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天各一方

五十六、天各一方

朱桐生過了一段時間未見有啥動靜才把一顆懸著的心放進肚子裏。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慢慢又有了新的打算。賣啥不能賣B他想買啥不能買當有啥不能有煩惱沒啥不能沒錢花。而如今昵他成了窮寡婦趕集既沒有錢也沒有人。賣了尻子又買當他圖哪一頭呢?

人在最落魄的時候往往會有兩種情形要麼振作起來要麼沉淪下去。朱桐生兩種人都不是他既不想振作也不想沉淪。他對前途已經失去信心對生活已經充滿絕望。纏繞在他心中的惡念是他要殺幾個人解解氣。他腦海中的計劃里很多人都上了他的黑名單第一個當然是董榆生。其次是吳天嬌、郭富榮、侯梅生還有朱鎮宇。如今顛一個倒他想他應該最先把朱鎮字幹掉。多少年來他一直都把朱鎮宇當作制服董榆生的一張王牌誰知道呢到頭來朱鎮宇反成了他壓在他胸腔的一塊心病。父親一世英明卻干下這等糊塗事誰家的女人不好偏偏要打侯梅生的主意?事情幹了就幹了卻要留下這麼個孽種祖宗八輩子的人都丟盡了。早知是這麼回事爹給他戴了綠帽子戴了也就戴了誰讓他是爹呢?揭誰的老底也不能揭爹的老底呀?壞就壞在董榆生這個王八蛋身上他幹嘛要狗拿耗子大包大攬下來?如果不是他出頭朱桐生絕不會做出這種傻事!姓董的還假惺惺地裝善人嘴裏說得好聽:讓他到此打住不然會有後悔的一天……朱桐生後悔了嗎?他沒後悔他才不後悔哩!好漢作事好漢當有啥好悔?他朱桐生何等樣人服過誰、怕過誰?沒事找事有事做事才是他朱某人的性格。如今想起來當前唯此唯大的一件大事就是不能讓朱鎮宇這個孽種(他如今才認為叫雜種似乎不妥)在世上活着這好比是給他朱桐生的臉上貼了一塊招牌他不能咽下這口氣。但是朱桐生雖有殺人心卻無殺人膽。論嘴說他什麼事都可以說出來真到動手這一步先自不寒而慄心內抖個不住。

真好比「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事到如今朱桐生連個像樣的朋友也沒有了。思來想去唯有常根福還能說上話。自從檢查站撤銷以後常根福辭職回家自己買了輛東風車跑運輸在某建築工地上拉貨。常根福講義氣夠哥們.時不時還過來找朱桐生喝喝小酒打打牌。朱桐生在建築工地上找到常根福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小酒館對飲幾杯之後朱桐生說出了自己的肺腑言。

常根福一聽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說:「大哥你這種思想不對路。鎮宇不是你兒也是你弟總有些血緣關係是吧。他小小年紀還叫了你十幾年爹殺他我下不了手。要是換個別人大哥你說話我保證連眼皮都不眨一眨。」

朱桐生說:「我的仇人多怕你殺不過來哩!不殺朱鎮宇行董榆生、郭富榮、吳天嬌還有我先前的老婆侯梅生你隨便挑一個殺了替我出出氣也算咱哥倆好了一場。」

常根福聽朱桐生開出這一大摞名單嚇得變臉變色好一陣作聲不得他找了個借口故意裝作肚子痛要上衛生間常根福這一去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朱桐生和常根福失去了聯繫。仍不死心又去找大砂溝監理站的原站長司耀先。

司耀先因扣車罰款事件被查處開除公職丟了飯碗。如不是由於時間短.現早而且大部分款項上繳有關部門案后又能主動交待問題退清了吃喝揮霍掉的全部餘款恐怕早蹲班房去了。現在他自己開了家小飯館往日的霸道神氣不再笑嘻嘻地招呼著吃飯的客人。司耀先見朱桐生親自登門高興地滿臉堆笑說:

「哥哥沒想到在這時候你還記掛着兄弟。來來來快坐下咱哥倆好好喝幾杯。」

朱桐生一看司耀先那副嘴臉心涼了半截。知道說了也沒用遂打消了念頭隨便喝了杯茶就扭屁股走人了。

朱桐生咽不下這口惡氣.他干著急沒處使勁。正當他還在處心積慮尋找新的合伙人的時候省建公司某項目部經理張振中一紙檢舉信送到有關部門:當年縣委縣政府蓋宿舍大樓時朱桐生兼基建辦主任。張振中聞聽此訊意欲承包該項工程找朱桐生投標。朱桐生指明跟張振中要百分之五的回扣張振中說他是國營單位拿不出這筆款項遂談判破裂。後來另一家鄉鎮企業接管了這項工程恐其中定有蹊蹺請有關部門調查。有關部門找到那家施工單位很快就現蛛絲馬跡立即對朱桐生索賄一案進行偵查。

朱鎮宇自從轉入縣一中以後很少回「八五一」廠的家。媽媽侯梅生怕他孤單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家民房時常陪他來住。朱鎮宇瞞着媽媽過一段時間他都要和董榆生通電話。「爸爸」對他挺好每次電話里都囑咐他安心學習爭取考上大學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朱鎮宇很開心他知道爸爸對他好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親人。他納悶媽媽離婚這麼久了怎麼老是不提和他的親爸爸復婚之事他想肯定有這麼一天到那時候他們的家就成了一個完整的家。他一定要好好學習等到有了工作掙了錢再報答他的二老雙親。

朱鎮宇高中畢業了。這一天是高考榜時間他擠在一大群男女同學之間在大名單里尋找自己的名字。終於他看到了。「侯振宇」(梅生給他改了名和姓)這三個字。侯振宇拿著錄取通知書.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電話把這個喜訊趕快告訴爸爸。出了學校不遠馬路對面拐角處就是一家電話亭。侯振宇激動地顫抖着手撥通了董榆生的電話……突然這時一輛拉貨的卡車狂奔而來乍遇急彎司機沒有防備猛踩剎車時只見一物從馬槽里拋出正好砸在侯振宇的身上。侯振宇尖叫一聲「爸爸!」就倒在血泊之中。

董榆生急急趕來已經是第三天以後的事了。侯振宇一直處在昏迷之中。梅生眼睛哭得紅紅的還在不停地掉淚。大夫們採取各種辦法.他們要揭力挽回這條年輕的生命。終於侯振宇睜開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董榆生嘴角露出似有似無的微笑用盡他平生最後的氣力喃喃地念道:

「爸爸…我沒有、讓你、失望我…考…上…了……。」

董榆生從侯振宇上衣口袋裏掏出那張「通知書」上面浸滿了血有些字跡已經看不清了。

侯振宇微笑着盯着他的「爸爸」媽媽甜甜地睡著了永遠地……永遠地睡著了。

梅生撲在兒子的身上號淘大哭。董榆生大叫一聲:

「這是誰幹的?」

肇事司機常根福一臉沮喪地坐在交通事故處理辦公室里反覆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倒是他這句話。引起了交警的重視便問道:

「你說你怎麼不是故意的?」

「我有重要情況要揭……」

常根福被移送到上級公安部門。

不久縣人民法院的判決書下來了:

朱桐生犯索賄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犯故意殺人未遂未中止罪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數罪併罰決定合併執行有期徒刑8年。

朱桐生害人害己最後走到了末路。到此時他方才明白法律面前是開不得玩笑的。好在常根福當初沒按他的意圖辦。如果不是車上的盤圓(鋼筋)由於轉彎太急、甩下來砸到侯敬宇身上而要是車撞或軋到侯敬宇身上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梅生在整理兒子的遺物時現了一封沒有開啟也沒有貼郵票的信.信封上只寫了「爸爸親啟」四個大字。侯梅生知道是誰遂把這封信原封未動地交給董榆生。董榆生拆開一看上面寫道:

「親愛的爸爸:

「我考慮了很久很久才拿起筆來給您寫這封信。我不知道把信寄到涼水泉子呢還是寄到您在南方的那座城市?

「爸爸自從我找到您之後我就像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小鳥找到了自己家溫暖的小窩。爸爸您給了我力量給了我信心給了我做人的勇氣。爸爸您知道我是多麼多麼地感激您嗎?因為有了您我才不覺得孤單我才覺得活着有意思。人家罵我是小雜種。我願意當小雜種嗎?為這個不太尊重人格的稱呼我曾經好多次瞞着媽媽矇著被子偷偷地哭過好多回。要不是看着媽媽可憐我都不想活了跳河、喝葯、用刀子割斷動脈血管辦法多得是。我在絕望中終於找到您。爸爸您是我親生的父親也是我再生的父親。

「爸爸我是有志氣的孩子。我不會使您失望的我將來一定要考上大學學好本事報國報民報答父母雙親。爸爸您相信我的話嗎?我在班上總是第一名第二名就是失敗。我要把最好的成績獻給爸爸等我考上大學的那一天我第一個告訴的就是您—爸爸。

「爸爸從我認識您的那天開始我就看出來了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您雖然是個農民農民有什麼不好呢?您有才華您有魄力您把自己的家鄉(也是我的家鄉)—涼水泉子建成了全縣第一村。您是最偉大的人您不嫌棄我您不討厭我您把父愛給了我我由一個被人看不起的小雜種變成了最幸福的人!爸爸我好感謝您啊!

「爸爸順便問一句那天我在家裏見到的那位阿姨。是您給我找的新媽媽嗎?後來我才知道她還是我們的縣長呢!如果不是那麼爸爸又是如何想的呢?您還惦著媽媽嗎?如今她離婚了爸爸您會和媽媽復婚嗎?也許小孩子不該管大人們的事但是我是多麼盼望着那一天啊!

「爸爸以上都是我說的心裏話電話上說不方便我就把它寫下來。我想我總有一天會把這封信親自交到您手裏的。爸爸您什麼時候回來呢?爸爸我好想您啊!

「(爸爸和你商量一件事我想把我的名字再改改叫敬宇吧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您的孩兒振宇

×月×日」

董榆生的眼睛濕潤了。這是一個多麼聰明而又多麼懂事的孩子呀他卻不幸地過早夭折了。他本想要為這個孩子承擔一輩子的名聲並且把他扶助成*人但是他的願望落空了。

侯梅生在單位上辭了職。收拾好東西就專程回到涼水泉子和董榆生做最後的訣別。

侯梅生說:「本不想和你打招呼了想想不妥還是來了。最後和你說一句話。」

董榆生說:「你到哪兒去呢?能不能說一聲?」

侯梅生說:「榆生不要問也不要打聽就等於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我了。」

董榆生說:「我明天也要回南方了。這次來得倉促有些事還得回去處理一下。能和我同路嗎梅生?」

侯梅生說:「不榆生.真的你南我北咱們不是一個方向。臨走前我給吳縣長寫了一封長信把你和我的關係你和振宇的關係詳細說了一遍。我也是不久前才從魏秀枝那兒聽到你和吳縣長的事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們。」

董榆生:「我們還會見面嗎?」

侯梅生凄然一笑說:「我想不會了。」

兔死狐悲物是人非董榆生默默地遙望着漆黑的夜空不免有些惆悵。

梅生見榆生臉色不對不由問道:「榆生你在想什麼?」

「我想起了那個人。」

「他害你害得不夠想他作甚?」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收穫了他自製的苦果這也怨不得哪個。昨天我到那兒去看他我見他背過臉去哭了。這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見到他在我面前流淚他說他早就算好我會去看望他的他怎麼就沒算好會有今天呢?」

「他還有臉見你、好意思收你的東西?叫我還不如早死了好!說心裏話其實有時候我真的不想活了。」梅生恨恨的說。

「梅生你…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董榆生盯着梅生的眼睛想在那裏面找到一些答案。稍頓他見梅生不說話接着又說「梅生咱們雖然年齡不小了也才只是四十齣頭以後的日子還長哩!只要你好好活着既便我們永不見面想想這個世上還有你我這麼一對同生共長的好夥伴我們的心裏也會寬慰些。」

「榆生」梅生苦笑笑說「這個世上我欠你的太多最對不起你的也是我你還要這樣對待我.叫我怎麼說呢?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上玉殞谷。我要活着!他害了我一輩子.我也看他八年笑話!」

「這樣的想就更不對了梅生人已這樣了何必還要看他的啥?」

「你呀你呀……董榆生這話要是放在過去我肯定又會罵你幾句。你以為好人都有好報嗎?」

「圖啥好報不好報呀這又不是做買賣。只是我答應過他他有一天掉到河裏了我不會袖手旁觀站在岸邊看熱鬧的。」董榆生認真的說。

「是不是你早就料到他會有這一天的?」

「是的我料到他必定有今天。」

「你真是個陰謀家!」梅生笑了說。

「不我和桐生的矛盾起因皆是由你……」

「由我?」

「你忘了你寫給我倆的『約定』了?按理說你才是真正的陰謀家哩!」

「哦……」

侯梅生知道事情斷無挽回的餘地即便是沒有吳天嬌。現在她既沒有悔也沒有恨臉上出奇的平靜。董榆生解開了久久困惑着她的迷團她萬沒料到就因她作業本上撕下的兩張小紙條。竟成了兄弟鬩牆、朋友反目的導火索最後展到箭拔弩張勢不兩立的仇人地步她不知道她為此應該承擔多大的責任?競爭本沒有錯只是好人往正地方使勁壞人往斜路上琢磨……想了想侯梅生突然想起一件時常纏擾在她腦海里的一個詞兒遂隨口問道:

「榆生你能告訴我『碧落蒼穹』是什麼意思嗎?」

董榆生先是吃了一驚侯梅生問了一個他久久思索而不得其解的難題想了想他說:「我不知道梅生我真的不知道『碧落蒼穹』是什麼意思。也許是塵埃落定也許是雨後天晴也許是雲開日出……總之不好說我真的說不好。你以後要是找到答案了一定要想辦法告訴我。」

「你那麼大的學問都說不清楚我上哪兒找答案去?好在你已經『碧落蒼穹』了我什麼時候才能『碧落蒼穹』呢?」侯梅生苦笑笑說。

「…………」看來極有心計的侯梅生其實對「碧落蒼穹」早有她自己的註解董榆生不知是點頭好還是應該搖頭對。

董榆生目送着他幼時的朋友那個曾經和他玩鍋鍋家、要給他當媳婦後來甚至差一點當真成了他媳婦的女人遠遠地、也許永遠地離他而去了。突然一股莫名的悵惘襲上心頭董榆生喟然長嘆一聲隨即也離開了涼水泉子回到他在南方的那座城市。

一切事情辦妥之後又是一個大雁北去的季節.董榆生知道他該回家了。此時的他猶如一隻落群的孤雁形單影隻落寞凄涼。該做的他已做了或者還要繼續去做.失去的永遠也不會再回來只能留在記憶里。他還有什麼未了之事呢?那個始終縈繞在他心裏時刻揮之不去的面容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心念至此頓時百感交集心如潮湧。抬腕一看錶已是深夜三點鐘了。董榆生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撥通了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號碼:

「喂你是誰呀?喂有什麼急事嗎?怎麼不說話不說我就掛了……」

「我…我…」

「榆生?……你是榆生!別別別掛電話。等我起來穿上衣服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和你說哩!」

「…你能原諒我嗎?……」

「幹嘛要我原諒你?又不是你的錯。榆生是我誤解了你你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你才是我最值得等待的人。回家吧榆生.我向你當面賠不是當面認錯還不行嗎啊?」

「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你我啥也沒有了……」董榆生失去了控制忘情的在電話里說。

「說傻話你啥時候失去我了啊?榆生你聽聽你仔細聽我的心都在為你跳動哩!你聽見了嗎?你說話呀……」

董榆生哭了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電話里哪裏是精明幹練的女縣長分明是當年那個清純可愛的小妹妹。彷彿他真的聽到那顆金子般的心在嘣嘣嘣地跳個不止他恨不得長出翅膀立刻飛回到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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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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