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捉到內奸

第十一章 捉到內奸

    過了幾天,駱長達交代好了幫務,便帶着盧遠景,陪展玉翅回皖南安慶。路過無錫,不免到分舵視察一下,龍侶庭剛接任分舵舵主之職,正重新佈置,見正副幫主一齊駕到,連忙迎接,並著人準備客房。 

    龍侶庭睥氣比乃兄好,且做事十分乾脆,頗得下面擁戴,是故幫務很快便上軌道,更何況他在無錫已三年,地方上之關係都不錯,是以呈現一片欣欣向榮之象,駱長達視后大為放心,三人住宿一宵,駱長達又對龍侶庭勉勵一番,然後再西行。 

    龍侶庭執意送他們出城:「幫主、副幫主請放心,無錫分舵往日出現的陋習,在屬下任內,絕對不會再出現。請給屬下兩、三年時間,屬下一定把分舵建得更好,每年上繳利潤更多!」 

    展玉翅道:「這個本座跟幫主都絕對相信你,不過希望你能抽時間,訓練下面弟兄,最低限度不讓人欺侮,江湖弱肉強食,始終講究實力。」 

    駱長達則道:「小心西方仙子之人馬,也許他們還在附近,千萬不能大意,你回去吧! 

    丐幫與別家不一樣,咱們不興這種禮儀。」 

    三人上馬西行,展玉翅忽然想起「天龍寨」寨主索長勝、「飛鷹寨」寨主左良堂曾經提及,七十二旱粟總瓢把子、「橫掃千軍」陸源與「小諸葛」諸葛神率人到揚州做大買賣一事。 

    心頭一動,乃道:「幫主,此去揚州不遠,不如咱們也順道去揚州走一趟吧!」 

    駱長遠道:「上次咱們才去過,不去了!」 

    「耽誤不了多少行程,何況我怕陸源帶人去揚州,不幹好事。」 

    駱長遠正想把肩上之重擔轉給他,不想逆他,只好答應。 

    揚州分舵主名常滿,一提到其名,展玉翅便想起通天丐幫總堂主米常滿來,深恐自己不在,米常滿會帶人偷襲四海丐幫各地分舵,不由歸心似箭,奈何話已經出口,不便改變。 

    由無錫到揚州路程不遠,快馬一天半便到達。當日中午三人一進城,便感氣氛有異,街上盡多佩戴兵器的官兵,注意來往之江湖人物,尤其對出城之車馬,竟要逐一翻查。 

    三人進城之後,便被人盯上,背後跟着幾個漢子但是駱長達與展玉翅並不將此放在心上,只覺詫異。 

    剛轉進一條小巷,便聞背後有人喝道:「三位停步!」 

    駱長達不慌不忙地轉身問道:「未知閣下有何指教?」 

    「你們三個來揚州城何事?」 

    「揚州城已成了禁區?在下乃優悠丐幫幫主,來此巡視分舵,請問是否犯法?」 

    開腔問話的是位瞼罩寒霜的三十多歲漢子:「那麼這兩位呢?」 

    駱長遠指看展玉翅道:「這是敝幫副幫主,這便是敝幫香主,目的與在下相同,請問咱們能夠走么?」 

    「請留下名來!」 

    盧遠景立即報上名,那漢子背後有人說:「優悠丐幫的幫主名字的確是叫駱長達,但未聞有副幫主。」 

    盧遠景道:「敝幫副幫主是最近才選上的,他原是四海丐幫之副幫主。」 

    「請問咱們如何才能證實三位之身份?」那漢子表面上說得客氣,實際上咄咄逼人。 

    展玉翅不覺有氣,反問:「閣下到底是哪條線上的人?是官府的?你憑甚麼管咱們,難道認為丐幫弟子好欺侮?」 

    那漢子厲聲道:「你先答我所問的話。」 

    展玉翅到底年少氣盛,不由怒道:「揚州城勢力量大的乃『雪裏獅王』師沛然、錢仲衡,他們跟我稱兄道弟,若知道我來揚州,亦必親自來迎接,你是甚麼東西?敢以此語氣跟少爺說話?」 

    此話一出,那幾個漢子臉色均是一變,那為首的語氣登時放軟:「請問少爺高姓大名?」 

    「在下展玉翅,不相信者,大可以派人去問問!」 

    那漢子右臂抬起,在自己雙頰上來回摑了四個巴掌,背後那幾個漢子見狀,亦依樣照做,一時之間,只聽一片「劈劈啪啪」之聲。 

    駱長達驚詫地問道:「你們可是師沛然的手下?」 

    「正是!」那漢子轉向展玉翅深深一鞠躬:「小可不知少爺大駕光臨,請恕罪恕罪,你大人大量,千萬莫在老大面前提及。」 

    駱長達等人心裏都不禁忖道:「師沛然治制之嚴,遠近馳名,傳言果然不虛,難怪能長期在鹽梟中稱雄。」 

    展玉翅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把揚州城弄成這個樣子?」 

    「老大有交代過,若展少爺與諸位爺們大駕光臨,千萬要到他家裏走一走,三位請跟小的來!」那漢子作了個請客之狀。 

    駱長達望望展玉翅,展玉翅低聲道:「幫主,師大哥為人十分義氣,他在販運私鹽中賺了大錢,但亦資助過不少窮困的人,可說是鹽梟中的一位奇人!他對小弟有恩,看來他今日有難,咱們去看看他,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駱長達仍在猶疑,丐幫幫主若與鹽梟來往,傳將出去,江湖口雜,也不知道要被描繪成甚麼樣子。 

    展玉翅又道:「幫主,你只去一去見個面就走,若他有需要小弟之處,小弟便以私人之名義,助他一臂之力,如此對本幫清譽亦無影晌……」 

    「好吧,師沛然也是一號人物,咱們既來揚州,便去拜會他一下吧!」駱長達一抬頭對那漢子道:「請帶路。」 

    那為首的漢子姓張名興,當下滿懷高興地引他們到師沛然的那座大宅子去。早有他隨行的人,先行回去通報,是故大門打開,師沛然及錢仲衡等一幹頭目已站在石階上迎接。 

    駱長達見那宅子建來氣派十足,門檐下掛的一對大燈籠,寫的並不是「師」字,而是獅字!門匾上金漆大字:「雪裏獅王」,擦得明亮生光。 

    師沛然率眾下階,抱拳道:「今日得優悠丐幫駱幫主光臨,當真是篷篳生輝,教師某三生榮幸啊!由於下人來報太遲,以致師某不及親自上前恭迎,尚請原諒!」言畢一陣大笑,他說話斯文,但顧盼之間,不失梟雄本色,豪邁自信,也教駱長達心折。 

    「駱某來得匆促,未及備禮便登門拜訪,有失禮儀,獅王莫怪!不過,叫化子送的禮! 

    只怕獅王也未必放在眼內。」 

    「幫主錯矣,所謂物輕情義重,那伯一針一線,只要是朋友們送的,師某亦必珍而重之,小心收藏起來。但真朋友者根本不在乎禮物,而在乎心意!幫主肯屈駕光臨,單這份心意,師某已五內俱感了。」 

    錢仲衡道:「老大,客人還站着呢,先請貴客進廳喝茶,再慢慢聊吧!」 

    「有理有理,自古英雄如美女,不許人間見白頭,看來師某是老糊塗了,三位決請進!」 

    當下賓主進了大廳,分頭坐下,丫頭們送上香茗,師沛然道:「我那位展賢弟是來過不少次了,駱幫主頭一遭來,若禮儀不周者,尚請原諒,咱們都是粗人,刀頭下舔血,精緻的功夫可不懂。」 

    「這才合我這叫化子頭兒的胃口,叫化子若講禮儀,恐怕要餓死了。」 

    賓主大笑過後,展玉翅便忍不住問道:「師大哥,今日進城,氣氛有異,不知發生了甚麼大事,跟大哥有關么?」 

    師沛然嘆了一口氣,反問道:「賢弟還記得你上次來揚州,與我提及陸源帶了幾個山寨的頭目,要下揚州打一票的事……」 

    展玉翅截口問道:「莫非他們打主意打到你頭上來?」 

    「不錯!」師沛然滿臉悲憤:「可惜我之提防之心不夠,才讓他們得手。」 

    展玉翅霍地站了起來,問道:「他們搶走多少鹽?在何處下的手?甚麼時候得手的?」 

    「他們有多大的能耐,搶得了我的鹽?」 

    「那到底搶走了甚麼東西?」展玉翅見師沛然欲言又止,便轉頭問錢仲衡:「錢二哥,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錢仲衡瞥了師沛然一眼,垂首道:「咱們讓他們騙走了一筆錢。」 

    「啊?這真是出人意料。」 

    綠林英雄能騙到鹽梟的錢,實乃江湖奇聞,難怪連駱長達也大出意料。 

    「這本是家醜不宜外揚,但賢弟又不是外人,駱幫主又是個明理的人,師某也就說一說吧……賢弟你看看我身邊少了哪個人?」 

    錢仲衡、衛青和楊明都在,展玉翅心頭一動,脫口問道:「可是周鳴?」周鳴是師沛然之謀士,一向甚得師沛然之器重,難道問題出在他身上? 

    師沛然聲音轉厲:「不錯,正是那廝!他一向管賬,他跟我雖非結義兄弟,但我視他如同親手足,十五年來,我何時虧負過他?他竟如此狠心,一口吞掉我八十萬兩銀子!」 

    八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就算在師沛然心目中,也是個極大的數目。 

    衛青嘶聲道:「那廝若被咱抓到,非將他五馬分屍,剮心掏肝,碎肉喂狗不可!」 

    駱長達道:「師老大及諸位大爺,駱某勸你們一句,錢財乃身外物,今日失去的,明日大可賺回來,千萬莫氣壞了身體。」 

    楊明道:「你可知道,咱們存的錢不足一百萬兩銀子?少了八十萬兩,將來咱們只能當個二流的鹽商,因為大生意咱們已沒本錢做了!而且,剩下來的財產,很多還是房產、田產和兩家小店的產權,換而言之,現金不足十萬兩。」 

    「聽說老大生意做得很大,雄霸揚州足有十年,所賺該不止此數吧?」 

    「幫主有所不知……」師沛然這剎那間已蒼老了許多,又嘆了一口氣道:「我開支極大,手下食指浩繁,每年捐出去的銀於更不少,師某自己本身沒有多少錢,那八十萬兩銀子,其中有五十萬是我手下的養老金及撫恤金,誰年紀大了,不能幹了,便給他一筆,誰不幸戰死,他孤寡拿去一筆,換而言之,他拿的錢太不應該了!」 

    錢仲衡接道:「不錯,假如他只取我四兄弟的錢,咱們根本不放在心上,問題他拿走的是弟兄們多年來刀頭舔血的血汗錢,那便太缺德了!」 

    駱長達截口問道:「且慢!剛才師老大說他當年捐錢給各地,為何在下從未所聞?而且揚州的三大善人:楊福家,黃文斐、嚴舟府,無一個與諸位有關……」 

    錢仲衡冷笑道:「這便是咱們老大過人之處,積德不留名、濟困不揚名!岩舟府是鹽周苦之諧音,他捐的錢,用的全是咱們的錢!」 

    駱長達和盧遠景不由「啊」地驚呼出口,鹽梟是大善人,當真教人想不到。 

    「還有,杭州的嚴處金、蘇州的嚴樂眾、金陵的齊銘、濟南的馬南嚴,捐出去的錢全是咱們的!幫主若不信,可以暗中調查!」 

    江南三嚴大善人之名,婦孺旨知,但想不到的是他們捐出來的錢全是師沛然的。 

    說起來,江南最大的善人,其實就是眼前這干鹽梟!駱長達不由十分慚愧,長身向他們行了一禮:「請恕駱某愚昧無知,剛才言詞若有所得罪,尚請諸位善人包涵!江南三嚴對我丐幫弟子關照良多,駱某現在代他們向諸位面謝!」言畢又連連打躬。 

    師沛然四兄弟連忙回禮。師沛然正容道:「此事除了我的心腹之外,外人只有你們三位知道!三位可知師某此話之意思么?鹽梟是大善人,這說出去,徒增茶餘飯後之談資,未必有人相信,但更重要的是對我之鹽業生意會有很大的影響,以後弟兄們未必會像以前那般賣命,且會受其他鹽梟排斥!」 

    駱長達忙道:「這個某家明白,老大放心,此事只得我三人知,若有誰傳出去,人頭奉上!」他對師沛然已油然生佩,覺得他當鹽梟實在是一大善舉,既可控制了那些亡命之徒,又可把賺來的錢周濟窮困,此舉已是種德行。 

    「承蒙三嚴及其他幾位善人,了卻我之心愿,亦嚴格履行了與咱們之間所立契約,不得外向泄露半句,當然,咱們亦暗中安排了好手,保護他們出入安全!」 

    展玉翅急不及待地問:「大哥,你已查實,周鳴是跟陸源勾結,把錢全部提光?」 

    「周鳴突然不見,老二立即去四海通錢莊調查,五十萬儲蓄及三十萬兩流動資金,已在前晚為周鳴全部提光運走。」 

    「四海通的人為何會這般相信他?」 

    「以前提款交給各地『善人』,都由他一手包辦,錢莊的人都不虞有他,且他說要救急,到昨天早上,錢莊的司徒老闆找我吃飯才隱約提及,當時我支吾以對,回來找不到周鳴,再查他本人存在四海通的儲蓄,已全部提光,這才知道出了事!」 

    駱長達輕嘆一聲道:「老大太相信手下了!」 

    錢仲衡道:「這也難怪,誰料得到那廝城府這般深沉,一向表現均十分循規蹈矩,且自奉十分節省。咱們都是粗人,也不會在暗中留意他。」 

    「既然他偷偷溜走,大哥又怎知道他跟陸源勾結?」 

    錢仲衡代答道:「後來咱們去四海通錢莊了解,據他們伙記所述,運金的人的面貌與當時殺死蘇蘇的兇手相貌相似,是故,咱們便判斷是陸源一夥的。」 

    駱長達問道:「蘇蘇是誰?」 

    展玉翅道:「幫主是否還記得,上次小弟與你來揚州去見常分舵主時,曾來此拜訪大哥? 

    斯時小弟是來報訊,陸源帶了不少綠林好漢來揚州,小弟恐他是欲向大哥下手,不料他們卻殺死了蘇蘇,劫了他的鹽船!」 

    師沛然道:「看來陸源還是個人物,亦因為他殺死了蘇蘇,咱們才放鬆了戒備。」 

    楊明嘆息道:「就算他們不幹這一仗,咱們也想不到周鳴會跟他們勾結!」 

    展玉翅已將大概之情況弄清楚,便站了起來,邊踱步邊問:「大哥,你認為他們尚留在城內?」 

    「八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要多少輛車馬才能運得動?因此咱們估計大部分的銀子尚在揚州城內,是以手下們成群出動調查來往扎眼的人,以及車馬。」 

    衛青道:「碼頭方面咱們更加佈滿了人,周鳴插翅也飛不掉!」 

    展玉翅道:「有一個問題,最令人擔憂!陸源能一舉殺了蘇蘇,又能劫了其鹽船,說明他們內部有人被其收買,假如陸源利用蘇蘇的鹽船將銀子運出去,大哥,你們有能力上船調查么?」 

    這果然是個棘手的問題,廳內諸人臉上均變了色。 

    師沛然道:「不瞞諸位,蘇蘇裏面,我已經安括了十多個人,還有一些被我收買的,假如有風聲,我這邊會立即知道,就怕他們做得秘密,咱們的人聽不到消息。」 

    駱長達道:「有些事由叫化子出面調查比較方便,老大若用得着敝幫的,駱某願意協助!」 

    「丐幫不宜插手此事,否則後遺症甚大。難得幫主義氣,師某便向你討個人情。」 

    駱長達爽快地道道:「只要駱某辦得到的,決不推辭!」 

    「在下向幫主要個人,展賢弟智勇雙全,一人頂得上一百個,且他在江湖上認識的人不多……」 

    他話未說畢,駱長達已截口道:「老大不必多說,本來在下欲與他去皖南商討一件事,既然老大有急事,且關係重大,在下決定把行程壓后,將副幫主留下協助你,咱們先告辭,以免影吶老大大事!再者,若用得着本幫弟子,暗中調查者,請派個人送信……」他長身抱拳道:「諸位,在下先走一步,容后再敘!」 

    「好,老二,你們代替我送客!」 

    駱長達回頭又對展玉翅道:「副幫主,本座在分舵等你消息!」 

    賓客和送客的人離開之後,展玉翅便道:「大哥,我相信從周鳴方面下手,必有所獲。」 

    師沛然一副搔不到癢處的模樣,急道:「你快把你心裏要說的話,全部倒出來!」 

    「周鳴平日必有心腹,這些人不可能全部帶走,不論他如何守秘,必會有線索留下來,事前一段時間,周鳴便應該開始佈置,否則那幾十萬兩銀子,不會平白在城內消失!」 

    展玉翅吸了一口氣,續道:「以小弟之愚見,暫時他可能只運出一、二輛馬車,或一、兩艘船離開,船不會大大,否則會引人注意。剩下的銀子,藏在哪裏?」 

    師沛然急道:「但咱們已經找了一整天,尚未有所獲。」 

    「你問過周鳴的心腹否?」 

    「他表面上並沒有甚麼心腹,只有兩個助手,其中一個隨他不見,另一個當時被他遣往城外收田租,今早才回來,他對周鳴的事不甚了了……」 

    展玉翅截口道:「他叫甚麼名字?如今在何處?快傳他來見我!」 

    師沛然立即大聲下令,俄頃,只見一位身穿一套洗得發白的青衫中年漢走過來:「老爺找小生有何事?」 

    「唐成,不是我要找你,是這位展少爺有事問你。」 

    展玉翅立即問道:「你跟周鳴多久?是他找你來當他助手的?」 

    「不是,家父本就跟老爺,後來他老人家不幸戰死,老爺便叫我來這裏做賬,因為區區以前曾在外面做過賬房先生,區區比周鳴還早兩年到此。」 

    就在此時,送客的錢仲衡及衛青回來,師沛然遂道:「咱們改到內廳說話去。」 

    眾人進內堂時,展玉翅藉機問師沛然:「大哥,唐成這個人平日表現如何?靠得住嗎?」 

    「此人平日大概脾氣較怪,少與人交談,但賬做得十分仔細認真,也不興攀貴附炎,但求做好本份!他爹唐漢往日是一名悍將,不通文墨,因此不讓兒子學武,專心學文,文章還做得可以,可惜唐漢死得早,我還未成大業,他已戰死,後來他家積蓄吃光,生活有困難,便召唐成來做賬房,不久原賬房先生病歿,他便頂他位子,另一個莫志寧則是周鳴帶來的,他跟周鳴之關係一般。」 

    「問題是他是否知道你暗中支持三嚴做善人?」 

    「不知道,只有咱四兄弟再加上周鳴知道,外面的人,以及下面的人都認為大哥很多錢,我亦一笑置之,他當然不知道。」 

    說着已至內廳,展玉翅低聲道:「唐成,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明白,但只許你一個人知道,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唐成淡淡地道:「若信不過我,大可不必說。」 

    「我若信不過你便不會跟你說,但因為事情太過嚴重,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展玉翅頓了一頓方續道:「以你所記億,老大存在四海通的銀子,應該有多少?」 

    唐成略為沉思一下,便道:「若我沒有記錯者,應該有二百五十七萬兩銀子。」 

    「其實只有八十萬兩。」 

    唐成怒道:「我絕對不會記錯,還有,賬是我做的,但管出納的卻是周鳴,與我無關。」 

    「當然與你無關,我只想告訴你,其他的銀子,兩年來老大都以別人的名義捐給勞苦人士或開善堂,或鋪橋築路花去的。」 

    唐成拿眼望着師沛然,只見他輕輕點頭。展玉翅續道:「八十萬兩銀子,其中五十萬兩為弟兄們之養老金、撫恤金和儲備,三十萬兩是本錢,這八十萬兩被周鳴提光之後,以後生意已甚難做,最重要的是弟兄們之養老金及撫恤金全沒有了。」 

    唐成臉色突然一變:「都讓周鳴偷挪掉了?」 

    「不錯,你今番下鄉是否收租期?」 

    「不是,比通常晚了三、四天,因為周鳴一定要看賬,而且又說晚一點收租不打緊,老爺要知道積存之金錢數目,我只好先趕了賬再下鄉收租。」 

    展玉翅點點頭:「你一直在收租?」 

    「不,以前是莫老哥去收租,今年才改為由我收,這也是他的意思。反正無所謂,何況再苦的工作和生活我都捱過,下鄉收租不過六、七天工夫而已,對我來說也好,可以乘機運動運動。」 

    展玉翅道:「莫志寧跟周鳴失蹤了,我想知道他是否周鳴之心腹?自今年起,周鳴和他是否有異乎尋常之舉動?」 

    「他當然是周鳴之心腹,很多重要的事,都委託他去辦,至於異常倒沒有甚麼。」 

    「你再仔細想一想……嗯,今年莫志寧是否有請過假?」 

    「有,三個月前,他請了一個月假回鄉省親,聽說他是皖東人氏。」 

    楊明開腔道:「一定是周鳴着他去跟陸源勾結,他怕日後咱們找他,故找了個靠山。」 

    展玉翅接問唐成:「周鳴在本城時,喜去何處走動?他在本城有朋友么?嗯,對啦,他家室在何處?」 

    「他還未成親,他跟本城一位叫周家雄的常有來往,聽說他們原是同鄉的,周家雄是個小商人,好像在城北區開糕餅店的!」 

    「除他之外,還有誰?」展玉翅道:「他正在盛年,又沒有成親,可常去青樓勾欄么?」 

    「這倒沒有,他吝嗇成性,豈會花那種錢!區區一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可不理,若非他不時在我面前提及周家雄,以及常拿周記餅店的糕餅請區區吃,我還不知他有此朋友哩!」 

    展玉翅向師沛然打了個眼色,師沛然便派人去周家餅家調查,展玉翅告訴那漢子:「你說老闆急着找他,問周家雄是否知他去了何處,不可說出原委來。」 

    師沛然則對唐成道:「你一切照常工作,不可在言行有半絲泄露!」 

    「這個區區知道,請老爺放心。」唐成轉頭對展玉翅道:「區區想起來啦,最近一個月,周鳴常借故出去,回來不是帶了周記的糕餅,便是龍園茶館的包子……」 

    師沛然忙又派人去龍園調查,展玉翅見已無甚麼可問,便道:「日後你想起甚麼,需隨時來報。」 

    唐成走後,展玉翅又提出到周鳴之居所看看。周鳴房裏掛了不少字畫,還有不少書本,其它之東西倒十分簡陋,展玉翅著人敲打地板及衣櫥,都沒有發現暗格。 

    眾人返回內廳,派去周記餅家調查的漢子回報:「問過周家職員,他說不知,但他老婆劈頭便道:「你去許寡婦家找找看,也許他快活不知時日過,還泡在那裏還未定!」小的拿了許寡婦家的地址便趕回來了,原來她家便在碼頭附近。」 

    衛青罵道:「真是呆鳥,你為何不先去許寡婦家看看?」 

    「不要罵他!」展玉翅揮手叫那漢子走,便道:「小弟想跟唐成跑一趟……」他低聲說出計劃,師沛然立即下令準備。 

    ※※※許寡婦那屋子不大,外表亦甚不起眼。唐成帶着一位長相斯文的漢子去拍門,過了好一陣,方見一個生得妖嬈的婦人來應門,開了一縫門道:「找死,拍得震天價響,你是找錯路,投錯胎了吧?」 

    唐成道:「你便是許寡婦?因為周鳴不見了,老闆派區區來找他,請你叫他出來!」 

    「周鳴不見了,關奴何享?何況我又不認識他!」 

    唐成道:「區區已問過了,有人見他進來你家,若你不讓我進去看一看,區區只好通知師老大派人來強攻了!」 

    這句話就像聖旨般,在揚州城內,誰敢得罪師老大?當下許寡婦把門打開,道:「你要看便看個夠吧,但看完后,便給奴滾,否則奴便要呼喊了!」 

    唐成與那弟兄進內,只見裏面除了一座小廳外,只有三間廂房,房內不見一個人,不過唐成覺得奇怪的是,許寡婦只一個人,為何三間卧室均收拾得這麼乾淨?床上被褥齊全。 

    許寡婦道:「看夠了沒有?嘿嘿,若你被老婆趕出家,大可來奴這裏過夜!」 

    唐成再進灶房,只見灶房內糧草儲備齊全,但仍不見人,他只好抱拳道:「也許傳言有誤,打擾了。」 

    許寡婦把他喝住:「喂,下次你敢再來騷擾,奴可不會客氣!」 

    唐成忙道:「不敢不敢,這次若非師老大迫得緊,區區也不會出來,嘿,區區最討厭到處串門,回去便告訴老大,說他沒來過,後會有期!」 

    許寡婦用力將門關上:「誰跟你後會有期!」 

    唐成和那位弟兄剛閃到附近一棟小屋后,便見錢仲衡在招手,他走過去,把情況告訴他,錢仲衡臉上肌肉顫動,咬牙一聲道:「有問題了,你先回去,告訴老大,請他多派些人來。」 

    唐成走後,另一位叫林閱又來了,低聲道:「二哥,屬下問過幾戶人家,他們均說,今年春許寡婦家似乎動過土,家裏裝修過,一動工便弄了三個月!」 

    錢仲衡眼皮一跳:「一間小屋子要弄三個月?」 

    林閱道:「因為她家在弄地道或地窖。」 

    「查到確實證據?」 

    「屬下猜想,許寡婦家必有問題。」 

    錢仲衡抬頭望去,匿在許寡婦屋頂上的展玉翅已經不見了,當下與林閱向衛青家僭去。 

    許寡婦關上門后,把雙耳貼在門板上靜聽,過了一會,把門打開,探頭往外望了一下,又迅速將門關上,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內跑去。 

    展玉翅在屋頂上看不到她之動作,但他藝高人膽大,悄悄躍落天井內,再上廳找尋許寡婦。左右耳房沒有人影,他終於在後處窗外發現一件怪事,炕上的被褥被捲成一堆,但許寡婦卻不見了。 

    他估計她不會太快出來,遂躍出屋外,把情況告訴錢仲衡道:「問題在炕下,證明周鳴那廝還未離開。」 

    錢仲衡道:「咱們立即強攻下去……」 

    「不,我估計地道必另有出口,快調齊人馬,把守住四周,萬一他溜出來,便逃不出天羅地網!」 

    錢仲衡便派林閱回去,展玉翅請師老大派人送信給駱長達,請他派人協助,展玉翅又問:「二哥,四哥水性是不是最好?請他帶一隊水性精的弟兄,守在岸邊,小弟怕其出口通往江邊或運河邊。」 

    展玉翅言畢又重回許寡婦家,許寡婦正背着窗口鋪被褥,展玉翅輕輕躍上橫樑。俄頃,許寡婦出來,神情有點慌張,提着一個竹籃,開門出去。 

    這一著大出展玉翅意料,他唯有躍出屋外,把情況告訴錢仲衡,道:「這婆娘可能故意明目張膽出外串門,這叫做以退為進,讓咱們只注意她,只怕地窖里的人快有所行動了,二哥若發現不了她有其他目的,便擄了她回去拷問,必有所獲!」 

    展玉翅再度返回許寡婦家,他索性坐在小廳的藤椅上,天色已轉黑,已是華燈初上時分,仍未有動靜,但展玉翅甚有耐心。 

    直至起更,才見錢仲衡躍過圍牆,拿着一籃子食物,有饅頭、鹵牛肉、紅燒豬肉,還有一壺酒。」老弟,咱們先填飽肚子再動手。」 

    「哦!有消息了?」 

    「已擄了許寡婦,那婆娘正如你所說,到處串門,又要出城,大聲對人說要回娘家,因此咱們便動手,現已在咱手中,不怕她不供出一切!」 

    展玉翅喝了一口酒,道:「恭喜二哥,銀子失而復得,只要周鳴還在,估計大部份銀子尚在這裏!」 

    「希望如此,若真失而復得,咱們便得好好喝他一頓,不醉無歸!」 

    兩人剛把那一籃子食物吃光,外面又來了幾個人,帶隊的是林閱。 

    「情況如何?那婆娘供了沒有?」 

    「供了,下面還有周鳴、莫志寧、陸源、白復剛、索長勝和左良堂,只走了諸葛神和傅從君兩個!據知他倆已押了兩車銀子,在當夜出城了,後來城門關了,第二天他們不知是何原因,竟來不及把剩下的銀子運出去,至下午,咱們的人已守住四城,他們便更不敢妄動了!」 

    「是否還有其他出口?」 

    林問道:「還有兩個出口,一個靠近碼頭,一個靠近東城門,咱們已派人去把守了,而且老大說,咱們可以先動手了!」 

    展玉翅沉吟道:「他們那六個人,大部分均是旱鴨子,因此我估計,他們若要逃跑必走東城門,此處便交給二哥吧,小弟去那邊協助三哥!」 

    錢仲衡道:「那小弟如何攻進去?」 

    「很簡單!放煙火進去,迫他們跑,他們還不敢肯定許寡婦已落在咱們手中,是故必不會硬闖,而採取逃跑一策!二哥,你先準備乾濕柴草,記着不能放火,否則會燒毀了銀子!」 

    錢仲衡道:「這個愚兄自有分寸。」 

    展玉翅離開許寡婦家,又先去找師沛然,把自己之分析告訴他,師沛然欣然道:「好,愚兄跟你一道,咱們到城門那邊守候!」 

    ※※※東城門那邊也有一棟小屋,據許寡婦招供,那是今春周鳴買下的。展玉翅和師沛然趕到那裏,已見衛青帶着人守在那裏。 

    展玉翅把其他人全撤後,令弓箭手守在附近屋頂上,他們三個帶着許寡婦進屋。 

    師沛然道:「許寡婦,你還不趕快發訊號?小心,若敢不聽命令,你當聽過老子之手段,我可不會輕饒你!」 

    當下放許寡婦進房,許寡婦先梳梳頭,然後把被褥卷開,接着揭起木板,再伸手敲打,只聽一陣「叮叮噹噹」的鐵器聲。 

    俄頃,即聞炕內有人問:「外面情況如何?」 

    許寡婦道:「快出來,外面沒有人!」 

    「為甚麼這麼久才來?」 

    「你不知道,我賣了很大的勁才甩掉師沛然手下的跟蹤!嗯,這種事太緊張了,你們不走,老娘可要走了!」許寡婦言畢便離開出房。 

    師沛然向她打了個手勢,着她開大門出去,下面的人果然忍不住,首先出來的是索長勝:「他奶奶的,老做縮頭龜沒急思,你們怕甚麼鳥!大不了跟他們干一場!」 

    展玉翅忙向師沛然及衛青打手勢,三人同時躍上橫樑,接着炕內已躍出白復剛來,兩人走出大門外,只見許寡婦在遠處招手,再轉頭四望,不見有扎眼的人,索長勝便返身進內,急道:「外面沒有人,這是良機,看來他們根本不知道地道另有出口,快走!」 

    其他人一聽此言,如奉綸音,紛紛躍了出來,陸源、莫志寧和左良堂,最後出來的竟是周鳴。 

    待他們都走出天井,三人分自橫樑上跳了下來,師沛然則急急發出長嘯,展玉翅首先撲前:「你們飛不出天羅地網了!」 

    周鳴失聲叫道:「咱們中計了!」 

    陸源到底是江湖老手,臨危十分鎮定,喝道:「硬闖!」他抽出在腰帶上的旱煙桿,向展玉翅戳去:「小子,你幾番與老夫作對,今日先殺你祭旗!」 

    他話音未落,招式未老,人已倒飛出去,穿門而出,卻與一名聞嘯趕來的大漢相撞。 

    「蓬」的一聲,那大漢倒地不起,但陸源亦受阻礙,落地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展玉翅腳尖一點,人如離弦之矢急射,人未至,劍先至,直指陸源心窩:「總瓢把子見到後生小子也要逃跑,連少爺都替你難過!」 

    陸源到底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豈能吃此恥笑?不禁大怒,旱煙桿時而使出判官筆之招數,有時又以梅花槍招式強攻:「小子,你要自尋死路,可怪不得老夫!」 

    當年展玉翅曾敗在他手中,但正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今日之展玉翅與當年相比,又不知高出多少倍!陸源那些招式在展玉翅劍圈中,不但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展玉翅之長劍,還不時攻破其防線,刺其要害。 

    直至此時,陸源才知道,今夜想逃離此地,極不容易!事實亦如此,只見師沛然的手下已將他們堵住。 

    首先被殺的是白復剛,他先跑到街中等候同伴,當師沛然之嘯聲一響,伏在四周屋頂的弓箭手,便立即將他當作靶子,萬箭齊發。 

    白復剛虞不及此,背後中了一箭之後,他才舉刀擋格,可是任他如何努力,均不能一一把四面八方的長箭撥落,身上中了一箭又一箭,終於像刺蝟般倒地。 

    外面傳來叫喊聲:「老大,咱們已將外面那個人射殺了!」 

    師沛然以一敵二──索長勝和左良堂。而衛青同樣以一敵二──周鳴和莫志寧。周鳴和莫志寧的武功不行,兩個對一個,仍甚感吃力,加上師沛然的手下不斷擁進來,在旁虎視眈眈,更加害怕。 

    忽然莫志寧大聲叫了起來,道:「三哥,我是被周鳴所迫的,俺要戴罪立功。」 

    衛青道:「那你先給我滾到一旁去。」 

    莫志寧離開之後,周鳴更加獨力難支,他自知難逃一死,舉刀往脖子上抹去,不料衛青眼明手快,一刀便將其刀打落於地,緊接着飛起一腳,將他踢飛:「抓住他,別讓他自殺!」 

    衛青十分驍勇,抬步衝過去,接下左良堂。如今三對三,勝負之分已定,只是那三位綠林英雄面子悠關,不敢說一句投降。 

    陸源施展渾身解數,不但占不了便宜,反而搖搖欲墜,他弄不清面前這個小夥子,為何自己攻得急,他回得更急,是何原因,以快斗快,到後來他已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起來。 

    展玉翅故意輕嘆一聲:「七十二旱寨總瓢把子,武功也不過爾爾,看來是該換人了,諸葛神呢?他去哪裏?」 

    「姓展的,此事與你無關,你來趟甚麼渾水?哼,叫化子跟鹽梟有甚麼關係?」 

    「關係重大!叫化子跟強盜倒是沒有關係!」展玉翅長劍突破對方防守網,一下子便指到其喉頭上。 

    陸源大吃一驚,忙不迭使個「鐵板橋」,上身向後仰,展玉翅早料到他有此一著,左腿輕輕一勾,陸源下盤一虛,便跌倒地上。 

    陸源知道不妙,轉身欲滾,不料展玉翅的劍尖已在其喉頭上:「你乖乖躺看別動!」 

    陸源色厲內荏地道:「你有種的便殺了老夫吧!」 

    「我替你把下面那句話說出來吧:『你若殺了老夫,七十二寨的人便會找你報仇。』」 

    展玉翅冷笑一聲:「教你明白,如今綠林中,沒幾個是講義氣的,你們幾個寨的人,悄悄來發財,其他人早恨不得少爺替他們殺了你!」 

    陸源似斗敗公雞般地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不下手?」 

    「這不就來了!」展玉翅腰一彎,以劍尖刺向其暈穴:「把他抓住,慢慢再料理。」 

    與此同時,忽聞師沛然大喝一聲,一掌劈在索長勝的小腹上,這一着力量奇大,只打得索長勝彎下腰去,他後腿一提,又將他踢翻:「捆起來!」 

    衛青跟他們可不一樣,他招招狠辣,均欲取對方性命,左良堂見同伴已全作階下囚,更加無心戀戰,只好道:「俺願投降!」說着不管死後跳開,拋下兵器,高舉雙手。 

    ※※※師沛然取回失銀六十八萬兩,另外十二萬兩雖然落在諸葛神手中,但單這六十八萬兩,對雪獅幫上下來說,已不啻是一帖活命劑。師沛然四兄弟心情之興奮,實非筆墨能予形喻。 

    六十八萬兩銀子,搬運回雪獅幫,天已蒙蒙亮,師沛然立即下令中午開宴慶祝,並派錢仲衡親自去請駱長達及常滿等人。 

    趁宴會未開始,師沛然又把展玉翅請到書房去里,他先大大地謝了展玉翅一番,展玉翅忙止住他:「大哥,你我感情不比一般,何須言謝?何況你亦幫過小弟,且你的錢又是捐給窮苦之士,小弟拔刀相助,可說是份內事也!」 

    「算你說得有理,大哥我也不跟你客氣,不過有件事還得請教你一下……」 

    「請教兩字不敢當,大哥有話但說無妨。」 

    「你看陸源一干人如何處理比較妥當?」 

    「這須先提審他們,若主謀是周鳴,則小弟提議大哥對陸源等人從寬處理。當然亦不可如此輕易放了他們,最低限度須讓諸葛神和傅從君把那十二萬兩銀子送回來,然後放人。」 

    師沛然一拍大腿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干咱們這一行的,若得罪了綠林英雄,日後可寸步難行哪!好,就照你的主意辦,下午便提審。」 

    「而且一切要快,否則待諸葛神把銀子分出去后,便難以收回來了。」 

    「有理,就這樣決定,咱們先去喝酒慶祝一番再說!」 

    兩人攜手返回大廳,剛好錢仲衡亦由著駱長達、常滿及盧遠景來了,當下相繼入席。鹽梟都是粗豪放蕩的漢子,喜怒形於色,今番錢財失而復得,人人均感痛快,一坐下便喝酒。 

    師沛然先說了一些場面話,隨即舉杯對展玉翅道,「展賢弟,愚兄先敬你一杯,今番若非你,失銀也下知能否找回來,你的功勞是不用愚兄再嘮叨了,我先飲為敬!」言畢一仰脖,把杯中酒盡干,他一口氣吃了三杯,惹來滿堂采聲。 

    展玉翅亦喝了三杯,不料錢仲衡及衛青等人亦不放過他,不斷邀飲,幸虧展玉翅內功深厚,幾壺酒根本難不了他。 

    他每吃一兩箸菜,便有人上來敬酒,以至這頓飯,喝的比吃的還多。 

    一天時間,便能找回失銀,連駱長達等人也大出意料,盧遠景本來看不起他,如今亦刮目相看,深感慚愧,這席酒直吃至申牌時分才散。 

    師沛然本欲留駱長達三人至明天才走,奈何駱長達去意甚堅,抱拳道:「幫內雜務纏身,未敢多耽擱,請老大及諸爺原諒。」 

    是次,師沛然親自送他出門:「幫主,師某留住展賢弟,實在另有困難要他幫忙解決,待明天才放他回去,尚請幫主大量包涵!」 

    駱長達自知他將所賺的錢全用於救濟貧苦,對其印象大改,乃道:「莫說一日,就算是三、五天亦無問題!」 

    當下師沛然幾兄弟又與展玉翅研討處置周鳴之法。衛青道:「那還用得問,一人一刀,乾脆送他們去見閻羅。」 

    師沛然道:「不可魯莽,你們再聽聽展賢弟高見未遲。」 

    「高見兩字小弟實不敢當,以小弟愚見,周鳴和莫志寧如何處理無問題,棘手的是陸源他們三個。」 

    衛青怒氣仍未息:「老子並不怕那些烏合之眾。」 

    「放陸源回去,討回十二萬兩銀子來贖左良堂及索長勝最為合算,而且也給足了他面子,日後不怕他動咱們之歪主意!」 

    衛青問道:「放了他之後,若他不還那十二萬兩銀子,咱們不但做虧本生意,而且還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副幫主是否另有妙計?」 

    展玉翅閉目沉思了一陣,道:「陸源這次偷偷帶着幾個寨的人來做買賣,若傳之出去,必定會影響其綠林地位,因此小弟斷定他必定會設法把那十二萬兩銀於運回來,以贖回左良堂及索長勝!嗯,這件事便交給小弟辦,如何?」 

    此時,雪獅幫上下對他早已佩服至五體投地,見他肯自告奮勇,自然大表贊成。當下錢仲衡親自引他到地窖里去。 

    陸源麻穴未解,躺在地上,見有人下來,索性閉上雙眼,以免受辱。展玉翅走進牢房裏,蹲在他身邊,低聲道:「總瓢把子,在下若放你出去,你肯不肯?」 

    陸源雙眼眨也不眨一下,展玉翅連問三聲,他一聲不吭,展玉翅輕嘆一聲,道:「既然你不願意活下去,在下又何必強人所難!綠林中覬覦你這寶座的人本就不少,師沛然殺死你,也不知有多少人感激他!」言畢長身而去。 

    當他快走到盡頭,陸源突然問道:「你有甚麼條件?」 

    展玉翅走了回去,淡淡地道:「條件很簡單,拿十二萬兩銀子回來贖索長勝及左良堂,附帶之好處是咱們還替你守秘,保住你綠林總瓢把子的地位!」 

    「你不怕放虎歸山?」 

    「你不怕成為綠林的過街老鼠?」展玉翅道:「師沛然素來講義氣,你與他交個朋友,對你只有好處,而無壞處,此事百利而無一害,你何樂而不為?」 

    「我怕諸葛神未必肯聽我的話,而且……說不定他已將銀子分發出去,則縱然是大羅神仙也收不回來了……」 

    是以你就該動作快一點了,至於諸苜神那邊的問題,那只是你的事,你當然會想辦法解決!」展玉翅沉聲問道:「你想清楚了否?」 

    「陸某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 

    「在下要聽你肯定的答覆,以便回覆師老大。」 

    「好吧,陸某接受你們的條件。」 

    展玉翅解開其麻穴,道:「你可以走了。」他心裏知道,陸源有把柄被師沛然抓住,日後可供師沛然利用,亦為之高興不已。 

    ※※※展玉翅離開合肥城是初夏,此刻帶着優悠丐幫幫主駱長達及香主盧遠景回去,已是初秋時分。 

    四海丐幫之總舵在安慶,當時因為成立伊始,立足未穩,不敢在大城裏佔地盤,以免惹來不必要之麻煩,故此選擇安慶,而棄合肥、蕪湖及銅陵。 

    由揚州去安慶,合肥乃必經之路。展玉翅未到合肥,消息已先傳至,合肥本無分舵,如今因四海丐幫已逐步站穩陣腳,在展玉翅不在時,已建立了分舵,而分舵主出乎意料的竟是鮑詹。 

    鮑詹有四個結義弟弟,武功均有一定造詣,是故這分舵之實力還真不弱,因此沙連水還是頗放心的。 

    展玉翅三人尚未進城,已見城門外站着一群衣衫襤褸的叫化子,為首那位赫然是鮑詹,展玉翅替他們介紹過後,便匆匆進城。 

    鮑詹乖巧地上前報告:「副幫主,你去后此處發展非常順利,而且生意也很好,再不見通天丐幫的人來搗亂!」 

    「你們還發展了甚麼?」 

    「本幫在合肥已立了分舵,目前弟子不少,下月初蕪湖分舵也會成立,分舵主是誰,副幫主你猜猜看!」 

    展玉翅沉吟道:「莫非是銅陵的孫堂主?」 

    「非也非也,副幫主再猜!」 

    「莫非沙幫主把周堂主調到蕪湖?」 

    「不是,好教你高興,長勝寨的郭寨主已加入木幫,併當上蕪湖城分舵主,百花寨的兩位姑娘也是本幫弟子!人家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咱們是士別三月,形勢及實力已大不相同!」 

    展玉翅當然高興,隨口問道:「本城分舵由誰擔大任?」 

    鮑詹低聲道:「不才得幫主賞識,深感慚愧,日後還望副幫主指點。」 

    「沙幫主好眼光,由你擔任,本座便放心了!」展玉翅再問:「還有邵月華姑娘呢?」 

    鮑詹尚未作答,已至展家大宅,裏面的人早已排隊歡迎,展玉翅忙道:「諸位兄弟辛苦了,都請進去吧!」 

    「咱們在大樹底下乘涼,哪裏辛苦!副幫主為本幫前途到處奔波才辛苦!」 

    眾口一詞,聲音宏亮,把展玉翅嚇了一跳,轉頭瞪了鮑詹一眼,他見陳信元在大廳前,便忙吩咐他備茶,迎接優悠丐幫幫主:「諸位兄弟,這位便是大名鼎鼎之優悠丐幫幫主駱長達幫主,今日大駕光臨,實乃本幫之榮幸,請兄弟們歡迎!」 

    群丐於是一齊向駱長達及盧遠景身上吐涎沬,接着上廳待茶。展玉翅顧盼之間,不見高橋,不由低聲問張游之。張游之道:「副幫主,高橋兄已至蕪湖城跟邵姑娘在一道了!」 

    展玉翅喜而問道:「他倆已和好如初啦?」 

    「是的,不但冰釋前嫌,而且準備成親,只等副幫主回來做證婚人!」 

    展玉翅笑道:「證婚人不敢當,但三杯喜酒則一定要喝!幫內近來無事吧?」 

    一切順利,平靜得教上下均不相信,聽說通天丐幫已舉幫拉離皖境,大概是米常滿害怕副幫主報復。」 

    鄭我長接道:「幫主有令,請副幫主到后,抽空到總舵走一趟。」 

    「本座正想帶路幫主去拜訪他,嗯,先住兩天再起程吧!快準備些酒菜款客!咦,為何不見凌二哥?」 

    「凌鐵城上個月去找他義兄魏守信,說等不及你回來啦!鮑大哥見他去意甚堅,且又平安無事,因此放行!副幫主,大展布莊生意好得很,經常連存貨也賣光,實乃本幫弟子之福!」 

    展家房舍頗多,當下收拾了兩間乾淨的卧室作客房,展玉翅先安頓好駱長達及盧遠景,便到處巡視了一遍,到底鮑詹等人均讀過書,幫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分舵亦打理得規規矩矩,令展玉翅大為放心。 

    所謂眼見為實,他還親自跑了一趟大展布莊,見生意的確很好,這才放心回分舵,原來張游之家原本亦經營布莊,由其主持,自是恰當不過。 

    駱長達見一個丐幫之分舵,在短短時間內,一切均上軌道,亦暗暗驚嘆,更堅定駱長達讓位之心,盧遠景對展玉翅亦心悅誠服。 

    三人在合肥住了兩晚,展玉翅知駱長達心急,便在大清早就趕路,至第三天,三人方到達安慶城。 

    那安慶城得碼頭之利,往來客商頗多,商業亦繁盛,但到底是小地方,房舍破舊難與合肥、蕪湖等大城相提並論,不過民風比較純樸,又是其他大城所不及者。 

    當展玉翅帶着駱長達、盧遠景及鄭我長抵達安慶城時,只見滿街滿巷的叫化子都向他們行禮,至總舵前,即見自沙連水以下上頭領,全部在大門外迎接。 

    「敝幫得駱幫主大駕光臨,真乃蓬蓽生輝,歡迎歡迎!」沙連水滿面笑容,連連抱拳。 

    天下丐幫大大小小超過十來個,但優悠丐幫之實力,數一數二,駱長達親自到訪,這個面子不小,難怪他滿面笑容。 

    駱長達見狀亦忙上前抱拳回禮:「駱某冒昧造訪,來時匆忙,也沒帶甚麼好東西,得沙幫主及諸位堂主兄弟盛大歡迎,真教駱某汗顏無地!」 

    「豈敢豈敢,駱幫主大駕光臨,已是紆尊降貴,再說這種話,便太過見外了。」 

    展玉翅道:「天下乞丐一家人,大家都不必客氣,還是進去裏面再慢慢說吧!」 

    沙連水一揮手,鞭炮便「劈劈啪啪」地響了起來,眾人在硝煙及紅紙屑中,魚貫進入四海丐幫總舵。 

    四海丐幫財力有限,自然不能與優悠丐幫相比較,總舵佔地不但不如人家,傢具也簡陋,更加缺乏花園假山美景,不過收拾得倒十分乾淨。 

    兩人分賓主坐定,盧遠景便獻上江南的一些特產,盞茶過後,沙連水便問:「駱幫主準備在此幾天?莫非有正事才不辭千里而來?」 

    「不瞞沙幫主,駱某的確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是故方匆匆隨展副幫主來訪。」 

    沙連水微微一怔,問道:「不知是何大事?」 

    駱長達打了哈哈,展玉翅忙道:「晚飯時分已屆,待飯後兩位再慢慢商量未遲,駱幫主見過本幫,請提點一下,本幫成立至今不足兩年,猶如娃娃學步,需要改善之處必多矣!」 

    駱長達又客套了一些,接着上面便支起兩張八仙桌來,賓主相繼入席,沙連水趁駱長達去洗手時,低聲問道:「小展,你可知他有何大事與咱們商量?」 

    「他有意將優悠丐幫與本幫合二為一。」展玉翅低聲道:「他若不作聲,你便莫提,飯後咱們先聊一會兒,再跟他茶敘。」 

    沙連水滿腹驚詫,但也不便再問,待得駱長達入席,方長身舉杯敬酒,雖是盛宴,但比起優悠丐幫來說,酒菜均遜色良多,安慶本就是個小地方,焉能跟富饒的蘇州相提並論? 

    駱長達造訪,對四海丐幫來說,不啻是件大事,也是極有面子的事,是故廳里氣氛十分熱烈,杯來杯住,賓主均喝了不少酒。 

    好不容易方散了席,沙連水令周春鵬送駱長達及盧遠晨先到客房梳洗一下,便急不及待地詢問展玉翅。 

    展玉翅見四周人多,便道:「咱們先到內廳詳談。」沙連水會意,只准龍永富一齊內進,展玉翅頗覺為難,邊走邊考慮如何開腔,以免一宗好事,而變成壞事。 

    至內廳,展工翅只好把實情相告,龍永富驚詫地道:「小展,你已成為優悠丐幫的副幫主?那麼四海丐幫副幫主這職位,你還要不要?」 

    展玉翅尚未答,沙連水已搶著道:「要!兩個都要!小展是我幫副幫主,又是優悠丐幫副幫主,萬一我幫有危險,也可借優悠丐幫之力量消弭危機,為何不要?」 

    展玉翅心裏暗嘆:「難怪盧多財看不起!」須知展玉翅經年多的經歷及走南闖北,已非吳下阿蒙,當下道:「屬下的事算得了甚麼?還是說正事吧!」 

    沙連水道:「你先說說吧,老夫剛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還亂糟糟的!」 

    展玉翅輕嘆一聲,他決定大膽指出沙連水之錯誤:「幫主,你認為駱長達為何要跟敝幫合作?要找有實力的,比咱們多的是!」 

    龍永富反問:「時間無多,小展你有話還是說吧!」 

    「天下間只有互相利用之局,斷無實力弱的能長久利用實力強的事!咱們可利用優悠丐幫,但咱們又有甚麼可供其利用?」 

    沙連水眨眨眼道:「老夫就是不明白,為何會找上咱們!」 

    展玉翅吸了一口氣,道:「因為我!」 

    「因為你?因為你甚麼?」 

    「因為他看得起我,本來要把我拉過去優悠丐幫繼其任的,後來覺得行不通,是以方提出二幫合一之議。」展玉翅道:「他本人想退隱。」 

    沙連水又問:「他還年輕,退甚麼隱?」 

    「人雖年輕,但其他原因影響,已無鬥志,為大局着想,反倒不如把優悠丐幫交給一位合適的人。」 

    龍永富急又問:「那你會否過去?」 

    展玉翅又嘆了一口氣,這次回來,他對沙連水及龍永富之觀感已改,四海丐幫不但財力、實力不如優悠丐幫,連人之素質也不如人。 

    當下沉聲道:「若我要過去的,今日還會陪駱長達來談合二為一之事?」 

    龍永富又問:「兩幫合併,將來由誰當幫主?若我方擔任,那當然沒有問題……」 

    展玉翅反問:「幫主一職,由有德有能者居之,乃千古不易之理,總堂主之看法,我不敢苟同,那是狹隘之門戶之見!問題是合二為一,對本幫是否有利,對下面苦哈哈的弟兄是否有利?若無利便不能合併,那就連幫主人選也不用提了!」 

    展玉翅見他倆均不作聲,便續道:「目前本幫一切還順利,乃因接受了一部分通天丐幫的人,通天丐幫又撤出皖境,但難保沒有別的幫派在暗中虎視眈眈,咱們為弟兄除惡懲奸,就難免會得罪一些幫會,屆時會否來犯?皖南本就窮困,叫化子特多,百姓跟叫化子之關係並不好,發展下去,只有兩個方案:一是改善叫化子之生活,這需要大量的金錢。二是讓他們八仙過侮,各顯神通,這就會得罪百姓,會引來許多麻煩,不知幫主及總堂主,有何高見或是否看到隱憂?」 

    龍永富與沙連水臉臉相覷,半晌龍永富反問:「依副幫主之見又如何?」 

    「在沒有治本之法前,兩幫合併有好處,江南富饒,叫化子生活不成問題,優悠丐幫存錢不少,人家人強馬壯,生意做得很大,咱們跟他們比,還差得很遠……」 

    「咱們也可慢慢發展。」 

    展玉翅道:「這只是我之愚見,請幫主及總堂主考慮考慮!」 

    沙幫主道:「此事本座尚未考慮清楚,嗯!永富,你去通知駱幫主,說老夫身體不適,明天方跟他仔細商討大事。」 

    龍永富去后,展玉翅長身欲語,不料沙連水輕輕擺手道:「你連日奔波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展玉翅只好回房,他摸不清沙連水之心意,心頭十分煩躁,便出房主找周春鵬。 

    周春鵬是讀書人出身,比較明事理,由他擔任禮堂堂主,在四海丐幫來說,最是適合。 

    周春鵬一向很看得起展玉翅,當然他也是被展玉翅提拔起來的。 

    周春鵬先向他說些近日之情況,但他不無憂慮地道:「丐幫跟別的幫會有個很大的分別,其他幫會的人,幾乎人人均是學過兩、三年拳腳,最低限度也是孔武有力之輩,唯獨丐幫弟子,通曉武藝的,十人中最多只有一個,這對咱們非常不利,若有敵人大舉進攻,憑那幾位武功高強的頭領,根本抵抗不了。」 

    「這個問題本座早已發現,是故一直強調要訓練一批人,最低限度可以自保!」 

    周春鵬嘆了一口氣,道:「問題是學武不是三天五日就能收效的事,咱們可以等,但敵人不肯等!」 

    展玉翅乃將駱長達希望兩幫合併的事告訴他,周春鵬一聽便叫起好來,展玉翅含笑問道:「好在何處?」 

    「好在實力增強,敵人不敢輕易來!若天下丐幫全部聯合起來,你說還有誰敢打咱們的主意?」 

    這一點,展玉翅之前倒沒有想過。不錯,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有時連「招牌」也可以唬住人,何況是真正的強壯!少一點麻煩,便可多一些精神發展幫務。 

    「老周,此事尚未作決定,你千萬要守秘!」展玉翅聽了周春鵬這句話,今晚便睡得着覺了。 

    次日早飯之後,沙連水、展玉翅、龍永富和駱長達及盧遠景,便在內廳茶敘。 

    沙連水故作不知地問:「昨夜老朽因身體不適,沒法即時與駱幫主商談,尚請原諒,請問駱幫主是次到訪,到底有何大事?」 

    「相信展副幫主已跟沙幫主說過,但為表示駱某之誠意,我願意正式再向沙幫主提出!」 

    駱長達道:「貴我兩幫若能合二為一,對彼此都有好處,駱某的意思是指對下面的弟兄有利,也許對有職位的人不一定有利,不知沙幫上意下若何?」 

    龍永富搶著問:「駱幫主,兩幫合併,你心目中的幫主是誰?」 

    不料沙連水揮手止住他,誠懇地道:「駱幫主,你真是快人快語,亦證明你真心實意要與敝幫合併,老夫想了一夜,覺得雙方合併,真的是百利而無一害,故此老夫贊成!」 

    駱長達料不到如此輕易便取得成功,先呆了一呆,繼而大喜笑道:「那敢情好,多謝沙幫主支持駱某此一計劃!我想問你,你認為合併之後,由誰作幫主比較合適?」 

    「既然敝幫之副幫主已是貴幫之副幫主,則幫主之職,當然是由你擔任!老夫老矣,膺本幫幫主之職,乃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之,其實老夫想讓位已久。此事成功之後,老夫便歸隱,享幾年清福,你便再辛苦幾年吧!」 

    展玉翅亦料不到,沙連水經一夜之間,會作出轉變,聞言大喜,道:「由駱幫主擔任新幫之幫主,再合適不過了!」 

    龍永富亦知沙連水久有退休之意,老實說,他心底里亦覺得他擔任幫主實嫌勉強,而駱長達擔此職,的確比他適合,不過感情上放不下,但亦沒有借口反對,只好三緘其口。 

    不料駱長達卻道:「駱某亦不適合膺此職,我建議由展副幫主擔任,他是貴我兩幫之副幫主,由他升任,彼此都無話說,若沙幫主還不放心者,你我兩個便當他兩年長老如何?此乃閑職,志在穩定軍心而已!」 

    展玉翅急道:「屬下年輕識淺,當副幫主已十分勉強,那堪當此大任?兩位幫主莫將屬下嚇壞。」 

    駱長達哈哈笑道:「別人不知道,我焉會不知你之能力?論武功、論才智、論年紀、論鬥志,你均是駱某與沙幫主之上。沙幫主,他最近幫駱某清理了敝幫之叛徒,力抗西方仙子,又降服了綠林總瓢把子陸源,你可知道?」 

    沙連水哦了一聲,道:「真有此事?那真比咱倆強得多了!再過幾年,說不定天下丐幫都能在他手中統一,則叫化子們有福了!」 

    「那只是屬下一時湊巧碰上……」 

    駱長達道:「年輕人要有點勇氣及魄力,你怕甚麼?有事還有咱們兩位長老哩!下面也有不少人可協助你。」 

    沙連水亦道:「不錯,就這樣決定!幫主,你認為貴我兩幫該於何時合併?」 

    「不能寸快,也不能太慢,也得挑個好日子。嗯,咱們便挑正月初一吧?以後這一天不但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更是我丐幫之好日子。」 

    沙連水也同意了,又問:「那總舵該設於何處?愚兄認為蘇州離此稍為遠一點,不如改在應天府吧,兩邊可以兼顧得及。」 

    龍永富贊同地道:「不錯,論格局蘇州始終不如應天府之氣勢,而且水陸交通比較方便。」 

    駱長達亦一口答允,當下開始討論細節。分舵一共多少座,分舵主人選不變,總舵合併之後,人選便有重疊,於是又得仔細研究。至於優悠丐幫之黃犬堂、黑豹堂不變,四海幫之龍堂、虎堂亦不變,飛鴿堂則與優悠丐幫的飛鴿堂合併,一直商討至吃晚飯。 

    飯後,駱長達道:「沙幫主,明早駱某便告辭,希望你能儘快到敝幫走一趟,增加雙方之認識,屆時咱們再把細節全部敲定,便立即發英帷帖。」 

    龍永富忽然提出一個問題來,道:「兩幫合併之後,以甚名稱為幫名?」這可是個大費周章的問題。 

    駱長達道:「彼此考慮一下,待龍總堂主與沙幫主到敝幫時再作決定如何?」 

    沙連水卸任在即,大感輕鬆,乃道:「中秋一過,老朽便帶人到貴幫造訪。」當下分頭歇息。 

    次日,駱長達與盧遠景與眾人告別,沙連水派鄭我長護送他們出皖境,把展玉翅留下來。 

    午飯後,四海丐幫立即召開香主以上之大會,沙連水在廳里宣佈了合併計劃,起初眾人議論紛紛,一時之間分不出利弊來,待後來展玉翅請周春鵬分析合併之好處,眾人興緻才高起來。 

    兩頓飯工夫后,已無一人有異議,沙連水便提出:「諸位兄弟,本幫近日發展迅速,又得了一批好手加盟,實力增強,大家對各職位是否覺得有調動之必要?」 

    廳內無人作聲,展玉翅只好道:「幫主,屬下認為虎堂堂主不要兼任宣城分舵主了,應該調回總舵。」 

    「那誰可代其職?」 

    「屬下提議由陳信元當宣城分舵舵主,張游之當副舵主,料可勝任!」 

    此乃無可非議之事,周通調回總舵,對總舵實力大有裨助,是故一致贊成,沙連水乃下令,道:「令陳信元及張游之迅速到宣城報到,一個月後,周堂主調回總舵。」 

    會後,展玉翅與沙連水又商討了一些人事上的安排。 

    展玉翅在總舵盤旋了兩天之後,便獨自上路赴蕪湖,因為他要為高橋及邵月華主持婚禮。 

    計算起來,展玉翅離開蕪湖已近一年,他進了城之後,第一件事不是去分舵,而是去江畔酒樓,那是他起家的地方,感情特別深刻。 

    自展玉翅離開之後,江畔酒樓便由武功不弱、人又幹練之夏寶貝負責,他上酒樓時,正好是午飯時分,座無虛設,他故意喚道:「小二,少爺要一個清靜的雅座!」 

    店小二忙道:「客官,可否請稍候一下,你也看見沒有一個空位!」 

    「少爺可不管你有沒有空位,總之我如今便要一張清靜的座頭,你要收多少銀子都可以!」 

    那店小二的態度立即硬了起來,道:「對不起,咱們這裏只講規矩,不講銀子,客官你要等便等,不願等便請到別家去!」 

    展玉翅對他這種態度十分滿意,但仍板著瞼道:「我要見夏寶貝,請他出來一下!」 

    那店小二嚇了一跳,上下看了他幾眼,夏寶貝沒事不會出來,認得他的人少:「客官,你跟夏老闆是甚麼關係?」 

    展玉翅道:「你去通知他,他的老闆來了,出不出來見我,隨他的便!」店小二再也按捺不住,立即跑進內堂去,過了一忽,便見他引著夏寶貝出來,展玉翅故意將頭扭往別處去。 

    夏寶貝一時之間認不出來,抱拳道:「未知這位客官找在下有何……啊,是你?」 

    「你終於認出來了?」展玉翅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咱們進去再聊!」 

    夏寶貝喜不自勝,對那愣在一旁的店小二道:「小春子,快泡一壺茶,幾樣小菜,送到我房裏去,副……老闆請進!」 

    兩人進到內堂,在夏寶貝的卧室坐下:「副幫主,久無你的消息,真是想煞屬下了!」 

    「聽說你幹得不錯,本座十分放心,有人敢來搗亂么?」 

    「自從試過括蒼派的人來放刁,被咱們打敗之後,再無人敢來耀武揚威!副幫主,聽說你最近幹了不少件大事,威震武林,可說來聽聽。」 

    展玉翅笑笑道:「別聽人胡說,反正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你好好地干,再過幾個月你便會知道,咱們前途似錦!」 

    說看,店小二送酒菜進來,夏寶貝床上支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矮几,兩人便坐在床上吃喝起來。展玉翅又問:「小牛呢?怎地不見他?」 

    「他主要負責培元堂的生意,嘿嘿,這小子現在懂事多了,要是他知道你來了,還不樂壞!」夏寶貝邊替他添酒邊問:「副幫主,你去過分舵否?」 

    「還未去,吃了飯再去!高橋在遠香齋?」 

    「不錯,如今遠香齋由他跟邵姑娘負責,郭月英及蕭飛飛己將制粉的絕技傳授與邵姑娘了,她倆如今在分舵里助郭得勝一臂之力。」 

    展玉翅心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孫小三還在銅陵兼任分舵主,他應該調到總舵去,再把鄭我長及蕭飛飛調去那裏,也可撮合撮合他倆。」 

    「副幫主,你在想甚麼?」 

    「沒有,快吃!吃飽飯之後,咱們便失去遠香齋,再到分舵去。」 

    「副教主,這次你準備在此住多久?」 

    展玉翅笑笑道:「等喝了高橋及邵月華的喜酒再走。」言畢便立即動箸。 

    高橋與邵月華冰釋誤會之後,兩人感情一日千里,恨不得叫展玉翅早點駕臨,為他倆主持婚禮。可是,當展玉翅突然出現在他倆面前時,他倆都怔住了。 

    「怎地都認不出我來啦?你倆都長胖了,照說應該是我認不出你倆才對。婚禮籌備得如何?」 

    邵月華雙頰立即飛起兩團紅雲,輕啐了他一口:「你這弟弟,一見面便不說好話!」 

    「這是好話,你可別弄錯!」展玉翅故意板着臉道:「你還有一點弄錯了,我稱高橋叔叔,你卻叫我弟弟,將來你倆成親了,咱們關係可就弄不清了。」一句話使大家大笑不已。 

    高橋滿臉笑容:「少爺,快進內堂坐一下……」 

    「不啦,我先到分舵去,今晚咱們再好好敘一敘。對,今晚看來郭寨主是不會放過我的,還是你倆過去吧,順便商量婚禮的事。」 

    到了分舵,少不免又有一番熱鬧,人人均笑容滿面,只有蕭飛飛雙眼充滿悲怨之色,使展玉翅每次接觸到她的目光心頭都泛上一陣歉意。 

    「郭兄,我有點事跟你商量,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說說,如何?」 

    「副幫主,如今屬下已是你之部下,日後請你直呼屬下之名。」郭得勝長身道:「咱們到裏面說吧!」 

    展玉翅先把駱長達建議兩幫合併之事告訴他,郭得勝大表贊成:「這是兩皆有利之事,好事也,應該立即答應!」 

    「還有一點,孫小三在銅陵兼任分舵主,本座有意將他調回總舵,分舵改由鄭我長及蕭飛飛負責,你認為如何?」 

    郭得勝心思玲瓏,略一思索便知展玉翅之心意,卻也不說破:「這個安排屬下也贊成,事實上外三堂的人兼任分舵主,始終只是權宜之計。」 

    「既然如此,本座回總舵后,便立即調動。還有,高橋及邵月華的婚禮,你看如何辦?」 

    「我看他倆也不想太鋪張,大概只請分舵弟兄們吃一頓,費用由本舵支出。」 

    「若只如此,隨時都可以辦!」 

    「好,那咱們今晚請他倆過來吃頓便飯,順便問問他倆。此事一了,本座便返回總舵,蓋沙幫主及龍總堂主要去優悠丐幫回訪。」 

    郭得勝忽然道:「副散主,請恕屬下問一句,敝幫除你及沙幫主之外,以誰之武功最高?」 

    展玉翅心頭一動,沉吟道:「龍永富之武功比你略高,但人不如你聰明,周通稍遜半籌,也嫌魯莽,再下去……」 

    「副幫主為何不說?」 

    「本座突然想起鮑詹來,他之武功在你及龍永富之上,而且他到底武功有多深,本座尚未完全摸清楚,因為他善於守拙,大概歷過滄桑,不願出風頭,也不願當大任。還有,林耀信之武功也在孫小三之上,鄭我長武功也不鍺,人更踏實。」 

    郭得勝道:「屬下向你提議,如今人手增多,本幫各項職務均需重新安排,以利幫務發展。屬下絕不是為了升職,事實上屬下出身綠林,暫時亦不宜居高職,以免給本幫帶來麻煩。」 

    「說得有理,本座會與幫主好好研究一下。」展玉翅這才覺得人越多幫主越不好當,麻煩不是來自外敵,而是內部人事不好安排。再仔細一想,也覺得實在有必要重新安排,只是新人上來,舊人是否願意下去? 

    郭得勝雄才大略,鮑詹文武全才,擅長內務,此兩人若負責總堂之職,深慶得人,但兩幫合併之後,加上徐天從及黃書,又如何取捨? 

    一連幾天,展玉翅都被此事困擾著,直至八月十五日,既是團圓佳節,也是高橋及邵月華成親的大日子,他才放下心事,同時立即為團圓之氣氛所感染,心情十分興奮。 

    新郎派花轎到遠香齋,把新娘子娶過來,鞭炮聲中,展玉翅往大廳正中坐下,只聽郭得勝高聲呼道:「一對新人,先拜天地,再拜主婚人!」 

    新人拜了天地之後,又跪在展玉翅面前,行起大禮來,展玉翅連忙跳了起來道:「咱們意感意思就好,不要行甚麼大禮!」 

    蕭飛飛一把將他按下去:「別胡說,正要行大禮!快拜!」 

    高橋和邵月華能夠結成夫婦,展玉翅之功勞極大,是故他倆誠心誠意地向他拜了三拜。 

    「夫妻交拜,禮成,送新娘進房!」 

    喜樂和鑼鼓震天地響,叫化子本就最喜歡往熱鬧處鑽,今日是自己人熱鬧,就更加起勁,弄得高橋接應不暇,展玉翅見他雙腳不便,便暗中著郭得勝傳令下去,適可而止。 

    隨即高聲宣佈:「擺上喜宴來!」 

    大廳里放了六張桌子,院子裏還安了十來張桌,是流水席,以便弟兄們吃喝。 

    忽然一個丐幫弟子跑了進來,道:「副幫主,有貴客到!」 

    郭得勝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頭一沉,問道:「是哪位貴客?」 

    那弟子囁嚅地道:「是……是西方仙子!」 

    震耳的歡笑聲倏地消失,教人覺得驟然回到另一個世界般,展玉翅霍地站了起來,喃喃地道:「西方仙子?她來作甚麼?」 

    郭得勝則問:「一共來了多少個人?」 

    那弟子尚未作答,已聞外面有人道:「一共七個人,歡不歡迎?」最後一個迎字尾音剛落,院子裏已多了一位身穿白衣披紗蒙面的絕色女子,緊接着,大門已擁進二女四男來。 

    展玉翅結結巴巴地問:「你來作甚麼?」 

    西方仙子哈哈笑道:「今日雖不是展副幫主的大好日子,可是你頭一次當主婚人,本仙子特地來道賀!愛劍、愛琴送禮!」 

    她背後那兩位少女,各持一個禮盒,盈盈走上大廳,笑嘻嘻地道:「一份是給新郎,一份是給主婚人的。」 

    郭得勝見展玉翅表情有異,心中暗暗奇怪,不敢自我作主。只聽展玉翅沉聲道:「接禮! 

    本座代一對新人多謝仙子好意!」 

    「嗯,既然已接禮,為何不請咱們入席?難道連一杯水酒也吝嗇?」 

    展玉翅弄不清西方仙子的來意,只好沉着氣道:「看坐,大家繼續玩,彼此都是賓客,無分彼此。」 

    一句話把西方仙子的地位貶低了,又不失禮數,教郭得勝暗暗叫好,暗道:「小展真是一日千里,將來成就怕不止於此。」 

    雖有展玉翅那句話,氣氛到底不如剛才熱烈,郭得勝只讓西方仙子坐在首席,其他六人都將之分散,幸虧她們居然十分老實,不吭一聲。那四個男的,便是「天山三狸」之老大梁永棟、老二楊長青及岑江、岑湖兄弟,這四個人,郭得勝、郭月英及蕭飛飛是見過的,也不放在心上,只差一個西方仙子。 

    西方仙子入席后,談笑風生,居然沒有一絲妖氣,也沒有半點霸氣,使得在座的人均驚詫不已,然心情更緊張的,除了展玉翅之外,便是新郎高橋了,他大半輩子打光棍,好不容易方娶到心上人,卻無端端飛來一顆凶星,怎能教他不心頭打鼓。 

    展玉翅忍不住以「傳音入密」問道:「你今日來此,到底是好意還是歹意?」 

    「我專誠來當賀客,你說是好意還是歹意?」 

    「我才不相信你會專誠來當賀客!」 

    西方仙子輕笑一聲道:「你已貴為兩幫之副幫主,須沉着一點,以你今日之成就及武功,還怕誰?」 

    展玉翅聽后,英雄感頓生,覺得實無可怕之處,當下心情便逐漸平復。俄頃,酒菜上來,展玉翅與新郎首先舉杯敬酒。 

    三杯酒下肚,叫化子們膽氣漸豪,氣氛開始活躍,只有郭得勝兄妹及蕭飛飛三人心頭仍沉甸甸的。 

    西方仙子帶來的幾個人,不但十分規矩,而且沉默寡言,只一味吃喝,比其他賀客還乖。 

    西方仙子矇著紗巾,吃喝十分不便,是以甚少動箸,展玉翅故意道:「仙子改過自新,專做好事,在下及新郎均十分感激,請你多用一點。」 

    西方仙子雙眼眨了一下,道:「本仙吃得少,一向如此,請副幫主勿介懷。」 

    「無論如何,今日你也得喝三杯,否則便是看不起我那高橋叔叔。來,在下先敬你一杯,展某先飲為敬!」展玉翅一仰脖,便將酒喝光,並把杯子反過來,表示涓滴不剩。 

    西方仙子雙眼閃過一絲怒意,但畢竟忍住,揭開一角紗巾,也把酒喝了,郭得勝首先帶頭鼓起掌來,廳內即響起一陣喝采聲。 

    高橋見狀膽子也大,長身道:「想我高橋在武林不入流,竟然驚動了西方仙子大駕,真是三生有幸之至,我也敬你一杯。」 

    西方仙子仍陪他幹了一杯,第三杯郭得勝長身舉杯邀飲,不料卻惹來一陣搶白:「你算甚麼東西,也要跟我乾杯,在座人數雖不少,只有展玉翅可與我喝酒,當然,今日是高橋的大好日子,我又是來喝喜酒的,自須跟他喝!嘿嘿,就算沙連水在此,他也請不動我。」 

    這一來,可教郭得勝難以下台了,而在座之叫化子見她不把自己的幫主放在眼內,氣氛亦是一變,亂鬨哄的大廳,剎那間竟靜得落針可聞。 

    展玉翅道:「你不是已答應喝三杯么?」 

    「不錯,本仙言出必行,但不是跟他喝!愛琴,你代我喝他那一杯。」西方仙子突然舉杯回敬高橋,高橋心情十分複雜,但展玉翅沒有其他表示,他只好舉杯乾了。 

    蕭飛飛高聲道:「大家多吃點菜吧!」這才略為消除尷尬之氣氛。 

    叫化子請客,菜當然不會很精緻,但是卻不少,上了一碟又一碟,下面仍然吃得碟底朝天,忽然西方仙子長身道:「本仙禮數已至,就此告辭。」 

    高橋心頭暗喜,卻不得不道:「尚有不少菜未上,仙子為何半途退席?」 

    「一則本仙已不勝酒力,二則早已吃飽,況我坐在此,你們都不敢放懷暢飲,何不早早離開,一舉兩得?」她頰上已泛上紅潮,更添嬌艷,只看得展玉翅心頭一盪,眼睜睜地望着她帶着手下揚長而去,而毫無表示。 

    半晌,他方霍然一醒,道:「大家開懷吃喝吧!」廳內廳外立即鬧起來,只有郭得勝隱隱覺得不妙,蓋打死他也不信,西方仙子會專誠來喝一個武學未入流的殘廢者的喜酒? 

    展玉翅何嘗沒有顧慮,不過今日是高橋的好日子,又是他當主婚人,豈能把憂愁放在臉上?是以在廳內來回邀飲。 

    四海丐幫下面有一部份人把展玉翅視作天神,他既如此樂觀,他們還會怕么?是故亦不斷上廳鬧酒,或找高橋開心。 

    這頓飯直吃到申時才散去,叫化子們仍不肯離開:「老高,咱們還未鬧新房。」 

    郭得勝道:「天還未黑,鬧甚麼新房,彼此一場兄弟,老高又已等了十多年了,大家多多體諒,就免去這一項吧!」 

    郭得勝兄妹不斷勸他們離開,突見一個乞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啟稟副幫主,有人送信給你。」 

    展玉翅接過信便立即打開閱之,接着將之撕得粉碎,郭得勝問道:「誰寫的信?」 

    展玉翅一字一頓地道:「西方仙子!」 

    「她信中說些甚麼?」 

    展玉翅猛吸一口氣道:「她約我出去,跟她單獨會面!」 

    話音剛落,蕭飛飛已叫了起來,道:「展弟,你不能去,那妖女明明有為而來,還說甚麼專誠來道賀!嘿嘿,九成她早已埋伏了人,專等你去。」 

    高橋也道:「不錯,所謂會無好會,你豈能自投羅網,要去咱們便一齊去。」 

    展玉翅已想好了對策:「你們且先聽我一言,本座今夜一定要去,否則人家便看不起我四海丐幫!若西方仙子早有埋伏,加上你們去,徒增傷亡,且連我也得分心,反而不美。」 

    蕭飛飛快口道:「人多勢眾,她未必能奈何得了咱們這許多人。」 

    「假如她有預備,亦曾料到咱們會全部去,她亦必做了十足之安排,假如她只想跟我單打獨鬥,本座帶人去,乃自弱名頭。」展玉翅吸了一口氣,道:「實與你們說,本座已跟她斗過一場,不分勝負,當時她便揚言,再找機會跟木座分個高下,西方仙子名頭雖響,但至今為止,仍守信用,故你們不必驚慌。」頓了一頓,又道:「你們繼續玩鬧吧!」 

    郭得勝道:「副幫主且慢!」他走前兩步,低聲問:「西方仙子真的只約你單獨見面?」 

    展玉翅笑道:「怎地連你也不相信我?」 

    「信中是否另有透露?」 

    展玉翅心頭一動,低聲道:「沒有,若有者本座自會把信留下來。」 

    「約會地點在何處?」 

    展玉翅微微一笑,不置一詞,拱拱手便飛身躍出大廳,再一個起落,已至圍牆外。蕭飛飛問:「表哥,要不要派人去打探消息?」 

    郭得勝苦笑道:「有誰能追得上他?只能靜候佳音,放心,他此時之武功,比上次斗徐真人又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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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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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捉到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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