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在二人抿嘴對望的那一刻，柳悅勤的一通電話進來了。

「吃什麼？」柳悅勤劈頭就問。這已算是三人的習慣，只要有二人以上待在五樓，就會相約吃飯。

「哦。」梅若彤看着牆上的時鐘，才驚覺已是中午了。

「隨便羅。」梅若彤慵懶的回答著。

「徐先生呢？」柳悅勤相當冷靜的詢問。

「啊？他？」梅若彤隨意看了一眼，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旋即一縮。

「他應該是要陪……」

「小梅。」依舊是相當冷靜的警告。「我不是才和你說過嗎？別擅自替旁人決定事情。」

梅若彤朝話筒吐出粉舌，看準柳悅勤的眼睛不可能透視到裏頭來，卻忘了一旁還有人，正將她可笑的模樣盡收眼底。

「小梅？」

「知道了。」她沒有移開話筒，故意以最有禮貌的口吻詢問：「徐先生，請問您中餐想用點什麼東西？」

徐子謙也很故意，原本靠着椅背的身軀刻意的做出打滑的舉動。

梅若彤給他一記白眼。

徐子謙只覺得自己很無辜。

「悅勤在等。」梅若彤揚揚手上的話筒。

「皆可，你們吃什麼我就跟着吃。」

徐子謙不願太麻煩旁人。

「聽到了嗎？」

「了解。」柳悅勤快速的掛上電話。

「你真那麼放心？」

放回電話，梅若彤突然覺得他少了一些反應，讓她真有點不習慣。

「不知梅小姐指的是？」

「你那位小女朋友啊，難道你不管她會不會餓肚子？」對於他的輕鬆，梅若彤感到不解。

「相信柳小姐既然會關心我，自然也不會虧待小瑄。」雖然相處不久，但他頗信任那女子的辦事能力。至少，絕對比眼前的女人想得周詳。

「你那麼有信心？」梅若彤挑眉。「不怕我下禁令要她節食嗎？」

「怎麼，你很希望看到我關心小瑄？」

徐子謙盯着她，不明白最不喜歡討論問題的她怎麼會在這上頭繞圈子。這應該不關她的事才對呀。

「這問題對你很重要？」他如此推斷，皺起了眉頭。她該不會真的對小瑄的身材有意見吧。

「不。」梅若彤避重就輕，有些尷尬的說：「一點也不重要。」

沒錯，一點也不重要，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問罷了。

而且，他打從一開始就一直顧著那個小女孩，現在突然不過問，她覺得奇怪也是自然。

就是這樣，沒有別的因素。

在她找出合理解釋的同時，徐子謙也好奇的凝望着她，不明白她心裏到底是打着什麼主意。

就這樣，時間無聲無息，伴隨着打量與猜忌，和一點點的尷尬溜走了。

「為什麼我必須和你一起吃飯呢？」少了平日的火氣，梅若彤是純然的抱怨與不解。

徐子謙聳肩，也裝出一副「非我所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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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該去問柳小姐。」畢竟這是她的安排。徐子謙沒多想，打開外送餐點。嗯……不錯嘛，看來她們對食物頗為講究。

「我現在正努力和她做靈能溝通。」梅若彤瞥了他一眼，難道他聽不出來她剛才的話只是在抱怨而非詢問嗎？依前幾次的經驗，她才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的等他回答呢，那隻會惹得她失控罷了。

「哦，原來二位已經到了心靈相契的地步。」徐子謙毫不介意的開始用餐。

他已經發現，只要自己的言詞收歛一點，眼前的女人倒也不會胡亂批評或挖苦。他要努力維持着和平相處。

梅若彤再看他一眼，見他沒有嘲笑成分存在，才打開餐盒。

她漸漸理解，只要自己不對他的話過度反應，二人之間的相處倒也沒那麼大的問題。反正二人也沒結過什麼大梁子，鬥嘴嘛，她們三個女人天天在斗，也沒見三人因此大打出手啊。

事情的起源，就在於自己心不甘情不願的態度吧，不過既然他肯在工作上讓步，自己就盡量保持愉快的心情吧。

畢竟工作早日結束，自己就能早一步解脫。

吃了幾口，徐子謙拿起飲料，對於二人默默埋首吃飯的事覺得頗不妥。

以往的餐會上，他從沒有如此冷落過對方。在他的教養中，適時的提供餐點話題是必要的。

但是……和她能聊些什麼？她的專業又不是自己所擅長的。哦，別說擅長，他甚至連最基本的了解也沒有，恐怕一開口，只是多添笑話。

其他……有什麼其他的話題呢？

梅若彤看出他的若有所思，抿起嘴問道：「怎麼，開始擔心了？」

「擔心是不會，只是覺得奇怪。」他仔細回想着二人曾有過的對話，卻發現沒半點能提供自己與她閑聊的話題，難不成要他在吃飯時，說自己的求學史或問她的成長史嗎？

奇怪，二人居然連一點共通的話題也找不到，是相識不深，還是他們真的從來沒有心平氣和的靜下來相處過。

他相信也許二者皆是，後者卻是最主要的問題。

「奇怪？有什麼好奇怪的？」梅若彤放下筷子，沒好氣的噘起嘴。「擔心就去看看啊，找不到路我讓人帶你去不就好了，可別現在硬撐，事後又怪我一點也不盡地主之誼。」

「你在說什麼？」徐子謙擰眉，不明白她的話，這和他想的頗有落差，是他漏聽掉哪一段話嗎？

「就是你心裏所想的嘛。」梅若彤調開目光。「別裝了啦，關心自己的女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又不會取笑你，幹嘛怕別人知道。」

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恐怕人坐在這兒和她吃飯，心思卻早就飛到沒去過的三樓！

徐子謙覺得很好笑。

「為什麼你總是愛扯上小瑄？」這真的很令他意外，沒想到小瑄居然能讓她記得這麼牢。

「我？」梅若彤指一指自己，覺得好冤。「我是配合你耶。」

「配合我什麼？」他嘴角仍是帶着笑意。

「你敢說你剛才那副失魂樣不是在想她？我只是幫你勇敢的說出來而已。」梅若彤相當理直氣壯。

「當然敢。」他笑意轉深，凝視着梅若彤忽的停口。

「啊？」

「我剛才不是在想小瑄。」他攤攤手，加上一句。「我是在想你。」

轟！梅若彤被他簡單的一句話給震得無法回答。

想什麼？他想了什麼？他在說什麼呢？

「嚇到你了？」徐子謙收起笑意，免得最後又被扣上一頂取笑的大帽子。「我是說真的。」看她有意反駁，他早一步先說清楚。

梅若彤不敢置信的看看他，瞧他一副再認真不過的模樣，她一時說不出話。

徐子謙也不開口，靜靜的看着她。發現她發愣羞窘的樣子，比起平日回嘴的刻薄樣好多了。

「你這樣漂亮多了。」他由衷稱讚。

什麼？他又說了什麼鬼話？

就在梅若彤覺得自己就快要找回聲音時，他的一句話又讓她的臉發紅、心發熱，喉嚨乾澀、腦袋一片空白。

徐子謙又笑了。

原來，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可怕嘛，不過是好強不服輸，愛逞口舌之快而已，在面對這類讚美的話時，依舊青澀的像個小女生。

其實他錯了，面對讚美、尤其是男人的讚美，梅若彤早已經麻痹，只是她不能接受的是，一向以挖苦她、取笑她為樂的男人，居然也有讚美她的一天，而且表情看起來還很像真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死對頭嗎？

一起待在辦公室已經很奇怪了，更何況他現在居然一改先前的態度？

不行，她要逃走。

「我想，我還是去三樓看看進度。」

「我也去。」他從善如流的答道。

「不用了！」她連忙阻止。「我自己去就好，你一個大男人不方便進去。」

這是騙他的，誰教他不知道真正的內情。

「你繼續吃飯吧，我走了。」慌忙的交代著，梅若彤閃身出門。

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徐子謙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她的反應……真的很好笑，他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可愛的樣子。

也不是真的很差勁嘛。看來先前的一切真如柳悅勤所說，全部是一場誤會。

搖搖頭，他繼續吃他的飯。至於那個逃走的女人，他相信她是逃不遠的。

果然是逃不遠。在決定好尹若瑄的瀏海長度后，梅若彤不得不帶着她重新回到五樓。

沒關係，她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后，跟自己說這沒什麼了不起的，而且尹若瑄也跟着上來了，她就不信他敢當着女友的面說些怪話。

沒想到才一上五樓，就對上他的笑臉。而且那種笑，不是先前的冷然、不屑、挑釁或取笑，而是一種較愉悅而開懷的笑容。

沒什麼大不了的，梅若彤告訴自己，也硬是回了一笑。

「你的飯還沒吃完。」徐子謙提醒。

誰還有心情啊。「沒關係，我吃飽了。」梅若彤很快的拉着尹若瑄往工作室內走。「對了，如果有需要，你去聯絡人過來拍照吧，我的辦公室借你。」

聯絡不過就是打通電話，用得着借辦公室嗎？以為別人沒手機啊。梅若彤的意圖相當明顯，就是不想他跟她進入工作室。

這一次，徐子謙倒是沒故意和她唱反調，閑適的在一旁的會客室沙發上坐定后，拿出手機交代事情。

照着她的意思做當然無妨。看，現在電話打完，他還不是一樣可以進工作室。

「你怎麼進來了？」果然梅若彤柳眉一揚，看着無辜的他。

「聯絡好了，我想進來看看小瑄變成什麼模樣。」

乍聽他的注意力又放回尹若瑄身上，梅若彤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沒水準，怎麼，正主兒一上來就把她放到一旁去啦，還說想她呢！

遭到她的惡瞪，徐子謙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又是哪裏惹到她了。

「隨便你。」惡聲惡氣的讓開座位給他。

「還不錯。」徐子謙帶笑的挨在她身旁望向尹若瑄。「累了嗎？」

「還好。」尹若瑄回了個甜笑。「我覺得很好看耶。」

「嗯。」徐子謙揉揉她的頭。

這個男人在做什麼？

梅若彤努力的想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無奈他的身子好像是黏住自己衣服似的，怎麼也甩不掉。

滾遠一點！她以眼神警告。

對於她的警告，徐子謙只當作沒看到，粉飾太平的開口：

「接下來呢？」

改造工程不可能就只是把她的頭髮弄直而已吧。

「換衣服！」梅若彤找到好理由。「尹小姐，這邊請。」

就不信他敢跟着摸進更衣室。

徐子謙攤手一笑，而後擺個「請」的動作，逕自往一旁坐下。

算你還識相！頭一扭，梅若彤帶人進去。

「我的天啊！」攝影師誇張的叫着。

「這真是太神奇。」王水亮難以置信的說着。

「還可以接受。」收到一記白眼后，徐子謙配合的加上一句。「很漂亮。」

「對呀。」尹若瑄紅著臉，忍不住的跑到徐子謙面前，拉住他的手跳着。「很漂亮耶，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適合這種衣服呢。」

在她雀躍不已之時，梅若彤努力的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衣服而非她手上緊握的厚實大掌。

她這次準備了三套衣服，而且打定主意不管他們合意與否，就是這樣定案。不過依現在的反應看來，他們應該很滿意才是。

「三套衣服都以藍白二色為主。」梅若彤輕輕往後挪，看向眼前並肩而立的男女。「現在這一套是比較年輕美，平肩的設計只露出半個肩膀，應該滿合你們的『原則』。白色五分袖平肩的上衣，加上這件絲緞綴疊紗的小短裙，不該露的我也沒讓她露出來。腳上加雙淡粉紅的半筒大泡襪，然後是這雙比較高的涼鞋。」

梅若彤示意助理，將自己事先已打點好的模特兒搬出來展示。

第二套是比較輕鬆性感一點，包覆住她胸前的白色小可愛是直接挑戰徐子謙的原則，上頭的羅馬圖騰則增加了豐富性，而搭配的服飾則是一件水藍低腰寬褲，散開的布料在腳踝處收起，細密的皺褶創造出蓬鬆的褲型，腳上是一雙簡單的白色平底涼鞋。

第三套是件水藍洋裝，斜肩的設計還是沒略過尹若瑄最漂亮的肩膀，六片裙的不規則剪裁深具飄逸感，腰間一條同質混白腰帶直接垂向膝間，為單色洋裝多增一層點綴。

「至於這一件，要配這雙麻煩點的鞋子。」梅若彤仍在解說，拿起那雙鞋帶綁法頗為複雜的鞋子。「因為她的小腿沒有很漂亮，所以我們盡量找些配件來達到修飾或隱藏的效果。」

說完，她下意識的看向徐子謙，等着他習慣性的反駁及護短的行為。

只是這一次，他居然還沒發飆。她詫異的抬起頭，卻對上他陰沉的臉。

嘖，就知道這個史前未開化的人肯定有意見。

梅若彤斜眼看他，等着他開口。

徐子謙看看她，再看看衣服、最後落到旁邊的眾人身上。

「你們覺得如何呢？」他之前說過，會徵詢大家的意見。

「別嚇唬人哦。」梅若彤在一旁冷聲提醒。

「你們老實說，我想聽聽看大家的意見。」說他思想保守他承認，畢竟要他看着她露肩在公眾媒體上又唱又跳的，很難。

但是，看她的樣子又好像很喜歡這裝扮。

「我覺得很好。」王水亮先說了，畢竟再不決定，任何事情都別想進行。而且他真的覺得美人胚子果然不同凡響，梅若彤準備的衣服雖然不是很特別，但是一穿上去卻有種美化的效果。再加上完美的妝、髮型、配飾，搭配起來有一流的水準。

「無法挑剔。」負責攝影的小陳環胸搖頭。「我很想來個造型前造型后的比對，也許你就能明白。」

很好，梅若彤露出笑容，為了他將面臨的為難。

四票過二了，現在她與徐子謙的眼睛都往主角身上移去。

「小瑄，你覺得呢？」

「我……」尹若瑄撫著身上的衣服，看着鏡中的自己，連話都不會說了。

「不喜歡就直接說，沒關係。」徐子謙無心的一句話，卻惹毛梅若彤。

「這位先生，你有誤導人的嫌疑。」

「我只是想讓她放輕鬆。」徐子謙回她一眼，再次重申。「不要每次都把別人的好心當成惡意。」

梅若彤又看到他惡臉重現，有絲愕然。

哼！女友在旁，態度馬上就轉變那麼多！

「子謙哥。」眼看自己心愛的偶像就要和自家人吵起來，尹若瑄連忙拉住徐子謙。「我很喜歡啦！我只是……不敢相信會變這麼漂亮！」

「真的？」徐子謙挑眉，登時又引起梅若彤的不滿，但這次他馬上改口：「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就這樣決定吧。」

「太好了。」王水亮真的感動到快掉淚，拖了那麼久的事情，總算定案了！「我們就這樣定案，梅小姐，真的很謝謝你的幫忙，之後……」

「等等。」梅若彤打斷他，當頭澆下冷水。「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