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迷迷糊糊之中,上官揚情只覺得似乎所有的神經都聚集到了她的下腹,因為--好痛喔!

她困難萬分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生產台上,雙腿大張,下半身全裸。她那大得不像話的肚子裏似乎有些什麼玩意兒就要擠出來了……

「生了、生了!我看到他的頭了!」東方穹的聲音如雷般的傳入揚情的耳朵里。

「媽媽再加油一點,用力--」這是個陌生女子的聲音。

「好痛……」上官揚情氣若遊絲的咬牙喃道。

旁邊身着護士裝的年輕女孩臉上充滿了鼓勵的笑靨,輕柔的為她拭乾流個不停的汗水和淚水。

她感覺到一隻溫柔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為她減輕痛苦般。

「出來了、出來了……」東方穹的吼聲再度響起。

「還有一個……」

「加油!」

「還有一個,裏面還有一個!」

「呼、呼……」

「還有……」

「我不行了、不行了啦--」

「加油、加油,第五個要出來了!」

揚情簡直快昏倒了。

「第七個、第八個……」

「這是我接生那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一胎生那麼多個的!」女聲透露出高度的興奮。

卻讓受苦者想活活掐死她。媽的,看別人痛得要命不能有一點同情心啊?

「第十七、十八、十九……第二十個!」

「啊啊--我不要生二十個小孩--」

上官揚情氣喘吁吁的坐起身子,然後趕緊摸摸自己的肚子。

「還好……只是做夢而已……」

可是夢中的那隻大手……

上官揚情向左邊看去,赫然發現--「你怎麼會在這裏?!」

東方穹那雙黝黑的漂亮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上官揚情,「做噩夢了嗎?」

「嗯--」

上官揚情任由他將自己安置在他身邊躺下。「我夢見一口氣生了二十個小孩。」

「是嗎?」東方穹低低的悶笑着。

「笑什麼?那很痛!」上官揚情撒嬌的窩進他的胸口。

隨着她臉頰的貼近,東方穹覺得三十多年來心上那些潰爛化膿的傷口全部都被撫平了。她這樣的靠近,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的她,老愛向他撒嬌。

「一次生完比較乾脆。」東方穹一派認真的點點頭。

「二十個……怎麼裝得下去?!」她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不信!」

「難講。」他覺得人還是不要太鐵齒得好。

「那要怎麼餵奶啊?我可是打算以後我們的孩子都要喝母奶的喲!」上官揚情苦惱的思慮著這道難題。我們的孩子……東方穹的眼睛蒙上了濃濃的幸福和溫柔。

「左邊十個、右邊十個?」他好心的提供解套方案。

「拜託,那我不就痛死了?」上官揚情睨了他一眼,「爛方法。」

「那……只喂單數號喝奶?」

「你少笨了好不好?那雙數號的不就餓死了?」

「這樣好了,早上雙數號喝,晚上換單數號的喝?」

他們非常、非常認真的在討論,活像他們的那二十個小孩已經出生,正在旁邊嗷嗷待哺。

「不然偶爾喝喝母奶,其他時間都喝牛奶好了。」東方穹莫可奈何的嘆道。

「也好。」上官揚情也覺得只有這個辦法了。

「孩子還沒生,我們想那麼多幹什麼?」他按住她的眼睛,「再睡一會兒。」

上官揚情卻把他的大手給拿下來,鳳眼凌厲的看向他的臉,「你臉上的疤怎麼來的?」

東方穹呼吸一窒,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沒什麼。」

「不對,我記得十年前我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道疤的,怎麼回事?」揚情探出自己冰涼的小手,撫上他那道可怕又深刻的痕迹,「痛不痛?」

東方穹閉上微熱的眼,「不痛。」

十年前不痛是因為心比臉還痛,十年後不痛是因為她的手撫平了他所有的疼痛。

「那告訴我,為什麼會有這道疤?」揚情還是緊咬着這個話題不放。

「我不想談。」他還沒準備好。

「又來了、又來了,你老是這樣,每次什麼事情都瞞着我,讓我一頭霧水的搞不清楚情況,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也沒有什麼長進!」上官揚情生氣的起身,「我根本不明白你在想什麼!」

她氣惱的跑出房門,頭也不回。

僵躺在床上的東方穹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久久沒有動作。

是嗎?原來這樣還不夠……

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麼向她解釋--這疤痕是為她而來的啊!

他坐在床沿,將臉埋在大手裏。

昏暗的卧房和他的身影交融出一整片的孤單--就好像十年前的那一天。

???

揚情再度幽幽醒來,天亮了嗎?她怎麼會在床上睡着呢?她明明記得自己跑到大宅後院的草地上看星星啊……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八成是東方穹把她抱回床上的。

他到底要什麼?她實在弄不懂。

十年前如果他喜歡她,那又何必老是對她冷冰冰的?如果說十年前他不喜歡她,那十年後又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突然要她留在身邊?還把他們的「結婚證書」拿去登記……

她如果沒記錯,上官家在十年前她回去后並沒有撤除和東方皇族在亞洲市場的合作啊……

所有的疑問都沒有一個合理的解答,揚情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輕輕的翻過身,她感覺到似乎壓到了什麼。

「這是什麼?」

一本乾淨的綠色簿子平整的擺在她身邊,像是被人隆隆重重的擺上去的。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也會整死一個人。揚情抵擋不住的翻開。

對不起……

看來我又搞砸了不是嗎?我明明就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我卻不曉得該怎麼告訴你,告訴你我所有的心事。所以,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是東方穹的字跡。

揚情馬上從房裏的小茶几上搜出一枝筆。

你不知道怎麼告訴我,就用寫的吧!

假如……你還要我留在這裏的話。

她心情愉快的留下字,就走出房門找王伯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揚情覺得心中一片豁然開朗。

這天,她雖然一整日都沒見到東方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快樂。

當晚,在揚情上床前,那本綠色的簿子仍舊乖乖地躺在大床上。

上官揚情懷着莫名的興奮和緊張打開來。

「那是一段久得我都不願意再想起來的往事了……你應該不知道,東方皇族的子子孫孫都是父女、姐弟、兄妹,甚至是母子相奸而來的。就連我身上流的血液……也是那麼的污穢。」上官揚情輕輕的念著。

這個大獃子,這又不是他能選擇的!

為了保住東方家純正的血脈,凡是外族人皆不容許污染東方家高貴的血統,所以才會以這麼醜陋可怕的方式傳宗接代。

太祖為了製造出優良的「東方皇族」,舉凡身體上或智力上有殘缺的失敗品,一律都必須銷毀才行,而保留下來的「製成品」,日子也沒好過到哪裏去。

太祖對我們的要求相當嚴格,我們在三歲前還可以和母親住在一起。一旦滿三足歲,太祖就會為我們舉行智能測驗,以便他定義我們未來的「用途」。

我那時就明白自己絕不能掉以輕心,於是我便保留了一部分的實力,以備不時之需。

三歲到七歲的日子,我和其他的製成品都在習字,七歲以後進藏書閣。

五歲時,和我同父同母的弟弟東方毓疏於防範,被太祖發現智力遠高於其他製成品,於是對他的要求更為嚴厲。我三番兩次想助他,卻因為年紀太小和害怕被太祖發現而作罷。

當我們又大了一點,太祖便為我們進行「情緒控制」的練習。

他要我們看着母親被淫辱、父親被活生生的整死,卻不能有任何的表情和情緒起伏,否則下場將會更慘。所以從小,我就被訓練成沒有表情、不會哭也不能笑的木頭人。

而後太祖為了選出最強、最完美的製成品好為他完成霸業,於是常常在飲食裏面下毒,兄弟們也常常相互派人暗殺彼此,所以為了擺脫太祖,我發誓自己一定要比他更強。

東方穹只寫到這裏便停筆了,不過他才寫了這麼一點,就惹出她有如長江決堤般滾滾而來的淚水。

聽到身後一聲輕嘆,上官揚情連忙轉過身來抱住他。

「這麼一些就惹你哭成這樣,我看接下來的你還是別知道得好。」東方穹輕按住她的頭,知道她沒辦法一次承受太多的醜陋。

「我要知道!」她堅決的看着東方穹,「你都能受得了了,我沒道理受不住!」

「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東方穹再次輕嘆,「知不知道也沒差別了。」

「有!」她哭得像十幾歲的孩子,用力的摟住他的腰,「我要知道自己是怎麼虧待你的!」

「揚情……」東方穹笑開來,「你並沒有虧待我。」

「有!我一定有……我這個白痴,居然還那樣的傷害你!」上官揚情淚流滿面,止也止不住。

「你只是不知道,不知者無罪不是嗎?」

「我還要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用力握住那雙受盡委屈的大掌。

「原本太祖在每個製成品有了生殖能力以後,便會強迫我們和東方皇族的女性苟合,但是因為毓太過感情用事,為了不讓他的軟弱性子破壞東方家的基因,所以他沒有讓毓這條血脈傳下去。」東方穹坐在床沿,腿上枕着上官揚情,一手撫摸她的臉,一手輕按她的手。

「那你呢?」上官揚情用她那雙鳳眼看着他。

就算他有了孩子,她也絕對不會介意,那又不是他願意的。

「我也沒有。」東方穹捏捏她的臉頰,「我的第一次是獻給我那個愛撒嬌又愛哭的千金小老婆。」

「怎麼會?」

照他這麼說,東方老太爺會放過他的機率該是少之又少才對啊!

「因為我是太祖的一枚棋子,一枚優秀又有效用的棋子。」東方穹微笑,「我的用途在於吸引上官財閥和東方皇族聯姻,以助東方皇族進攻亞洲市場。」

「那你不就被當成……嗯……那個……」上官揚情不好意思把那兩個字講出來,怕傷了他的心。

「牛郎?」東方穹瞭然的說,「我是個失敗的牛郎。」

「然後呢?」她還想知道更多,包括--他臉上的疤。

「然後我就娶了你啊!」東方穹的神情變得迷濛,好像回到十四歲那年第一次看見十歲的鳳眼娃娃,「你那時好美、好可愛,紅紅的嘴唇微微的噘著,臉頰白皙又透著粉紅,兩隻鳳眼黑得發亮。」

「還真是謝謝你喲!」揚情輕睨着他,諷刺的拱了拱手。

「那時候我老是對你冷冰冰的,也不見你有一點退卻,還老是窩在我腿上睡覺。」他卷了卷上官揚情的細發。「但礙於太祖在房裏裝了監視器,所以我不能對你有一點心動,否則太祖會知道我的弱點就是你了。」「是嗎?看來我自小就引以為傲的魅力果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揚情驕傲的嘴臉看在東方穹的眼裏除了可愛還是可愛。

但他才不會告訴她實情,讓她尾巴都翹起來哩!「然後就是某個小女生亂使性子,一天到晚和我鬧分手。」

東方穹眯起眼睛,活像是要泄恨的掐了她的嫩頰一把。

「然後呢?」

怎麼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那道疤?

「沒了。」東方穹還是有所保留的。

「可是……我要聽的重點怎麼都沒講到咧?」上官揚情失望的大喊。

「沒什麼重點是你該聽卻沒聽到的。」東方穹十分篤定的開口。

「你的疤呢?」她直接點出重點。

「喔,這個啊--這個沒什麼--」他第一次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當初明明有能力卻故意不把傷疤給治好。

「沒什麼?」上官揚情坐起身來直盯着他,「可我為什麼覺得很有什麼?」

「其實……其實是不小心被划傷的。」

「不小心?」她仔細檢視着他臉上的傷,「切口相當的深,而且平整--」

東方穹簡直不敢吸氣了。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不小心劃到的。」上官揚情嚴厲的下了結論。

「我……我……」

東方穹心驚肉跳的,他從沒看過揚情對什麼事情這麼堅持而且一點也不願馬虎過去。

「你什麼?快說!」

女人再次印證了河東獅吼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我……我……」他有如光速般奪門而出。

東方穹第一次的失敗、第一次的落荒而逃就在此刻發生!

「東、方、穹--」

男人真命苦啊……

???

從此之後,只要是上官揚情在的地方,就絕對看不到東方穹。

「那個屬鴕鳥的男人!」上官揚情怒氣沖沖的闖進書房。「東、方、穹!」

偌大的書房裏空無一人。

揚情環顧四周,東方穹的傳真機還在運作,電話筒被放在桌上,看起來罪魁禍首才剛剛躲開不久。

「哈?!」上官揚情的電眼四掃,希望把那隻鴕鳥給揪出來。

聽說鴕鳥肉既好吃熱量又低,挺適合女性「服用」的……上官揚情的眼睛露出了可怕又陰惻惻的凶光。

看見窗帘隨風飛揚,上官揚情咒罵了一聲,立刻又沖了出去。

東方穹之所以能夠動作如此之快的躲過她的「追擊」,一定是有「眼線」在為他效命。

「王伯--」揚情笑意盈盈的漫步到廚房,一雙利眼緊盯着眼前這個汗流滿身的老人。

「什……什麼事啊?揚情。」王伯的笑容愈來愈僵。

「你在幹嘛啊?」上官揚情狀似不經心,實則故意開口詢問。

「煮午……午餐。」王伯像是放心了的拍拍胸口。

「今天午餐吃什麼啊?」上官揚情掀開煮湯的鍋蓋。「哇!華倫西亞濃湯!」

這種濃湯是東方穹最愛的湯類之一。

「是……是啊,才熬了一半。」

「嗯哼……王伯啊,穹今天要在家用午餐嗎?」她一臉的期待。

「沒……沒有的事……他不在就不能喝這種湯嗎?」王伯可也不是省油的燈哪!

「也對。」揚情笑呵呵的蓋上鍋蓋。「王伯啊,我們今天午餐來點熏烤羊排好嗎?我突然好想吃喲!」

「啊!可是我準備了牛小排。」

「是嗎?穹最愛吃牛肉了,你該不會也準備了芹菜沙拉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王伯驕傲的說,「穹難得待在家裏用午餐,當然要--」

王伯的話在看見揚情的利眼時愕然中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呵呵呵……」她一臉「你們再騙我啊!被我抓包了吧!」的得意樣。「我親愛的王伯,」陰險的女人嘿嘿笑的靠近無辜又可憐的老人,「老實的對我招了吧!」

「穹……穹他在……在書房……」

為保住性命,只好犧牲別人了。東方穹,算你命苦!

「來、來,王伯,我為你保管手機好了。」揚情陰狠的嘴臉讓王伯不得不交出手機以自保。

然後女人再一次戰勝男人,直接晉級冠亞軍決賽。

「砰!」

書房再度成為戰場,裏面的男人完全低估了女人的實力。

因此只能眼睜睜、呆怔怔的看着如洪水猛獸般奮勇衝來的女人,「東、方、穹!」

他一手拿着傳真紙,一手拿着金筆,肩頸間還夾着話筒,臉上血色全無。

上官揚情活像怨婦似的靠近他,「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你這隻鴕鳥,被我抓到了吧?!」她露出前所未有的好笑。

「別激動……」東方穹安撫她,「有事好商量。」

「還有什麼好商量的?手給我伸出來!」母老虎再世也不過爾爾吧!

東方穹又乖又無辜的伸出雙手,隨即被她綁了起來。

「我看你還敢不敢躲我?」她把他的雙手縛於椅背,令他動彈不得。

「我沒有。」東方穹正經的看着揚情,讓她明白他的「認真」。

「告訴我,你臉上的疤怎麼來的?」上官揚情微眯雙眼。

「紅色。」他突然莫名其妙迸出這個答案,和題目一點相關性也沒有。

「什麼東西紅色?」揚情皺起眉頭。

「我今天穿紅色內褲。」他十分認真的說明。

「是嗎?我是白色的……」她假笑了兩聲,「要不要脫給你看看啊?」

「不……不用。」他冷汗直冒。

她確實長大了、成熟了……也愈來愈難哄騙了。

「那、就、給、我、說、清、楚--」

她逼近他的臉,馨香的氣息也直撲他的鼻子而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想將他碎屍萬段的表情,讓東方穹想到布袋戲里那個「天下間最美、最毒、最狠的女人」--女暴君。

「我臉上的刀痕是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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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恨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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