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在八月十五那天出去與同學玩,玩到九點才回家,敲了很久的門,門裏曾傑說:「你不用再回來了!這兒不是你的家!」

凌晨又敲了許久的門,曾傑終於打開門,請他進去。並沒有打罵他,只是伸開手:「進來吧,你看吧。」

凌晨看看媽媽申啟芒的房間凌亂不堪,東西到處都是,柜子卻已經半空。

凌晨站在門口,呆若木雞。

曾傑又交給他一張紙,是他媽媽的信,聲稱自己再也無法忍受曾傑的精神虐待,決心離開這個家。

凌晨還是獃獃地,他的目光獃獃地停在曾傑臉上,一動不動。

曾傑說:「你媽媽走了。凌晨,你姓凌,我姓曾。」

凌晨聲音沙啞:「可是,我爸爸死了。」

曾傑攤攤手:「希望你還有別的親人,我想想,你大約可以在這裏再住兩三天。我希望你抓緊時間找你的親人,因為,我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凌晨瘋狂地撥打媽媽的手機,聽着電話里一個女人毫無表情的回答:「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一次又一次,從深夜到天明,到太陽又一次落下。

凌晨對着電話里那個女人說:「媽媽,請打開電話,求你了,我是你兒子。」

第三天終於打通一次,一個男人接電話,凌晨慘叫着:「我找我媽媽!讓我媽媽接電話!」那男人回答:「我是你媽,女兒,你有啥事?」

凌晨痛哭:「求求你,我找申啟芳。」

那男人笑道:「申啟芳有兒子嗎?我想她不記得這件事了。」電話關掉。

凌晨痛哭:「媽媽!」

凌晨的父親只有一個兄弟,出國多年,無法聯絡。

八月十九日,早上七點鐘,曾傑對凌晨說:「請你離開我的家。」

凌晨站在那兒,半晌只問出一句話:「我媽媽,沒留下什麼嗎?」

曾傑溫和地:「如果你媽媽死了,肯定會有遺產留給你的,可是她活着,走時當然會把自己的東西帶走。」

凌晨全身顫抖:「我沒地方去。」

曾傑說:「那不是我的問題。」

凌晨縮著肩後背抵住牆,哀求:「別趕我走,再給我一點時間。」

曾傑問:「給你一點時間做什麼呢?」

凌晨終於哭出來:「求求你!」

曾傑沉默。

凌晨痛哭:「求求你求求你!」

曾傑溫和地開口:「凌晨,知道你媽媽為什麼離開我?」

凌晨搖頭。

曾傑說:「因為我不喜歡她。我不喜歡她,不是她不好,只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凌晨,我喜歡男人。」

凌晨抬起頭,覺得好涼,原來他的後背一下貼到牆上去,那冰涼的感覺,自後背傳遍全身。

曾傑說:「如果你要留下來,我不會趕你走,可你也要知道,你會付什麼代價。」

凌晨望着門口,走廊的灰色將他淹沒。沒有房間沒有家也沒有路,只有灰色,絕望地將他罩住。

凌晨慢慢支起身體,打開門,弱小的身影一點點淹沒在樓梯下。

***

八月二十一日的凌晨四點鐘,曾傑聽到外面急促的敲門聲,找開門,凌晨撲進來,身後的樓梯上追上來幾個拿着棍棒衣衫襤褸的人。曾傑回身抄起鐵鍬,那幾個人轉身逃走。

凌晨坐在地上喘息,並沒有眼淚,他的一雙眼,黑而空洞。

曾傑關上門,問:「歇一會兒再走?」

凌晨慢慢爬起來,啞著聲音問:「可以談條件嗎?」

曾傑笑了,那笑容無比誘惑又充滿邪惡。

曾傑說:「來,我們吃一點早餐,我告訴你我要什麼。」

凌晨道:「我要吃住在這裏,要零花錢,要學費。」

曾傑說:「每個月八千塊,吃住扣一千。」

凌晨說:「不要弄傷我。」

曾傑問:「你不想知道我要什麼?」

凌晨說:「不要弄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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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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