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哭了吧？」

「嗯……」璇玥心中歡喜，羞澀地點點頭。

好久了，天奇終於又碰觸他了，雖然與他希望的方式有些差距，不過他已經很滿意了！

嘴角含着笑意，璇玥柔若無骨地躺回雪生身上，而雪生也回應的抱住他。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之間洋溢着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親密氣氛。兩人維持着相擁的親呢姿態，沒有人想放手。

「告訴我一些賀天奇的事吧！」氣氛如此融洽，雪生想討璇玥歡心，便如此開口問道。

「你有興趣聽了？」璇玥喜出望外。

「看你一副很想說的模樣，我聽聽也無妨。」雪生壞心道。

這傢伙喜歡挖苦他的個性一點也沒變，璇玥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過也沒放棄這個機會。

「天奇和你一樣是個孤兒，小的時候父母就棄世了，爹娘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讓他和我及大哥一起生活，他名義上雖是楚家莊的總管，其實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璇玥補充道。「楚家莊就是我們的家，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商號，你聽過嗎？有印象嗎？」

白雪生搖搖頭。「我沒什麼印象，不過……也許聽過吧！」他聳聳肩。「這麼說來，你和天奇並不是真正的兄弟羅？」

「雖不是親兄弟，但我們之間的情分，卻是任何親兄弟都比不上的。」璇玥強調道。

「我知道！」雪生澀澀道。「我看到你多認真找他了！」

畢竟是十幾年的青梅竹馬，這種情分又豈是他這個相識數日的人比得上的？

「因為我是他的家人。」璇玥的眼神縹緲。「我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即使是真正的家人，也不過如此了，我相信不會有人比我更關心他了。」

「天奇真幸運！」雪生羨慕的說，心中升起一抹妒意。換成是他，璇玥也會如此待他嗎？

「如果今天是我出事，天奇也會千里迢迢來找我的。」璇玥直視着他的眼睛說。

「我根本就不會讓你有出事的機會。」雪生嘟嚷着。

「多巧，天奇的想法和你一樣。」璇玥苦笑道。「就因如此，今日天奇才會自己一人受苦。」

「你們兄弟的感情真好，簡直比親兄弟還親。」雪生訕訕地下了個評語。「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怎麼你居然沒跟他一起出遠門？」

「別以為我沒試過！」璇玥想起這個猶有餘憤。「我求了你，不，是天奇，求了好多好多次，他就是堅持不肯答應讓我同行，還趁着我睡覺的時候出發，你說他詐不詐？」

看璇玥可愛的樣子，雪生不禁笑了出來，眼前似乎也浮現出他軟語哀求的俏模樣，真是彷彿身歷其境一般。

「不是我說你，如果我是你，只要是我真正想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就算天奇不答應讓你跟，你就不能自己偷偷跟上嗎？」白雪生嘴角噙著笑，壞壞地建議。

「反正到時就算髮現了，應該也來不及了。」

「你的想法和天奇好像。」璇玥希望越來越濃，益加肯定了雪生的身分。「有次我一個人偷偷出門玩，不讓天奇跟時，他也是不徵求我的同意，就偷偷的跟在我後頭。」

當然，那時他是故意讓天奇着急，為遍尋不着他而心慌，藉此逼出他的心意。

誰知道天奇早就跟在他後面，讓他白忙一場。不過後來，他還是逼出天奇的心意來了。

「還好那時天奇跟去了，否則我也許就不在人世了。」璇玥睇着他，柔柔的說。

「怎麼講？」

「那時我遇上了山賊，被他們給擄去，天奇為了救我，拼着孤身無援的危險，和那群山賊力拚，雖然是把我救了回來，自己也幾乎去了半條命。不只胸口的骨頭斷了好幾根，還留下了難以痊癒的內傷，直到現在也沒完全好，終究是留下了病根，只怕日後也很難真正痊癒。」

雖然因此逼出了天奇的真正心意，兩人從此心意相通，開始甜蜜蜜的兩人世界，但他還是寧願天奇不曾受傷。

說着說着，璇玥的手撫上了雪生的胸膛，憐惜的隔着衣物摩娑著。「那時我好擔心你活不了了，還好，最後還是把你救了回來。」

白雪生依稀彷彿見到璇玥生死交關的險狀，也見到一人拚死相搏，生死相隨的模樣，腦海中也似乎聽見璇玥在耳邊聲聲呼喚，不由一陣怔忡。

「我……不是賀天奇……」雪生逞強的否認，內心卻不再像之前那麼有把握了。

「我知道。」璇玥有些泄氣道。

原本看天奇動容的樣子，他還以為有希望了呢！沒想到還是空歡喜一場。

「我只是想讓你了解，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到天奇。即使你已經否認你是天奇，我還是不願放棄這一線希望。」

「我還以為你說過你相信我不是賀天奇，難道是我聽錯了？」

「我只是『希望』你是天奇嘛！」璇玥耍賴的說。

那時他之所以如此說，只是希望能留下來，以時間換取空間，另一方面也希望藉此鬆懈天奇的戒心，讓天奇能聽進他的話。

瞧！經過幾天時間，天奇不是聽他說許多話了嗎？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讓天奇想起來所有的一切的。

「我和他……真的那麼像嗎？」

「簡直就是同一個人。」璇玥直言。「如果不是太清楚天奇的身世，我幾乎要懷疑天奇有雙生兄弟了。」

「世間無奇不有，長相雷同的人所在多有，沒什麼好驚訝的。」雪生甩開心頭的疑雲，淡淡的笑着說道。

「也許吧！可我怎麼就沒遇過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璇玥反駁道。

「如你這般容貌，世間恐怕很難找到第二人吧？」雪生語帶讚美道。

「你也覺得我長得好看？」璇玥笑得魅人。

「是啊！」雪生笑了笑。「不過這種話你一定聽過很多遍了吧。」「可是沒聽你說過。」

事實上，天奇對他的外貌似乎不是那麼在意在意，稱讚的話也很少說，若是提起，必定是在那種極親密的時刻。只有那時，天奇才會失去自製，在他的耳邊呢喃著愛語。想着想着，璇玥的臉就紅了。

這小傢伙又在想些什麼了？雪生奇怪地看着他。想什麼會想到臉紅呢？

「璇玥？」他伸手在璇玥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璇玥大夢初醒。「對了，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什麼忙？」

「你能不能把衣服脫下來？」

「做什麼？」雪生錯愕。

「你知道，我希望你就是天奇，可你一直不肯承認，現在我終於想到一個好方法了！」

「就是要我脫衣服嗎？」雪生奇怪地介面。這算哪門子的好方法？「需不需要脫得赤條條的？」

「你……」璇玥光想像那種情景就臉紅。「討厭，我在說正經事！」

「我也是很正經的問。」

「只要脫上衣就好了啦！」璇玥瞪他一眼。「天奇身上有個醒目的胎記，現在我才想起來。」

「在哪裏？」

「就在背上！」璇玥舉手戳戳雪生背後肩胛骨處。「形狀就像老鷹的翅膀一樣。」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雪生茫然。「不過既然這形狀這麼特殊，我應該沒有吧！

「脫下來看就知道了。」璇玥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如果你真的沒有，那我就死心的離開，不會再纏着你。」

雪生並不認為自己會喜歡璇玥的離開，原本欲解開衣把的手有些遲疑。如果他不是賀天奇，璇玥真的會一走了之，不再回頭嗎？他不想讓璇玥走！

但……事情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雪生終究還是轉過身去，慢慢褪去了上衣。

璇玥屏息凝神的看去，在古銅色的背脊上，果然有一片微暗的如翅般的胎記。

他眼中綻出欣喜，激動地撲在雪生背上，從后將其抱個滿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璇玥激動的喃喃說着。「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天奇，不可能是別人！你瞧瞧你後背，果然有天奇的印記。」

雪生僵在當場，腦中頓時一團混亂，「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認錯人，天奇，你的全身上下每一寸我都熟悉，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天奇。」

雪生因他的話，腦袋更形混亂了。他怎麼會是璇玥的天奇呢？

天奇！天奇！這口口聲聲的「天奇」，並沒有讓雪生恢復記憶，他只覺得自己更茫然了。

如果他是賀天奇，為什麼他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的事情？如果他不是賀天奇，為什麼他會對璇玥有一股熟悉的喜愛感？

***

采兒和璇玥，到底是誰在說謊？

「天奇？」察覺圈在臂彎中的人並沒有感動的回擁他，甚至一點動靜也沒時，璇玥不禁狐疑又擔心地叫着。「你還不相信我嗎？」

「胎記是騙不了人的！」璇玥嚷着。

「我得好好想想。」雪生掙脫了他。「我先回去了！」

「天奇！」璇玥原本想追上去，想了想又放棄。

還是先讓天奇想一想好了！一下子就推翻掉這幾個月來天奇所相信的一切，也難怪天奇不能接受。

沒關係的！璇玥有預感，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天奇就回到他身邊了！

***

「楚公子！」在璇玥回到周家不久，便被采兒給攔住，邀到了偏院說話。「請你離開周家吧！」

還真直接！璇玥撇撇嘴。「為什麼？」

「你已經坦成了我們極大的困擾。」采兒直言道。

方才見到雪生一臉困擾地回來，可想而知又是這位楚璇玥向他說了些什麼，造成雪生心中的困惑。再這麼下去，誰知道雪生什麼時候會想起他原來的身分。

「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離開。」璇玥爽快的答應。

「誰是我們？」采兒警覺的問。

「當然是我和天奇。」璇玥譴責地瞪着她。「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用意，要捏造天奇的身分，不過很抱歉，我們沒時間陪你做戲。」

「這是什麼話？」采兒心虛道。「誰在做戲了？不要因為自己急着找親人，就把別人的丈夫給認走。」

「天奇真是你丈夫嗎？」璇玥冷笑。「天大的笑話！天奇不會娶任何女人的。」

「雪生不是天奇！」采兒忍不住叫了出來。「雪生是我的丈夫，要找兄弟到別的地方找去，不要來打擾我們夫妻的平靜生活！」

「雪生就是天奇！」璇玥跟她對峙似地也叫了出來。「我已經證明他就是天奇了。你這女人究竟是何用心？缺丈夫不會到別處去找，為什麼一定要賴在天奇身上？一個黃花大姑娘沒嫁人就和男人同床共枕，你羞也不羞。」

「誰說我沒嫁人？」采兒被說得惱羞成怒。「我已經嫁給雪生，連孩子都有了！」

「不可能！」璇玥拒絕相信。「就算你有孩子，也不可能是天奇的。」

「我們夫妻的事你懂什麼？」采兒嗤道。「就算雪生真是你的兄弟，那又如何呢？他還是我的丈夫，還是我孩子的父親，你憑什麼帶他走？」

「那你是承認雪生就是天奇羅？」璇玥咬牙道。

「我沒承認任何事！」采兒嘴硬道。「我對雪生的身世的確不熟悉，可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要帶他走絕對沒有道理。」

「你和天奇絕不是夫妻！」璇玥跺腳怒道。「趁着他喪失記憶就想以他的妻子自居，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而且才二個多月，誰知道你肚中孩兒是打哪來的？也不知是哪來的野種，妄想栽贓在天奇頭上，門兒都沒有。」他已經氣得口不擇言了。

「你——」這話太接近事實，采兒頓覺面子掛不住，心中委屈萬分，眼淚便不受控制流下來。「我的孩子絕對不是野種，你不要含血噴人，這話不僅侮辱我，也侮辱了雪生。」

「還叫雪生！明知道他叫天奇，你還裝什麼裝？」璇玥不屑的說，心中實在無法同情她。

「我愛叫雪生不行嗎？」采兒楚楚可憐的抽噎道。「我嫁的人是雪生，孩子的爹也是雪生，不管雪生是什麼身分，是不是你口中所說的賀天奇，這層關係是不會變的。」

「你明知道天奇喪失記憶，居然利用這個機會將自己賴給他，你到底要不要瞼？」璇玥喪失理性，開始口出惡言起來。

「你……」采兒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震懾，不由得連連退了數步。「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就算雪生真是你口中說的天奇好了，我和他就不能是兩情相悅嗎？愛情和他是什麼身分是沒有關聯的，你不能帶他走！」

「哼！」璇玥只是冶哼。

「算我求你！雪生現在已經成家了，他和你們楚家莊已經沒有關聯．你就不能做做好事，別來破壞我們嗎？就當我求求你吧！」

「做你的春秋大夢！」璇玥美麗的臉孔已被怒氣扭曲。「你們兩情相悅？」

如果她和天奇是兩情相悅，那他到底又算什麼？他們之間的刻骨銘心又該如何做數？

「天奇早就有了心愛的人了，當你將他束縛在周家之時，可曾想過在他的家鄉也有人苦苦等着他？如果不是你的從中作梗，我們就能團聚了。」

「既然雪生已經忘了以前的事，他愛上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只是一個局外人，何必定要插手管閑事？」采兒迷惑道。「難道你就不能像個君子一樣有成人之美，給我們祝福？」

「祝福？」璇玥咬牙恨道。「不可能！」

「那……我願意和另一個姑娘共事一夫，這樣就兩全其美了吧？」采兒提議道。「等我將孩子生下，我會和雪生去楚家莊看你們，我也會告訴雪生你們是他的親人，這樣你滿意了吧？」

「說這些話你一點也不內疚嗎？」璇玥一字一句恨聲道。「孩子？天奇不可能跟你有孩子的。」他的目光射向她的小腹。「如果孩子沒有了，你還有留下天奇的理由嗎？」

「你想做什麼？」采兒反射性的又退了幾步。

這是那個初見時看來天真又熱情的人嗎？為什麼他的臉上有那麼冷酷的表情！

他真的那麼痛恨她嗎？

璇玥像著魔似的一步步進逼。一心要除去阻礙他和天奇相棗的元兇。

「住手！」白雪生，不，是賀天奇，不知打哪兒竄出，擋在兩人之間，攔住了璇玥。「你瘋了嗎？你想做什麼？」

「別攔我，都是她害得我們不能團聚，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璇玥死命的掙扎。

「夠了！」天奇使力定住他。「一切我都聽見了，也大致上了解了，你先定下心聽我說。」

「你了解了？」璇玥這才聽進他的話。

「雪生？」采兒在一旁怯怯的叫着。「你都聽到了？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

「你有孩子了？」天奇靜靜地問。

「是啊！」她畏縮地答。

「是我的？」

「你這是侮辱我！」采兒硬著頭皮地反駁。「也許我騙了你一些事，可是這事如此重大，我……我怎麼可能為這孩子胡亂找爹？我是如此隨便的人嗎？」

「天奇，她肯定是騙你的。」璇玥着急道。「你和她相識至多不過二個多月，哪可能婚也成了，孩子也有了？」

「如果雪生不是我相公，我何必在他傷重之時，在他身邊日夜守護？」

「你……」璇玥無言以對。

天奇在他們二人之間來來回回看着，最後才下定了決心。「璇玥，你回去吧！」

「回房去？」璇玥不解。

天奇搖搖頭。「回楚家莊去吧！」

此話一出，璇玥聞言大喜，而采兒則是一臉驚慌。

「雪生……」她無措地望着他。

「天奇，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了？」璇玥滿懷希望的問。

「等采兒的身子適合做長途旅行時，我會帶着她回楚家莊去看看，你就先回去吧！」

「帶她回去做什麼？」璇玥大驚失色。「難道……你要認了這筆帳？」

「我對她有責任。」天奇理智地說。

姑且不論孩子究竟是誰的，光是采兒為了他賠上閨譽，日日夜夜照看着他，這份情他也該還。

「采兒……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你要賠上一生的幸福？」

天奇沉默著。

「那個你原本愛着的人該怎麼辦？」璇玥心痛地問。「你打算捨棄那段情，就因為這個女人？」

「既然我已經忘了那個人的存在，這就已經不是問題了。我沒有娶那個人吧？」

天奇目前只能選擇報恩，他不能也無法在采兒有孕時舍她而去。

「是沒有！」璇玥恨恨道。

「那你就替我轉告她，請那位姑娘另覓良緣，就當是我……負了她。」天奇堅定道。

「你是當真的？」璇玥眯起眼，胸膛起伏不定。

「我很認真。」天奇看着他。「璇玥，你沒事吧？」

「你說我有沒有事？」璇玥嘲諷至極的說，看得出極力在抑制一觸即發的怒火。

天奇這個混帳王八，該當千刀萬剮的大渾蛋，輕易的忘記他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敢當着他的面如此輕易放棄他，選擇那個女人？

「璇玥？」天奇擔心地看着他青白交替的臉色。

「你知道你想輕易放棄的那個人是誰嗎？」璇玥咬牙切齒的逼近他。

「那……已經不重要了吧！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忘了從前的事，就算回去，我也不是過去的我，一個忘了一切的我，對她未必不是折磨……」

「這種狠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璇玥心痛已極。

「我就是忘了一切，又能如何？」天奇煩躁起來。

一半的他是想回去的，去看看他曾經的家，看看他遺忘的愛人，也回到有璇玥的地方。但另一半的他，卻也害怕著回去。

當初他這麼簡單的忘了楚家莊的一切，會不會是因為楚家莊有着他不願面對的事情？如果他回去了，他又將面對什麼樣的情況？

天奇忽然膽怯了起來！

遺忘了一切又如何呢？或許現在的他會更快樂啊！為什麼他一定要回去面對不可知的一切呢？在這兒他也有他的責任該當啊！

記憶過去就是過去了，但他可以用新的東西寫上啊！他沒必要勉強回到過去的。

是的，這樣就好了，天奇拚命說服自己。遺忘就是遺忘了，記起來也未必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