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仲秋桂月秋分氣。

秋天的氣息帶來盛夏過後的一抹涼意,這樣的氛圍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適柔軟。

這天,霍香薊忙得焦頭爛額,原本整齊寬敞的工作室堆滿各式各樣的布料,她埋首其中準備分類。

優雅的樂音繚繞室內,瓦斯爐上燒着綠茶,她暈頭轉向地走進走出,壓根沒注意爐上的茶已沸冒煙,直到水蒸氣使茶壺發出尖銳的聲響,讓她嚇丁跳。

刺耳的聲音終止於一雙纖細的手,她的視線移向那雙手的主人,不解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完全沒聲音。」

擁有纖細雙手的主人從容地拿着不知從哪來的馬克杯,就壺口倒了一點茶輕啜,滿意地揚起唇,對她道:「我要綠茶。」

牛頭不對馬嘴。霍香薊忍住吐血的慾望道:「知道了。」對向繁茶而言,喝的比較重要。

「我們剛到。」柔柔的嗓音,讓人聽得寒毛直立,霍香薊揉揉自己的皮膚,看向剛推門進來的施貂兒。

「我沒問你。」霍香薊皺着眉頭拿出奶精。施貂兒天生素美的嗓音,感覺好得讓人受不了。

「那當我沒說。」施貂兒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輕鬆地跨過一匹匹的布料坐進沙發。「我要咖啡。」

聽聽她的口氣,霍香薊真想掐死她。「知道了。」她像她們的專屬傭人,而且還是免費的那種。

「你這地方很亂。」施貂兒涼涼開口。

「不會啊。」她睜眼說瞎話。放進冰塊后再倒人綠茶,蓋上小鐵蓋然後搖晃。

這叫不會?!「你度數加深了。」小薊有千度近視,只是兩眼視差相差五百度以上,所以平常都是帶隱形眼鏡。

「你才人老眼花!」霍香薊將調好的綠茶倒進玻璃杯,插上吸管,遞給向繁茶。

「我老?也不想想看,有人年紀大我三歲,豈不是更老。」她指的是霍香薊。

「那叫成熟,小鬼。」霍香薊掄起拳頭,敲了她一記。

施貂兒撫著頭直呼:「暴力女!看誰敢要你。」

「就是有,怎麼,嫉妒嗎?」

「我同情他。」不用想也知道誰是那個倒霉的人。

向繁茶在一旁出聲道:「我喜歡這塊布料。」

霍香薊瞄了眼道:「眼光不錯,我也很喜歡。那塊布料很適合做洋裝,下禮拜做一件給你,你穿起來一定很漂亮。」

「我的呢?」施貂兒連忙要求。

「你的?」霍香薊故作苦惱狀,蹙眉道:「等我想到再說吧!」

「偏心。」

「我是偏心,而且偏左邊。」

「不理你了。」施貂兒氣嘟嘟的扁嘴。

霍香薊好笑的抿著唇,將另外替施貂兒煮好的咖啡端上桌。「哪,咖啡。」

施貂兒攏著大波浪,美麗的丹風眼專註地瞧著冒煙的黑色液體,她端起咖啡,萬分享受地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哇,好香喔!

明明她上一秒還氣嘟著嘴,哪知下一秒就忘得一千二凈,霍香薊好笑地想。

「小薊、幫我做件正式點的衣服。」向繁茶緩緩地開口。

「可以,大概要怎樣的款式?」

「都好。」她無所謂,反正那不重要。

「什麼性質的聚會?」這點要問清楚,不然很容易糗掉。

「相親。」施貂兒斬釘截鐵的丟炸彈。

「啊?」她沒聽錯吧!相親?!

「貂兒沒說錯,你也沒聽錯,是相親。」向繁茶說得彷彿不關己事。

「貝樊風呢,他怎麼說?」她不相信他沒反應。

「說什麼?」向繁茶眯著貓眼兒笑。

「說……」霍香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由得抓起頭皮。雖然她不知道他該說什麼,可是總覺得他該有所表示不是嗎?她開始煩躁地踱步。

向繁茶笑容擴大。「別擔心,沒事的。」

霍香薊深皺着眉與施貂兒互看一眼后,道:「在我們面前,你又何必掩飾?」

向繁茶聞言,原本掛笑的臉,一眨眼,淚就掉下來了,她伸手抹,不料愈抹愈多,愈掉愈快。「我並不想掩飾的,只是我……好累。」裝作無所謂,是不是就能真的無所謂?

霍香薊將向繁茶圈在懷裏。「我們知道。」她只想讓她好好發泄。

溫熱的咖啡冒着煙,熏燙丁施貂兒的雙眼,她只能平靜的看着霍香薊懷裏的向繁茶。

繁茶掉的淚沒有聲音,悶悶的,哽在胸口,像是努力壓抑著。

愛,很辛苦嗎?

她不懂。

***

「我好多了。」向繁茶腫着眼,紅著鼻頭道。

霍香薊將團紙遞給她。

「你看,哭出來多好啊。」還是小薊有辦法,施貂兒啜著咖啡。

「嗯。」雖然事情並沒有解決,但心情上,真的比較輕鬆。

霍香薊安靜地走到吧枱前,重新搖飲料。

」哭得好醜,臉都腫腫的。」見向繁茶情緒穩定丁點,施貂兒有心情損人了。

「真的?!」她知道自己哭完後會有多醜,整個臉會水腫到像被人打過。

「我有鏡子。」施貂兒一說完就馬上翻包包找小鏡子。

「不用丁,我不要照。」醜死了。

「呃……我想到一個好東西。」施貂兒像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小薊,你不是有照相機嗎?快,拿來借我。」

「夠了喔!小貂。」霍香薊制止。

「小貂是我家的狗,別亂叫。」開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擺脫這個乳名。

「你……實在是……」向繁茶佯裝生氣地雙手叉腰。

「如果……貝樊風不能娶你,我讓武成新娶你。」霍香薊突然冒出一句令人噴飯的話,她端出飲料對着向繁茶。眼神無比認真。

原本熱絡的場面,因她的話而安靜無聲。

向繁茶的視線越過她,安靜地落在某一點。

施貂兒困難地清清喉嚨,眼神不敢亂瞟,小心翼翼地發問:「我沒有聽錯吧?」

「你沒聽錯。」

「你要折舊娶她?」施貂兒吞了口唾液。願主保佑你。

「對。」

「你是認真的?」別說我不給你機會翻供。

「對。」

「很好,但……我想你應該先問問站在你後面……那兩個人的意見。」如果那兩個人都答應的話,她也無說可說。

「誰?」霍香薊才轉過頭就愣住。嘿,她剛剛說了什麼啊?「你要我娶她?!」「誰要娶她?!」兩道怒吼同時響起,霍香薊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恨不得馬上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兩個男人互相對視一眼,咬牙切齒又很有默契地說:「不、准!」武成新挑眉,微眯起眼,這是他發怒的前兆。「聽到沒?」霍香薊呵呵地笑兩聲,想粉飾太平。「哎呀,你眼睛原本就很小了,別眯着眼啦!會看不到路的。」才說完,就見他的眼更是眯成一條線。呃,看樣子他真的很生氣。

「好啦,我聽到了。」她像個小媳婦般低垂著頭。

她非得要他氣得頭髮都快燒起來了,她才肯乖乖的點頭認錯?武成新好笑的搖頭,瞧她這副委曲求全樣。就算有天大的怒氣也早飛遠了。

立在一旁的貝樊風一進門就皺着眉頭,聽到霍香薊的話后,才臉色放緩地來到向繁茶身前,專註地盯着她水腫的臉。

「我的臉很醜,你不要看。」向繁茶用雙手捂著臉,只露出一對貓眼兒。

貝樊風萬分憐惜的親吻她的手背,堅定地將她擁人懷裏,溫柔之餘還不忘對霍香薊拋下警告的眼神。

見狀,武成新保護地圈著霍香薊,對上貝樊風。

貝樊風則別具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后,沒說話便拉着向繁茶離開了,後頭還跟着看好戲的施貂兒。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當然是先溜再說,施貂兒立刻抓起車鑰匙走人。

等到大家都離開了,武成新才低頭壓着霍香薊的小腦袋,嘆道:「真不知你腦袋裏裝什麼。」

「腦漿啊!」霍香薊小聲地咕噥著。

「你說什麼?」

「沒,我沒說話。」

「好端端的,為何要我娶向繁茶?」武成新一副沒問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霍香薊便將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的交代一遍,最後又補了句:「哪知道,你跟貝樊風會突然同時出現。」

「他就是貝樊風。」』以前就常聽她們一群娘子軍提到他的名字,至於本人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面。

「嗯。」

「他們兩個不像兄妹。」

「因為貝樊風是向繁茶同父異母的大哥。」她以為他指的是長相。

「我是說他們在一起的感覺不像兄妹,而是讓人很自然的聯想到情侶。」他憶起貝樊風佔有的姿態。

「很正常,他們兩個人在戀愛啊!」有什麼好奇怪。她愛睏的打丁個阿欠。

「說得也是。」他們在戀愛。他寵溺的揉揉她的髮絲,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上一吻。

霍香薊突然用力的抱着他,感慨地嘆氣。

「其實,我要你娶繁茶,只是單純的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她愛得好辛苦。」剛剛她並沒有想太多,話自然而然就溜出了口,現在仔細思考後,才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畢竟繁茶只愛貝大哥,如果繁茶能控制自己不愛他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其實,跟繁茶比起來,她已經幸福很多,雖然她家不像繁茶家財萬貫,但她有溫暖的家,有愛她的人,重要的是,她能回報同等的愛給愛她的人。

「我很幸運。」她的烏溜大眼看着他,很甜蜜。

「我知道,因為我也很幸運。」說完,他的唇溫柔的印着她的,雙眼熱燙的直視着她,完全不避諱他對她的渴望。

她微紅著臉,輕推着他道:「不要在這裏。」玻璃門外人來人往,她膽子沒大到可以在別人面前表演春宮戲。

他輕笑。「這有什麼難的。」他輕鬆地將她打橫抱起,往二樓走。

「你怎麼知道我樓上有房間?」她記得今天是他第一次進到她的工作室。

「以你貪睡的個性,樓上不僅有房間,還鐵定有張床。」別的不說,就這點他就能拍胸脯保證。

「你又知道!樓上才沒有咧!」死也要說沒有,不然她的臉往哪兒擺。

「有沒有,看了就知道。」走上樓梯,他發現二樓跟一樓之間並沒有們隔開,二樓完全是敞開的,而且跟樓下一樣有一大片的玻璃窗門,而窗外的陽台上放了一張躺椅,椅上還有個狗骨頭抱枕,看樣子,她常在那兒躺着看星星。

二樓,在白天基本上是不用開燈,因為光線很充足可以照亮每個角落。

他快速的瀏覽四周。房裏有台電視,上頭放滿了時裝雜誌,還有幾本散落地板;房間的正中間有張矮長桌,下方擺着兩三個大型抱枕當坐墊;在房間的最角落有台電腦,但那台電腦看起來已經很久沒開過機了,上頭有層明顯的灰塵。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一張」床上,說一張還是很保守的說法,因為那張床是由四張單人床並列而成,上頭還鋪着超大型毛毯,柔軟舒適得很。

「沒有床,嗯?」他將她輕放在床上,壞壞的挑着唇角問。

「你很故意耶。」她躺得慵懶,聲音有氣無力的,沒了剛才否認的激動。反正再賴也賴不掉,事實都已擺在眼前,而所謂的事實就是她躺的這張大床。

「為何你要把床弄得那麼大?」足足用了四張單人床,會不會太誇張?

「因為舒服啊。」她講得理所當然。

「你都一個人睡那麼大張的床,不嫌空蕩蕩?」他將雙手放在她的肩膀旁邊,撐著上身,模樣性感得讓她心動。

霍香薊坦然直視他的黑眸,半晌,將他垂落的頭髮全都向後梳,道:「從現在起,有你陪我一起享用它,到老……」

武成新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難掩內心的激動,而後緩緩的低下頭,輕輕地覆上她的唇,像怕弄傷她似的輕柔,那珍惜的態度,讓她的心臟發疼,嘴唇發麻,彷彿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你知道嗎?」他的唇不乖的往下滑,所到之處像燃起火炎般熱燙,她的下巴、白皙的頸項、美麗的女性曲線,全都印上他的氣味。

」我喜歡你的虎牙,每當你笑的時候,它就會露出來,好可愛。」他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霍香薊閉着雙眼,緋紅著頰畔,無力的攀附着他的頸項,毛孔迅速擴張,身體興奮得顫抖。

「我也喜歡你的頭髮,細滑柔長。老在你臉頰邊飄動,讓我好羨慕。」他含住她的耳垂,明顯感受到她打顫。

「我還喜歡你的肌膚,摸起來柔嫩軟綿,讓我愛不釋手。」

霍香薊呻吟一聲,突然張開眼,不想被動,她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側着頭醉眼迷離,小手不安分的隔着衣服往下撫摸。

「我喜歡你興奮的樣子、喘著氣,為我心跳加快。」她學他,小聲的在他耳邊低喃。

「我也喜歡你的眼睛,幽黑明亮,炯炯有神,老是看得我小鹿亂撞。」

「我還喜歡你的胸膛,厚實溫暖,安全舒適得讓我想一直待着。」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不准你壓抑。」霍香薊用力地吻他,要他叫出聲。

武成新翻個身輕易地將她壓回身下,聲音嘶啞低沉地道:「你很壞。」

「我不壞,你不愛啊!」她抓起他的手,渾身媚態,充滿暗示性的浯調。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今天不會像上次一樣,那麼簡單就結束。」他撂下狠話,扯開上衣,露出健碩的身材,那是充滿力與美的結合。

她嬌笑,雙手眷戀的撫着他的胸膛,打算用行動回答他。

火熱的兩個人無暇注意陽台上輕巧飛落的一隻鳥兒,正好奇地看着他們交纏的身影,啾啾地高聲叫着。

外頭炎陽高照,屋裏春意正濃。

***

在三個好朋友中,她是最晚認識向繁茶的。

在國小的那場打架,她認識了黎冬雪,同時也認識了施貂兒。

黎冬雪與施貂兒她們都是孤兒,在同個孤兒院長大。黎冬雪是個棄嬰,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施貂兒跟黎冬雪不同,跟一般的孤兒也不太一樣,因為她很有錢。

施貂兒的父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二度蜜月搭上死亡班機雙雙罹難,留下一大筆遺產,讓她瞬間變成富婆,同時也變成孤兒。但奇怪的是年紀小小的她不讓任何人當她的監護人,照她的說法,想當地監護人的那些親戚,眼裏只有錢;只想着如何花她的錢,她不願意讓那些人花光她父母親的東西,所以她自願到孤兒院,拒絕被收養。

施貂兒被帶到孤兒院時年紀很小,老是被大孩子們欺負,經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讓人好心疼,最後,黎冬雪海派的大姐個性,終於看不過幫她出頭,當然這一出頭,就惹了個甩也甩不掉的大麻煩施貂兒。

這個小跟班不僅愛哭還超級愛美,一聽到有人說她不好看,她的淚就像洪水暴漲般狂流猛泄,根本就是嚇死人的嚎啕大哭。

想到這兒,霍香薊不由得笑了,她真的見識過施貂兒無人能及的哭功呢!

再來說到向繁茶,她是施貂兒的高中同班同學,在她們高一剛開學沒多久,學校就舉辦「新生美少女」票選活動,當時人圍的新生有十位,施貂兒跟向繁茶是其中之二。施貂兒從小就長得搶眼亮麗,她早已認定自己鐵定能票選為第一名,所以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跟她們「嗆聲」第一名非她莫屬,但……很多事情總跟想像有些微差距。

霍香薊還記得開票當天她跟黎冬雪冒着被當的風險,硬是蹺掉大刀教授的課去看結果,其中還拖着不想看熱鬧的武成新當司機。

還好「新生美少女」票選結果沒讓她們失望,第二名空白從缺,第一名有兩位,除了萬眾矚目的施貂兒外,還有氣質高雅的向繁茶。

那天施貂兒氣得直跳腳!

雖然她們同是第一名,但在排列上總有先後,向繁茶的名字就是硬生生的寫在施貂兒前面,而向繁茶三個字會寫在前面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向」的筆劃比「施」少。

霍香薊跟黎冬雪都非常好奇「打敗」施貂兒的女孩長得如何,超想到頒獎台上一睹廬山真面目,但她們可沒膽做,能做的只是拚命安撫火大的施貂兒。

事後,才聽貂兒說,原來向繁茶是她的同班同學,人還不錯,就是個性怪了點。

過沒多久,她們四個人就莫名其妙的湊在一堆,友情結合得很微妙。

傻大姐——黎冬雪,愛哭鬼——施貂兒,氣質女——向繁茶,還有她——霍香薊。

呵,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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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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