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屋裏就剩下燕翎跟賈秀姑兩個人了。

賈秀姑又看了看燕翎:「三哥,你可別太難過。」

燕翎道:「小妹,我知道。」

賈秀姑道:「三哥,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妹,你什麼都不必說。」

賈秀姑遲疑了一下:「有件事,我知道這時候說不大合適……」

「什麼事?」燕翎道:「不要緊,小妹只管說就是。」

賈秀姑又遲疑了一下:「那位白姑娘,對三哥似乎……」

似乎怎麼樣,她沒說出口。

燕翎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她認為她欠我的。」

「她是欠三哥的么?」

「這怎麼說?」

「不管怎麼說,她要是欠三哥的,三哥就不會欠她的,是不是?怎麼三哥對她,她像也……」

好像也怎麼樣,她也沒說出口。

燕翎道:「小妹,我也欠她的。」

「三哥……」

「小妹,眼前事你看得見,我是不是欠她的?」

賈秀姑沉默了一下:「像她這麼樣一個人,對三哥好,我為三哥高興,可是三哥別忘了她的身份……」

燕翎道:「小妹,謝謝你,我知道。」

「我兩個哥哥已經沒有了,三哥就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三哥你可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燕翎很感動,伸手拍了拍賈秀姑的香肩:「小妹,謝謝你,放心,我不會的。」

賈秀姑望着燕翎,一雙美目里忽然湧現了淚光。

燕翎忙又拍了拍她:「小妹,別這樣。」

賈秀姑道:三哥,要是你有個什麼差錯,我就不要活了。

這叫燕翎怎麼說?

他只有再拍了拍她:「別說傻話,不會的。」

她所表現的,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讓人還弄不清楚。

無論如何,這已經夠燕翎心神震顫的了。

路英說是去知會兄弟們去了,可是他半天沒回來,一直到頓飯工夫之後,他才回來,進屋就道:「燕大哥,許是那位白姑娘來了。」

燕翎忙道:「在那兒?」

「還是燕大哥跟她兩次見面的地方。」

燕翎知道是那兒了,閃身撲了出去。

燕翎落在那片樹林外,小嫦站在樹林外。

燕領射落,輪聲、蹄聲響動,樹林里駛出一輛有篷的車套馬車,車轅上趕車的是小娥。

停住馬車,小娥掀開了車簾,車內停放着一具棺木。

沒見白素貞。

燕翎的心神立即起了震顫。

只聽小嫦道:「燕少俠,連馬車一起交給你了。」

小娥跳下了車轅。

燕翎忍住悲痛:「白姑娘呢?」

小嫦道:「我家姑娘有事不能來。」

燕翎道:「請代我謝謝白姑娘。」

小嫦欲言又止,旋即道:「婢子們告辭。」

她沒多說什麼,也沒等燕翎說什麼,跟小娥飛身走了。

燕翎騰身撲上了馬車,他伸手掀起了棺蓋。

老人躺在裏頭,跟睡著了似的。

燕翎看得出來,這是自斷心脈的自絕,他雙膝落地跪了下去,雙目湧現了淚光。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來到傷心處。

燕翎,他如今十分傷心,他傷心,但是他沒說一句話,他輕輕蓋好了棺蓋,跳上車轅,揮鞭抖韁趕動了馬車。

馬車到了屋前,賈秀姑、路英,還有另兩名弟兄,都在屋前站着,馬車停住,路英道:

「燕大哥,要不要抬下來?」

燕翎道:「有地方停放么?」

「沒有也得有,燕大哥就別操這個心了。」

他帶着另倆名弟兄躍上馬車,跟燕翎四個人合力把棺木抬了下來,抬進了屋。

不只抬進了屋,而且抬進裏屋。

裏屋已經騰出了停放棺林的地方,而且香燭都準備好了。

路英真是個細心的人。

燕翎道:「兄弟,謝謝你。」

路英道:「燕大哥這是見外,應該的。」

人多好辦事,停放好了棺木,點上了香燈,燕翎砰然一聲跪了下去,一個頭磕下去,半天沒直起腰。

賈秀姑、路英、還有另兩名弟兄,都跪了下去。

燕翎哭了,不只是掉淚,是哭了,只是沒哭出聲。

不出聲的哭,最是傷心,也最傷人。

賈秀姑流着淚道:「三哥,你就哭出聲來吧!」

燕翎仍然沒有哭出聲,半響,他直起了腰,抬起了頭,兩眼都是血。

顯然,他已經是淚盡血出。

賈秀姑、路英大驚,急叫:

「三哥!」

「燕大哥!」

路英膝行過來,要扶燕翎。

燕翎說了話,話聲都啞了:「我不要緊,忙各位的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

路英明白他的意思,帶着兩名弟兄出去了。

賈秀姑沒動。

燕翎道:「小妹……」

賈秀姑道:「我在這兒陪三哥。」

燕翎道:「我要守守老人家。」

賈秀姑道:「我知道,我也要守守老人家。」

燕翎沒說話。

賈秀姑凝望着燕翎,一雙美目里充滿了疼惜:「三哥,你要節哀。」

燕翎沒說話。

賈秀姑又一句:「三哥,你要珍惜你這有用之身。」

燕翎的身軀震動了一下,他說了話:「謝謝你,小妹,我知道。」

賈秀姑沒再說話,她一雙充滿了無限疼惜的目光,緊緊的盯在燕翎臉上。

燕翎也沒再說話,他血紅的兩眼則直直的望着棺木。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順跟其他的弟兄們都回來了,由陸順帶着進來磕了頭,見燕翎那個樣兒,誰也沒說話就又都出去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路英跟陸順一起進來了,陸順道:「兄弟,歇會兒吧!」

燕翎道:「我不累。」

路英道:「燕大哥,你知道在這兒守了多久了?三天三夜了!」

天!已經三天三夜了。

沒吃,沒喝,沒合眼。

賈秀姑就這麼陪着。

燕翎震動了一下:「小妹,你去歇息。」

賈秀姑道:「三哥不歇息,我也不歇息。」

燕翎道:「小妹……」

陸順道:「兄弟,我說句不該說的話,老人家已經走了,你在這兒守得再久,又有什麼用?不如保重有用之身,咱們商量些正事。」

燕翎又震動了一下:「多謝陸大哥。」

他站了起來,竟沒站穩,一晃!

路英眼明手快,閃身過去扶住了他。

賈秀姑都站不起來了,還是陸順過去扶起了她,她緩慢走動,半天才算好了點兒。

外頭已經準備好茶水跟吃食了,燕翎跟賈秀姑洗了把臉,一人喝了碗熟騰騰的稀飯。

三天三夜沒吃沒喝,不能馬上大吃,也吃不下。

喝過稀飯,又歇了會兒,賈秀姑這才恢復了。

陸順這才說了正事兒:「兄弟,我們慚愧,不是路兄弟派弟兄知會,我們在城裏都還不知道。」

燕翎道:「這麼說,始終沒能打聽出來老人家當初是在那個衙門裏。」

陸順不安的點了點頭:「不錯。」

路英道:「沒想到這一面他們做得密不透風。」

陸順道:「先前他們是為了拿老人家引燕兄弟,不能讓燕兄弟知道老人家那在兒,如今他們怕那後果,更不敢讓燕兄弟知道了。」

燕翎神色怕人:「只怕那後果躲不掉!」

路英一拍大腿:「怎麼就打聽不出來,那棄宗忘祖的賣國賊是那一個?」

燕翎道:「兄弟放心,我會知道的,我會知道的,否則就沒有天理了。」

路英道:「燕大哥,要是有天理,老人家也不會走了。」

燕翎雙眉陡地一揚,怕人的神色增添了三分,只是他沒說話。

陸順遲疑了一下:「兄弟,人死入土為安。」

燕翎怕人神色稍斂:「我打算把老人家的靈柩運回去安葬。」

「兄弟的意思,大概不是先把老人家的靈柩運回去。」

「是的,我打算事了以後。」

「兄弟,什麼時候事了?」

「陸大哥的意思是……」

「兄弟,我是擔心,萬一讓他們知道了,他們派人來搶,要是正碰上你不在,怕弟兄們護不住……」

「陸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賈秀姑道:「三哥,陸大哥想的周到。」

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把老人家葬在這兒,也分不開身把老人家的靈柩運回去……」

路英道:「那就找個地方,先把老人家的靈柩藏起來。」

燕翎道:「我正想問,有地方藏么?」

陸順道:「有倒是有……」

燕翎道:「什麼地方?」

陸順剛要說話,一名弟兄閃了進來,道:「有人過來了,像是鷹爪。」

陸順微一怔:「鷹爪?」

路英站了起來:「我出去瞧瞧!」

他帶着兩名弟兄出去了。

來人來得可真快,路英跟兩名弟兄這兒剛出屋,那裏六名精壯漢子已然到了屋前廣場,看裝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吃公事飯的,而且是老公事,只不知道他們是那個衙門的。

六個人一到就盯上了那輛馬車,而且一起走了過去。

路英為之心猛一跳,帶着兩名弟兄走了過去:「幾位是……」

他等著那六個說話。

那六個沒說話,繞着馬車裏外看個夠,一名留着小鬍子的才道:「瞧不出我們是幹什麼的?不會吧!」

路英道:「怎麼會瞧不出六位是幹什麼的,六位不都是官里的爺么?」

「這不就是了么,該我問我你了,你是個幹什麼的?」

「種種莊稼,打打獵,混口飯吃。」

「是么?」六個人十二道目光上下打量路英三個,小鬍子道:「不大像……」

路英沒說話。

「家裏還有人么?」

「有,十幾口了呢!」

「都在家么?」小鬍子往屋子望了一眼。

路英道:「有的幹活去了,不在家。」

小鬍子收回了目光,落在了馬車上:「這輛馬車是你們的么?」

「不是的。」

「不是你們的,是誰的?」

「兩個過路人的。」

「過路人的,怎麼停在你們家門口?」

「他們倆說要去辦點事兒,馬車暫時停放一下,我們怎麼好不讓停!」

「你們倒是好說話,兩個過路的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

「他們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

「去了多久了?」

「老半天了。」

「沒告訴你幹什麼去了?」

「人家幹什麼去了,怎麼會告訴我?」

「什麼樣兩個人?是不是兩個女的?」

「不是,是兩個老爺們兒,中年人,個頭都挺壯的,有一個臉上還有道疤。」

路英還真能扯。

「是么?」

「錯不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怎麼聽說是兩個女兒。」

「那六位準是找錯了馬車了。」

「錯不了,我們是循着蹄痕輪印找來的。」

原來如此。

「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只好這麼說了。

「他們這輛車上,拉的是什麼?」

「拉什麼?沒見拉什麼。」

「沒見拉什麼?車上還有印子呢!」

那準是裝卸棺木留下的。

「有印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又只好這麼說了。

小鬍子目光一凝:「看來你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還真是不知道。」

「你還真是不老實。」

看來小鬍子認為路英是沒說實話,不愧是老公事。

路英忙道:「我……」

小鬍子一咧嘴,笑了:「別急,逗你玩兒的,能上你屋裏看看去么?」

小鬍子他可不是逗誰玩兒的,要上屋裏看看去,這就不簡單。

能不能?能讓人說不能么?

路英他立即點了頭,連猶豫都沒猶豫:「能,那還有不能的,請!」

他還馬上側身擺了手。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藉此打消小鬍子的疑念,不過小鬍子真邁了步,另五個也跟了去。

這可怎麼辦?

路英沒慌沒忙,帶着兩個弟兄陪着走。

陪着小鬍子六個進了屋,屋裏只剩下陸順一個,他從板凳上站起來。

路英道:「大哥,這六位是官里的爺們兒。」

陸順顯得誠惶誠恐:「六位爺,請坐!」

小鬍子六個沒坐,十二道銳利目光四下掃動,最後落在垂著布簾的裏間門上:「裏頭是……」

路英道:「家眷們住的。」

這是不想讓小鬍子等進去。

本來嘛!婦女、小孩兒住的地方。

小鬍子道:「這會兒在裏頭么?」

「在!」

「叫她們出來一下,我們進去看看。」

沒用,非進去不可。

路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順說了話:「不用了,六位爺請吧!」

小鬍子可不管,馬上一步過去,伸手就掀了布簾。

布簾上不知道有什麼,小鬍子手剛碰著,像是遭到了電擊,砰然一聲就栽倒在地。

另五個為之一驚,就要拔刀。

布簾掀起,裏間里走出了燕翎、賈秀姑、還有弟兄們。

這就都明白了。

那五個臉上變了色,一個沉喝:「好大膽,你們……」

喝聲中,他的腰刀也出了鞘。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也躺下了。

只聽燕翎道:「誰想再跟他倆一樣,就只管拔刀。」

再傻的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誰還敢再拔刀?沒一個敢再動了。

沒人敢再動,可不是沒人敢說話,濃眉大眼的那個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燕翎道:「那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你們是幹什麼的?」

濃眉大眼那個道:「剛不是說過了么,我們是官里的。」

「官里那個衙門的。」

「你問這幹什麼?」

「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濃眉大眼那個沒說話,他知道惹不起,除了不說話,沒有別的辦法。

燕翎可沒讓他不說話就算了,沒見他動,他已經到了濃眉大眼那個眼前,冷然道:「你說不說!」

濃眉大眼那個嚇一跳,只是嚇一跳,他還是沒說。

燕翎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

他手搭上了濃眉大眼那個的肩頭。

濃眉大眼那個說了話:「我們是官差……」

「裂土封疆的大吏我都敢殺,官差算得了什麼?」

真是樹影人名,那五個臉色一變,濃眉大眼那個忙道:「你是燕……」

「燕翎!」燕翎替他接了下去。

「你就是那個天下緝拿的殺官重犯……」

「所以說不多你們這一兩個官差。」

濃眉大眼那個如今明白,燕翎沒有什麼不敢的了,忙道:「我們是府衙的。」

府衙,在這個京城來說,府衙是個小衙門。

燕翎道:「你們是來找什麼的?」

「我們奉命出城來找一輛馬車、一具屍首。」

「一輛馬車,一具屍首,是你們府衙丟的么?」

「不是。」

「那為什麼你們要找?」

「我們是奉命行事。」

「奉誰之命?」

「我們大人。」

「你們大人又是奉誰之命?」

「我們大人?」

顯然濃眉大眼那個一時沒弄懂。

「你說馬車跟屍首,不是你們府衙的?」

「不是。」

「你們大人派你們出來找,他不是奉命行事是什麼?」

「噢……」濃眉大眼那個明白了,只是他道:「那就不知道我們大人是奉誰之命了。」

「是么?」燕翎的手又搭上了他眉頭。

濃眉大眼那個忙道:「我真不知道。」

「你們誰知道?」燕翎問另三個。

另三個都沒說話。

濃眉大眼那個道:「恐怕只有問我們大人了。」

燕翎道:「你當我不敢去?」

濃眉大眼那個沒說話。

「你知道趕車的是兩個女的?」燕翎轉了話鋒。

「不錯!」

「誰告訴你們的?」

「我們大人。」

「你們大人可曾告訴你們,那具屍首又是什麼人的遺體?」

「那倒沒有。」

燕翎突然抬手點倒了另三個,道:「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你么?」

「不知道。」

「留你一個,給我帶路。」

「你真要上府衙去?」

「你求之不得,不是么?」

濃眉大眼那個沒說話,不過誰都知道,他的確求之不得,因為他認為只要燕翎讓他帶路上府衙,他就准能得救。

燕翎道:「走吧!」

他推著濃眉大眼那個就要走。

賈秀姑突然道:「三哥,能不能等一等?」

燕翎轉臉過去:「小妹,什麼事?」

賈秀姑看了濃眉大眼那個一眼:「我不想讓他聽。」

燕翎又一指點倒了濃眉大眼那個,道:「說吧!」

賈秀姑道:「老人家的遺體,一定是從那個賣國賊的手裏弄出來的,對不對?」

燕翎微點頭:「不錯。」

賈秀姑道∶「既然是賣國賊,就一定跟『金』邦人有勾結,對不對?」

「那是當然。」燕翎道。

「他們說趕着馬車運老人家遺體的,是兩個女子,這也一定是那個賣國賊說的,對不對?」

燕翎想了一下:「應該是。」

「三哥,你看那個賣國賊不會不知道這兩個女子是何許人吧!」

燕翎神情為之一震:「小妹,你是說……」

「三哥,我擔心那兩位姑娘。」

燕翎一時沒說話。

路英道:「燕大哥,賈姑娘說得是。」

賈姑娘接着道:「那兩位姑娘要是不保,她們那位主人,恐怕……」

燕領神情再震,忙道:「小妹,我明白了,多謝你提醒,只是……」

「三哥不知道該從那兒着手?」

「是的,小妹,我根本無從找白姑娘。」

「三哥,只是找出那個賣國賊,還怕問不出那位白姑娘的所在!」

燕翎精神一振:「對!」

他伸手要拍濃眉大眼漢子。

陸順道:「兄弟,你打算帶多少弟兄?」

燕翎停手道:「陸大哥,我一個人就夠了。」

「兄弟,你不能讓我們閑着。」

「陸大哥,你們諸位不會閑着的,請跟賈姑娘一起去藏老人家的靈柩。」

陸順「哦!」地一聲:「我倒忘了。」

燕翎沒再多說,拍醒濃眉大眼漢子,帶着他走了。

***

進了城,天已經黑透了,正好辦事。

濃眉大眼漢子帶着燕翎到了一處衙門,不用說,這是府衙。

望着掛着兩盞大燈的府衙大門,燕翎道:「我打算就這麼從大門進去,你知道該怎麼辦,我不願傷無辜,你最好也為自己多想想。」

濃眉大眼漢子沒說話。

燕翎推着他走了過去。

近了,忽聽一個喝聲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讓發現了,八成兒因為天黑看不清楚。

燕翎低聲道:「說話。」

濃眉大眼漢子道:「我!」

就這兩句話工夫,已經更近了,站門的看清楚來人了,站門的四個衙役,左邊那頭一個道:「是你呀!」

濃眉大眼漢子跟燕翎,已經到了眼前。

那名衙役接着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他們呢?」

「他們還忙着呢!」

「這個人是誰?」

他是指燕翎。

濃眉大眼漢子道:「地面上的,我帶他來見大人。」

「大人現在書房,快進去吧!」

濃眉大眼漢子帶着燕翎進去了。

到目前為止,濃眉大眼漢子還算聽話,恐怕是因為他親眼見過燕翎的修為。

進府衙大門往裏走,偌大一座府衙,碰見的人不多,都是當值巡夜的,濃眉大眼漢子一一應付過去。

經前院,進後院,也就是經前衙,進后衙,剛進后衙,又一個喝聲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又是這麼一句。

濃眉大眼漢子跟燕翎站住了。

夜色里走過來三個人,一前二后,看打扮,都是衙役,只不過頭一個像個領班頭兒。

果然,濃眉大眼漢子欠了身:「白頭兒!」

是個頭兒,姓白。

那位白頭兒道:「是你,你上后衙來幹什麼?」

濃眉大眼漢子道:「我要見大人。」

「你不知道規矩,進后衙得通報!」

「我,我有急事,忘了。」

「忘了?這是什麼事,能忘?」

那位白頭兒定是位老公事,歷練夠,經驗老到,他邊說話,一雙銳利目光不住打量燕翎:「這是誰?」

「地面上的,我帶他來見大人。」

濃眉大眼漢子還是那說詞。

白頭兒可不就這麼算了:「什麼事?」

「大人交辦的差事。」

「你帶他來見大人,大人知道么?」

「不知道。」

「我看你是糊塗了……」

濃眉大眼漢子許是急了,他飛快的向著那位白頭兒施了個眼色。

那位白頭兒真是老公事,當即就是一聲沉喝,還是這麼說的∶「來呀!把兩個都給我拿下!」

兩個都拿下。

這時候還不忘幫自己人的忙,在這個節骨眼還能不亂,不愧是老公事。

可惜的是,他碰上的燕翎。

燕翎根本沒等那兩個衙役動,他已然飛起一指連點。

一指連點,那位白頭兒跟那兩名衙役躺了下去。

濃眉大眼漢子以為有機可乘,撒腿就跑,只是,他連腳都沒伸出去,只是身子剛動,脖子上已上了一道鐵箍。

燕翎的話聲響起:「書房在什麼地方?」

濃眉大眼漢子抬手忙指,接着他氣一閉,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濃眉大眼漢子所指處,是畫廊上透著燈光的一間屋,燕翎飛身挨了過去。

那間屋門口有兩個站門的,燕翎根本沒等他們出聲,就把他們點倒了,然後帶着一陣風闖進了屋。

是間書房,燈下,書桌后,坐個穿袍子的白胖老頭兒,他看見了燕翎,眼一睜,要叫!

燕翎已到了書桌前,隔着桌子一指頭差點沒點着白胖老頭兒的鼻子:「想活命就閉上嘴。」

白胖老頭兒把到了嘴邊的一聲叫又咽了下去。

這時候,外頭闖進來十幾個,個個握著單刀。

顯然,已經驚動了當值巡夜的人。

闖進來是闖進來了,可是都停在門裏,沒敢近。

燕翎道:「想活命讓他們出去!」

白胖老頭兒像沒聽見。

燕翎揚掌劈下了桌子一角,跟切豆腐似的:「你聽見了沒有?」

白胖老頭兒一哆嗦,忙叫:「出去,出去!」

八成兒他自忖腦袋沒桌子結實。

那十幾個猶豫着出去了。

白胖老頭兒又說了話:「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這是跟燕翎說話。

「不知道我就不來找你了。」燕翎道。

「你敢殺官?」

「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什麼人?」

「你是什麼人?」

「你派人找的那具遺體,是我的義父。」

白胖老頭兒臉色一變,驚聲道:「你,你是……」

「我姓燕,叫燕翎,天下緝拿的重犯,你知道天下為什麼緝拿我?」

白胖老頭兒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他如今還敢說什麼?

「所以,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你比起那已經死的,實在微不足道。」

還是真的。

白胖老頭兒還是沒說話。

只怕他已經是嚇破膽了!

「我義父是在你這府衙自絕的么?」

「不,不是!」白胖老頭兒又搖了頭。

「那是在那兒?」

「我不知道。」白胖老頭兒又搖了頭。

「是么?」

「我真不知道。」

「追找我義父遺體,人總是你派的。」

白胖老頭兒沒說話,沒說話就是默認。

「我義父既然不是在你這兒自絕,遺體也不是從你這兒弄出去的,你為什麼派人追找?」

白胖老頭兒仍然沒說話

燕翎一拍桌子:「答我問話!」

白胖老頭兒嚇了一跳,忙道:「我是奉命行事。」

「你是奉誰之命行事?」

白胖老頭兒嘴張了幾張,卻沒能說出話來。

燕翎道:「我問你話,你沒聽見么?」

白胖老頭兒忙點頭:「聽見了。」

「說!」

「我,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他,他不讓說。」

「誰不讓說?」

白胖老頭兒嘴一張,話險些衝口而出,可是他還是及時閉上了嘴,沒說出口。

燕翎冷冷一笑:「他不讓你說,我讓你說,你要是不說,我要你的命,你聽誰的?」

白胖老頭兒沒說話。

燕翎道:「我沒那麼多工夫,也沒有那麼好心情……」

忽聽外頭人聲吵雜,似乎又來了不少人。

白胖老頭兒要往起站,可是他只欠了一下身又坐了下去,仍然沒說話。

燕翎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望他們能救你,是不是?」

白胖老頭兒沒任可表示。

只怕這也是默認。

「你錯了!」燕翎道:「就算全京城的兵馬都來,他們也救不了你,除非他們不要你的命了。」

事實上,外頭人聲吵雜歸吵雜,但卻不見有行動。

白胖老頭兒的臉色漸漸不對了。

燕翎又一聲冷笑:「你應該感到安慰,他們還要你的命。」

白胖老頭兒像沒聽見。

燕翎又拍了桌子:「我可不像他們,說!」

白胖老頭兒又嚇了一跳,但仍然沒吭聲。

燕翎隔桌子抓住了白胖老頭兒的脖子,白胖老頭兒兩手忙撐桌沿兒,想掙沒掙開。

他怎麼掙得開?

就算是個高手也不行。

燕翎的手微緊。

白胖老頭兒的一張臉開始脹紅,接着是眼珠子,不但紅,而且凸出來了,只不過轉眼工夫,他揮動着雙手連點頭。

燕翎鬆了他:「說!」

白胖老頭兒兩手抱着脖子猛喘,還直咳嗽,半響,總算恢復了。

燕領道:「我告訴你,再有一次,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白胖老頭兒忙道:「我說,我說……」

燕翎道:「我聽着呢!」

「是烏大人,是『兵馬司』烏大人。」

「你是說職司京城禁衛的『兵馬司』?」

「是,是!」

「姓烏的住在那兒?」

「西大街,到了西大街一看說知道了。」

「說兩個女子趕車弄走了我義父的遺體,也是姓烏的告訴你的?」

「是,是!」

「姓烏的是個賣國求榮的亂臣賊子,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幸虧你不知道。」

燕翎一指點倒了白胖老頭兒,從後窗穿了出去。

他是怕白胖老頭兒一嚷嚷,他去找姓烏的又費周章,到時候逼得他傷及無辜。

這樣外面的人至少有一段工夫不敢進來,他有這一段工夫,找姓烏的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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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血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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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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