」

像是意識到她那雙翻騰著萬般情緒,卻又像是帶着某種期待的凝眸,他不自在的轉移話題。

「都七點了——」抬手看了下表。「你餓了嗎?」

唐海音咬着唇點點頭.可是她還是想知道答案。

「我知道有家意大利餐廳不錯,我們就到那兒吃晚餐!」他清了清喉嚨,故作稀鬆平常的說道。

看着神情有絲不自在的聶仲璽,唐海音驚訝的膛大雙眼,卻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他們這樣算是——約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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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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