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公不作美，嘩拉嘩拉的下起滂沱大雨。

藍骎看着車窗外流沒而下的雨水，心情也和天空一樣灰濛濛的。

轟隆隆的雷聲很符合他最近的心境，想直接將不滿與憤怒狂吼殆盡。

「先生，已經到了喔。」

掏了張千元大鈔塞給計程車司機，不待對方找零，藍骎就撐起傘走出車門。

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不過依稀還看得見，在他家的大門前似乎有一個瑟縮的人影……

一走近，看清對方的臉孔，藍骎忍不住破口大罵：「妳幹嘛站在我家門前？」

「太好了！我終於等到你了！」沈君怡看着終於出現的藍骎，眼中的頹喪瞬間轉換成欣喜。

「妳幹嘛在這裏淋雨？趕快走啦！」藍骎口氣不佳，想把她打發走。

「不，請你至少聽我把話說完。」沈君怡緊緊跟在他身後。

「我不想聽！」藍骎按下門鈴，大門隨即打開。

「不！不要這樣！」沈君怡情急之下，居然緊緊抱住他的腰！

「妳……」背後傳過來的濕意，讓藍骎突然語塞，腳步也停了下來。

她全身……都濕透了嗎？就為了見他一面，把自已淋成落湯雞？藍骎不由自覺心中一擰。

「藍骎，請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沈君怡生怕他一句解釋也不聽就掉頭離去，所以怎麼樣也不肯放手。

「妳……先放手……」圈住他腰際的那雙小手正微微的發顫，藍骎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揪住了一般，異常難受。

他一手撐著傘，一手輕輕拉開在他身前交握的小手，轉過身來直視着她。

全身濕淋淋的，短薄的頭髮貼住了臉龐，衣服更是濕的徹底……她一直站在這兒淋雨嗎？

藍骎趕緊用傘遮住兩人，免得她繼續淋雨。

沈君抬起小臉，不安的說：「如果你真的不肯原諒我，我也沒有話說，但是請你給我一個真心道歉的機會好嗎？」

說着說着，沈君怡突然一陣鼻酸，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心頭更沉甸甸的，有種說不出來的窒悶。

「妳怎麼哭了？」藍骎沒想到她會這麼認真又死心眼。

雖然對她的欺騙一直很生氣，卻又無法不去在意她……他啊，真是欠了她的！

在傾盆大雨中，面對她的淚水，藍骎的堅持和冷硬逐漸崩塌。

「沒有……只是雨水跑進眼睛裏了……沒什麼……」沈君怡連忙揉揉眼睛，順勢擦去淚水。

「妳真的這麼在意我的反應？」之前從未正視她的真誠，此刻藍骎覺得自已像個罪人。

因為心情不佳，就對她惡言相向，但她完全沒有怨言，還一再地道歉。

反觀心高氣傲的他，卻一直拉不下臉面對她的歉意，凈是計較着她的欺騙，相對於她的寬容，不就顯得他格外的小心眼？

「當然，我非常的在意！」沈君怡猛點頭，強調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為什麼？」看着她認真的小臉，藍骎的心不知不覺卸下防備，也更想知道，為什麼她可以這樣毫無芥蒂？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沈君怡偏著頭，理所當然的說出答案。

聽見這個理由，藍骎很難再生她的氣，甚至還對她產生了不同的感覺--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見識到她的與眾不同，不僅特別，而且深得他的心。

不過，見到她頻頻打顫的模樣，藍骎突然又感到不悅了。

他皺着眉問：「妳一直在這裏等我？」這個笨女人怎麼凈做些蠢事？

「嗯。」沈君怡自知理虧的垂下頭來。

她不是故意要來打擾他的，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該上哪裏找他，這是她唯一想到的可行之道……

「等多久了？」這個笨蛋！怎麼會有這麼不愛惜身體的人啊？

「沒有啦！其實也沒有等很久……」沈君怡小心翼翼的回答。

「到底等了多久？」藍骎一張臉拉得老長，要她乖乖招來。

「三個多小時而已……」沈君怡努力壓下心中的委屈，向他坦承。

「還而已！妳以為這樣做值得？！」她腦袋裏到底裝些什麼啊？藍骎按捺不住的先罵再說。

「值得！很值得！」沈君怡抓着他的襯衫，再三強調。

「笨蛋！妳是白痴嗎！」還說值得！她是被淋出問題了嗎？藍骎現在只想用力敲敲她的腦袋，看能不能把她敲醒。

「藍骎，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沈君怡輕拉他的上衣，低聲請求。

那件事情，一直是她心頭上的烏雲，如果藍骎不肯原諒，她永遠沒辦法撥雲見日。

「我為什麼要生氣？」瞧她如此哀求，藍骎的口氣不禁緩和下來。

他現在的感覺是無力加上無奈，看她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模樣，他就算有再多氣也被澆熄了。

「因為我做錯了事，不是嗎？」剛才他好生氣，又好大聲的斥責她，一定是她又做了什麼惹他不高興。

「妳真的很笨……」藍骎敗給了這個單純又沒心機的小女人，完全拿她沒辦法。

拉起她的小手，跨進大門，藍骎決定和她休兵。

他會繼續和她做好朋友，也許還是更深一層的「好朋友」……

藍骎的笑容逐漸地加深、擴大。

讓沈君怡換上乾衣服后，藍骎拿着毛巾幫她擦拭起濕答答的頭髮。

「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知道嗎？」一想到她可能因此生病，藍骎的心就十分不好受，氣自己，也氣她的任性妄為。

「不會了……哈啾！」好冷喔，她才不會沒事就跑來他家門前站崗，她的身子又不是鐵打的！

「妳看，如果感冒了怎麼辦？」做事不經過大腦，她這樣的個性真令人擔憂。

「沒關係，我的身體很健康。」沈君怡努力保證，不想讓他多操心。

「妳是白痴嗎？有人像妳一樣在大雨里淋上三個小時的嗎？這樣不感冒才怪！」藍骎兇巴巴的教訓她。

「好啦，我下次不敢了。」對於造成他的麻煩，沈君怡也覺得過意不去。

「還有下次？！」藍骎瞪她一眼。

「不不，是下不為例。」沈君怡趕緊改口。

「這樣還差不多！」得到她的親口應允，藍骎總算是放下心來。「對了，妳餓不餓？」

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她一直站在這兒等他，想必沒吃什麼東西吧？

「嗯，有點餓。」說到吃，沈君怡頓時眼睛一亮。

不過，真是不好意思，還得勞煩藍骎為她張羅。

「哪，這是趁妳梳洗時弄的，吃吃看。」藍骎端起一盤炒飯，送到她面前。

沈君怡接過炒飯，以無比期待的心情吃了一大口，眼中泛著淚光道：「好吃……」

她還以為自已再也沒有機會吃到藍骎做的東西了！

現在品嘗到的美妙滋味，無疑是在這段日子的冷戰中，怎麼都不敢想像的奢華享受呀！

一想到這裏，沈君怡更是邊吃邊掉眼淚，「我真是太幸福了……」

「怎麼又哭了？」真是個愛哭鬼！藍骎受不了的翻白眼。

「沒有……只是一想到還能吃到你親手做的料理，我就覺得好高興……」沈君怡一邊哽咽，一邊無此感動的說。

「大傻瓜！」聽見她滿足的話語，藍骎心裏無比憐惜。

他對這個小女人真的沒轍，所有的怒意、冷言冷語，甚至是有意的刁難，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或許……從她突然推開料理教室大門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她要闖進他的生命里，直敲他緊閉的心扉。

忍不住心中湧上的悸動，他輕輕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討厭，你突然對我這麼溫柔，我會忍不住愛上你的……」沈君怡嘟囔。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人，面對這麼溫柔的情境，要她怎麼不心動？

更何況他還有一副天使般的俊俏臉孔，她再待下去一定會淪陷的！

「好啊，有什麼不可以？」藍骎對這個可能性不排拒，甚至還有些心動。

「我才沒那麼不自量力呢！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女生糾纏，所以我不會跟其它女生一樣給你添麻煩的，你肯原諒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沈君怡說得頭頭是道。

她才不想被那些愛慕藍骎的女生追殺呢！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不打算越雷池半步，增添彼此的麻煩，現在她只想跟藍展做個好朋友，這樣就夠了！

「妳真的好傻。」聽她念念不忘就是要請求他的原諒，對於她如此在意他的心情，藍骎覺得很感動。

心中對她的好感直線上升，他無法解釋，只知道她煞有介事的說話態度，和無比認真的可愛神情，在他眼中都格外的吸引人……

「我--」沈君怡的話來不及出口，就被一個密密實實的吻給封住了。

這個吻和先前那個火熱、直接、帶有懲罰意味的吻不同，它輕輕的、淡淡的，讓人迷醉在這份溫存細緻的柔情中。

從上一次吻過她之後，心裏就一直眷戀着她的甜美，她的唇依舊是那麼的芳醇可口，教他不動心也難……

藍骎突然發覺，沈君怡不僅很對他的眼，也很對他的味，他想要這個迷糊的小女人，想要把她拴在自己的身邊，再也不放開。

他離開沈君怡的唇，卻沒放開她的身子，雙手緊緊攬住她的纖腰。

無助、訝異和彷徨正是沈君怡此時的心情寫照，她不知道這個吻是否有其它的意義……

「你可不可以不要吻我了？」沈君怡鼓起勇氣說。

上一次的經驗太過傷痛，一想到自己曾經是他所利用的工具，她對於這個吻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根本就不敢多加猜測。

她害怕，真相還是一樣的傷人……

「為什麼？」藍骎對於她的請求感到錯愕。

「因為這會讓我想起……上次你吻我的情形。」沈君怡實話實說。

「上次我是無心的。」沒想到卻讓她留下深刻的不安，藍骎頗為自責。

「那……這一次又是為什麼？」沈君怡專心等待藍骎的回應。

「呃……想吻妳就吻了。」藍骎不自在的別開眼，隨口找個理由搪塞。

「這算什麼理由啊？！」沈君怡脫口而出，隨即暗斥自已的不害躁，難道她在期待些什麼嗎？

「妳管我。」藍骎嘴硬。

「不公平！你耍賴！」他怎麼可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她的初吻可是不明不白的被他奪去了耶！

「喂，什麼耍賴？妳皮在癢是不是？」真是得寸進尺，他不要再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了！藍骎索性別過頭去，不理睬她。

「沒有，我才不敢……不過你剛才叫我什麼？」除了藍骎欠扁的態度外，耳尖的沈君怡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

「喂--」煩不勝煩的藍骎轉過身來，不情願地回了她一句。

「我也是有名有姓，拜託你別這麼叫行嗎？」沈君怡抗議。

「這是我的自由，妳管不著。」他高興怎麼叫她就怎麼叫，幹嘛干涉他的習慣啊？

「別任性了。來，我再自我介紹一次喔，我的名字叫作沈君怡。你聽清楚了嗎？」沈君怡像是在教小學生一樣，咬字清晰緩慢。

「那又怎樣？」這個他早就知道了，幹嘛多此一舉？

「叫一下啦！」沈君怡像哄小孩似的，希望他能喚出她的名字。

仔細一想，她才發現自從認識以來，藍骎從沒正式叫過她的名字呢！真是個固執的傢伙。

「我不要。」藍骎一口回絕。要是讓別人聽到的話，他的臉往哪裏擺啊？

「好啦！小藍……」沈君怡乾脆換個親昵的稱呼，直纏着他。

「妳叫我什麼？」那是什麼鬼稱呼啊？真是夠噁心了，他的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小藍啊，怎樣？」沈君怡煞有介事的回答。

「閉嘴！」這女人是認真的！藍骎突然覺得自已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因為他根本無法招架。

「你如果不叫我的名字，我就繼續那樣叫喔，小藍……」沈君怡見策略奏效，索性上癮似的直叫。

「夠了！我說就是了。」藍骎無法忍受她亂七八糟的叫法，只得投降。

「請說。」沈君怡兩眼一挑，右手一攤，極有耐心地等待藍骎開口。

「沈……君怡，這樣行了吧？」藍骎硬著頭皮說出來。

「如果把姓去掉就更好了。」雖然他叫得有點勉強，但總算是跨出一大步了。只不過感覺還是有那麼點生疏，還是別連名帶姓的叫會比較親切。

「我為什麼要聽妳的？」她會不會太過份了？藍骎誓死也不肯再紆尊降貴。

「因為那樣比較親切啊！」哪有好朋友這麼見外的？沈君怡理直氣壯。

「我才不幹！」與其如此，還不如殺了他比較痛快！藍骎打死也不肯干這麼丟人的事。

「小……」沈君怡慢條斯理地拉長語音。

「好、好，君怡，這樣可以了吧？」見她故技重施，藍骎還真怕了她。

「太好了！小--不不，我說是藍骎，真的是太好了！」目的終於達成，沈君怡拍手叫好。

「瞧妳樂的！」見到她燦如夏陽的笑容，藍骎心中的彆扭一掃而空。

哎，真是拿她沒轍，誰教他就是自虐？

罷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其它的……就不跟她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