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我喂你吃。」

「好。」

「好不好吃啊？」

「妳喂的當然好吃嘍！」

「真的？那你多吃一點……」

唐靖靖和顏立凱兩人打情罵俏的聲音隱約傳來，丁雨潔的太陽穴抽痛得益發厲害。

這個男人到底跟來做什麼？

揉了揉太陽穴，她不由得納悶顏立凱跟來關島的用意，難不成只是為了陪伴他的新歡唐靖靖？

或許吧，要不然還有什麼理由讓他千里迢迢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以前這種出外景的事他一向不參加，通常只做最後定奪的工作。

這次他不但要求參加外景隊的活動，還主動將所有工作人員的機位從經濟艙升格為頭等艙，並招待大家住到關島最豪華的五星級飯店。

本來這些優渥的待遇，只落在代言人唐靖靖和她的化妝師跟經紀人身上，哪有他們這些外景隊的份？現在無意中撿到這樣的便宜，所有人無不歡天喜地，唯獨丁雨潔例外。

接了向榮企業的Case后，原以為只會在最後定案討論會上見到他，想不到現在他竟然巴巴地跟來關島。跟來還不打緊，在飛機上她竟被安排在和他隔着走道相鄰的座位，只要抬起頭就看到他和唐靖靖兩個人黏在一起的畫面，即使低下頭也得聽着兩人肉麻到不行的對白。

當她發現座位安排的剎那間，立刻就想和其他工作人員交換，偏偏顏立凱業已就座，為免此地無銀三百兩，最後她還是作罷。

反正只有幾個鐘頭，就忍忍吧！

想不到短短几個鐘頭，竟像一世紀那麼久，飛機似乎永遠開不到目的地，而她如坐針氈，卻還得故作鎮定，免得被顏立凱看出任何異狀。

這個該死的男人！

思及此，她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偏偏就看到唐靖靖嘴裏咬着塊肉，就這麼喂進顏立凱的嘴裏，然後兩個人的嘴就再也沒有分開過。

她趕緊回過頭，看着自己餐盤裏的雞肉，跟着拿起叉子，便狠狠地戳下去。

噁心！噁心！噁心！

該死！該死！該死！

公私不分就公私不分，她幹嘛為了那句話千里迢迢跑來這裏受罪？

此時此刻，她當真萬分後悔自己的決定。

「小姐，要茶還是咖啡？」空中小姐甜美的聲音，打斷丁雨潔對雞肉的凌遲。

「嗯……咖啡吧！」喝點熱咖啡或許會讓她的頭痛好過一點。

「好的。」空中小姐立時替她的杯子注滿了深褐色的汁液。

「謝謝。」當誘人的咖啡香鑽進鼻腔時，她立時覺得好過了些。拿起奶精和糖包，她細心地按著自己需要的比例調製，跟着準備端起杯子將熱騰騰的咖啡送進自己的嘴裏。

「等一等。」

一隻突如其來的大手，半路截奪了她的咖啡。

她驚愕地抬起頭，就看見顏立凱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妳最近胃不舒服，還是別喝這個東西吧！」他順手便將咖啡杯移到自己的餐盤裏。

「你……」他憑什麼來管她的事？丁雨潔氣鼓鼓地。「你幹嘛搶我的咖啡？把咖啡還給我！」

「我是為妳好。」他好言相勸。

分手前，他才剛陪她去醫院檢查胃痛的毛病，醫生交代過切忌咖啡和茶，想不到她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你去對你的唐妹妹好就行了！」她恨恨的道：「我不用你對我好，反正我又沒有人家年輕漂亮。」

累積的新仇舊恨讓她口不擇言。

「要不是很了解妳……」眼神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他壓低嗓門。「我會誤以為妳在吃醋。」

什麼？吃醋？

她警戒地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會浪費力氣在一個毫不相關的男人身上？」

毫不相關？

就是她這個態度讓他決定跟來關島一游，她越是要跟他撇清，他就越要跟她攪和到底，就這麼遠遠地被她推開，他不願意，甚至覺得難受。

顏立凱挑起了眉。「非黑即白，難道妳就不能有些灰色地帶？」

「什麼意思？」她不解。

「即使不是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吧？」他小小聲地道。「妳沒必要把我推得遠遠的，像個陌生人似的。」

他藉機向她表明自己的想法。

「我……」丁雨潔無言。

她何嘗不希望和他維持朋友的關係，然而只要一見着他便會撩起她心中的痛，要免除這種痛楚，就必須和他保持距離才行。

她多麼想向他傾訴自己的心事，可是自尊心卻不能讓她這麼做，她要做個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即使內心做不到，外表也得裝個樣子，她可不願成為這個花花公子的笑柄。

見她不說話，顏立凱以為她已同意自己的想法。

「這位小姐她胃不好，請妳給她一杯果汁。」他招來了空中小姐，隨口交代著。

見狀，丁雨潔不再抗議，任由他去。

一來她無法反駁他的話，二來她也擔心再這麼鬧下去，兩人過去的關係會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相對於她的沉默，唐靖靖卻開始感到不滿。

「你剛剛跟她說些什麼？怎麼那麼久不理人家？」她攬住顏立凱的臂膀撒著嬌。

「哪有多久，還不到五分鐘。」他微笑地提醒她。

「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她嘟起嘴。「要用到五分鐘？」

「話不能這麼說。」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大家一起出來玩，本來就是要互相照顧嘛！」

「那你拿她的咖啡做什麼？」對於丁雨潔的大小事她都要過問，這個女人非常可能是她的潛在情敵。

「她的胃不好，不能喝咖啡。」說着說着，他自己反倒端起丁雨潔調好的咖啡喝了一口。

唉，味道果然不錯，糖和奶精的比例恰恰好，正是他喜歡的濃度，只可惜以後大概都喝不到她特調的咖啡了。

一股莫名的不舍在他胸臆間蔓延開來。

「咦，你怎知她胃不好？」唐靖靖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我曾經……」回過神，顏立凱不忘改口。

「喔，因為我們向榮的Case都交給她負責，所以大家都很熟。」

她刺探道：「你們交情好像還不錯哦？」

「那當然。」顏立凱點點頭。「我們已經合作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這句話他不但說給唐靖靖聽，也說給丁雨潔聽。

「她真的行嗎？」唐靖靖不由得感到嫉妒，這個女人居然已經在顏立凱身邊待了不少時間。「會照相的人那麼多，你幹嘛一定要她幫我拍照？我認識很多不錯的攝影師，到時候幫你介紹幾個吧！」

她開始想辦法要把丁雨潔從顏立凱身邊擠掉，除卻一個心腹大患。

「會照相的人雖多，但是只有她最抓得住向榮產品的風格。」精明的顏立凱自然不會輕易受到她的蠱惑。「我相信她的專業能力，等她替妳完成型錄拍攝后，妳就會明白我說的話。」

「才怪！」她不以為然地悶哼著。

他笑了笑，並不打算為了這件事和唐靖靖爭論，跟着回過頭瞟了丁雨潔一眼，發現她居然閉起眼睛睡著了。

隨手拿起機上供應的毛毯，他輕輕地替她蓋上。

見狀，唐靖靖又吃醋了。

「你幹嘛對她那麼好？」她的嘴嘟得更高。

「她是妳的攝影師，我當然要照顧好她，要不然她生病了把妳拍得醜醜的，該怎麼辦？」顏立凱俯身在她嘟起的小嘴上輕輕一吻，彷彿要吻去她的不滿。

這個男人做生意的本事不錯，哄女孩的功力更是一流。

丁雨潔當然沒有真的睡着。

為免見到隔壁那兩個不時相黏的人及他們卿卿我我的畫面，她決定閉眼假寐，來個眼不見為靜，只可惜兩人的交談聲卻不時地傳進她耳朵里。當她聽見顏立凱肯定自己的專業能力，又為她加蓋毛毯時，心頭不由得一陣悲喜交集、五味雜陳。

為什麼他要對她那麼好？如果他冷酷一點、無情一點、傷人一點，或許她就能將他拋出心房，徹底對他死心。

現在這樣，到底要到何時她才能將他摒除在心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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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藍的海天，細潔的白沙，輕柔的海風。

這就是關島。

雖說肩負着拍攝工作，但來到這個優閑地方，每個人心裏都不由自主地輕鬆下來。

除了丁雨潔、唐靖靖和打光人員外，其餘的人全部散在一旁觀看或待命。

「對，就是這樣，笑一笑……」丁雨潔拿着照相機，努力捕捉唐靖靖最美麗的身影。

「是這樣嗎？還是這樣？」唐靖靖顯然有些不耐煩，老大不願意配合丁雨潔的要求。

她有她的盤算，要是丁雨潔這次的拍攝砸鍋，那麼就可以將她徹底趕離顏立凱的身邊，去掉一個勁敵。

思及此，她的嘴角不禁泛起淺笑。

「唔，好美！」盯着在海灘上擺出各種姿勢的唐靖靖，向榮宣傳部梁主任不禁發出一聲讚歎。「找她來代言我們的服裝，真是個明智的抉擇。」

這句話不純然是拍顏立凱的馬屁，他知道像唐靖靖這樣偶像級的美少女對產品絕對會有加分的效果，雖然代言費不低，但肯定賺得回來。更何況他的老闆和唐靖靖之間的緋聞早已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產品尚未推出，就未演先轟動，充分達到免費的宣傳效果。

「的確是很美。」顏立凱也不由自主地感嘆，只不過他的目光和梁主任完全在不同的方向上。

丁雨潔身着淡藍色的襯衫和一席白短褲，看起來清爽明亮，襯衫的下襬輕巧地在纖腰上打了個結，露出一截柔軟的腰肢，白皙修長的玉腿毫無遮掩地層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真美。

突然間，他有股衝動，想過去摟住那截柔軟的腰肢，愛撫那雙曾為他張開的雙腿，跟着扯下她系在腰間的衣結……

他並未忘記，她那身羊脂白玉般的雪膚所帶來的絲滑觸感。

「顏總裁，你是指……」梁主任似乎注意到老闆的視線方向和他不相同。

「喔，我當然是指我們的代言人嘍！要不然還有誰？」顏立凱趕緊對唐靖靖的方向努努嘴。「年輕就是美，對吧？」

將視線繞個彎，藏起心中的那份慾念，萬一暴露了他對丁雨潔的想法，那可就糟了。

「的確，不過……」梁主任的目光一轉。「丁小姐也長得很漂亮，雖然她不像唐小姐這麼年輕，可是好像更有味道些。」

說着說着，一雙眼睛開始在丁雨潔身上滴溜溜地打轉。

「你看，她不光臉蛋漂亮，身材更是沒話說，你看她的腰和腿，嘖嘖……要是她平時也這麼穿，保證會讓男人噴鼻血。真可惜，我怎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呢？要是讓我早一點發現……」

「怎麼樣？」

突然間，一股寒氣竄過腳底，梁主任全身上下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嘩！老闆的聲音怎麼變得如此陰沉？彷彿來自於陰曹地府！

吞了吞口水，他勉強轉過頭，隨即對上老闆泛青的臉孔，更恐怖的是臉上那一對好像要噴出火來的厲眸。

相處那麼久，他從沒見過老闆如此生氣的模樣。

老闆到底在生什麼氣？

男人聚在一起，最喜歡就女人的長相、身材評頭論足一番，自己也不過發揮男性本色而已，老闆一向風流倜儻想必也是此道中人，他只是投其所好，想不到老闆的臉色居然變得這麼難看。

難道他說錯了什麼？

「你還沒回答我。」又是一陣恐怖的聲音。

「我……」慌張之餘，他哪裏還記得要說些什麼？

「以後你眼睛膽敢再亂瞄，就回家吃自己，聽見沒有？」恐怖的聲音下達命令。

「是……是……」梁主任表面唯諾稱是，心中卻忿忿不平。

老闆自己喜歡拈花惹草，居然不準員工欣賞美女，這還有天理嗎？

苦着臉，他卻什麼也不敢表示，誰教他吃人頭路，在老闆跟前，可就不得不低頭了。

顏立凱沉着臉，開始注意在場每個男人的目光。

他們在看誰？是唐靖靖？還是丁雨潔？

反正唐靖靖是個偶像明星，隨便他們愛怎麼看就怎麼看，丁雨潔可是他私藏在心裏的寶貝，他可不想讓任何人褻瀆她。

並未意識到心裏頭的獨佔欲，他像個妒夫般站在那裏企圖封鎖每道射向丁雨潔的不當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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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雨潔正忙着拍照，自然無暇注意顏立凱在做些什麼，唐靖靖的高度不配合正教她一個頭兩個大。

「喂，妳到底會不會照相嘛？」終於，唐靖靖逮到機會發飆了。

「唐小姐，請妳合作一點好嗎？」忍着氣，丁雨潔溫言道：「為了配合今天的風向和這件服裝的特色，我必須請妳站在這個角度上。」

「什麼這個角度？」唐靖靖怒道：「妳難道看不出來，我的臉型比較不適合這個角度嗎？妳這樣也配叫作專業攝影師？」

「我在乎的是整體的感覺，整體感覺對了，誰也不會去注意臉部的細節。」丁雨潔依舊捺著性子解釋。

「什麼叫整體感覺？那妳置我於何地？」唐靖靖立時衝到顏立凱面前告狀。「立凱，你看這個女人，故意挑我最不滿意的角度照相，分明是跟我過不去嘛。」她拉着他的手拚命搖晃。「你幫我換一個攝影師，我不要她幫我拍了，到時候我會被她拍成一個醜八怪啦！」

此話一出，在場的工作人員全部變了臉色，丁雨潔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的專業和投入更讓大家沒話說。方才她提出的理由，每個人都認為理所當然，偏偏遇上唐靖靖這個挑剔的大紅牌，居然仗着顏立凱這個靠山想就此撤換丁雨潔。

雖然沒有人認為顏立凱會真的這麼做，但唐靖靖畢竟是他現在的新寵，女人的影響力無遠弗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大家都睜大眼睛，拭目以待。

丁雨潔更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站着，等候顏立凱的反應。

「妳別擔心，丁小姐技術很好，鐵定幫妳拍得漂漂亮亮，妳只要好好地配合就可以了。」顏立凱的頭殼並沒有壞去，他很清楚誰是誰非，不過為了讓攝影順利進行，他還是想辦法安撫唐靖靖。

「你幹嘛替她說話？她明明就想把我拍成醜八怪。」嘟起嘴，唐靖靖拽着他的臂膀撒嬌。

「靖靖，別這樣。」他拍拍她的肩頭。「妳要尊重丁小姐的攝影專業，相信她做的決定；同時妳也要尊重自己的專業，身為一個代言人，妳就是要配合整體需求讓公司產品宣傳達到最好的效果，而不是一味凸顯妳自己的個人特色，對不對？」

「我……」一席話，頓時讓她啞口無言，現在她只剩下最後一招。「我不管，我不管啦！我一定要換一個攝影師，要不然我就不拍了！」

撒嬌兼撒潑通常能達成她的目的，男人向來滿吃她這一套的，靠着這招，她已經撈了不少好處，包括信義計劃區的一棟豪宅和一輛保時捷跑車。

不過，今天這招似乎不太管用。

見她屢勸不聽，顏立凱不禁勃然變色。

「妳不想拍是不是？」他一把甩開唐靖靖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道：「那好，我再另外找人代言，妳和向榮的契約就全部取消好了！」

剛才為了梁主任的話他已有些心浮氣躁，這下唐靖靖的無理取鬧可徹底惹毛了他。

此話一出，除了唐靖靖和她的經紀人外，在場其他人皆感痛快，相處不過數日，每個人都快被唐靖靖的大小姐脾氣給氣炸了，卻又不能發作，眼看有人替他們出氣，還有誰會不開心？

顏立凱的這頓脾氣立時嚇壞了唐靖靖，讓她哭也不是、求饒也不是，只能像塊木頭獃獃地杵在當場。

「顏總裁，你何必跟靖靖一般見識？她只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要是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經紀人連忙出面打圓場，設法保住唐靖靖的工作，和向榮鬧翻的事要是傳出去，以後誰還敢請她代言？要是她沒了收入，那自己肯定也會跟着失業。

「你讓她自己想清楚。」哼了一聲，顏立凱不再多話，轉頭就走。

他今天是吃了炸藥嗎？

從未見過他發脾氣，丁雨潔有些愕然。

「好了、好了，我們繼續。」看着唐靖靖紅着眼眶，她有些不忍。「妳去幫她補一下妝，我們今天要把進度趕完。」

催促着化妝師動手，她設法化解現場僵凝的氣氛。

她了解，換人只是顏立凱一時的氣話，畢竟產品推出在即，他們哪有時間再去找人重拍？

只不過他怎會氣成這樣？個性深沉的他向來不輕言動怒，更不和女人一般見識的不是嗎？

關於這一點，丁雨潔怎麼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