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些人看架式就知道是有功夫底子的。孟樞低聲對錢瑤光道：「我擋着，你先走。」
「可是……」錢瑤光遲疑了會兒，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好，我知道了，可是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我保證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放心！」他揚起一抹狂放的笑意，「會有意外的是他們，不是我。」
他的語音剛落下，一群人就圍了上來。
二十多個人打一個，錢瑤光真的很不放心，但是她想也許可以找她那幫愛打架的堂哥們來，他們應該會本着同門師兄弟的情誼出手幫忙。
所以她才會幹脆地答應他先離開——她不是要丟下他，而是要去搬救兵！
可是她的腳步才踏出去，卻又出現另一批人馬。她雖然習武，卻沒什麼實戰經驗，看到一堆人嚇得呆愣在當場。
「小瑤！」
孟樞擔心她會被傷，想過來她這邊，但身後有人拿了雙截棍往他頭上敲，登時血濺似飛花。
他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傷口，一個迴旋踢撂倒那攻擊他的人。
他看了看掌心上染著的血跡，眼神在瞬間變得兇狠殘暴：「混蛋！」他低吼了一聲，伸拳又攻向那群黑衣人。
「喂！別打了，要走我們一起走！」錢瑤光想要靠近他，卻看見攻擊他們的人出手的拳法好像……
她的心底怵然一驚，不知為何憶起剛開學時做的那個不愉快的夢。
她清楚地看見，那個追逐她的黑影是北斗哥。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人加入戰場了，是錢北斗！
錢瑤光趁黑衣人的目標轉向時跑到孟樞身邊，擔憂地扶住他的臂膀：「你還好吧？」
看他血流不止，有沒有腦震蕩？會不會變白痴？
「很好！」孟樞的目光並沒有留在她身上，唇邊儘是邪惡冷冽的笑意，「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本欲掙開她的抓握再打，她卻抓得死緊：「不行！去看醫生！」
「小瑤！」他擰起兩道凶眉，他才打得正過癮哩！
「你要去打也可以，」她放開他的手臂，斜睨着他，「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忘記你這個人，再也不認識你！」
「啊，不行不行！你不能不理我！」可憐兮兮的棄狗表情馬上又出現了。
不知何時將敵人打退的錢北斗回身望着他們，有着一種很荒謬的感覺，他覺得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沒有他可介入的餘地。
而他設計的這場「英雄救美」的戲碼，到最後沒有半個觀眾，他們完全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裏。
不！他不會讓出小瑤的！他等了十幾年，就是在等她長大，他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屬於別人，不可能！
「看他傷得很嚴重，先送他去醫院吧。」錢北斗握緊了拳頭，強逼自己抑制住怒氣，以平靜的語調道。
「北斗哥！你怎麼還在這裏？」
錢瑤光的意外語氣，讓錢北斗一下子寒了臉。
「什麼傷？」孟樞倒是沒注意到那麼多，只是一聽見要上醫院就開始怪叫——他生平最怕上醫院了，「我才沒有……」
在錢瑤光的眼神警告下，他改口說：「是！我去看醫生。」
「小瑤，你先回去吧，我送他去醫院就可以了。」錢北斗扛起孟樞沉重的身軀，知道他說沒事其實只是在逞強。他失血過多，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應付敵人了，自己只要一拳，就可以把他送入陰間。
只要小瑤一走……
「對對對！小瑤，你先回去吧！我和這位兄台去就可以了。」孟樞計劃着等錢瑤光一走，他也會跟這位先生謝謝再聯絡的。
不過錢瑤光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不能讓孟樞和北斗哥單獨在一起！是她多心了嗎？可是，方才那群黑衣人用的招式，明明就是……
「不行啦！我一定要跟去，因為你根本不、會、聽、話！」錢瑤光朝他搖晃着手指，「看護費我會照算，你最好祈禱你的傷勢不重，明天還可以照常上工。」
「喔！」小瑤要來當看護！孟樞露出一個白痴至極的傻笑。嘿嘿嘿……唐易，有小瑤在，我只好選擇對不起你了。
他還真是一個有了愛情沒友情的男人啊！
結果孟樞頭上縫了十五針，還在醫院跟護士大玩捉迷藏。
醫生們都覺得他是個異類，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精力充沛的病人。每五秒鐘喊一次無聊，還跑去找其他病人打橋牌、下象棋，最後實在受不了他這種會害人早死的麻煩，住院不到八小時就決定把他轟出去。
這種病人大概是化為枯骨，骨頭都還會跳起來打架的怪胎。
「太可惡了，小瑤都還沒來看我！」孟樞一腳踏上醫生辦公室的辦公桌，「我不走，敢要我出院就讓你們嘗嘗這個的滋味。」他的大拳頭在醫生、護士面前揮來揮去。
「要住可以，不準聚賭。」冷酷俊美的醫生若不是考慮到其他醫護人員還要做事，根本懶得理他。
「不賭多無聊啊！」孟樞怪叫。
醫生的回答簡單明了，他直接拿出手術刀，對他表明，不是乖乖住院就是讓他好好地修理他。
結果孟樞還是充當保鏢，反正只要在錢瑤光到醫院之前回到病床上躺好裝虛弱就OK了。
打架、打架！成天躺着筋骨都會生鏽的呢！他只是出去做做「運動」而已，小瑤會諒解的。
錢瑤光把洗好的照片帶到學校去賣，不過倒是很稀奇地為自己留下一張沒賣、也沒有加洗拿去賣給別人。
那張是孟樞昨夜笑得勾人心魂的照片，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讓人家看見那樣的笑臉，總覺得是很危險的事。
到底是為什麼會危險，又有什麼危險，她暫時就不想去多作研究了。她是在心底默認了某些事沒錯，但並不代表她會立刻全盤接受，她沒那麼戲劇化。
去探病要帶些什麼呢？要做點什麼給他吃嗎？還是替他帶個水果就好了？反正醫院有便當。
她的唇角不自覺地彎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她猜想他一定不會乖乖地睡在床上，要他安靜個五分鐘簡直是要他的命。
為什麼她會覺得想起他就有種幸福的感覺呢？只要猜測他會有的反應她就會不自主地微笑，感到心情特別的開朗，腳步也無意識地輕快起來，像是裝上翅膀，恨不得馬上飛奔到他身邊。
平時小氣的她總是選在菜市場即將收攤時去買東西，因為那時的東西最便宜，雖然有些蔬果看上去較爛、較劣質，但把那些部分切除掉仍然可以吃。
當然她不承認那叫貪小便宜，而是精打細算。
但是因為是要選給孟樞，她想着要找又好又甜的水果，貴一點也沒關係。
呵！有點恐怖喔！她應該是個宇宙無敵的小氣鬼才是，一夕之間整個人突然轉性，她竟然會為一個人花費心思，並且是「免費」的。
就在錢瑤光細心挑選好水果要到醫院去探病時，錢北斗冷不防地出現了：「小瑤，要去哪兒？」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東西上，眼神更形森冷駭人。
「去探病啊！」錢瑤光注意到他眼神的不對勁，「北斗哥，你怎麼了？」
「回家吃飯吧！奶奶有事要宣佈。」他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自己的車子走。
「不行哪！北斗哥，這樣我會來不及的。」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是不能，「我只請了一小時的假，還要趕着去打工。」
「他比奶奶或是我們還重要嗎？」錢北斗停下腳步，回首冷冽地瞪住她，不自覺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北斗哥！我的手會斷掉！」錢瑤光哀哀叫，「你放手好不好？」
「不好！」他陰惻惻地一笑，「我不會再放開你了。小瑤，我不想再等下去，我要你，就算是讓你恨我，我也不會放你走的。」
「你說什……」她還來不及問完話，就被一記手刀打昏塞入車子中。
錢家的人看見錢北斗抱着昏迷的錢瑤光走進家門時，每個人都緊張憤怒地衝上前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騷擾小瑤，將她弄昏了。」錢北鬥腳步不停地往錢瑤光的睡房而去，一群錢家人則亦步亦趨地尾隨於后，「大概是想非禮她吧，幸虧我恰巧經過才不致讓小瑤受到傷害。」
「是誰？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動錢家的人。」錢天璣第一個發出不平之聲，雖然他也是平日欺負錢瑤光欺負得最凶的人。
「對啊！北斗哥，是誰？讓我們去幫小瑤討回公道！」其他人也紛紛出聲附和。
「噓！」錢北斗對其他人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把錢瑤光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后，走出房間，邊往大廳走邊道，「我也不認識，只知道是一個棕色頭髮的東方人，大概和小瑤同班吧。」
「棕發……不是那個中美混血兒嗎？」錢天璣第一個想起孟樞。
「你認識？」錢北斗不著痕迹地掀起唇角，為計劃已完成初步感到愉悅。
「當然！他還是我們的同門師兄弟。」錢天璣邊說邊扳動手指頭，一副恨不得馬上扁死孟樞的樣子。
「同門師兄弟？」錢北斗的眼色一閃，眼底在一瞬間射出寒光。他是閻羅的弟子，這麼說起來，他有可能是焰十三盟的人！
除了他以外，其餘的堂兄弟都是拜白髮邪尊——閻羅為師，不過他們都不是焰十三盟的人。
若孟樞就是他們四風聖獸這次要對付的敵人，那他也省了一件事。
他打算以孟樞的命，當成是離開組織的辭職信。
「是啊！但是我們都沒察覺到他是這樣的人。」錢天璣義憤填膺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就是說啊！」其他人又紛紛附和。雖然他們平時很愛欺負小瑤，但是若是有外人敢動錢家的人，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怕他不會輕易對小瑤死心，近期之內，還是別讓小瑤去學校吧！若是有什麼萬一……」錢北斗一臉擔憂狀。
「學校不是有方位哥在？」有人問了。
「笨喔！方位哥也忙啊，哪有空理小瑤。」錢天璣說，「若是我們常往學校跑也是會造成別人的不便。這麼說來只有把小瑤留在家裏，讓北斗哥保護，北斗哥的保護是最完善的，而且還有我們在。」
「說得也是。」錢老太太點頭表示認同，「北斗，告訴奶奶，你打算怎麼保護小瑤？」
錢北斗緩緩抬頭，眼中有着一閃而逝的得意與狡猾：「我要娶小瑤。」
「太好了，北斗！奶奶就等你這句話！」錢老太太撫掌大笑，「我已經籌備你和小瑤的婚禮一段時間，看！連喜帖的樣式及宴客的餐廳都選好了，就等你們開口而已。」
她獻寶似的把一堆東西拿出來擺在桌上，笑得合不攏嘴。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她很怕小瑤這心頭肉被別人搶走，嫁出去屬於別人家的，她不要，她要小瑤一輩子待在她身邊。
北斗和小瑤早些結婚也好，替她分擔了一個重擔。
「會不會太早？小瑤還有學業。」錢瑤光的媽媽煩惱地問。
「嬸嬸，別擔心，這只是把我保護小瑤的舉動變得合理化，若老是以哥哥的身份待在她身邊，難保別人不會對小瑤投以奇怪的眼光。」
錢北斗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他知道只要是提到小瑤的事，錢家人就會失去準確的判斷力，因為大家對小瑤極寵愛，容不得他們的寶貝受到一點傷害。
「媳婦，沒話說了吧！我倒覺得北斗的話挺有道理的呢！」錢老太太在一旁幫腔，「我們可以在最快的時間之內把親事辦得簡單隆重！等他們成親后，小瑤再去上學就好了。」
「這樣也好。」既然婆婆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有反對的理由，「那就讓媽做主吧！」
就這樣，錢瑤光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要當新娘了。
太陽暖洋洋地射入窗內，照得孟樞伸手遮擋陽光：「好刺眼……」他迷迷糊糊地咕噥著，赫然發現自已是坐在沙發上睡着的。
「我怎麼會睡在這兒……」孟樞跳起來自問著，很快地想起，「對了！小瑤沒來！」他就是坐着等小瑤等到睡着的。
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小瑤會沒來？她明明答應過自己來看他的，而他也乖乖地在放學前趕回來待在病房等啊！為什麼會等不到人？有可能是小瑤蹺課，提前來看他嗎？
可是他明明記得小瑤是以拿獎學金為職責，每天一定都要到學校上課，除非確定老師不點名……
還是她怎麼了？
孟樞心急如焚，正要衝往門口，門被打開來，閻羅站在門口，依舊是滿頭白髮、身形佝僂。
這個時候他也不想知道為什麼這個老混賬會知道自己在這裏，他一心只想衝到小瑤面前，問她為什麼會對他失約。
「少爺，該回家了，老爺在擔心。」閻羅故意堵在門口不讓他過。
「閃開！別在這裏礙事。」孟樞氣急敗壞地咆哮，根本顧不得自己是身在公共場合。
「我有你小女朋友的下落。」閻羅悠閑地拿着一張黑帖子扇風。
孟樞一眼就看出那是「北丐帖」。
難道，小瑤被玄武抓走了嗎？這樣她會有危險的，他一定要趕快去救她！
「給我！」孟樞伸手要搶，但閻羅一個輕巧的閃身，讓他無法順利鈎到。
「少爺，該回家了！」閻羅再重複一次，變裝的老臉上有着可惡的笑意，弦外之音昭然若揭：要帖子，可以！先跟我回家再說。
「先把帖子給我！」孟樞咬牙怒吼，也不管自己還是傷患，硬是和閻羅動起手來。
「再不改改你莽撞的個性是會吃虧的。」他好整以暇地避開攻擊，雙手甚至還背在身後沒有伸出。
「少羅嗦！把帖子給我！」
兩人的戰場延長到醫院走道上，病人紛紛迴避，生怕這是黑道尋仇記。可是其中那男孩長得又令人為之亮眼，所以也猜是拍電視劇。
「只要有本事就來拿吧！」閻羅呵呵笑，一邊往門口移動。
畢竟這種免費供人參觀的表演不是他的風格，他向來不做「免費」的事，再說他若是不早點離開，會有醫生拿着手術刀出來砍他的。
「慢著，別走！老賊！」孟樞一個箭步擋住他的去路，出手向他擊去。
閻羅一時防備不及，居然被孟樞擊中右肩。
「呵呵！很好，你逼得我必須要出手對付你了。」閻羅亮出雙手，「記好，這招叫『望月聆琴』！」他使出一個招式，將他的右拳抓住，「還有，這是『炎神擒魔斬』，」又一掌襲向孟樞，把他劈倒在地，「最後是『召風幻影陣』。」邊說他已經向孟樞射出武器鏢。
「你……」該死！這老賊居然把他打成內傷，「你……你是……白……白……頭……翁……」全天下只有他會使出這種不人道的教學方法，在對打中邊打邊教，把人打成重傷之後，自己站在一旁涼涼地取笑。
此時的他已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師父為何會和那討人厭的老管家是同一人，還和他老頭連成一氣。
因為受傷，再加上元氣消耗太多，以至於他一陣暈眩，但他咬住舌頭，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別逞強了，乾脆昏倒會比較輕鬆。」閻羅涼涼地倚在牆邊，冷眼看着孟樞掙扎。
「小瑤……」孟樞的視線有些模糊，意識也開始渙散，但他還惦記着錢瑤光在玄武的手上，現在不是昏倒的時候。
他沒時間休息，也不能休息，他一定要去救小瑤，不然她會有危險的！
孟樞冷不防地襲向閻羅，閻羅沒想到他還有力氣反擊，一時防備不及，被孟樞取走隨身的武器。
沒想到自己的傢伙會被徒弟拿走，閻羅怔愣了會兒，開始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孟樞有點惱火了。
「看在你搶得到我的鬼鐮刀，我就把北丐帖給你吧。」閻羅把黑色帖子拿了出來。
孟樞不疑有詐，正要伸手過去接的時候，突然被閻羅以手刀砍向頸背，昏了過去。
「傷成這樣還想跟人家打，肯定是會被打死。」他呵呵笑着，「所以還是先回家吧！邪，看在你這麼努力的分上，為師的就不跟你算偷罵師父的賬了。」
不過，借這個機會，他也要對他那些徒兒們好好地再教育一下——以為他不在就敢大咧咧地罵他？
敢對他出言不遜的人下場通常都是很慘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