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汪芷菱掛斷電話后約莫十分鐘,龔皓煬即趕到四方齋。

推開門,他直接走入辦公室。「東西呢?」他急切地接過汪芷菱遞來的信封。

倒出裏頭的束西,他緊睨著那張空白支票,臉色陰沉得難看,眸底跳動爆怒的火花。

是她!

他的母親去見過靳晴?!

該死!龔皓煬粗咒一聲,她一定對靳晴說了什麼!

一襲不安由他心中竄起,慢慢擴散佔據他整個心房。

他看着手中閃著藍光的袖扣,略有所思……

這是初識靳晴那晚,他不小心遺失的,一直以來他不以為意,但怎會……

怎會在靳晴那兒?

須臾,他會意了這顆袖扣在靳晴心底所代表的含義——

她竟愛他如此之深!

一顆他毫不在意的袖扣,她竟將它當成寶,小心翼翼、仔細收藏。

而他卻……他卻自私地只顧及自己的想法!

害怕孩子會重複他的惡夢,執意不肯留下兩人愛情的結晶!

他傷她何其深呀!

今日她將它歸還與他,這意味着……

望着袖扣,他心底傳來一陣抽痛,一股更強烈的不安急遽升起,侵蝕他的靈魂。

「她呢?」他慌張地扯緊汪芷菱手臂,直問靳晴下落。

「回淡水了!」汪芷菱看着龔皓煬臉上變化的神情,不安的情緒也隨之而升,現在她祈禱的是靳晴不要出事。

「淡水?!」龔皓煬重複了一聲,轉身快速奔出四方齋。

「喂!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汪芷菱拿起皮包快步跟上龔皓煬。

推開大門后,室內的寂靜讓龔皓煬與汪芷菱同感不安。

兩人同時發現了靳晴置放在沙發上的背包。

「呼!」汪芷菱吁了口氣,放下了一忐忑不安的心,靳晴還好回來了。

「晴!」龔皓煬喚出聲,快步推開卧室房門……

一陣血腥的氣味,瞬間吸去了龔皓煬的靈魂!

他怔愣地站在卧房門口,一顆心隨之碎裂……

眼前的一切讓他忘了呼吸!

染紅的雪白床單上,靳晴嬌柔的頰已無血色!

一陣微風揚起卧室落地白紗長窗帘……

隨之傳來汪芷菱驚懼的尖叫聲!

聲音回蕩整個卧室……

應聲震斷龔皓煬心底唯一希望!他的一顆心直往下沉……往下沉……

「她怎麼了?!」出現在急診室門口的是遲靖宇,剛下飛機的他,一聽到消息就趕到醫院,他揪緊龔皓煬的衣領,怒目瞠視、急切地問。

龔皓煬沒有回答、沒有出手反抗,他坐在長椅上任遲靖宇揪緊他。他一瞼獃滯、漠然的神情已一整夜,宛如一尊木石雕像,動也不動,完全呆怔。

「我警告過你別碰她!別打她主意!為什麼連她這麼好的女孩你都不放過?」

遲靖宇開始瘋狂地怒吼,暴怒地朝龔皓煬揮拳。

一拳拳落在龔皓煬身上,他沒有躲避、沒有還手,任由拳頭定定落在身上,根本毫無知覺。

「住手……別打他了!別打他了!」汪芷菱實在看不過,拉住遲靖宇,護著已被打得仆伏在地的龔皓煬。

「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呀!」跪倒在地半晌,龔皓煬揚起臉,深沉的眸溢滿淚光,嘶喊出聲。

凄厲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走道上,他俯下身,將頭埋於兩膝間,開始低泣出聲

遲靖宇一怔,獃獃地望着龔皓煬。

「對不起!誰是靳小姐的家屬?」急診室門口開啟,一位護士面有難色地走出來。

「我是她表哥!」遲靖宇連忙上前。「她情況怎樣?」他急忙地問。

「嗯!醫生有話跟你們說。請跟我來!」

護士領着他們,推開醫務室的門,直往內走——

「誰是靳小姐的家屬?」醫師正填寫着資料,抬高臉、望着走進來的三人。

「我是她表哥!我姓遲!」遲靖宇急忙回答。

「對不起,遲先生!關於靳小姐……我們已盡了最大能力……所以,很抱歉!請節哀!」醫師說完話,轉身走出醫務室。

「不!不會的!不會的!」遲靖宇無法置信地搖頭,情緒失控地放聲哭喊。

聞言,龔皓煬臉色瞬間刷白,他握著袖扣的掌,力道猛然加重……加重……直到一滴滴的血珠由他掌中沁出……沿着修長的指,滴落在無邊的心海……

「她的情況怎樣?」醫院院長室內,一個威嚴中略顯霸氣、白髮蒼蒼已屆垂暮之年的老人,氣定地坐在沙發上,以日語與院長交談。

「武藏老爺,靳小姐是失血過多,我們已幫她輸過血,不會有問題,但她身體很虛弱,需要長時間休養!」黃院長必恭必敬地回老人話,眉宇間顯現出百般的敬重,他有今日全靠武藏家的提攜。

「那就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武藏井嘆了口氣,對於這孩子他總有無限的歉意。

當初若不是他執意拆散兒子的姻緣,兒子也不會在負氣之下帶着心愛的女人,躲到台灣,唉!那件意外也就不會發生……

他已經失去兒子!

如今,在世上他唯一的親人,只剩下這個孫女!

武藏家只剩這個繼承人了!

「你安排一下!我要儘速帶她回日本。至於善後的問題,由你全權處理,不準走漏一點風聲!」他簡短地命令道。

「是,老爺!」黃院長恭敬地回答,遲疑一會兒接着說:「可是……老爺,小姐有二個多月的身孕,小孩要不要……留……」他不敢再往下說,等著武藏井的裁定。

「我們武藏家會需要這個孩子!」他簡短地回答。

至於他孫女腹中小孩的父親是誰?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為什麼原因自殺?也無需再追究!

今後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再傷害她!

「是的,老爺!一切我會儘速安排!」

三年後。

「靖宇,恭喜你!」在婚宴的會場,龔皓煬身着簡單的深黑色西裝,站在遲靖宇面前,將手中酒杯的酒一飲而盡。

他看着遲靖宇手中挽著汪芷菱幸福的模樣,有些妒嫉,心底傳來的痛楚更是明顯,曾經他也有機會擁有這樣的幸福,是自己毀了它!

他看着掌中那個已呈模糊的疤痕,心中更是痛楚,便將酒杯斟滿、一飲而盡。

「別喝太多!」遲靖宇走到他身旁,取過龔皓煬手中的酒杯,擁着他的肩,往屋外走。

一開始他是恨龔皓煬,恨他奪走靳晴年輕的生命。

但—隨着時光的流逝,他開始同情這位好友。

他發覺阿煬比已死的靳晴還痛苦!

因為他是深深真心地愛着靳晴!

三年了,這三年來龔皓煬與他的家族完全斷絕關係,封閉自己,無日無夜地埋首於工作中,對身旁的女子完全視而不見。

只因他心底深處,只容得下唯一的女人——靳晴,他認定的老婆。

「打算到哪兒度蜜月?」龔皓煬淡淡地問。

「芷菱跟我先到東京一星期,然後再轉機到巴黎。」遲靖宇簡短地回答。

「一個月的婚假后,記得歸隊!」龔皓煬哂笑,眸底有一絲的哀傷,轉身走往停車的方向。

「阿煬……你還忘不了她……是嗎?」遲靖宇倏地問出口。

龔皓煬回首,剛毅俊臉浮現一抹哀愁笑容。「我常想……當初若不是我……執意,現在,晴……跟我的孩子……應該已經三歲了吧!」他深深嘆了口氣。「每晚我闔眼的時候,就忘不了躺在血泊中的她!」龔皓煬緩緩點燃煙,深吸一口後接着說:「愛一個人就該好好珍惜,是我負了她!這輩子永遠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值得我去愛了!」

他轉身坐入車子,急駛而去。

東京成田機場出境大廳

一個小男孩,快步地奔跑穿梭在人群中,身後緊跟着一位老婦,一看便知是僕人之類的。

小男孩在越過遲靖宇和汪芷菱面前,小腳一拐,不慎跌倒。

「小弟弟你沒事吧?!」汪芷菱小心地扶起小男孩,拍拍他身上的灰塵,在抬眸看他的同時!她覺得眼前的小孩俊秀的臉龐很面熟,就是想不出在哪見過。

「謝謝你!」小男孩約莫三歲,以日語有禮貌地道謝,很勇敢地站起身。

「小少爺,你沒事吧?!」老婦趕緊上前一把抱起小男孩,檢查他身上是否有摔傷。

「媽咪!媽咪!」小男孩看見熟悉的身影,急忙離開老婦懷抱,往前奔跑,投入母親懷中,而小男孩的母親則泛開甜膩的笑容緊擁着他。

汪芷菱與遲靖宇同時抬眸,在看見男孩奔人身着淡水藍色套裝衣服女子時,兩人同時一怔。

「是她?!天下會有這麼相像的人?」先開口說話的是汪芷菱,她瞠目結舌地緊盯着眼前移動的水藍色身影。

遲靖宇望着眼前移動的身影。「是她?!靳晴!」他驚呼一聲,站起身、筆直朝那身影走去。

半晌,汪芷菱呼出一口氣,她緊跟在遲靖宇身後,她已解開了謎底——

剛剛見到了那小男孩后,她直覺地想到他像誰?又想不起所以然,現在她看到酷似靳晴的女子,她想起小男孩像誰了——

龔皓煬!

對,像他!根本就是翻版!

那!如果一個人像某人,是很有可能的!

但如果……如果連小孩都像……某人……就……

靳晴沒死!這是她心底最後的答案!

就這樣,夫妻兩人緊跟在這對母子身後,直到出了機場……

靳晴將兒子送上座車,交代身旁的老婦,目送座車開走後,她轉身朝遲靖宇和汪芷菱的方向走來。

其實方才在出境大廳不經意的一眼,她即認出了遲靖宇和汪芷菱,這也是她急於將她的兒子——武藏易送回家的原因。

三年了,她承繼武藏家龐大產業,將時間完全投入於工作中,刻意遺忘過往的一切。

只要是任何與龔皓煬有關的事,她都將之逐出腦海,甚至不敢與在台灣的親人,如姨媽、靖宇哥等人連絡,深怕只要觸及心底的痛,都會令她的傷口永遠無法癒合。

她森冷的美眸掃過手腕上的紅疤,這是一輩子都無法消逝的痕迹吧!

三年過去了,只是沒想到終究讓她再一次遇上註定要遇上的人。

靳晴快步地站定在遲靖宇和汪芷菱面前,泛開一抹清晰笑容,但靈氣的眸中已失了往日光彩,多了一分寒意。「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她平靜地開日,深深點頭,舉止間已無往日的嬌弱。

「晴!真的是你?!」激動地上前擁住她的是遲靖宇,他錯愕,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那……三年前的那件事……竟是個該死的大騙局?!

汪芷菱看着遲靖宇高興地緊摟着靳晴,臉上神色閃過一絲黯淡,她低下頭略有所思。

靳晴瞥見了汪芷菱臉上那抹一閃而逝的複雜,急忙推開遲靖宇,她走到汪芷菱身旁執起她的手。「很多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我想你們也累了,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吧!」

語畢,她揮手招來早已安排好的座車,三人隨之搭上,車子緩緩行駛,開往飯店……

在隔日的午後,靳晴和汪芷菱一同來到飯店的咖啡廳。

兩個女人隔着桌子對坐着,在一陣的沉默后,汪芷菱終於忍不住地先開口。

「靳晴,你真的不打算回台灣了?」汪芷菱深鎖眉頭,她不明白,在自己已說明龔皓煬三年來的一切后,靳晴依舊面無表情,如事不關己般。

她突然明白,靳晴真的變了!

她那炯亮靈晰的眸中已沒了往日的純真,剩下的唯有冰寒。

靳晴斂下眼眸,並不想回答汪芷菱的話題。「恭喜你跟表哥!」她快速地取出一份禮物遞到汪芷菱面前。「我想你們會喜歡!」她泛開了一抹笑容。

「晴!這是逃避不了的……更何況……小孩……」汪芷菱蓄意將話題再拉回。

「芷菱,過去的靳晴已經死了!我不想再提及有關他的一切!至於小孩,他現在生活得很好,有沒有父親都無所謂!」靳晴緩緩地將話吐出口,情緒上似無任何的波動,點燃一根煙后,她深深吸了一口,合起眸,她示意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靳晴,你變了!」汪芷菱無法相信眼前的女子,除了不變的外貌,已跟她從前認識的靳晴判若兩人。

她太冷靜了!冷得幾近冷酷!

靳晴飄起一撇笑紋。「人都會變的!更何況,三年……一干多個日子,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她抬起手腕瞄了一眼后,又笑了笑。

「為什麼?我希望你們能複合!能在一起!阿煬為了你,甚至到現在都未婚!」

汪芷菱情緒有些激動,她握緊靳晴的手,不小心又碰及了腕上的疤,頓時為那深紅的疤痕吸引住了目光。

「不可能!」靳晴抬眸掃過手腕,泛開一抹淺笑。「有些事,發生了就不會再回頭!」她輕柔地推開汪芷菱的手,將腕上的疤痕隱藏於衣袖下。

「你還恨他吧?!在我說明過一切后,你還恨他嗎?」汪芷菱輕輕地將話題再撩出。

對靳晴,她始終有一絲的愧疚,當初若她能多些警覺性,便可以阻止靳晴自殺,也許今天的一切都會不同,至少她不會看着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互相傷害、各自心傷。

「恨?」靳晴嗤笑出聲,眸底有一絲的寒光。「我不恨!沒有愛何來恨呢?!對於他,我已不愛也不恨了!」抬眸對住汪芷菱的同時,神情非常平靜,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

「可是……靳晴……我覺得……」汪芷菱欲言又止,硬生生地將話又吞了回去,她知道今日無論她再多說什麼都無用,解鈐還是需系鈴人!

這件事只能由阿煬自己來處理了!

「對了!你跟表哥……怎會……」靳晴刻意地岔開話題,臉上浮現了一絲羨慕笑容,她知道靖宇哥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唉!這說來話長……」汪芷菱嘆了口氣,斂下眼帘,緩緩地述說自己的故事。

直到遲靖宇出現在兩人面前,她才若有所思地抬起眸,凝望靳晴的同時,她停止了話語,臉上笑得燦爛,十足是一個幸福女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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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麵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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