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黎紫陽不能成眠,就這麼杵在工作室里,看着她留下的提包和高跟鞋發獃。

他難以掩飾擔憂的不時在工作室里走着,一點也靜不下來,就連對着琴譜,也是滿腦子的空白。

她到底回去了沒有?

黎紫陽從花菖蒲掛上電話后想的就是這件事,可是無奈自己唯一知道的聯絡方式就是她的手機,而手機已經被她家人頻call到拔電狀態了。

想去她家,可是又不知道去了能如何。

如果她沒回去,自己跑去又有什麼用?

如果她回去了,自己再去也是沒有必要。

一整晚,他就是這麼不斷想着,想得他都快瘋了。

他回想自己下午是不是真的很過分?是不是真的很兇?

他為什麼不幹脆就答應了她?去參加個晚會又算得了什麼?以往什麼無聊的宴會他沒參加過?為什麼就不能答應她?

回想起她的表情,她好像是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到場,她是那麼的期待……

他為什麼就是不答應?答應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黎紫陽真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後悔過。

她是不是真的很傷心?她氣到連鞋子都脫下來丟自己了,那沒有鞋子的她,能走到哪兒去?

終於,黎紫陽再也待不下去的拿了車鑰匙出門。

他要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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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接到通知,趙東雲連忙將消息轉告廳內的花家人。「我們的人已經在淡水的海邊找到了番紅,現在正要帶她回來。」

「淡水海邊?六姊怎麼會跑到那裏去?」花忍冬想不透。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花少東鬆了一口氣。

「好像不怎麼好。」趙東雲吶吶的說。

他身旁的花茴香欣喜之情頓失,又露出先前的擔憂。

「怎麼說?」花少東瞪大了眼。

「他們說,番紅的情況好像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不是很好是怎樣,你說清楚一點啊!」花少東不放鬆的追問著自己的女婿,也顧不得平日的禮數了。

趙東雲聳聳肩。「他們也說得不是很清楚,不過……他們要我通知醫生來家裏等,說再一小時就到。」

「這麼嚴重?」花少東當下跌坐在沙發上。「番紅,爸的心肝女兒啊!」

「爸,番紅可能只是淋雨生病,別在那裏鬼叫得好像她快不行了好不好?」花茴香聽不下去的抗議。

「茴香,你這做人姊姊的怎麼這麼詛咒自己的妹妹啊?」花少東跳起來,看着號稱「毒舌派」的五女兒。

「我沒有,爸爸,倒是你的行為比較像。」花茴香只是實話實說。

「好了。」花菖蒲出言制止,「既然找到了就好。你們累的人就先上樓去休息吧!」

一家人窩在客廳一整晚,比開家族會議還熱鬧。

「不,我要等番紅回來。」花少東的父愛此時表露無遺。

「那就安靜的等。」花菖蒲下令,並威嚴地掃了全家一眼。

一家人就這麼靜靜的坐在客廳里,喝茶的喝茶,有食慾的就開始吃東西,等著制刃盟的兄弟將人給送回來。

然後,要好好的教訓一下那個沒大腦的妹妹!

當然,這是花番紅五位姊姊的想法,不包括花父與善良的花小妹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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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花番紅被送回來時,嚴格火爆一如花薊,也默默的吞下了「培養」一整晚的怒氣,一言不發。更別提其他的姊妹了。

當然,花忍冬是直接哭了出來。

「六姊……」

花茴香摟住妹妹,這一次沒提出「哭喪」的論點。

只因為,花番紅真的是被抬回來的。

她當然沒死,只是她的慘狀,讓身為姊妹的她們着實不舍,更別提在一旁鬼叫的父親了。

被送回來的花番紅渾身濕淋淋,黑色長發凌亂的披在她的臉上,雙目緊閉,就連昏過去也仍是皺緊著眉頭,而她那雙沾滿了泥沙血跡的赤足,則是更讓她們心疼莫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花少東難得發脾氣,「菖蒲,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番紅為什麼會一個人跑到淡水海邊去?」

幾個妹妹的管教之責他都全權交給大女兒,花菖蒲也向來處理得很好,怎麼老六這下會出這種事?

花菖蒲不答,準備接下父親所有的責難。

花石竹一嘆,替她說話了。「我看,這還是情關難過了。」

只是她真的沒想到,一向任性妄為,以追求快樂為人生目標的六妹,居然會變得這麼想不開。

早知道這樣,自己說什麼也該多注意點。

「情關難過?什麼情關?」花少東不解。

「你的意思是,番紅談戀愛了?」花茴香一臉驚訝,這太讓人意外了。

「真的?」花少東也是一樣的反應。「菖蒲,是這樣嗎?」

花菖蒲點了點頭。

「是誰?」花少東捏緊了拳頭,終於找到了害他女兒這麼慘的罪魁禍首,自然是不肯放過。

「我想,他現在應該也不好過吧!」憶起那通電話,對方似乎也頗焦急。

「把他給我找出來!」花少東怒吼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男人有那麼大本領,可以把番紅害成這樣。」

「我也想看看。」花薊冷笑的附和。

「我也想。」

「我也想。」

眾人紛紛加入。

花菖蒲一嘆,看來也只有去找黎紫陽了,要不然六妹的事該怎麼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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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通知的黎紫陽,沒有半點耽擱的直奔花家大屋,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大姊」,只可惜他現在一點和她較勁的心情也沒有。

「她人呢?」他像只無頭蒼蠅般開車繞着整個台北市找了一圈,一點消息也沒有,好不容易聽說他們找到她了,現在人呢?

「我不知道該不該讓你見她。」花菖蒲冷眼一抬,瞟向躲在門后偷聽的眾人,要他們泠靜沉着些,別控制不住的衝出來。

「什麼意思?」黎紫陽皺眉。「我要見她!」

「黎先生,你知道我妹妹被找到時的樣子嗎?」花菖蒲的表情也不會比他好看多少。「她身無分文、衣着單薄,大雨淋得她一身濕,身子凍得發冷,眼睛哭得紅腫,還有那雙沾滿泥沙血跡的腳……」

花菖蒲看出他眼底的痛苦。

「你痛苦,可是我們這些做姊妹的呢?她就這麼赤着腳,一路走到海邊去,你要我們怎麼受得了?」

「她人呢?」黎紫陽的聲音喑啞得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他真的不知道她傷成這樣……他能怎麼辦?他能怎麼補救?

諷刺的是,今天還是她的生日!

二十歲,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她卻是如此悲慘的度過。

都是他害的。

「她正在休息中。」花菖蒲打量着他眼中的悔意,也不想逼他太緊。「醫生說她淋雨過久,感冒轉變成輕微肺炎,要好好的觀察治療。」

「拜託你……」高傲如他,也忍不住低聲懇求。「我想見她。」

「她現在還沒清醒,你見了也沒用。」這是實話。

「沒關係,我可以等她醒過來。」黎紫陽說出心裏的期望。「然後,向她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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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昏迷了一整天的人,終於眨了眨眼,醒了過來。

她一動,床邊的黎紫陽就跟着抬頭。

「番紅?」他滿心期待的看着床上的人,一顆懸浮不定的心因她的清醒而平靜下來。「你終於醒了。」

「你?」花番紅對之前的事全無印象,自己不是在海邊?「我怎麼會在這裏?」她看了看,認出這是自己的房間。「你怎麼會在這裏?」

「對不起。」黎紫陽緊握住她的手,不斷的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怎麼了?」花番紅滿頭霧水的看着他。

很難想像向來驕傲的他也會有向人道歉的一天。想當初他在街上賴拋愉拍、摔壞她相機的時候,也沒有道歉啊!

「我昨天不該那樣對你的。」黎紫陽每看她一眼,都覺得自己混帳到了極點。

花番紅想起來了,自己昨天的舉動,以及他莫名其妙的暴躁。「我昨天坐在海邊淋雨的時候,仔細想了想,其實也就算了。」

「算了?」黎紫陽難掩驚訝。

「是啊,我不必和你生氣啊!反正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那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有時候你實在可惡得讓人想開扁。

當然,在你家和剛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是好生氣、好難過,要不然也不會拿鞋子丟你啊!到了樓下后,我才發現沒帶錢,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就跟着人潮走到了捷運站。」花番紅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那時候我穿着一身禮服又沒穿鞋子,全身淋得濕答答,路過的人都一直看我。」

黎紫陽忍不住緊緊的抱着她,心裏後悔莫名。

「對了,我才要跟你道歉!」花番紅想起一件事。「因為我那時候還很難過,也不想回家,到了捷運站,想想就到你上次帶我去的淡水海邊好了。可是因為我身上沒錢,所以只好拿你送我的手鏈去換車票。」

花番紅不得不承認,自己那時候是帶着一絲絲的報復心態啦!

「換車票?」黎紫陽聽得心酸,想着一個身穿華服的赤足女孩,居然在人來人往的車站裏拿着手鏈和人換一張到淡水的捷運車票,真是情何以堪!

「嗯,我也不敢隨便找人,就跟服務台里的站員拜託。」花番紅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的行為真的很蠢。「那個站員一臉為難,還很好心的問我需不需要幫忙報警,害我差點跟他說『同情我就給我錢』;不過我說我只要一張去淡水的票,我可以用手鏈和他換。他大概看我很可憐,全身濕、又一直哭,後來終於同意了,給我兩個五十元銅板,要我自己去旁邊的機器買票。」

黎紫陽聽着她的敘述,簡直是心痛如絞。

她居然就為了一張車票,站在服務台前拜託人家,還一直哭……

「對不道!」除了這句話,他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歉意。

都是他,都是他才會害得她這樣。

「你又怎麼了?我說了我才要和你道歉咧!」花番紅奇怪的看着他。「我曾經答應過你會好好珍惜那條手鏈的,可是因為我那時候真的太生氣了,又不願意再回你那裏拿包包,才會出此下策。其實那個好心的站員本來不肯要的,可是我還是硬要他收下,要不然他不就白白損失一百元嗎?而且這樣子,我不就變成乞丐了?我大姊如果知道……」

還在回想的花番紅,又被黎紫陽緊緊的抱住了。

「紫陽?」

「你不應該原諒我的,我做了那麼不應該的事,傷你那麼深,還害得你淋了一晚的雨,我……」

「這和你無關啦!」花番紅搖搖頭。「是我自己不對。其實到海邊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通了,這根本就是場鬧劇。」

花番紅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她向來要求的就是快樂,自然也知道「知足常樂」的道理,怎麼會因為他的拒絕而哭得凄凄慘慘,還弄得一身狼狽?

也許,這就是愛情的苦果吧!

當她一路由車站冒着雨走到海邊時,就不斷的想着這個問題,也幸好她的思路向來簡單,並沒有繞進什麼太過悲觀的死胡同中。

只是,當時的她,真的覺得心好酸……

「不,這不是場鬧劇。」黎紫陽不同意她的說法,「這是我的寶貴經驗,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了。」

她的人生目的就是追求快樂,以後的他,會盡一切的力量幫助她求得快樂,再也不會讓她像昨天一樣難過了。

經過這一次,他真的是嚇到了,也終於正視了自己以往極不在意的問題:他很容易在不自覺時,重重的傷害身邊的人。

「真的嗎?」花番紅難掩懷疑,「可是你的脾氣……」

「我會改的。」為了她,他願意改變。

「真的嗎?」花番紅還是不肯相信。

啊,不小心又懷疑他了,這下他肯定又要變臉。

「沒關係。」沒想到,黎紫陽這次真的忍了下來。「我會用時間證明的。」

他這一輩子,都會做到在她面前承諾的事。

他要讓她開心、快樂的過這一生。

「呃……好吧!」既然他這麼堅持肯定,自己也不好一直潑冷水。好不容易兩個人間的氣氛終於好了些,別一個不小心又破壞了。

她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想赤腳由捷運站走到海邊了。

「啊,今天晚上的生日宴……」花番紅突然想到。

「沒有生日宴了。」黎紫陽疼惜的撫了撫她的臉,感覺沒有今晨來得熱燙,一顆心也才慢慢放下。

「咦?我爸沒意見嗎?」

花番紅全然沒發覺自己其實病得挺重,父親怎麼還可能拖她「出場」?

「大家都同意了。」黎紫陽自然也拜見了花少東,並且促膝長談了一番。

只不過岳父那關好過,眾姊妹的撻伐才是真正累人的陣仗。

在昨晚的批鬥大會裏,他才真正明白花番紅提過的大姊與那位真是狠角色的二姊,在處理事情的手段上有多可怕!

「還有,現在都快過十二點了。」搖頭甩去那令他心驚的場面,他並不打算和她說昨天他被罵到臭頭的情形。

「真的嗎?我睡了這麼久啊?」花番紅一臉驚訝。

「你不是睡,是病了。」黎紫陽疼寵的看着她。「你昏睡的時候柔弱得很,醒過來卻可以連講這麼多話,好像什麼病也沒有。」

花番紅只覺得渾身精力充沛,絲毫沒有不適的癥狀。「我是真的沒事啊!」

「沒事就好。」黎紫陽情願她沒事,笑笑的撫上她不再蒼白的面頰。

「你一直在這兒陪我嗎?你怎麼會知道我家在這裏?」精神一來,花番紅是成串的問題。

「等你完全康復了我們再來談。」黎紫陽哄着她,「現在再休息一會兒,你還是有點發燒。」

「我……」看着他難得一見的溫柔,花番紅咽下反駁,乖乖的讓他替自己蓋上薄被。

「親愛的,生日快樂。」

在她閉眼前,黎紫陽俯身給她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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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過後,花番紅終於病癒,正式離床。

「番紅,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在花園裏這跑跑、那跳跳的花番紅,在聽到身後的聲音后,轉身撲進黎紫陽的懷裏。

「什麼?生日禮物?」她記得他沒給。

「不,你打開來看看。」黎紫陽慫恿著。

花番紅斜睨着他,帶着淺笑打開了小盒。

「這是……」她拿出一條挺眼熟的手鏈。「你又去買了一條?」

「不,我去要回來的。」黎紫陽親了她一下,接過手鏈替她戴上。

「要回來?」不會吧?

「我去了捷運站,形容了那天的情形,找到那個好心的站員,便跟他要了回來。」黎紫陽看她再度戴上,心上的一個缺口也慢慢癒合,之前的不愉快與錯誤,似乎也漸漸消失。

「人家願意?」

「我給他一萬,跟他買啊!」黎紫陽不覺得有何困難。

「一萬?」花番紅失笑。「一百換一萬,怎麼看都划算。」

「錢是小事,重點是報答他的善良。」如果他當時沒有拿出那兩個五十元銅板,誰能預料當時的花番紅會不會就這麼一路走到淡水海邊?

「說的也是。」花番紅滿意的搖着手腕,感受手上重新加上的重量。

「除了這個,還有這個。」黎紫陽又拿出一個藍色小盒子。

「又有新的手鏈?」花番紅偏頭,不明白他那詭異的笑容代表着什麼涵義。

「你看看啊!」他仍是賣著關子。

花番紅眯眼一笑,接過了盒子。

一打開,一枚鑽戒靜靜的躺在盒中。

「這才是生日禮物,雖然晚了幾天。」黎紫陽拿出戒指,慎重的替她戴上。「這是我自己主動送給你的。」

他可沒忘了當初她在向自己索一條手鏈時說的話,想必自己給她的不確定感必然很重,才會讓向來隨性的她會在意這種「心意」問題。

「這……」花番紅緊閉着雙眼,覺得從心底湧上了一陣喜悅,強勁得令她來不及消化,只有撲向他懷中,直接的道出自己的心情:「謝謝你,謝謝你,我好高興哦,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高興!」

黎紫陽抱住她,順勢轉了三圈后,額頭抵住她的。

「這就是我的目的,讓你開心。」

同時,也是他這輩子的人生目標。

她要快樂,他就讓她快樂,這是他的誓言。

「耶!萬歲。」花番紅露出燦爛的笑容,緊緊的摟住他的脖子,獻上了紅唇。

黎紫陽自然也不客氣,結實的吻上了她,全然不顧兩人所處之地是花家的花園。

不遠處躲著擔憂的花少東。

死小子,誰教你親那麼久的,還有,抱太緊了!

花少東躲在一旁的花叢中,忍不住在心中叨念著。

唉!看來生日宴是不用辦了,直接辦訂婚宴算了。

就這樣,又嫁出去一個女兒,只可惜不是嫁給大哥,而是嫁給「據說」很紅的製作人兼歌星。

製作人!製作人有比大哥了不起嗎?

花少東不甚滿意的一哼,看不下去的轉身回屋。

唉!女兒長大了,總是留不住的。

*欲知(少東的女兒)前傳之花茴香的戀情,請看非限定恃話F936《匪類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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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監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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