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屢遇奇人

第 六 章 屢遇奇人

    一家生藥鋪所賺有限,四海丐幫食指浩繁,杯水車薪,難以解決,是故展玉翅仍不斷在蕪湖城內到處閑逛及找尋新目標,三天之後,終於讓他再找到一家賣胭脂水粉的遠香齋。 

    如此一來,城內許多牙子牙婆(媒婆,介紹人)都知道有個遠處來之富家子弟,要大展鴻圖,便爭相自薦替他跑腿拉線,展玉翅一一接受。 

    如今他最擔心的是本錢,若果魏守信及凌鐵城不來,他可得夾着尾巴溜了。 

    這天晚上,展玉翅剛吃過晚飯,正要回客棧,街口忽然出現七、八個大漢,一字橫排,攔住前路,黑暗之中,依稀認得,其中一個似是括蒼派弟子吳長茂。 

    展玉翅吃了一驚,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轉身便走,背後風聲大作,展玉翅發足狂奔,奈何小牛跑不勤,最後還是被人追上,展玉翅沉聲道:「在下身上無錢,你們打錯主意了。」 

    吳長茂罵道:「臭小子,少來這一套,你串通西方仙子那魔女,殺死我師兄,這筆賬一拖半年多,今日該算個清楚丁。l展玉翅道:「你說甚麼,區區根本聽不明白。」 

    吳長茂怒極反笑:「展玉翅,你化了灰吳爺也認得出你!有種的便下要改名換姓。」 

    展玉翅一怒,挺胸道:「少爺便是展玉翅,那又如何?胡雪風是西方仙子殺的,你不敢找她,卻料眾擦個小夥子出氣。虧你還是名門正派的弟子,羞也不羞?」 

    吳長茂氣得七竅生煙:「臭小於,若非西方仙子是你相好,她為何會暗助你?」 

    展玉翅仰頭大笑:「少爺實不知找為何道股值錢,舍你們要找我,要殺我。西方仙子的人世在找我,也要殺我。西方仙子若是少爺的相好,你還有命活到今天?」 

    旁邊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倪南星道:「二師兄,這小於牙尖嘴利,不必跟他磨菇,先替大師兄報仇再說。上!」他一招手,七、八條大漢一齊撲上去。 

    展玉翅抽出長劍來,罵道:「枉你們自稱正派,卻動輒以眾凌寡。」他和夏寶貝拚命抵擋。 

    小牛又怒又怕,破口大罵起來:「你們這些烏龜王八生的兒子,為甚麼好歹不分,連爺爺也打起來?救命呀!敦命呀!有強盜呀!」 

    吳畏茂罵道:「臭小於,再嚶嚷,老子便先殺了你。」小牛可不怕,繼續破口大叫。 

    動了手之後,展玉翅方知夏寶貝之武功十分紮實,而且經驗十分豐富,頗能配合展玉翅,由於地方挾窄,人多的未能完全發揮優勢,而展玉翅和夏寶貝站穩了腳跟之後,越斗越穩。 

    展玉翅本來見對方人多,還有點心怯,後來卻把它當作一場考驗自己武功之機會,他把七星劍法、打拘棒法以及刀法融合在長劍之中,雖然破綻百出,但卻時時收到出其不意之效。 

    吳長茂又怒又急,叫遭:「兄弟們請多如一把勁……」他話音未落,已聞一道悶哼,原來倪南星右肩已中了一劍。 

    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昔:「讓開!」 

    只見一個年跑五十的矮瘦漢子走了過來,又聞倪南星歡呼一墼:「爹!」 

    倪虹是括蒼派之掌門師弟,為人最是護短,見兒子受傷,忍不住現身。當下瞪了兒子一眼:「飯桶,人多反而礙手礙腳,白擔了以眾凌寡之惡名,都給老夫退開一邊:」 

    展玉翅心中付道:「這老傢伙,架子可不小。」他心頭有點忐忑,不由把劍握得更緊。 

    倪虹一揚頭:「小子,剛才你說咱們以多壓少,如今老夫與你單打獨鬥,你該無話可說了吧!為了公平起見,因你已鬥了一場,老夫先讓你三招,事後若濺血當場,可不能怪老夫。」 

    展玉翅吸了一口氣,抽釗道:「承讓!」 

    夏寶貝道:「少爺,讓小的先鬥鬥他。」 

    展玉翅厲聲道:「這是我跟他們之間的私怨,與你無關,快走!」 

    倪南星道:「走?哪有這般容易!除非你勝得了我爹一招半式,否則休想離開此處一步。」他揮揮手,著人前後將展玉翅三人堵住。 

    倪虹道:「小於,老夫已等得下耐煩啦!l展玉翅長劍一抖,泛起幾朵創花,倪虹輕嘆一聲:「這似是武當派的七星劍法。」話音未落,展玉翅長剔一直,已化作打狗棒法之「棒逗惡犬J4棒尖虛實不定,指向倪虹駒前幾個大穴。 

    倪虹不敢怠慢,身子一晃,已閃開四尺。他動,展玉翅的長劍隨人轉動,向對方腰際橫削過去,這一劍變化甚速,深諳五昧。 

    倪虹有言在先,須讓他三招,是以不敢招架,頓足拔身躍起,展玉翅輕嘯一聲,雙手抱劍飛起,直戳倪虹之小腹。這一招又戲了太極劍法之「弟子拜祖」。 

    吳長茂及倪南星都忍不住驚呼起來,須知倪虹先躍上半空,真氣會較對方先濁,身子再下墜,豈不是撞向對方的釗上去? 

    倪南星正想不顧乃父之聲譽,撲上去截擊展玉翅,忽聞乃父輕喝一聲,左腳尖在右腳面上用力一點,硬生生再拔高三尺。 

    不料,展玉翅內力深厚,長劍走勢未盡,仍指向其小腹。 

    倪虹真氣已濁,半空換式栘形,全無可能。猛聽他怪叫一聲,右袖猛力拂在劍背上,猛一曲腰,惜力彈開幾尺,酸空打了個沒頭筋斗,落在地上,額角隱見汗跡,老臉發熱。 

    展玉翅道:「前輩為何食言,三招未過便出手?」說着把掛在創上的一角袖布,輕輕拋落地上。 

    倪南星罵道:「混帳,家父嫌袖子太長,借你的劍修改一下,甚麼叫做食言?」 

    展玉翅哈哈大笑:「不知前輩是否也這樣想?」 

    倪虹尷尬地道:「老夫何來食言?你三招已了,老夫在你第四招時出手,天公地道兩不虧欠。」 

    「好一句兩不虧欠!晚輩幾時使出第四招?」 

    倪虹紅著瞼道:「你第二招指向老夫小腹,老夫拔高避開,你再一劍指向老夫小腹,不是用了兩招了嗎?」 

    「不知老前輩眼睛有沒有問題,少爺由始至終,就是那一劍,無辮無換,怎說兩招?大概前輩未曾聽過余勢未了,氣貫九天……」 

    倪虹惱羞成怒,未待他說畢便怒吼一聲:「不錯,老夫未曾聽過,那又如何,聽過也好,未聽過也好,這一仗終是要打,你可小心……」 

    他話未說畢,猛聽屋頂上有人揚聲大笑,眾人抬頭望去,但見上面站着一位白袍白褲,身材頤長,面掛汗巾的漢子,居高臨下,迎風而立,直似神仙中人。 

    倪虹心頭一顫,沉聲問道:「閣下是誰?有甚好笑?」 

    「我笑你狡辯功力極深,深替師兄歐陽良雄羞傀。」白袍客自天而降:「你喜歡打架,由我來陪你打一架如何?別以為自己公平,其實只是用以老欺少,是代替以眾凌寡而已,為了公平起見,我亦先讓你三招,不過你大可以放心,因為區區不會硬把三招看成四招。」 

    倪虹又羞又怒又恨,但摸不清對方的底細,不敢貿然動手,乃再問道:「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跟找括蒼派有何怨隙?」 

    「本來沒有,只因西方仙子是閣下相好,心存醋意,找你打一架而已。」白袍客道:「至於區區姓名,待你贏得了區區一招半式,不但放你們歸去,也會將賤名奉告。」 

    展玉翅心頭大快,忍不住大笑起來。倪虹瞼上變色:「閣下插腔說話,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分明是鼠輩。」 

    白袍客也不動怒,哈哈笑道:「區區有個原則,向來是對什麼人說甚麼話,對甚麼人做甚麼事。閣下一味拖廷,大概是心中害怕,害怕也不打緊,只須喊找三聲爺爺,喊展玉翅三聲少爺,便放你們離去。如何?夠寬容了吧!」 

    倪虹哪裏忍得住,大吼一聲:「先亮亮本領,再吹牛皮未遲;」他空手向白袍客撲去,半途倏地拔出腰上之長劍,直戳白袍客之胸膛。 

    這一劍,疾如星火,又恨又急又毒,旁人只聞「錚」的一聲輕響,劍尖離對方之前胸已不足三寸。 

    展玉翅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驚叫聲未了,猛見白袍客上身向後一彎,雙腳立地,一擰腰,上身已移開三尺,再一聳肩,倒射八尺,挺立如舊:「括蒼派之軟命絕招之一「兵不厭詐」,你已得真傅,將來還可發揚光大。」 

    倪虹雖然被氣得七竅生咽,卻不敢吭一聲,以免再受譏諷。他長劍一出手之後,攻勢源源不絕,劍勢雄奇,用招奇險,所指之處,匪夷所思,但均為白袍客一一避過。白袍客意態瀟灑地道:「倪兄,三招已過,在下可要出手了。」話剛說畢,他便輕輕按出一掌。 

    這一掌乍看平平無奇,但奇怪卻能突進漫天劍網之中,尋隙抵縫,直逼倪虹之前胸,所謂行家一出手,使知有沒有,只此一招,已看得旁人目瞪口呆,展玉翅更是目眩神馳,心神搖曳。而落在倪虹眼中,感受就更深了,他大駭之下,頓足後退。 

    白袍客隨之前進,無論倪虹長劍如何改變,他那一掌始終罩住倪虹之胸膛要害。他大汗淋漓,驀地大喝一聲:「倪某輸了!」 

    白袍客冷冷地道:「認輸可不能解決,閣下似乎還須加點承諾。」 

    倪虹回首罵了吳長茂及愛子幾句:「以後見到展公子,便得遠遠避開。」 

    「這還差不多,走吧!」 

    倪虹傲氣全無,恭聲問道:「前輩武功深不可測,為倪某平生所遇第一人,可否賜下名號?」 

    白袍客大笑:「第一,區區年紀不比你大。第二,天下奇人之多,數不勝數,區區自己也不知該排列何數。第三,我淡薄名利,天下第一對區區並無吸引力,人生於世若只為名,只為氣,將會失去不可計數之樂趣!去吧,區區不喜人嚕囌。」 

    倪虹又行了一禮,這才率門徒離開,展玉翅連忙上前致謝,白袍客縱聲大笑,笑聲不絕,笑得展玉翅詫異不巳,正想動問,白袍客笑聲戛然而止,沉聲道:「你自創的創法,破綻百出,若遇到的不是這乾飯桶,焉還有命在,凡人要自創招式,必須先找人喂招,才知缺點,才能改善,現炒現賣,除非技藝不止高人一籌,就似適才區區那一掌……嗯,你看出來么?」 

    展玉翅閉目想了一下,覺得那一招有點眼熟,但又不盡相識,白袍客道:「那是自武當派之小天星掌法蛻變出來的,別人看不出來,你該看得出。」 

    展玉翅又是佩服又是驚奇:「前輩知我曾是武當派弟子?」 

    「從你的劍法看出來,還有打狗棒法,可惜處處荒蕪,未經精耕細作,焉能長出碩大果實?」 

    展玉翅扛着瞼道:「正想前輩指教。」說着向白袍客長長一揖。 

    「此處不宜多說,你隨區區去。」白袍客剛轉身,又回首問道:「你信得過某么?」 

    「當然信得過,前輩不但是晚輩之救命恩人,而且風度瀟灑,詞鋒犀利詼諧,使人敬佩。」展玉翅令小牛及夏寶貝先回客棧,然後尾隨白袍客而去。 

    白袍客行走如行雲流水,卻不見雙腳如何移動,眨眼間使出了城,到長江江畔。夜裏江風頗大,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他迎面而立,眼望星雲,不發一言。 

    展玉翅覺得他有點莫測高深,為自己平生所見第一人,真真正正具備高手之風度與氣度,是以他站在一旁,不敢吭一聲,就像一位待教之學生,站在老師身旁。 

    艮久,白袍客才問道:「你可知大江江水已流了多少年?還要流多少年?」 

    展玉翅剛答了一句不知道,又聞他道:「儘管大江江水如何桀傲不馴,它終要歸於大海。」 

    展玉翅正想答他:這個誰都知道,猛地—個念頭升上心間,這似是一個高深之道理。又聽白袍客道:「人跟江水一樣,不管他武功有多高,終要走向其歸宿,江水向海,帶走了大量之沙石,同歸大海,但區區卻不想學江水那樣。」 

    展玉翅腦海靈光一閃,結結巴巴地道:「前輩之武功,人人想學,只是晚輩已有師父,再拜師父恐怕……—白袍客又大笑起來:「不合禮教?哼哼,禮教只為教化凡夫俗子,豈為吾輩而設!我只問你肯不肯學我之武功,誰要收你為徒?」 

    展玉翅本亦是放蕩下羈之人,只因環境所迫,又連遭變故,才收斂起來,今聞白袍客之言,激起他隱蔽於內之本性,也縱聲大笑起來:「禮教只合凡夫,非為我而設,此乃晉竹林七賢阮籍之名言,誠哉斯言,前輩肯教,晚輩肯學,今後亦師亦友,管它甚麼名份。」 

    「你肯學很好,只怕你日後會後悔。」 

    「大丈夫豈有後悔之理。J「你先發個誓來!」 

    展玉翅乃跪下仰頭髮誓:「弟子展玉翅願舉……前輩你叫甚麼名字?」 

    「你又痴了!名字只不過是一個記號而已,何須認真,你便以白袍客相稱吧!」 

    展玉翅續發誓:「弟子展玉翅願跟白袍客學藝,不論吃多少苦頭,決不懊悔,有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白袍客又道:「須再加上一句!不論吃多少苦頭,不論甚麼原因,均不後悔。」展玉翅依言發了誓,白袍客道:「某有些武功來自黑道,被人視為邪門武功,你學了可不能後悔,而且某教的,你一定要學。」 

    展玉翅微微一怔,隨又釋然:「是正是邪,端視其人之行為,而非以武功來定人,這個晚輩不怕。」 

    「你能明白就好,如今先將你所學演習一遍,讓某了解你之深淺,才可因材施教。」 

    展玉翅先將武當劍法演了一遍,再將新近所學之丐幫武功表演一番。白袍客嘆了—口氣:「天要亡武當了,那些牛鼻子竟把張三丰之心血,糟蹋到此一地步。」 

    展玉翅心情十分異樣,低聲道:「這怪不得那些……牛鼻子,晚輩自己資質不佳,學得不好。」 

    「哼,若連你也說資質不佳,則如今武當山內的牛鼻子,全都是飯捅,武當最好的凌虛及青雲,也只得個形似!學劍最重要的是精、氣、神,此三項不可缺,否則成不了高手,其實,學其他武功,何嘗不是如此?例如打狗棒法,重要的是一個狂字,不狂如何能將之發揮得淋漓盡致?今夜至此為止,明晚三更,你再來此。」 

    展玉翅雙腳仍死死釘在地上,一絲也沒有回去之意,白袍客道:「剛才區區所說的那番話,已足夠你終生受用不盡,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把所學演習一遍,當有所進步。」 

    展玉翹這才返回客棧,他躺在床上,仔細把白袍客的話回憶了一遍,又仔細推敲一番,終於耐不住,提劍在後院中練起武來,直至雞啼再上床。 

    白天人多,展玉翅不好練武,只能在房內練內功,至晚上,尚未二更,他便到達江邊,卻不料那白袍客已坐在石上等他,不待他開腔,便道:「今夜再把以前所學的,演習一遍。」 

    展玉翅依言演了一遍,正期待白袍客之讚許,不料白袍客勃然大怒:「這跟昨夜有何差別?你回去之後,到底有沒有練習?再練!未練之前,先想一想,你想在區區身上學到點東西,這一關便必須令我滿意。」 

    展玉翅道:「你不指點我,晚輩又怎會有多大的進步?」 

    「這種東西,若能手把手地教,而又有效者,天下間已到處都是高手。」白袍客言畢拂袖而去。 

    展玉翅起初還有點忿怒,後來一想,又覺得其言有理,便耐住性子,躺在沙地上苦苫思索,偶有聽得跳了起來,或揮劍或舞棒,直至天色破曉才回客棧,一連三夜,白袍客尚未滿意,而且罵得一次比一次凶,展玉翅咬牙忍住性子,卻自覺有了許多進步,這天早上他剛回客棧,便見到魏守信及凌鐵城,乃驚喜地道:「大哥回來啦。」 

    凌鐵城看了他一眼,道:「你跟誰打架,滿身大汗的?」 

    「不是,小弟悶得發慌,到城外練武,出出汗。」展玉翅道:「大哥,快進房吧。」 

    魏守信和凌鐵城仍住在斜對面,魏守信回房提了一袋銀子過來:「這裏有二百多兩,另外有一張一千而銀票,相信可以暫時解決你燃眉之急。」 

    凌鐵城問道:「小展,你的事進行得如何?」展玉翅乃將情況說了一遍,凌鐵城喜道:「哈,那你就快當老闆啦!牙婆們還沒有好消息?」 

    「消息不少,但小弟都不滿意,反正已有兩家店子,其他的可以慢慢來。」 

    魏守通道:「做生意跟學武是兩回事,日後要仔細、專心學習,並須虛心向前輩請教,方能有所成,否則不但賺不到錢,反要虧本了。」 

    「這個小弟省得。」展玉翅終於忍不住問道:「兩位大哥哥見到易老前輩吧?不知是否有替小弟打聽羅賓鴻那廝之情況。」 

    凌鐵城笑道:「見到易老了,咱們怎敢不替你打聽?易老那裏問過,還問了許多人,包括做生意的、武林中人、平民百姓等等。」 

    展玉翅吸了一口氣,問邁:「他們怎樣說?」 

    魏守信這:「你聽了可不要生氣,羅賓鴻那廝居然沒有甚麼劣跡,他勾結官府,看來只是為了做生意的方便,並無以此欺壓善良,但家裏卻養了下少黑道凶人,據易老說,如今已不下十三個。」 

    展王翹問道:「他專養高手,不養嘍羅?」 

    「家丁家將有三、四十個,高手有十多個,易老也弄不清他葫蘆里賣什麼葯;」魏守通道:「但愚兄有個看法,羅賓鴻似乎心懷大志,他斂財收留人材,只為日後圖大計,也許他有心創立一個甚麼幫會。」 

    凌鐵城介面道:「那廝經常不在家,如今家內常由一個叫布北辭的人主持,喂,咱倆為了早點見你,趕了一夜的路,還未吃飯,先塞飽肚子再說吧。」 

    當下五個人到望江褸吃飯,展玉翅直至今日才放下心頭人石,是以話特別多。魏守信低聲道:「小展,日後你不宜在人多之處口若懸河,而且也得打扮一下,要像個商人才行。」 

    凌鐵城道:「不錯,不能讓人認出你來,那姓羅的到處走動,說不定被他找到你,則你不找他,他也會來找你。」展玉翅悚然一驚,連忙表示受教。 

    魏守信問道:「以前內子曾經送過你一些易容葯,你用完了否?要保持身份之秘密,江湖風險,凡事一切必須小心,見機行事。」 

    展玉翅道:「當時放在廖子柏家,匆忙中未帶出來。」 

    魏守信聽后,從懷內又掏出一包給他。 

    展玉翅一一受教,五人返回客棧,展玉翅固然一夜未曾合過眼,魏守信和凌鐵城何嘗不是?是故三人回房之後,都上床歇息。 

    中午飯俊,展玉翅又開始閉目冥思,自己劍法上之破綻,以及打狗棒法之精髓,過了一陣,凌鐵城來拍門,道:「小展,咱們出去閑逛逛吧。」 

    「好!」展玉翅自床上跳了下來,動手易容,魏守信看后笑道:「你這套手藝兒還見不得人,得愚兄來教你。」他重靳調葯,對着鏡子,邊替展玉翅易容,一邊解釋。展玉翅得益良多,方知世上每一項技術,都有其深奧之學問。 

    下午,三人先去看生藥店,再去看脂粉店。「小弟已約了他們明天交錢,從後天開始,這爿店便屬於咱們的了。小弟怕自己做不來,是以雇了他們原店內之兩個夥計——趙七叔兩夫婦。」 

    「原店主為何要賣?」 

    「店主夫婦年老無子,又有點儲蓄,不想再操勞,既有人出得起好價錢,何樂而不賣?」 

    三人信步走至東郊,凌鐵城見四周無人,便道:「小展,咱們來印證一下武功,看你是否有進步!」 

    展玉翅正苦無喂招之對手,聞之大喜,立即拔出長劍:「大哥肯指教,小弟高興極了、」 

    凌鐵城正容地道:「雖是印證武功,點到即止,但出招下可輕率,也不能不謹慎,否則即練不出意思來,也容易傷到對方。」 

    「是,小弟會小心,大哥,我先比招啦。」展玉翅怕對方改變主意,立即刺出一劍。 

    魏守信在旁喝道:「沉住氣,不能毛躁!你看,你不慎重其事,單此一招你已有三個破綻。」他話未說畢,凌鐵城的刀一撩,輕輕撥開長劍,直砍展玉翅之胸膛。 

    這一招連消帶打,反應極快,若非展玉翅這幾天苦思武學,在無形中已得到進步,還真要被鬧得手忙唧亂。如今只見他雙腳微微一錯,上身一側,長劍趁勢自下而上,挑向凌鐵城之小腹空門。 

    凌皺城叫了一聲好,單刀一橫,及時將長劍格開,左腿飛起,把展玉翅迫退一步,兩人重新交鋒,一來一住,有攻有守,魏守信在旁指點:「小展,你雙腳移動后,上身微側,連消帶打,很好,但招一出后,必須立即『身回原位』,否則人家攻你下盤,你便不得不退了,再嚴重一點,便要落在下風了。」 

    魏守信經驗豐富,眼光獨到,不斷指點,展玉翅心領神會,人劍合一,越斗越順,氣勢越來越盛,破綻亦越少,且奇招迭出,長劍竟使出打狗捧之逗、戳、打三字訣來,百招之後,凌鐵城竟落在下風。 

    凌鐵城也是個不服輸的漢子,極力反攻,魏守信忙喝道:「老二,人家氣勢如此凌厲,你怎能不顧一切反擊?適才若非小展經驗不足,你已要受傷了。」 

    再鬥了一百招,展玉翅雖亦額頭滴汗,但氣勢極旺,相反凌鐵城大汗淋漓,守多攻少,越來越凝滯,忽聞他大喝一聲:「停!」 

    展玉翅瞿然一醒,急忙收劍退後,抱劍道:「多謝欠哥指點。」 

    凌鐵城苦笑道:「想不到你這小子進步神速,我巳非你之敵手,逞論指點了。」 

    魏守信亦上前道賀:「小子,愚兄看你之劍法,跟以往恍似脫胎換骨,是沙連水指點的?」展玉翅這才將前幾天巧遇明師昀事告訴他倆。 

    凌鐵城訝然問道:「那人為何這般神秘?你為何不請教其姓名?」 

    「問過了,但他總是不說。」 

    魏守通道:「世上奇人,多有怪僻,他既不願說,你亦不必多問,但不管如何,他以此方法授徒,實在別開生面,亦證明有效。」 

    凌鐵城道:「那是他好運,碰到聰明的小展。」 

    「這更證明他獨具慧眼,深明小展之潛質!若我沒看錯的,相信他以後所授之武功,必然十分驚人。」 

    凌鐵城道:「那愚兄也要恭喜賢弟了,說不定三、五年後,賢弟能名揚江湖,如今咱們也放心了,除了碰剄一流高手,否則你盡可應付。」 

    「但江湖徑驗十分重要,這跟武學可沒關係。」魏守通道:「你日後一切仍要小心,遇事要小心琢磨,包不會吃虧。」 

    對於這兩位沒有血緣關係,但比親大哥還投契的大哥,展玉翅感激之至,當下忍不住道:「兩泣大哥,他日小弟若有所成,希望大哥能助我一臂之力。」 

    魏守信微微一怔,隨即拍拍其肩膊,道:「不但是愚兄,連青竹門亦將是賢弟之後盾。」 

    他頓了一頓,轉對凌鐵城道:「老二,你長年累月到處亂跑,也不是辦法,青竹門雖然也需要你,但我看賢弟這裏更需要你襄助,不如你且留在此處吧。」 

    凌鐵城抓抓頭皮,道:「老大,那你呢?咱們就這樣分開啦。」 

    魏守通道:「你嫂子已快為人母,愚兄待她產後,再來此與你會合,屆時再定行止。」 

    凌鐵城道:「好吧,小弟便留在此助賢弟一年,一年後,你必須來此相會。」 

    決定之後,最高興的是展玉翅了,反而魏守信和凌鐵城有點依依不捨:「老二,你年紀也已不輕,該找個人成家啦!」凌鐵城聽后只哈哈一笑。 

    至晚上,展玉翅又悄悄至江畔,苦候至三更,仍未見白袍客,他自己忍不住,就在江畔舞起長劍來,直至五更才回客棧,只道白袍客巳不辭而別。 

    但第二天,魏守信卻告辭回青竹門,凌鐵城送他出城,展玉翅也忙着接收脂粉店,忙至中午才完畢。此時,孫小三已派來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瘸漢,據悉這漢子祖上原亦經營過此類店子,故着他來主持店務。 

    晚上,展玉翊又獨自至江畔,不久即見白袍客,他忍不住問道:「前輩,你昨夜去哪裏?」 

    白袍客厲聲道:「老夫行蹤,你不必多問,而且不許帶任何人來此。」 

    展玉翅忙道:「晚輩昨夜並無帶人來。」 

    白袍客冷笑道:「昨夜那姓魏的及姓凌的,一直躲在那裏,你以為我不知道?」說着向左首一堆草叢指了一指。 

    「晚輩不知道他們會偷偷跟着來,回去便告訴凌大哥……你放心,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白袍客聲音稍溫和:「那魏守信眼光還不錯,可惜他亦是未遇明師,否則成就當不止於此。老夫教你的這一套,你認為成績如何?」 

    展玉翅這才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動,均在其監視底下,乃老老實實告之大有收益,白袍客得意地道:「今晚不教你甚麼,先把你跟凌鐵城過招之得失分析一下,」他侃侃而說。展玉翅十分震驚於其人之記憶力,幾乎有過目不忘之能。而所說的,精闢入里,更勝魏守信良多,使展玉翅有聽君一席話,勝練十年劍之感。 

    一席話后,天色巳微微亮,白袍客長身道:「你回去吧,白天先把我的話思索一遍,試試能否改變自己之劍法,明晚你獨自練習,後晚老夫將開始傳授武技。」 

    展玉翅此時對於白袍客已心悅誠服至五體投地,感激不已,白袍客走了兩步又回首道:「有老夫在此時,你儘管放心練武以及經營你那兩間破店,無人敢再來此騷擾你。」 

    展玉翅怔怔地望着他消失在晨曦中,覺得自己開始交上好運。日子一天天過去,生藥店亦重新開張,由於本錢充足,銳意革新,顧客又開始上門,展玉翅出重金,重新把劉大夫拉回來,於是門庭若市,收效比遠香齋好多了。 

    至於夜間之學武,則風雨無阻,白袍客之教法新穎,旨在激發展玉翅之潛能及創造力,是故表面上所學無多,但將終生受用不盡。 

    由於展王翹在蕪湖發展不錯,沙連水着他繼續開拓,三個月後,展玉翅又經營了一家酒摟,這已傾盡展玉翅所有,不得不用心經營,白天都跟凌鐵城在酒樓里,兩人更搬至酒樓里居住。 

    酒樓開張之後,生意不錯,展玉翅這才放下心頭大石,乃召集了一批丐幫弟子進入酒樓當小二,把江畔酒樓變成四海丐幫的一處暗舵,半年時間,使展小鶴(展玉翅之化名)在蕪湖聲名大噪。 

    江畔酒樓開張月余,生意穩步上揚,這猶如給四海丐幫服了一劑強心藥,沙連水決定帶幫內之頭目,在中秋節來此慶祝,小牛等人十分高興,但展玉翅和凌鐵城聽后反而猶豫起來,兩人商量了一陣,展玉翅決定寫信給沙連水,表示歡迎沙連水駕臨,但必須悄悄地來,而且不能當眾慶祝,且最好不要在中秋節來,以免暴露江畔酒樓之身份。 

    信寫得很誠懇婉轉,沙連水接信之後,立即覆信表示接受展玉翅之提議,展玉翅和凌鐵城這才放下心頭大石。 

    這天酒樓生意特別好,夥計們都忙不過來,展玉翅親自到堂上招呼客人、忽從食客之中認出幾個人來,林森和他那幾頭「小獸」蔣彪、雲深淵、林新和蘇制錢,五人據案大吃,時而交頭接耳,時而縱聲大笑。 

    往日是仇人,今日是顧客,展玉翅深明做生意之道,只當作認不出來,下過卻暗中留意。 

    過了一陣,那五人長身而起,小二道:「大爺請到櫃面會賬。」 

    蔣彪罵道:「你娘的,大爺到你這裏吃飯,是給你們老闆面子,還敢收錢?喚你們老闆出來送客!」 

    小二抬頭見到展玉翅,惶恐地道:「老闆!他們說……」 

    展玉翅揮揮手,他還未開腔,旁邊已有人道:「咱們老闆不認識五位,而且吃飯付錢這是天公地道的事,若人人都學五泣這樣,那咱們這酒樓還能維持下去嗎?」原來是凌鐵城聞聲而出。 

    林新問道:「你是甚麼人?敢來教訓大爺,可知咱們是甚麼人嗎?」 

    「我是甚麼人你們不必知道,我只知道你們是吃飯不付錢的癩皮狗,告訴你們,這裏不是善堂,而且有句話你們必須記住,開飯館就不怕顧客肚子大,同樣亦不怕顧客凶,否則還敢招呼四方來的客人么?」 

    雲深淵陰森森地道:「老子就是不給錢,那又怎樣?」 

    「那就要你們留下點東西來。」 

    蘇制錢一腿將旁邊一張桌子踢翻,同時伸手抽刀,不料凌鐵城早巳提防他有此一著,出刀比對方更快,蘇制錢手臂尚未伸直,凌鐵城刀鋒過處,己將地右臂連手帶刀砍落地上。 

    他一招制敵,一時都把其他四人震懾住,林森排眾而出,冷冷地道:「閣下出刀甚快,但尚未臻高手之列,真正高手風範,讓林某給你看看。」 

    凌鐵城仰頭哈哈笑道:「某當然不是高手,只是個屠狗英雄而已。」 

    邁句話十分惡毒,只聽得林森勃然變色,怒道:「今日老子便要叫你為此付出代價!」 

    凌鐵城道:「閣下若是光棍的,便請勿影響別人吃飯,到外面交手如何?」 

    林森一拂袖,凜然道:「帶路!」凌鐵城夷然不懼,在前帶路,林森等五人尾隨而下樓,展玉翅走在最緩面,好事的食客們,紛紛結帳下樓,要瞧瞧江畔酒樓如河懲治吃霸王飯的惡人。 

    凌鐵城不大了解林森之實力,但估計憑自己再加上展玉翅,應可對付,真不支時,店內還有兩位武功不錯的「夥計」可以助戰,足以他有意立威,故意站在大門外的街頭上,道:「誰斗在下?」 

    林森冷冷地道:「你口出抂言,老夫正想教訓你!」 

    凌鐵城大笑:「未交手之前,誰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教訓誰,來吧!」 

    展玉翅道:「無禮!人家主角親自出場,當然由我來接招,於禮方台。」他緩緩走前,竟有點高手之風範,凌鐵城輕輕叮嚀他小心,然後退開一旁。 

    林森見對方年紀雖輕,但氣定神閑,也收起輕視之心,拱手道:「老夫林森,尚未請教老闆大名?」 

    「在下展小鶴,閣下如今肯付錢,一切還可改變。」 

    林森怒極而笑:「閣下小心,老夫一向不理甚麼武林規矩的。」言畢抽出一柄尺三長的扇子來,烏光透亮,一看便知是玄鐵所造,他甚少使用其成名兵器,今日未出手之前,便先將鐵扇子亮出來,可見他不敢託大。 

    展玉翅心頭亦是一凜,凡使用奇門兵器者,武功必有獨到之處,是以忙亦將長劍抽了出來,抱劍道:「請賜教。」言畢立下門戶。 

    林森見他所立之門戶,看不出是哪個門派,似鬆散卻又不露破綻,似開實閉,心頭更是一沉,不敢貿然出手。 

    蘇制錢紮好手臂之傷口,嘶聲叫道:「老大,不可放過那于思漢子!」說着指一指凌鐵城。 

    蔣彪獰笑一聲:「你放心,怎會讓他閑着,者二、老三,咱們一齊上。」 

    夏寶貝已聞言趕到,他手提一根齊盾棍,道:「以三凌一,羞也不羞?先吃找一棍。」 

    他先下手為強,揮棍掃向林新之後腰。 

    蔣彪一橫單刀,只聞「當」的一聲響,虎口震得發麻,心頭一凜,忖道:「這小子好強的臂力。」當下指揮拜把兄弟,將他二人圍住,於是分兩堆廝殺。 

    那邊廂的展玉翅和林森亦鬥起來丁,林森不耐煩對方一動不動,首先發動攻勢,展玉翅經過白袍客之指點后,武功大進。他本來已有青木所注之內力,所欠者乃劍法,如今得明師指導,一理通百理明,見招破招,劍勢隨對方之摺扇而變,一交鋒,他便進入天神台一之境界,雙眼只有對方玄鐵寶扇之變化,旁邊的事,絲毫不進腦袋。 

    林森在武林中,聲名頗盛,亦稱一流高手,一見此情況,便知遇上高手,不敢大意,生恐陰溝裏翻船,半生英名付之流水,是故斗來小心翼翼,反不如另一組之好看、激烈。 

    另一組五個人,以凌鐵城之武功最高,且打鬥之經驗晨豐富,人本好戰,氣勢最盛,五人走馬花燈般鬥了五、六十個回合,他已覬得機會,在林新身上砍下一刀。雲深淵忙道:「沉住氣,先困住他們。」他心想林森能很快便解決展玉翅,則大局便可改變。 

    夏寶貝之經驗亦不淺,而且沉穩老練,不多久便能與凌鐵城互相配合,一個遠攻,一個近打,把蔣彪三人弄得團團亂轉,抬頭望過去,見展玉翅形勢較優,放下心頭大石,人亦輕鬆起來,乃出言譏諷:「想白吃可也得掂掂自己之份量,像你們這種身手,也敢出來丟人現世,老子都替你們害羞。」 

    蔣彪勃然大怒:「臭小子,即使錯過今日,他日也叫你們雞犬不寧。」 

    夏寶貝怒道:「那就教你們今日全死在此處!」他話未說畢,長棍一揮,改攻下盤,蔣彪一躍避過。 

    不料他跟林新並肩,他一躍起,林新雙腳便暴露在長棍之前,夏寶貝及時踏前一步,但聞「啪」的一聲,擊個正著,林新應聲倒地。 

    凌鐵城見機不可失,揮刀向凌空之蔣彪砍去,雲深淵大喝一聲,揮刀側攻。凌鐵城才不願跟對方兩敗俱傷,他陘輕躍開,突然扭腰,再飛起一褪,瞪在剛剛自地上爬起來之林新的小腹上。 

    林新怪叫一聲,身子倒飛,夏寶貝標前一步,手起棍落,把其肋骨也打斷了兩根,蘇制錢看看已方形勢不利,也負傷上前,欲伺機偷襲,奈何他右臂已斷,以左臂持刀,根本無法發揮威力,被夏寶貝覷得良機,又將其腰骨打斷。 

    四人只剩下兩人,蔣彪及雲深淵心頭之驚恐,實非筆墨可以比喻。凌鐵城笑道:「兩位不如各自斷一臂,免得把命丟在此處。」 

    林森見己方處於不利,而展玉翅那把長劍越使越是神化,奇招紛至,要想勝他,非在三、五百招之外,但蔣彪及雲深淵兩人斷不可能再支持下去,是以大叫一聲:「停手!」 

    展玉翅恍如無聞,長劍仍如游龍,招招不離其要害。 

    凌鐵城道:「閣下有話請說,再慢一點,兩個寶貝徒弟可來不及啦!」 

    話剛說畢,又聞蔣彪傳來一聲悶哼,林森轉頭望去,只見他胸際血跡殷然,原來又中了凌鐵城一刀。只好用力敲開展玉翅之長劍,向後跳開,道:「給他們飯錢,咱們走。」 

    夏寶貝立即道:「共三十兩銀子。」 

    蔣彪叫了起來:「你們這是黑店!給甚麼東西咱吃,要三十兩銀子?」 

    凌鐵城道:「其實是咱們三個人各收十兩催債費,還未算飯錢哩!」 

    展玉翅正斗得手癢心癢處,突然住手,心有不甘,乃道:「林兄,咱們再印證一下如何? 

    勝負無關……」 

    林森老臉發熱,哪肯留下來現眼,喝道:「給他們五十兩!」他連門面話也來不及丟下,便展開輕功,一溜姻走了。 

    凌鐵城收了五十兩銀子,笑道:「大爺不願多殺生,你倆把人扶走吧!嘿嘿,下次敢再來惹事,可不再留情。」他回頭又去招呼食客,返回酒樓。 

    展玉翅嗒然苦笑,快快地上樓,但顧客們則議論紛紛,想不到這位少爺竟有此身手,難怪一個外地人,敢來此混飯吃。 

    展玉翅三人返回酒樓,招呼客人重新就座,凌鐵城並保證在此吃飯,不會受人騷擾。次日,江畔酒樓貼出一張告示,希望食客不可在酒樓內鬧事,否則絕個輕饒,這是恩威並重的一道通告,但展玉翅卻覺得江畔酒樓之實力尚不足,是以去信給孫小三及周通,要他們各調兩名外貌端正、而又武功不錯的人到江畔酒樓。 

    晚上,展玉翅又到江畔學武,白袍客又仔細評點其與林森惡鬥之得失,使展玉翅受益更深,事後,展玉翅忍不住道:「前輩,依你看晚輩如今之武功,已至何境界?」 

    白孢客冷冷地道:「僅及二流。」 

    展玉翅不服氣地道:「難道林森之武功也只及二流?晚輩與他斗個平手……」 

    白袍客冷笑道:「今日和他斗個平手,這只是表面上看,論經驗、武技、內力以至火候,你均不如他,他之所以一時之間不能取勝,乃是受制於你那種隨機應變、隨敵之勢而創之招式,以及混合了刀法與捧法的劍術所惑而已。假如他摸熟了你之底蘊,甚或找到你之破綻,包你三十招內,便要落敗。」 

    展玉翅仍不眼氣,白袍客哈哈一笑:「隨敵之勢而創之招式那只是中乘,凡有招式便必有缺點或破綻。」 

    「那甚麼才是上乘武功?」 

    「無招無式,亦即無跡可尋,那自然沒有破綻。你大概又想問,為何不教我這種武功? 

    可惜這種武功只能由自己體會,不能由別人施教,可以施教者,便有沼有式矣!通常師父教徒弟乃教下乘之技,即按照本門之傳統武功,一招一式傳授,我教你中乘之技,乃因你天生是學武之材,而且你本身已有功底,並不是人人均可學習。」 

    白袍客說至此,踱一圈方步,道:「你若還不明白,咱們也來印證下,你意下如何?」 

    展玉翅又驚又喜地道:「前輩肯跟我過招?」白袍客隨手摺了一支樹枝,把枝葉扯掉,成了一根細細的棍子,長度若一柄長劍,他示意展玉翅抽劍。 

    展玉翹猛吸一氣,仰住興奮的心情,緩緩地抽出長劍,道:「請師父指教。」這是他第一次喚他師父,白袍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隨意立下個門戶。 

    展玉翅也同檬立了個門戶,白袍客道:「你看清楚,我破綻在何處?」展玉翅看了好一陣,搖頭表示找不到其破綻。 

    白袍客道:「你的破綻在雙腳處,別人看不出東,但老夫當然看得到。你信不信?」言畢他手中之樹枝已向展玉翅之雙腳刺去,展玉翅精神抖擻,長劍立即揚起迎接。 

    不料棍子在半途突然劃了一道美麗之弧形,棍尖恰好落在展玉翅之左腳上,他忙不迭跳開,白袍客道:「再擺個門戶看看。」 

    展玉翅想了一下,又立了個門戶,這次封住了雙腳,但肩上又露出破綻,白袍客以樹枝擊中其肩膀。如此一連失敗了七次,第八次他所立之門戶,居然沒有破綻。 

    白袍客雙眼露出滿意之色,奇怪,展玉翅居然覺得其眼神有點眼熟,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如今沒有破綻了,但稍後有否破綻則尚未可知道。」他樹枝連晃,展玉翅長劍隨敵應變,盡量做到「無招」,但七招之後,又讓白袍客找到破綻,這剎那,展玉翅倏地閃過一個念頭,假如他是敵人,那將是一位最可怕之敵人。 

    又練了一陣,白袍客拋掉樹枝,道:「回去用腦筋思索!人與動物不同,人是萬物主靈,該以智取勝,以力制勝乃是下乘,智慧高者,弱能勝強;內力不濟者,亦可勝過功力高深者;能以寡制眾、能以輕敵重、能后發先至、后發制人。明晚再來!」言畢揚長而去。 

    展玉翅仔細咀嚼其所說之每一句話,對白袍客之智能,深感佩服:「看來,他該是武林第一人!我也不知要到何時,方能有他之一半本領。」 

    第二晚,白孢客仍與他過招,在實戰中指點他。這次他可沒有昨夜之輕鬆了,因為展玉翅能從對方之招式中,發覺自己招式中之破綻,而及時修正填補。 

    白袍客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三年後,你將是老夫之勁敵。」 

    展玉翅急問:「如今誰是你之勁敵?」 

    白袍客想了一下,道:「南海龍王、黃北山和上智老和尚。上智以純、朴取勝,內力爐火純青,且是出家人,心境平靜,是老夫一勁敵;黃北山剛正下屈,大開大闔,不為敵聽動,難纏,南海龍王武功另闢蹊徑,以詭異多變取勝,老夫若心神不靜,思路閉塞,便會為其所制,照老夫所知,此三人是強勁之敵。」 

    展玉翅再問:「氣寒西北董萬峰不是際之對手?」 

    「十年前已不值一提。」 

    「白髮婆婆又如何?」 

    「她心胸太挾窄,斤斤計較,凡此種人難成大器,在爭鬥之中,必會因小失大,是以老夫不懼她。」 

    展玉翅道:「晚輩曾領略過張三奇之厲害,前輩難道亦不忌他幾分?」 

    白袍客仰頭大笑,道:「其人之武功,盡在老夫胸中,豈會怕他。」 

    展玉翅大喜,急問:「其人武功之最大破綻是甚麼?」 

    白袍客聲音一變,似有無限遺憾:「他雖是個人物,奈何奸不夠奸,惡不夠惡,清高不夠清高,偏激有餘,剛毅不足,此乃是其最大之弱點。」 

    展玉翅垂首思索,自袍客厲聲道:「老夫有事,要離開十天八天,今後你自己練習,不可分神,小心。」言畢又抖起樹枝,展玉翅只好摒除雜念,全神應付。 

    ***這天,酒樓里突然來了三位白髮婆婆,夏寶貝一看勢色不對,連忙通知展玉翅,展玉翅悄悄出去看了一眼,也覺這三位婆婆不同凡響,單隻其中那位手中之鐵拐,怕便有數十斤重,不問而知不是尋常人。 

    展玉翅暗中吩咐下去:「人家若不是來搗蛋,照常招呼,不可惹她們。」 

    不料吃完飯之後,那持拐的老媼突然一頓鐵拐,道:「小二哥,請你們老闆出來說話。」 

    展玉翅走前道:「在下展小鶴,正是本店主人,不知婆婆有問指教?」 

    老媼怪笑道:「小夥子不簡單,老娘差點看走眼了。林森是我之徒子徒孫,聽說栽在你手中,可有這回事?」 

    展玉翅心頭一跳,心想莫非此人就是白髮婆婆,當下不敢大意,抱歉道:「婆婆可能聽錯了,小可跟林森斗個平手,誰都沒有栽筋斗,且他們清了賬之後,小可便放他們走了。」 

    這席話把雙方之面子全顧及了,又不卑不亢。 

    不料另一位婆婆道:「你說得好聽,可老身等早巳查得清清楚楚,貴店是處黑店,吃一頓便飯,居然要收五十兩銀子……」 

    展玉翅哈哈大笑:「五十兩銀子是林森自己覺得沒有能力白吃,又希望帶回他那幾頭小獸才丟下的。小店若是黑店,又怎會天天高朋滿座?希望三位小婆婆不可聽一面之詞,不信可問問旁人。」 

    持拐婆婆又用力一頓鐵拐,發出「砰」的一聲響:「甚麼叫做小婆婆?你敢看不起老身?」 

    原來展玉翅走近已看出她們都經易容,且聲音嬌嫩,不似婦人,是以以言相探,當下道:「對不超,此乃在下一時失言。」 

    「說句對不起就可把一切抹掉!」這持拐婆婆大刺刺地道:「老身也要白吃,不知你打算如何收拾我?」 

    對方分明是搗蛋來的,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三分三,怎敢替林森挽回面子? 

    是以展玉翅深知不好辦。但不好辦也得辦,否則以後江畔酒樓就更麻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反問:「三位意欲如何?」 

    那三位「婆婆」怔了一怔,持拐的道:「你不阻止,老身又已吃飽飯,如今便要離開了。」言畢三人一齊起身。、展玉翅橫跨一步,道:「在下實不願跟三位婆婆發生不快事,希望三位留下吃飯錢,今晚在下再設宴回報。」 

    對方禮數周全,委屈求全,本無懈可擊。但其中一位婆婆卻道:「你別再說廢話,咱們來此之目的乃要跟你斗一斗,看看你是何方神聖,你若輸了就把那五十而銀子交出來,還得把那張通告改一改。」 

    展玉翅沉住氣問道:「如何個改法?」 

    「改成誰有本領,誰都可以到江畔酒樓白吃。」言畢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展玉翅臉色一沉:「三位如此未免太過份了,假如在下能勝一招半式,那又如何?」 

    另一位「姿婆」道:「咱們給你一百兩銀子,而且大姐的徒子徒孫,以後也不會再上門來了。」 

    展玉翅悄悄向旁邊—個小二打了個眼色,邊道:「好,咱們到樓下去。」言畢,他當先下樓,那三位婆婆亦步亦趨,跟着下去。 

    展玉翅道:「咱們也免驚動旁人了,乾脆找個沒人的地方吧!」 

    「嘿哩,大老闆是不是害怕?你該害怕的事,還多著哩!就在此處吧,也好讓街坊們看一出好戲。」 

    展玉翅仍能沉得住氣,問道:「三位是一齊上來演戲,還是單打獨鬥,還是車輪戰?在下是客從主便。」 

    那持拐的「婆婆」指指旁邊那紅衣「婆婆」道:「老二,你先去討教一下,看他有什麼能耐。」紅衣「婆婆」大剌刺地上前,拔出一柄長劍來,一副耀武揚威之派頭。 

    展玉翅正想抽劍,斜刺里跑出一個人來,道:「少爺,這個下人且讓小的先上,再不行少爺才出手末遲。」展玉翅一看是凌鐵城,遂點頭著其小心。 

    凌鐵城抽刀在手,道:「咱們是下駟對下駟、上駟對上駟,公平得很。婦人遠來是客,請先發招。」 

    紅衣婆婆怒道:「真是狗嘴長小出象牙來,老身是下駟么?」 

    凌鐵城笑嘻嘻地道:「你不是下駟,難道她才是?」說着伸手指指那持拐婆婆。 

    紅衣婆婆罵一句:「找死!」揮劍上前。凌鐵城平生經歷過大小戰陣數百次,夷然不懼。 

    他粗中有細,在未摸清對方底蘊之前,採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之戰術,與對方周旋。 

    紅衣婆婆表面看來年紀雖大,但動作靈敏,姿勢美妙,劍走輕靈多變之路,但看來內力不是很強,若一股人遇到她,不能應其劍勢變化,十招八招也未必接得住,可是她碰到的是經驗豐富無比之凌鐵城。 

    兩人鬥了四、五十招,仍是紅衣婆婆大佔上風,劍勢變化無窮,是以她得意洋洋地道:「閣下果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下駟。」 

    持拐婆婆瞼上並無喜色,沉聲道:「老三,不可驕傲,對方未敗。」她看出凌鐵城雖然守多攻少,但那顯然是一種戰法,並非力所不及,是以連忙開腔提醒她。 

    展玉翅當然亦看出凌鐵城外虛內實,十分穩當,更料到其用意是讓自己多了解對方劍法之變化,是故定睛而觀,邊仔細揣摩對方劍法之變化。 

    近來他武功大進,看幾次就看到紅衣婆婆劍法中之破綻,並想到破敵之招數。眨眼已看了四、五十招,展玉翅道:「這劍法華而不實,也沒甚麼看頭,更嚇不了人。」 

    「臭小子口出誑言,稍候老身便來收拾你!」 

    紅衣婆婆話未說畢,凌鐵城已趁其分神,找到機會反攻,但是刀光霍霍,反將劍影掩蓋住,雙方主客之勢,竟然在瞬息之間互易。 

    凌鐵城反攻二、三十招,紅衣婆婆已十分狼狽。左支右絀,香汗淋漓,再斗下去,不出三十招必敗無疑。凌鐵城道:「婦人如今知道自己也是下駟了吧?」 

    持拐婆婆道:「老三,你退下來吧!爭甚麼上駟下駟的,有甚麼用?正點子要緊,讓我來。」紅衣婆婆早恨不得有下台之階,是以忙不迭後退。 

    展玉翅喝住了凌鐵城:「咱們是主人,得給客人留點面子!」凌鐵城為了樹立展玉翅之威信,恭聲應是,收刀回鞘,退在一旁。 

    展玉翅緩緩走前,抱拳道:「請前輩指教。」他不明對方底蘊,末敢託大,首先抽出長劍。 

    持拐婆婆「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道:「老身痴長幾歲,且先讓你三招。」 

    「晚輩恭敬不如從命,」展玉翅長劍向左右虛發兩招,第三劍方畢直剌出,直奔對方胸膛。這一劍疾如白駒過隙,端得是眨眼即至。 

    先前那兩記虛招,明顯有看不起對方之意,持拐婆婆心驕氣傲,勃然大怒,豈知怒火剛升起,展玉翅的長劍已經刺至,這才大吃一驚。 

    幸好她身手靈活,在刻不容緩之際,忙不迭向旁滑開,展玉翅似甲已料到她有此一著,得理不饒人,標前一步,手惋一振,硬生生將直剌化為橫削,改斬對方之腰腹。 

    持拐婆婆連讓三招,有點手忙腳亂,她鐵拐揮動,竟令人覺得頗不順手,展玉翅攻勢更盛,一口氣攻了七、八招,將其鐵拐完全罩住。 

    凌鐵城在旁看得眉飛色舞,心中忖道:「小展的師父,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短短時間內便將他調教成這個樣子,看來如今我已非其敵手了。」他心胸廣闊,竟無半絲妒忌之念。 

    別說凌鐵城詫異了,持拐婆婆內心之震驚,更非筆墨所能形喻。她不甘心失敗,覷得真切,雙臂一振,將鐵拐拋起,擋住展玉翅之長劍,人即趁勢退開,伸於入懷,抽出一柄軟劍來,道:「再試試老娘軟劍的厲害。」 

    她大概使慣了軟劍,一劍在手,形勢果然大為改觀,但見漫天銀光,點點生輝耀眼,展玉翅才施兩招,她已發了三招。 

    這是以快取勝,先發制人。幸好展玉翅經白袍客之嚴格訓練,學了后發制人之術,是以未被對方佔到便宜,只是他那隨機發招,因勢利導之法,尚未大成,對方急攻,他常來不及變化,是故被對方佔了上風。可是他落於下風,並非就是輸定了,往往不經意的一招,便產生連清帶打之效,使對方攻勢遏了一遏。 

    其實持拐婆婆也不敢認定自己必勝,因為展玉翅越斗越沉穩,而且鬥志旺盛,自有一股氣勢,使人不敢輕敵。 

    兩人翻翻滾滾,眨眼間已鬥了一百多招,仍然是不勝不負之局面,但總括來說,還是持拐婆婆佔了上風,只是令她氣憤的是,往往眼看即將得手,可是又被展玉翅在刻下容緩之際避過,或突出奇招,迫得自己改招換式。 

    那持拐婆婆身份大不簡單,只是展玉翅不知道,否則他能與對方鬥了百餘招尚不落敗,已深感自豪。 

    又過了二十多招,持拐婆婆突然改變打法,動作倏地慢了起來,但出劍更加毒辣,且劍底生寒,似蘊藏了千斤力般,如此一來,展玉翅一時之間,摸下到其劍法變化,難以發揮所長,反而被鬧得手忙腳亂。 

    持拐婆婆見狀,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劍出更慢,往往招式將老之際才突然變招,使對方難以提防。 

    展玉翅咬牙苦鬥,心中並無畏懼之意,一心只想破解對方之招數,激斗間,持拐婆婆長劍刺向展玉翅之胸膛,她手腕突然微微一抖,改剌對方之左下脅。 

    展玉翅已料到她有此一著,立刻及時左栘抵擋。 

    說時遲,那時快,持拐婆婆之左掌突然無聲無息地印出去,直至半途掌心力湧出一股凌厲而凜烈之寒風。 

    這一著大出展玉翅之意料,倉猝之間左掌連忙迎了上去。「啪」的一聲響,兩掌相交,展玉翅內力未能全力發揮,被震得倒飛愈丈,猛覺有股寒氣,沿手臂傳至體內,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冷噤。 

    持拐婆婆得理不饒人,飛撲上前,凌鐵城見狀已知展玉翅吃了虧,連忙飛身攔截。可是這邊廂的兩位婆婆亦雙雙搶上前,將他截住。 

    凌鐵城大暍一聲:「某家跟你們拚了!」他刀出如風,招招拚命,奈何那兩位白髮婆婆也非省油燈,仍能緊緊將他截住。 

    展玉翅咬牙上前再戰,可是那股寒氣眨眼間便已流通全身,手臂竟發起抖來,如此如何是持拐婆婆之敵手?僅七個回台,已破她一招封住麻穴,順勢又將他抓住,喝道:「住手!」 

    凌鐵城投鼠忌器,不得不住手,沉住氣慍聲問:「你們要各少銀子才故人,快開個價來!」 

    一位婆婆罵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咱們要錢也用不着向你們要。」 

    持拐婆婆指指凌鐵城,道:「你乖乖站着,否則教你們少爺立即授首。」 

    凌鐵城道:「咱們如欲傾力一戰,閣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持拐婆婆冷冷地道:「老身謀定而後動,你以為咱們便沒有人么?告訴你,老身在片刻之間,便可召集近百名高手趕來,屆時莫說你們少爺生命有危,就是江畔酒樓,亦要毀於一旦。」 

    「你們到底意欲何為?」 

    持拐婆婆想了一下,道:「且借你們少爺用一用,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便送他回來。」 

    凌鐵城急問:「假如你不送少爺回來,咱們去何處找你?」 

    可是持拐婆婆揮揮手,那兩位婆婆已一人一邊,架著展玉翅跑了,持拐婆婆押后,聲音遠傳而來:「姓凌的,你最好不要跟蹤,不要不知好歹,不懂輕重進退。」 

    凌鐵城發了一陣呆,此時方見夏寶貝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人未至聲音先至:「大哥,少爺去了何處?」 

    凌鐵城嘆了一口氣:「咱們回去再慢慢說。」 

    ***展玉翅旋又被人封住了暈穴,是以不醒人事。待他醒來時,只聽車聲轔轔,左右顛簸,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轉個身,四肢卻仍未能動彈,這才知道自己麻穴尚未解開。 

    他輕輕閉上雙眼,凝神靜聽,發現車廂內尚有一個細長之呼吸聲,知道有人監視,便裝作尚未醒來,暗中運氣沖穴。 

    過了一忽,穴道已有鬆動之感,又忽覺得穴上一沉,又讓人戳了—記,他暗嘆一聲,開腔問道:「是誰在此?你們要挾持我去何處?」 

    只聽白髮婆的聲音傳來:「你最好乖乖躺着,到了地頭自然知道,哼,你昏睡了幾天,肚子餓不餓?」她不問猶自可,展玉翅聽后,頓覺飢腸轆轆,可是他不願開腔示弱,乃閉嘴不言。 

    白髮婆婆冷笑一聲:「你逞甚麼強?餓壞了你,老身如何向西方仙子交代?」拿了一碗牛肉稀飯來喂他,展玉翅緊咬牙關,不肯張嘴。 

    白髮婆婆冷冷地道:「你有種的便當面跟西方仙子說個清楚,為難咱們這種小腳色,有甚麼意思?再說餓死白餓死,她會可憐你么?」展玉翅一想,深覺有理,便張嘴吃個痛快。 

    白髮婆婆道:「這才像話。」 

    一碗牛肉稀飯眨眼間便吃個精光,白髮婆婆道:「乖孩子,你早點休息吧。」 

    展玉翅急道:「且慢,我要解手。」 

    持拐婆婆嘴理說着,食中二指去勢不停,直戳其暈穴上:「乖孩子,你就撒在褲襠里吧。」旁邊那個白髮婆婆咭咭而笑。 

    待展玉翅再度醒來,卻巳躺在一張床上,房內之窗子都掛着厚厚的布簾,伸手不見五指,展玉翅雙眼呆了好一陣方能視物,儘管如此也只能看個大概,但房內沒有別人,卻可肯定。 

    展玉翅屢逢奇變,閱歷較前深,他先運了一下子功,發覺體內並無甚麼不妥,這才慢慢走下來來,悄悄拉開布廉,往外觀望。外面是一道長長之暗廊,未見有人,他膽子頓大,立即輕輕推門,闖了出去。 

    他不辨東南西北、裏外前後,認定一個方向走過去。未至盡頭,已聞一個尖細的女子聲音,怒道:「羅賓鴻他算老幾,居然敢不聽仙子之命令?」 

    展玉翅連忙放慢腳步走前,前端有一扇門,門上有雕花透孔之小窗,展玉翅湊眼望進去,只見裏面是座大廳,點了好幾根粗大之蠟燭,光如白晝,他因角度問題,看不到主人的坐位,只見靠台階那方,彎腰垂首站着好幾個漢子,看其模樣似乎十分驚悸。 

    耳畔又聞一個老人的聲音:「請婆婆代向仙子美言幾句,請她大量再寬限幾天,老朽一定再去說服羅賓鴻……」 

    又聞那持拐婆婆的聲音發自旁邊,估計她是站在大堂前面:「索案主,假如仙子再給你半個月時間,你若仍未能說服羅賓鴻接受仙子之幽香令,那又如何?」 

    那老者慢慢抬起頭來,只見他五十多六十不到的年紀,面容清癯,蓄著三綹短髯,唯雙眉濃厚斜飛入鬢,英武之中,透著幾分霸氣,只是此刻哪還有一絲豪氣?顫聲道:「老夫甘願受仙子任何懲罰。」 

    「嘿嘿,你外號『滿天星雨』,暗器手法不錯,如不能成事,這對手還要來何用?」此令十分嚴酷,但她說來卻十分輕鬆,確像格外開恩。 

    展玉翅倒抽了一口氣,暗自忖道:「這老虔婆好毒辣的手段,也不知她心腸是甚麼東西做的。」 

    不料索長勝聽后居然露出一絲歡容,忙不迭地抱拳作揖行禮:「多謝婆婆開恩!多謝婆婆開恩!老朽一定盡一切辦法勸跟羅……」 

    持拐婆婆道:「你不必多言,快去辦吧,再砸了可不能怪我。」索長勝連退三步方敢轉身離去。持拐婆婆之聲音轉厲:「索長勝,你若敢生溜掉之念頭,教你一家以及天龍寨沒一個活口!」 

    索長勝住一住腳,又應了一聲方離開。持拐婆婆又道:「白頭釣叟,你跟華山派萬點梅是表親,仙子着你調查萬千秀之下落,可有着落?」 

    一泣滿頭白髮的老叟道:「啟稟婆婆,老朽打聽到萬千秀跟其幾位同門師兄弟曾去過青城山,後來又在成都出現過,但最後去了何處,老朽卻打聽不到。並非老朽不儘力,事實上老朽單槍匹馬能力有限……」 

    他話未說畢,已聽持拐婆婆冷笑一聲,叱道:「給我拿下!」剎那間,旁邊幾位跟他一樣,必恭必敬、聽候報告的漢子,同時出手,將白頭釣叟雙臂及大穴扣住。 

    白頭釣叟高聲道:「老朽不服!若老朽因未儘力而受罰則心甘情願,但能力有限也有死罪,則死也不瞑目!」 

    持拐婆婆一聲冷笑:「那老身便讓你死得瞑目。你聽清楚,仙子早已打聽到,是你親自將萬千秀送到青竹門去的,你自己說該不該死?」 

    白頭釣叟瞼上一片死灰色,又聽持拐婆婆道:「賜你死罪太便宜了你!先將你的舌頭割掉,再丟在黑牢三、五年,慢慢折磨你,方能正法紀。」 

    那幾位自告奮勇的漢子立即有人揑嘴、掏舌頭,有人取出匕首來。展玉翅又驚又怒,忖道:「這婦人好生毒辣。」可是回心一想,這些人都是黑道上的凶人,讓比他們更凶的人懲治,乃天理循環,何須替他難過。只此一猶疑,白頭釣叟的舌頭已離腔,前襟染滿了鮮血,接着便被人扯了下去。 

    持拐婆婆又道:「宋吉雄,仙子托你辦的事,你又辦得如何?」 

    「小的查到,仙子與他有隙,想殺掉他。」 

    持拐婆婆冷冷地道:「這你倒只猜對了一半,猜對後半截。仙子跟他無仇,只是他屢與咱們作對,是以非殺不可。但『水上春』向在江南活動,怎會跑去東北?」 

    「這個小的便不知道了,容后再查。」 

    「給我拿下!」持拐婆婆聲音轉厲:「你好大的膽子,談風和尚是去找『蜂尾針』那賊婆,而且你們之間已有了周密的佈置,專等仙子上門,以便不擇手段地偷襲仙子。其心可誅,不可輕饒!給老身先將他開瞠,掏出心肝看看到底是甚麼顏色的!」 

    六月天的風雨,來礙好快,剛才他抓白頭釣叟動作十分決,如今人家抓他的動作,也絕對不比他慢。剎那間,宋吉雄殺豬似的叫了起來:「婆婆,就算小的調查不力,也未必是個死罪,你假傳聖旨……」 

    持拐婆婆斥道:「住口!談風及蜂尾針已供出一切,還容你抵賴么?動手!」 

    話音剛落,但聞「嗤」的一聲響,宋吉雄之前襟已被人撕破,有人舉起精光四射的匕首,就要往他胸膛上剌去,忽聞一聲暴喝:「住手!」 

    木門「嘩啦啦」地被人推開,走出一位錦衣青年,雙眼怒光四射,眉毛倒豎,大步自暗廊里走出來,原來展玉翅見持拐婆婆如此殘酷,再也忍不住,挺身而出。 

    持拐婆婆側頭看是他,忍不住冷笑一聲:「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敢多管閑事?」 

    「你如此兇殘,少爺看不過眼。」 

    「看不過眼又如何?你有力阻止么?何況國有國規,家有家法,你憑甚麼管咱家的事?」 

    展玉翅一挺胸,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咱們憑的是一股正義。」 

    持拐婆婆大笑:「恐怕你還不知道宋吉雄是個甚麼樣的人,像他這種人,應該所有自認俠義者,都恨不得吃其肉寢其皮……哈哈,你別笑死老身了……」 

    展玉翅聞后微微一怔,但勢成騎虎,只好道:「像他這種人雖死不足惜,但你開瞠取心,未免太過殘忍。」 

    持拐婆婆輕哼一聲:「動手,別管這小叫化子!」 

    這句話倒叫展玉翹吃了一驚,也激起他之怒火,一摸腰上,長劍猶在,立即將之抽了出來。 

    那手持匕首的大漢冷笑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立即手起刀落,但聞一聲慘叫,接着展玉翅的怒喝聲,一道白光向其後背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斜剌里飛出一柄單刀來,將他長劍擋開,展玉翅只覺手上一輕,長劍已被擊落地上,他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聞持拐婆婆咭咭地笑個不停。他大受刺激,揉身撲去。 

    只聞持拐婆婆道:「不可傷他,留着有用。」 

    一位中年漢子斜踏一步,截住展玉翅,迎面向他一拳打去。展玉翅抬起左臂擋架,眼光一瞥,見他左腳伸了出來,但自己雙腳居然不聽使喚,被絆個正著,「砰」的一聲,摔倒地上。他挺腰欲起,哪知四肢酥軟,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已著了道兒,不由十分懊喪。 

    持拐婆婆冷冷地道:「你也不想想,老身若無把握制住你,豈有放你一人在房中之理,來人,將他抬回去!」 

    與持拐婆婆一道的兩位白髮婆婆,又一人一邊將他架回房內:「你好好在房內獃著,省得自取其辱。」 

    展玉翅罵道:「老虔婆,你有種的便殺了少爺,用這種手法折磨我,不算英雄!」 

    「真是拘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一位白髮婆婆又伸手封了他之暈穴,展玉翅再度不省人事。 

    ***展玉翅再度醒夾,但覺陽光刺眼,他閉上眼睛定一定神,發覺有人背着自己在走路,而鼻端則聞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又掹地睜開雙眼,果然如己之所料,背自己的是一位女子,鬢髮高聳,由於在背後,看不準其年紀,是以道:「這位……姑娘……咳咳,在下醒了。」 

    「啊!你醒啦。」那女子將展玉翅放在地上,轉過身來,只見她眼如剪水,但瞼上掛着一方雙層的紗布,依然看不出年紀。 

    「我怎會在這裏?」 

    「啊,原來你還不知道。我上山採藥,經過一座大宅,見那裏起了火,好些人去撲火,我也跑進火場,後來見你躺在床上,便背你出來了。」 

    展玉翅道:「她們肯讓你背我離開?」 

    「我聽幾位婆婆在說話,有一位說:「『姓展的小子還躺在床上,這回一定會被燒死』,我見她們都不救人,所以便悄悄滑進去。其實內宅火勢反而不大,我救了你離火場之後,有人發現,便撒腿跑了。」 

    這女子看來讀書不多,皮膚黝黑,似是山村姑娘,不過說話還是有條有理,展玉翅到底知了個大概。他沉吟了一下,問道:「此處是甚麼地方?」 

    「這地方離蕪湖已很遠,過了江啦,你不用害怕,她們追不上。」 

    「咕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尚未請教芳名。」 

    「嘻嘻,我這種人有什麼芳名。人人都叫我三姐,你也叫我三姐吧!」 

    「在下展玉翅,救命之恩,暫未能報,請先受我一禮。」展玉翅言畢站了起來,長長一揖,不料雙腳發軟,又一跤摔倒在地。 

    三姐將他扶了起來,道:「對啦,你一直昏迷下醒,沒有吃飯,大慨是餓壞了,我先扶你去吃點東西再說。」她右手五指抓住展玉翅的右臂,將他扯了起來。 

    展玉翅心中忖道:「這女子臂力好強。」嘴裏卻道:「我不是餓壞了,而是中了一種慢性毒。」 

    三姐大吃一驚,五指鬆開,展玉翅一個踉蹌又再摔倒,三姐又手忙腳亂地將他拉起來:「對不起……啊,你中了毒,為甚麼還不死?」 

    展玉翅嘆了一口氣:「這種毒不會致死,但會使人全身乏力……你不必管我了,在下自己會料理。」 

    二姐「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你連站都站不穩,還逞什麼英雄,還是由我來背你吧。」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將展玉翅背上。 

    展玉翅心中暗嘆:「想不到我展玉翅雄心勃勃,今日卻淪落到要靠一個村姑料理,才能活下去。」一時之間,萬念俱灰,但覺鬱氣盈胸,難以開腔,幸而那三姐也不多話,背着他快步而行。 

    穿過一座樹林,便折上官途,遠處有三兩座農村,看來人口還不少,雖說三姐身體強壯,但背着一個大男人,還是香汗琳漓,她汗出越多,香氣越濃,熏得展玉翅酡然欲醉。展玉翅心間倏地泛上一個奇異的念頭:「她為甚麼矇著面?不知她長得甚麼樣?唉,大丈夫活在世上所為何事?小如找處山忖,娶妻生子,平平安安過一生……」 

    忽聽三姐道:「這裏有賣吃的。」 

    展玉翅這才抬頭望去,原來靠近農村的路旁,有幾攤賣麵食包子的:「喂,你喜歡吃什麼?」 

    展玉翅道:「隨便,你喜歡吃什麼我請你。」 

    三姐又「咭」地笑了出來:「我搜過你身子了,你身無分文,比我還窮,還能請我?除非把我賣掉……」 

    展玉翅雙頰火辣辣的,羞慚難當,脫口道:「那我不吃了。」 

    「咦!你是個男子漢,怎地這般小器,還不如一個小村姑?吃吧,三姐請弟弟吃碗面,平常得很。」 

    展玉翅暗叫一聲慚愧:「我真不如一個村姑了!」當下謝了一聲,欣然接受,攤上賣的是五香牛肉麵,展玉翅一聞到那股香氣,已飢腸轆轆,便要了一碗,但三姐卻只要陽春麵:「我喜歡清淡。」 

    展玉翅一下子便把那碗面吃個精光,三姐只吃了—半,便放下碗付賬,隨又背他上路。 

    走了一回,三姐忽又踅入一座小樹林,展玉翅訝然問道:「三姐,咱們來此何事?」 

    三姐輕啐了他一聲:「你不解手,三姐也得找個地方……」說着將展玉翅放在地上:「你就在此解決,不許亂鑽亂跑。」 

    展玉翅忙道:「三姐放心,在下是個君子。」他解了手好一陣,還不見三姐回來,不由有點忐忑,幸而又過了一陣,三姐終於出現了。 

    「太陽巳快下山,我到村子裏面向農夫借了一間房,先將就一晚再說吧。」 

    展玉翅如今已形同廢人,一切只能聽從三姐安排。 

    農舍里只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農,滿臉的皺紋,腰杆子巳被沉重的生活擔子壓得微微下彎,幸好人還頗熱情,又能烹飪,晚飯十分豐盛,還有半壺子米酒,展玉翅至此地步已亦無所懼,放懷吃暍,直把桌子上的東西掃光。 

    老農道:「你姐弟回房休息吧,老漢會收拾。」三姐邃送展玉翅回房,隨又捧了一壺茶進來,先為展玉翅斟了一杯,再為自己斟。 

    「你吃得太多,又不能走動,多喝點濃茶有好處。」 

    展玉翅呷了一口,贊道:「好茶,這茶哪裏出產的?」 

    「我自家裏帶來的,我姨丈是賣茶葉的。」 

    「對啦,你要去哪裏?又想帶我去哪裏?」 

    三姐道:「我要去姨丈家探病,嗯,他家在蘇州附近,這裏已過了丹徒,再走兩、三天就可到達了。我想你先到我姨丈家安頓下來,讓他替你找個大夫冶好病再說吧。」 

    「只是,每天要你背我上路,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三姐微微一笑:「明天咱們若能找到馬車,便雇一輛車子吧,我姨丈錢多器量大,那一點錢他才不在乎。」 

    展玉翅忽然覺得此姑娘除了皮膚黝黑、談吐不文雅之外,不像是個村姑,滿腹狐疑,忍不住再問道:「你練過武功么?你有仇家?何以瞼上要矇著紗布?」 

    「家父曾經當過教拳的拳師,我小時候跟他練過幾年氣力,像咱們這種人哪有甚麼仇家,蒙面乃因我長得……太難看,因此出外才蒙上一塊布。不信你看看。」三姐邊說邊飛快地解下一邊紗布,亮一亮相便又將布掛好。 

    她臉頰又紅又腫,凹凸不平,鼻子歪在一邊,一副牙齒全吐出嘴唇外,雖只一瞥,展玉翅已有驚心動魄之感,三姐又問道:「沒嚇壞你吧?」 

    展玉翅搖搖頭,再問:「三姐背着我,走了幾天路,你為甚麼不怕那些婆婆對你不利? 

    對啦,火場是在何處?」 

    三姐忽然站了起來,道:「你再睡一會兒吧。」話未說畢,便一指戳在展玉翅睡穴,展玉翅慮不及此,被封個正著。 

    待展玉翅再度醒來,已是紅日滿窗,他爬了起來,方發現房中多了一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持拐白髮婆婆。 

    展玉翅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你怎會來此?三姐呢?你怎樣處置她?」 

    「哼,她是老身的侄女,老身會怎樣處置她?叫她自己回家唄!不過她要求老身一定要送你到蘇川,老身已答應她,自然會辦到。小子,你福份還真不淺哪!」 

    展玉翅巳將生死置之度外,輕鬆地問道:「你不是要將我交給西方仙子么?令侄女不知在下身上中的毒是你下的,因此要送我去蘇州求醫,你送我上蘇州為何事?」 

    持拐婆婆哈哈笑道:「有一點你搞錯了,你身上的毒是『百草老君』下的,老身沒有他的解藥,當然,如果你不願去蘇州,老身絕不會勉強。」 

    展玉翅問道:「假如少爺要你即刻滾,你肯嗎?」 

    持拐婆婆冷笑一聲:「你想得倒美,萬一被你溜掉,老身如何向仙子交代?」 

    「到底你們仙子是個甚麼人?我跟她又有何瓜葛?」 

    持拐婆婆道:「你見到她之後,自然知道。」 

    「少爺身上的毒,雖是『百草老君』所制,但下毒的是你,難道你沒有解藥?」 

    「哼,你以為那老兒的葯這般容易得到?咱們是派人去偷的,哪有解藥?誰教你武功不比老身差,只好出此下策了。不過聽說他向在江北揚州附近活動……」 

    「那咱們——去揚州吧。」 

    持拐婆婆笑道:「你又做夢了!老身會讓你去找他?不過仙子如今就在揚州,揚州倒是必去之地。走吧!」她伸手將展玉翅拖下床,又將他背上肩,推門而出。農舍外面已有一輛馬車,她將展玉翅丟在車上,親自駕轅上路。 

    路上無事,展玉翅只好找話說:「那百草老君的毒藥這般厲害,除了他之外,別人都無法解?」 

    「其實他這種『百日酥』也不是沒有缺點,只要中者內功深厚,任督兩脈貫通,天地橋打通者,只須運功將毒氣迫至一隅,然後再想辦法將之放離,其毒便解。說到底,這種葯只能對付中下乘者。」 

    展玉翅任督兩脈已通,只欠天地橋未能打通而已,聞言暗自忖道:「反正在車內無事,何不運功試試?」主意打定,便盤坐起來,默運玄功。 

    體內之內功不知去了何處,所幸武當內功乃正宗玄功,展玉翅又有一股不屈不撓的精神,經過一柱香工夫,丹田內已慢慢聚合了一點內功,別小看這一點丁成績,精神及氣力都此前好多了。 

    展玉翅如同服了強心劑,更加苦練不懈,丹田內之內功似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精神已如同常人,只是四肢仍然酥軟,若要與人動武,恐未必斗得過一名大漢。 

    展玉翅看看已差不多,便運氣走奇經八脈,有些經脈遇到真氣衝擊,引起全身一陣酥軟,展玉翅稍為思索一下,便儘力「進攻」后腰,所謂天地橋者,乃人之上半身及下半身之氣力,分隔於腰部,常人手臂不能發揮雙腿之力,雙腿亦不能發揮雙臂之力,乃因天地有阻隔。若能打通天地橋,使兩股氣能夠相通,則氣力驟然倍增,功力同時大進。 

    常人身體無恙,要打通天地橋,已經極之困難,何況展玉翅此刻中了「百日酥」,更是談何容易。他不斷想盡辦法,卻難越雷池半步。 

    中午,持拐婆婆掀開車簾,扶他下車,外面風大,展玉翅猛地嗅到她身上一股幽香,心中不由動了疑:「她身上的香氣怎地跟三姐一樣?啊,敢倩她們是姑侄,氣味相近……但人家說少女方有幽香,老太婆也有香氣?」 

    持拐婆婆瞪了他一眼:「你望着老身作甚?進去吃飯。」原來她停車的地方,正在一家飯店門外。 

    兩人進店找了個靠角落的座頭,持拐婆婆似乎心情不錯,點了許多菜,但她自己則每樣淺嘗即止,觀其吃飯之舉止,實難想像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展玉翅則老實不客氣地把肚子填飽,飯後他一聲不吭,轉到後頭的茅廁去,持拐婆婆坐在椅子上,紋風不動。假如展玉翅不是中到百日酥,即刻要逃跑,真是易如反掌,但他頗有自知之明,施施然返回店中,卻見持拐婆婆已在門口向他招手。 

    展玉翅上了馬車之後,她又開始駕車,展玉翅躺在車廂里,自我安慰,管他娘的,有人負責吃喝,還有人駕車,少爺面子也夠大的了。 

    正在胡思亂想,忽聞持拐婆婆問道:「展玉翅,你為何會加入四海丐幫?」 

    展玉翅吃了一驚,故意道:「四海丐幫?少爺未曾聽過。」 

    持拐婆婆冷笑一聲:「你別以為騙得了老身,哼!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了老娘,還是乖乖說吧。」 

    展玉翅含怒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 

    「反正閑來無事,聊聊又有何妨?」 

    展玉翅反問:「你該如何稱呼?」 

    那老虔婆沉吟好一陣方道:「老身已把名字忘記,江湖上的朋友都管我叫白髮婆婆。」 

    「據少爺所知白髮婆婆另有其人。」 

    「哈,同名同姓都大不乏人,何況是同綽號的。你相信便喚我一聲白髮婆婆。」 

    「少爺也不傻,你的年紀能當婆婆?」 

    又過了一忽,白髮婆婆方打了個哈哈:「依你看老身年紀有多大?」展玉翅懶得再跟她搭腔,又開始運功沖脈,白髮婆婆問了幾遍,不得要領,也索性閉上嘴巴。 

    過了一陣,馬車駛上一艘大帆船上,慢慢過江,那船很大,是故甚是平穩,展玉翅巳進入了忘我境界,揮然不覺。 

    過江后再行不遠便是揚州,馬車戛然停住,展玉翅這才「醒」來,接着白髮婆婆又扶他下車,停車之處,是一家華麗的客棧,這一次,白髮婆婆卻是著店小二來扶展玉翅進店。 

    那房又大又雅緻,又明亮又乾淨,難怪人人都說揚州是個好去處,白髮婆婆住在他斜對面,傳話店小二把飯菜端進展玉翅房內。 

    那小二站在一旁不動,展玉翅忍不住問道:「你站在此處作甚,還不叫婆婆過來吃飯?」 

    店小二哈腰道:「婆婆交代過,請少爺自己用飯,她有事出去一下。」 

    展玉翅暗哼一聲,低頭吃飯,抬頭望見店小二仍站在那裏,心頭一驚:「看來此處是她們的巢穴,否則這小子為何會監視找?」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店小二態度十分恭敬:「啟稟少爺,小的叫小瓶子,你有甚麼吩咐?」 

    展玉翅沉聲道:「我要你滾出去!」 

    小瓶子吃驚地道:「但……婆婆要我服侍你。」 

    「你到門外去服侍吧!有人站在一旁,少爺吃不下飯。」展玉翅一頓又問:「婆婆有否留話,說甚麼時候回來?她住在哪一間?」 

    「她住在斜對面的北七號房,婆婆離開時,只說她出去一下便回夾,少爺有甚麼事用得到小的?」 

    展玉翅揮揮手,小瓶子便乖乖出去,展玉翅又道:「把門關上。」 

    門「砰」的一聲關上之後,展玉翅便開始吃飯,心中卻有點忐忑不安:「老虔婆在找西方仙子?她屢跟少爺作對,到底是何原因?」 

    驀地又有一個念頭升了上夾:「江畔酒樓的弟兄—定急死了,幫主他們是否如道我落在魔掌中呢?」想至此,他再沒有胃口吃,乃喚小瓶子進房收拾。 

    小瓶子囁嚅地道:「少爺,你吃得這麼少……」 

    展玉翅喝道:「因為菜不好,少爺吃不下,明天再拿這種豬吃的東西進來,看少爺不對付你。」 

    小瓶子拿起杯碟便匆匆出去,展玉翅連忙跟着出門,北七號房果然就在斜對面,他慢慢走過去,輕輕拍房門。沒人應着,展玉翅正想回房,小瓶子又折回來:「婆婆還未回來。」 

    「你陰魂不散,是來監視少爺?還不快滾!」 

    小瓶子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婆婆要小的寸步不離守住你,說少爺在家內婢僕如雲……她答應給小的一錠銀子……小的父母患重病,正需要銀子……」 

    展玉翅不由改變了態度,溫聲道:「那你回家去看你父母吧,婆婆回來,少爺便立即叫她給你賞錢,少爺要睡覺了,不要甚麼人服侍。」 

    小瓶子感激莫名,幾乎要跪下來,展玉翅向他揮揮手,自己進房去。他先檢查了門窗都關好,然後上床,繼續運功。 

    他體內之百日酥未解,但體力已大有好轉,最低限度巳能慢慢走動,也說明運功收集散於各經脈之真氣,的確有效,而展玉翅每次運功,都能收回大部份真氣,再利用真氣沖關渡穴,可惜要打通天地橋,實在難之又難。 

    還有一個異常之象,以往運功之後,精神奕奕,但如今則完全相反,疲累交加,是故三更散功之後,展玉翅便昏昏沉沉睡至日上三竿。 

    他醒來后,披衣下床,一打開房門便見到小瓶子站在外面,見到他便哈腰道:「少爺,你醒來啦,小的替你打水洗臉。」他匆匆去又匆匆而來,服侍展玉翅洗臉。 

    展玉翅問道:「婆婆回來了否?」 

    「還沒有……不過小的怕吵醒你,不敢用力拍門。」 

    「令父母病情如何?」 

    小瓶子陰著臉搖搖頭,展玉翅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輕輕拍拍其肩:「帶我去拍門。」 

    小瓶子遂扶他到白髮婆婆房外,用力拍門:「婆婆,少爺來看你。」 

    房內沒有反應,展玉翅沉聲道:「不知是否有變化,快拿鑰匙把門打開。」小瓶子略一猶疑,便快步跑去拿鑰匙。 

    房門打開,一看房內之佈置,枕褥被子仍然整齊地疊放在原位,顯然白髮婆婆走後至今未返,小瓶子十分驚奇:「少爺,你們在揚州是否有親戚?」 

    展玉翅搖搖頭,慢慢走進房內,仔細檢視一遍。他如今反而擔心白髮婆婆不回來了,蓋因此處所費不菲,他身無分文,屆時如何脫身? 

    他沉吟了一陣,道:「小瓶子,你替我到城內各處找找她,找到了有賞,」小瓶子面有難色,但終於點頭答應,先扶展玉翅回房。 

    白髮婆婆去了何處?去找西方仙子?她到底是甚麼身份?她又從何處看出自己之破綻,知道自己之身份以及江畔酒樓是四海丐幫之產業? 

    忽然他又想起白袍客,那位神秘的師父,他到底是何方高人?此刻他是否知道自己在遭難?假如他在身邊,又能否替自己解毒?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房門突被拍響,展玉翅以為小瓶子回來,誰知站在門外的竟然是白髮婆婆。他脫口道:「你去哪裏?」 

    白髮婆婆似乎十分高興,展齒一笑,道:「你很惦着我。」 

    展玉翅像遭人剌了一刀般,冷冷地道:「你還想回來折磨少爺?」 

    「唷,大少爺,你發甚麼睥氣?」白髮婆婆隨他進房,又將門關上:「你明知老身去見仙子,昨夜被她留住,反正你在運功療毒,也無暇顧及老身,又有何關係!很高興你沒有離開此店……」 

    展玉翅又悶哼一聲:「西方妖女何時見我?她如今在何處?」 

    「她在哪裏,老身不敢說,但她晚上會單獨來見你,你有甚麼話大可以對她明言。」 

    「哼,只怕她不容我說話,未曾見面已遭此毒手,見了面還得了。」 

    「據老身所知,仙子對你並無惡意……」 

    展玉翅忍不住怒極而笑:「她對我沒有惡意,難道有好意?你不用胡扯,有什麼手段,儘管施展就是。」 

    「唉,世上了解仙子的人實在不多,其實她不但不邪惡,而且比俠義道的人,還要深明大義,還付之行動。否則怎會稱之為仙子。」 

    展玉翅嗤之以鼻:「仙子這只是你們自己不怕肉麻而吹捧出來的。」 

    白髮婆婆忽然掏出幾錠銀子,放在桌子上:「這些銀子讓你打發店小二,你是丐幫少爺,不能太寒傖。」忽又擱下一把碎銀:「你先休息一下,中午老身再過來找你,我昨夜沒睡,也要休息了。」 

    展玉翅急問:「你不是說要去找百草老君么?」 

    「今晚才去找他,反正仙子要獨自見你。」白髮婆婆走了兩步又回頭:「你對她的態度最好和善一點,說不定她身上有你之解藥。」 

    展玉翅心中暗罵:「你休想少爺向她乞憐。」 

    吃午餐時,白髮婆婆到展玉翅房內吃,只東聊西扯、漫無天際地說些無意義的事。最後才問展玉翅:「你為何這樣憎恨仙子?」 

    展玉翅冷冷地道:「她為何要逮我?」白髮婆婆默默離開,直至吃晚飯時還不見她過來,展玉翅忍下住出去喚她,不料在走廊上,隔遠見到他所認識的布北辭正跟一個人邊走邊說,聽他倆的對話,就知這個人便是他的殺父仇人羅賓鴻了。 

    羅賓鴻怎會來此?本來他出現是件好事,最低限度在他離開巢穴之情況下,較易報仇,奈何此刻展玉翅還不如一平常人。 

    因布北辭和羅賓鴻邊走邊交頭接耳,所以沒有看見展玉翅。其實看見也不一定能認得出展玉翅,因為此刻他易了容,不過展玉翅自然而然地退回房中,輕輕將門關上。 

    耳邊卻聞布北辭道:「老大不可掉以輕心,那廝不好對付,要否把外面的弟兄請來?」 

    又聞羅賓鴻低聲道:「在咱們未與『師王』弄僵之前,不可打草驚蛇……」後面的話,由於去遠,已不復聞。 

    展玉翅得知仇人在此,非為己而來,心神稍定,便即泛起疑念:「獅王是什麼人?聽那姓布的語氣,似乎他如今已羅網了不少爪牙。」他一顆心怦怦亂跳,又驚又喜,再也沒辦法定下神來。 

    今日之展玉翅已非昔日之吳下阿蒙,本來這是一個復仇良機,可惜又中了百日酥漸漸又進入忘我境界,丹田氣分兩道前進,其一由前身之任脈,經頭頂,轉入督脈;另一則走足太陽膀胱經,走任督脈的「命門穴」便無法下「腰俞穴」、「長強」、「會陰」等穴,再轉回丹田。而走太陽膀胱經的亦只能運行至「會陰」,無法再達「下髖」、「中髖」、「上髖」。 

    事實上,能打通天地橋者,目前武林中寥寥無幾,氣行不同脈經,如何使之貫通,本身已是道難題,沒有明師指點,即使走足太陽膀胱經的真氣,能再上升至「腎俞穴」,雖與「命門穴」只有半指之距,又有何辦法使兩氣相通?展玉翅根本一無所知,只求真氣能不斷上升。 

    今夜大有進展,竟然讓他連通三關:「下髖」、「中髖」、「次髖」,再指「上髖」。 

    「上髖」之後,轉下來「白璨俞」,再回頭上升,要抵「腎俞」尚須打通九個穴道,談何簡單。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扉突然「篤篤」地敲響,展玉翅慢慢散了功,問道:「誰?」 

    外面應道:「你想見面的人。」聲音嬌嫩,分明是個女子。 

    展玉翅料她便是西方仙子,是以將窗子推開。夜風隨之吹了進來,展玉翅忽然呆了一呆,因他聞到一股熱悉的香氣。 

    西方仙子仍如既往,臉上矇著一塊紗布,月色之下,既神秘又動人。她嬌聲道:「主人怎不請我進房?是恐孤男寡女不方便?外面有個小花園,展少俠若不方便,大可出來共賞明月。」 

    展玉翅冷笑一聲:「在下沒有那個心情,若怕嫌疑的,不會等列今天。請進!」 

    西方仙子伸手在窗口上輕輕一按,嬌軀輕得像燕子一般,投射進房,令人覺得她高超的是,她人在半空,另一手巳抓住窗扉,雙腳落地,窗子亦同時關上。 

    「怎地不點個燈?」 

    「在下行動不便,請姑娘代勞則個。」 

    「喀嗤」兩聲,桌上之油燈立即點亮,燈光下,紗巾后之輪廓,隱約可見,果是個美人胚子,展玉翅未知想到甚麼,一顆心倏地急跳起來。 

    西方仙子也有點窘,兩人沉默了好一陣,終於由她打踱沉寂:「展少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這房子你巳來過多次,而且每次都是孤男寡女,今夜還要避甚麼賺?」 

    紗巾晃動了一下,西方仙子澀聲道:「姑娘還是不明白,少俠可否明言?」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挑明便沒意思了。」 

    西方仙子沉吟道:「你很聰明,姑娘我在何處露出的破綻,讓你發覺?」 

    「你身上之……」展玉翅本夾想說幽香,但話至喉,頭又咽了下去:「總之三姐、白髮婆婆和西方仙子,三位一體。好啦,閑話表過,有話請說!你把我擄來此處,又多番戲弄少爺,意欲何為?」 

    西方仙子幽幽一嘆,忽爾問道:「這一路上,我待你如何?」 

    「雖然不錯,但邪只是貓哭老鼠假慈悲。你為何不殺我?」 

    西方仙子反問:「姑娘為何要殺你?哼,你也知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由此亦證明我對你沒有惡意。」 

    展玉翅不由揚高了聲音:「沒有惡意,為問要在我身上下毒藥?又何事擄我?」 

    「我擄你乃為了……與你多接觸……誰教你武功猛進,我怕你穴道解開之後,又要與我相鬥,誰傷誰都非我之願,是以……」西方仙子垂首而言,竟有幾分可憐相。 

    展玉翅不由呆了一呆,久久不能回一言,心中忖道:「她對我有意思,活見鬼!若對我有情,又怎會一見面便想殺我?」心想至此,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西方仙子秀眉一皺:「你不相信我?」 

    展玉翅嘆了一口氣:「你教我怎樣相信你?累我被括蒼派的吳長茂誤會,接着又要殺我……」 

    展玉翅話未說畢,西方仙子已截口反駁:「殺胡雪風而引起吳長茂之誤會,乃為救你,你不要狗咬呂洞賓。至於說要殺你,殺了沒有?那只是為了試探你,老實說,如果你是條怕死鬼,我也不會……」說至此,她羞澀地垂下眼皮,聲音轉低:「我出道數年,像你這般硬骨頭的,還沒碰上一個。」 

    雖然展玉翅看不到她臉上之表情,但自其眉宇間,亦能察到一二,心頭不由一盪:「你說得這般好聽,為何還不解開我體內之毒素?」 

    「我昨夜便到處去找百草老君,可惜找不到,但還會去找。」 

    「他的確在揚州?」 

    「我也是聽人說的。哼,你放心,我還未碰到辦不到的事,為了讓你相信我,待我取了解藥再來見你。」 

    展玉翅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便可證明自己之心跡?以為如此便可無愧於心?萬一有仇家上門,你可知我之處境么?萬一我這樣子被殺,你這輩子能安心么?」 

    西方仙子嬌軀震了一震,囁嚅地道:「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若你有甚麼長短,最多我陪你一死。」 

    「大丈夫頂天立地,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你不必假惺惺了,我不要你保護。」 

    西方仙子屢遭奚落,不由惱羞地道:「左不是右也不是,你待如何?我今日吞聲忍氣,得到的就是這些?哼,姑娘可是千金之體,從未這般受委曲過。別忘記,你一條小命尚在我手中。」 

    展玉翅氣住上沖,把生死置之度外:「展玉翅一條命就在此,要打要殺,悉從尊便,要我乞憐你,休想!」 

    西方仙子瞼上之紗布,無風自動,倏地翻起一掌,摑在展玉翅瞼上。這一掌力道不輕,將他打倒在床上:「你知道我為何打你么?因為你太令我失望了!原先以為你是位能伸能屈的大丈夫,不想只是逞匹夫之勇之莽漢!你以為這是英雄行逕?哼,你還成不了氣候。」 

    展玉趨被她打得一呆,再聽她一頓罵,不由作聲不得,西方仙子用力在桌子上一按,氣道:「好吧!姑娘給了你解藥,以後便各走各的。自命俠義、自命英雄、坐井觀天,你太膚淺了,想在武林中出人頭地、報仇雪恨,還差一大截呢!」 

    展玉翅見她拂袖欲行,忙道:「且慢!」 

    西方仙子背對着他,問道:「你還有甚麼話要說?」 

    「你邪一掌我生受了,算你摑得對。你我之間之恩怨,暫且擱在一邊,也不問你為何認為我自命俠義、坐井觀天,只想問你一件事!你可知『獅王』是甚麼人物?」 

    「揚州的『獅王』又有個外號叫『雪裏獅王』。雪是指鹽,不是冰雪。他是鹽梟中的老大,智勇雙全,儘管手段毒辣,但算得上是個人物,在揚州是個跺跺腳可以晃動城牆的人物。 

    你跟他有仇?」 

    「我不認識他,隨口問問而巳。」展玉翅吸了一口氣,道:「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也許我說話有點過份,但這是因為你之表面行為加上傳聞而造成的,我本無意侮辱你。不過我是受害者卻是鐵一般的事實,很多謝你摑我一巴掌,反正百日酥,為害人只能一百天,你不如送我回江畔酒樓吧!咱們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西方仙子道:「起初我也沒考慮到這般全面……禍是由我起的,當然由我解決,待拿到解藥之後,一定送你回去,你還有甚麼話要問?」 

    「你說能打通天地橋,可是真的?」 

    西方仙子幽幽一嘆:「讓你服下百日酥,還有一層意思。逼你運功打通任督二脈及天地橋,這兩關一通,假以時日,武林便是你爭雄之地。你說我會騙你么?」 

    「便天地橋打通了?如何打通?」 

    西方仙子搖搖頭:「我若曉得的,還有不教你之理?但據百草老君謂,服了百日酥之後,不會走火入魔,是甚麼藥理,連他也不清楚,只知已有不少先例。」 

    「你為何要助我打通天地矯?」 

    「因為我要你日後幫助我,你放心,不是要你助找行兇肆虐。」 

    展玉翅不由失笑道:「你有呼風喚雨之能,還要我這小乞丐助你什麼?」 

    西方仙子又是一嘆:「我目前只能告訴你一句話,別看我表面風光,其實我之處境,如履薄冰。將來……說不定明天,我便有滅頂之險,你信不信?」忽地又轉過頭來,目光如刀:「今夜我跟你說的話,不許你向任何人泄漏半句,否則……」她忽又像泄了氣之氣球,跺一跺腳,穿窗而去。 

    她倏來倏去,令人有如在夢中之惑,房內只餘一點香風,引起展玉翅心潮如涌,聯想翩翩,回昧不已。 

    西方仙子適才說的話,一句句順序湧上心胸,留下無數謎團,使她更添幾分神秘,更教展玉翅摸不著頭腦。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展玉翅驀地一醒,忖道:「我今仇人在側,處境豈不北她更危險? 

    豈可還費勁猜謎?」當下關上窗子,重新盤膝運功,可惜西方仙子一席話,對他別激甚大,心境難以平復,散在奇經八脈之真氣,一時之間難以聚攏。 

    也不知過了多久,真氣才逐漸歸回丹田,再由丹田運氣沖穴。上下兩道真氣,又再集中在「命門穴」及「次盯穴」。今夜又有進展,再進一關,抵「上髀穴」。 

    不想打通此穴之後,真氣陡增,沿脈下沉,再攻克「白環俞」。連續兩夜打通五個穴道,使展玉翅信心大增,忘卻疲倦,又知不會走火入魔,是故鼓起餘勇,再通「中膂俞穴」,此穴一衝即破,真氣如同洪流,再沖開「膀胱俞」、「小腸俞」及「關元俞」三穴,再過兩關,便可抵「腎俞穴」。 

    此時他頭冒白煙,汗流浹背,反而異於往日,不覺疲乏,真氣稍停,又住上沖,終於再克一關。 

    就在此時,展玉翅聽到外面有急促而凌亂之腳步聲,接着客棧樓上也有響聲,就在頭頂上。 

    俄頃,外面傳來一個低沉而雄壯之聲音:「羅賓鴻,你既敢來捋虎鬚,為何無膽出來相見?」客棧內響聲彼起此落,大概是住客被驚醒,但卻未聞羅賓鴻回應。 

    展玉翅忖道:「此人莫非是『雪裏獅王』?」 

    那聲音又呼喝一遍,不得要領,便毅然喝道:「上去,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還以為『獅王』是病貓!」 

    話音剛落,上面又傳來一個嗚嗚的響聲,獅王又叫道:「原來還有同伴。哼,只怕來不及救你了。快!」 

    展玉翅受影響,真氣一直滯留在「太陽俞」,難越雷池半步。 

    樓上突然響起一道尖銳又急促的慘叫聲,又聞有人呼道:「兄弟們小心,他們在房內用暗青子招呼。」接着又響起一陣「嘩啦啦」的響聲,似是窗欞被人擊碎。 

    再幾道慘叫聲過後,便是吵耳的兵刃碰撞聲和呼喝聲,看來雙方已打上了。 

    「獅王」怪笑道:「羅賓鴻,你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地盤,你竟敢來打我的主意!要黑吃黑,沒那麼容易。」 

    羅賓鴻道:「獅王誤會了,小弟一直很想和你合作,奈何你拒人於千里之外才引來此場誤會……」 

    「獅王」以一陣怪笑聲,止住他繼續說下去:「誤會?你派人劫的鹽,可不是誤會!趙陵已招出是你指使的,他是你的手下……」 

    「趙陵在何處?獅兄可否請他來跟我對證?哼,你為何偏心只聽其一面之詞?他若到處誣衊人,獅兄之仇人不是遍天下了么?」 

    「揚州人誰都知道,某家人雖凶,但最公正,否則如何號令鹽梟?」獅王冷冷地道:「你放心,某家一定讓你倆當面對證,但必須等你成焉某之階下囚,圍住他,快,曠日持久,夜長夢多。」 

    樓上斗得更是激烈,每隔一陣,必有一道慘叫聲響起,又聞獅王怒笑道:「原來還有兩下子,難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讓某家來!」一陣嗆嗆郎郎急如炒豆之響聲傳來,敢情他已用上其成名兵器——九環金刀。 

    展玉翅把生死置之度外,漸漸樓上之雜音,無一入耳,真氣稍過之後,又再蓄銳前進,終於又過一關,直抵「腎俞穴」。 

    此關一通,真氣洶湧澎湃,勇住直前,過「三焦俞」、「胃俞」,直抵「天柱」,再越過頭頂,往前身瀉下,轉瞬之間,又轉了一周,重抵「腎俞穴」。 

    展玉翅心頭一急,連忙運功制住,不讓其住上升,此時兩股真氣均停留在後腰上,相隔只有半指之距,如何使兩股真氣合二為一?如何衝過這半指之距?雖只有半指之距,但中間無經無脈,如何相通?於理不合。 

    展玉翅心中不由懷疑起來,天地橋是否如此打通的?甚至懷疑世上是否有人以此法打通過。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遠處又傳來一陣吶喊聲,接着一道尖銳刺耳的哨聲響起,一片混亂之景象。 

    俄頃,隔壁房內突然傳來「蓬」的一聲巨響,整座客棧都震了一震,也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樓上卻有人呼道:「他們到樓下去了,快追!」 

    展玉翅一聽,便估計羅賓鴻已至鄰房,心頭大急,運功橫栘,但兩股真氣仍在原處,分毫不移。 

    說時遲,那時快,背後響起「蓬」的一聲巨響,原來有人撞破木牆逃命,展玉翅正好背牆運功,後背距離木牆不過半尺之遙,猛覺後背被一塊木板撞及,來不及疼痛,兩股真氣,竟藉木板那一撞,而豁然打通。兩氣合一,沛然莫御。 

    緊接着,展玉翅被一股大力撞拋落地,一團黑影穿牆而入,朦朧中,覺得他就是大仇人羅賓鴻。與此同時,破洞裏接着鑽進幾條大漢來。 

    這些事寫來雖慢,實則疾如白駒過隙,一閃即逝。 

    展玉翅一時之間,尚未定下神來,三、四個人又在房內惡鬥起來,羅賓鴻一腳踩在展玉翅腳上,一個失神,幾乎挨—刀,不由破口罵起來:「滾開,否則先殺死你!」 

    展玉翅霍然一醒,忍住怒火,縮進床底下,但覺體內真氣自動運轉,速度極快。他不能坐着盤膝運功,便伸直雙腳,將雙手貼在大腿上,閉目運功控制真氣。 

    房內突響起一道慘叫聲。原來獅王一個手下,中了羅賓鴻一掌,上身跌倒在床上,發出「蓬」的一聲,而羅賓鴻同時亦中了一刀。 

    「老大,正點子在這裏。」 

    獅王低沉而宏亮的聲音傳來:「先圍住他,待老子來收拾他!」 

    就在此刻,外面聲昔嘈雜,打鬥之聲,呼喝之聲,亂成一片,又聞獅王呼道:「人家召集人馬,你們不會回敬嗎?飯桶!今夜便在這裏將其一網打盡。」緊接着,牆板又「嘩啦啦」 

    一陣響,床板被人踏得吱吱作響:「讓開,別堵住門口!」 

    羅賓鴻道:「獅兄迫人太甚,須防狗急跳牆,大家都沒好處。」 

    獅王一晃手中金刀,叮叮噹噹地響着,極是威猛:「老子專打跳牆狗!」 

    「且慢!你也不想想,羅某若無準備,又怎敢來捋虎鬚?」 

    羅賓鴻話未說畢,又被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打斷,房內兵刀劈擊之聲,驚心動魄,下過展玉翅此刻已進入忘我境界,羅賓鴻及獅王斗得再激烈,他也毫無知覺。 

    兩股真氣一貫通,又逐漸受控制,展玉翅便覺得每至胸腹處,便略有阻滯。三個大周天之後,又覺得該處有股異常之「氣流」,再過七個大周天,那股異氣已隨真氣轉動。 

    展玉翅大喜過望,逐漸用意志,將那股異氣迫至左手指尖,並使其停留在該處。 

    房內之形勢又有變化,原來羅賓鴻之人馬,見形勢混亂,遂放了一把火。火勢一起之後,住客爭相逃生,而在店內之獅王手下,也沉不住氣,紛紛逃了出去,但羅賓鴻的手下,則反其道而行之,衝進房中來。 

    獅王氣得哇哇亂叫,然形勢比人強,他拚力虛晃一刀,由門口沖了出去:「姓羅的,算你狠,到外面咱們再決一死斗!」 

    羅賓鴻也要出去,卻讓手下喚住:「老大,外面部是他的入,由上面出去。」 

    羅賓鴻先躍上床,雙腳用力一頓,欲先躍上橫樑,再破板而上,可是那床板適才遭數個人踩過,已呈裂縫,哪經得住他雙腳再用力一頓,一聲「嘩啦啦」聲響,登時斷裂,他人也跌了下去。 

    展玉翅正好把百日酥毒氣全迫在手指頭,散了功,拉出長劍,割破指頭,說時遲,那時快,羅賓鴻正好跌了下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指頭,氣隨之而生,一股黑血倏然向羅賓鴻臉上射去。 

    羅賓鴻虞不及此,被射個正著,他舉袖拭面,一瞥之下,已看出有人在此,大喝一聲,順勢揮刀向展玉翅砍去。 

    展玉翅雙腳被木板壓着,羅賓鴻又躍在上面,急切之間,沒法閃避,手中乃抄起一塊斷板一掄。「篤」的一聲,鋼刀砍入木板,一時之間,抽拔不出。 

    展玉翅右手已拾起劍來,猛向其雙腳揮去,羅賓鴻想也不想,一躍而起,展玉翅連忙滾出床去,暗呼一聲好險。 

    羅賓鴻的手下不知發生甚麼事,呆了一下,展玉翅已直起身來,羅賓鴻坐在床架上,欲向展玉翅撲去,他手下忙道:「老大,何必跟這小子計較,快走!」 

    羅賓鴻冷哼一聲,身子餃起,左掌向上一托,撞開木板,右手鋼刀用力一剁,借力縱身上去。 

    展玉翅雙腳被踩得疼痛,稍一猶豫,已失去其影蹤,他略一運功,未見有異,乃再發一掌,窗欞「嘩啦啦」地飛出老遠。 

    展玉翅呆了一呆,看看自己雙掌,想不到自己竟有此功力,不由大喜,穿窗出去,呼道:「羅賓鴻,你別跑,少爺要殺你!」 

    不料,他話未說畢,兩柄單刀已分左右砍到,展玉翅不辨敵我,厲聲呼道:「殺不了點子,殺殺你們,也能出口氣。」他夷然不懼,長劍一撩,兩抦單刀已被撞開,展玉翅標前一步,上身一直,已將一人挑倒於地。 

    可是,獅王的手下,為了圍堵羅賓鴻的人,散佈四周,此時又以為展玉翅是其同黨,見同伴受傷,乃圍了上來、展玉翅甫打通天地僑,又吃了好些天的憋,此刻全部傾瀉出來,揮劍沖入人叢中,如穿花蝴蝶般,見人刺人,見刀抵擋,以寡敵眾,竟然大佔上風。 

    獅王在旁見了,忙道:「這小子十分厲害,須小心。」 

    展玉翅心頭一動,急問:「你們是甚麼人?」 

    一條大漢惡狠狠地道:「咱們都是十八地獄的拘魂使者。」 

    展玉翅道:「少爺是四海丐幫的副總堂主展玉翅,我與羅賓鴻有殺父滅家之仇,與他不共戴天。」 

    獅王怒道:「既然如此,你為何殺我手下?何況老子與丐幫毫無怨隙。」 

    一條大漢介面道:「江北的叫化子,誰不沾我大哥的恩惠?」 

    展玉翅忙分辯:「是你們先襲擊少爺的,為了自保,只好回擊,你們既然不是我要找的人,請停手以免誤傷,並影響你我雙方之感情。」 

    獅王冷笑道:「說得好聽,老子的人豈能白死?」 

    「你待怎地?再打下去,貴方起碼得再死十個八個。」 

    「小子,你好狂。」 

    「少爺實話實說。」展玉翅大發神威,手腕抖處,兩個大漢腕脈中劍,兵刀都跌落地上,他雙腳一頓,一式「白鶴衝天」,居然飛上三丈多高,只看得眾漢子張大了嘴巴,連展王翹自己也大感意外,想不到自己輕輕一躍,竟有此功。 

    他凌空吸氣,恍如一頭大鵬般,盤旋了一下才落地,但瞬即又被圍上:展玉翅道:「不要不知好歹。」他一揚掌,一股氣流蜂擁而出,但見客棧的火牆倏地如一根柱子般冒起,蔚為奇觀,只看得眾人口呆目瞪,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來。 

    展玉翅急飛而起,聲音卻遠遠傳來:「今日若有所得罪,少爺另日將登門道歉。」言未畢人已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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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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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屢遇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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