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七月十三。

在某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在其他人,那些在這個日子出生,死亡,娶妻……的人,這當然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但無論他們的遭遇怎樣離奇刺激,都難以與鳳棲梧的相提並論。

那非獨離奇刺激,而且驚心動魄,其間變化的恐怖,已不是任何的言語能夠完全描述。

=夜漸深,東天那一輪明月也越來越光亮,浴在月光下的連雲庄就像是披上了一層白血,那本已刷得粉白的高牆看來也更刺目。

牆高四丈,筆直如削,最好的輕功,也難以一躍而上,鳳棲梧卻沒有將這面高牆放在眼內。

中午之前他已經來到了這座山莊對面的山坡,觀察了半個時辰之後,他倒頭便睡,一直到太陽下山。

然後他將剩餘的乾糧填飽肚子,再浸身溪中,讓頭腦在極短的時間完全冷靜下來。

他今年才得二十六歲,行走江湖已將近十年,處事早已學會了冷靜,可是一想到連雲庄及安富安順兄弟,仍然不由得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即衝進去,一刀砍下這兄弟二人的頭顱。

刀仍在鞘內,距離出鞘的時期卻很接近的了,鳳棲梧一些也不緊張,一雙手遠離刀柄。

這也許因為那柄刀已追隨他多年,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份,他自信能夠態需要的那一剎那迅速將刀拔出來,斬出去。

「七月的夜風並不寒冷,「簌簌」吹開了他頭上的枝葉,漏下了寧蓬月光。,月光與高邀的反光輝映下,他的面色就像冰封過也似,蒼白得可怕,那珉成一字的嘴唇亦彷彿毫無血色,高牆外的樹本都不怎樣高大,而且離牆有一段距離,莊院的主人顯然已考慮到敵人會利用樹木偷進去。

鳳棲梧卻沒有動那些樹木的念頭,他有他更好的辦法。

風吹過,枝葉尚未合攏,鳳棲梧頎長的身子便已射出去。

他的一雙手先落在三丈高的牆壁上一按同時,身形已然倒翻了起來這一個倒翻只有一丈多高,但已經足夠讓他立足在牆頭。高牆內是後院;異常寂靜,遠處的燈光到這裏已很淡薄。兩隻獒犬在花木叢中徘徊,那剎那似有所覺,抬起頭來,慘綠的眼鏡散發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那兩隻獒犬都有人般大小,指爪銳利,留在這裏無疑等於留下了兩個兇悍的武士它們嗅覺的敏銳更絕非一般武士比得上鳳棲梧是打聽清楚之後才決定在今夜採取行動,那兩隻獒犬的出現他一些也不奇怪在伏下的同時,他也已留意到沒有人在附近。

-只獒犬咽喉發出嗚咽聲,已準備狂吠,鳳棲梧的身子也就在這時候落下來。

閃電也似的落下,一雙手亦閃電也似的抓出,扣向那兩隻獒犬的咽喉。

那兩隻獒犬同時人立而起,一切的反應都在鳳棲梧意料之內。

第一聲犬吠尚未響起,鳳棲梧已扣住了那兩隻獒犬的喉嚨,隨即將兩隻獒犬的頭憧在後面的牆壁上。

"窘窘」的兩下異聲,兩隻獒犬的頭顱當場爆裂,在血還未濺出之前鳳棲梧已將手鬆開、兩隻獒犬倒在花木暗影中,鳳棲梧同時從暗影中竄出,藉着花木的掩護迅速向前欺進。

一路走來,都沒有遇上任何人,這個連雲庄這麼大,住的人未免少了些。

穿過了一道月洞門在接近迴廊之前,鳳棲梧終於聽到了腳步聲,他的身形立即閃進了一叢花本中。

一個老蒼頭隨即從一側轉出,雙手捧著一個木盤子,上面放着一壺酒,三碟小菜-

老蒼頭並沒有發現鳳棲梧,一直到鳳棲梧突然從花木叢中竄出來。

驚呼才到了咽喉,鳳棲梧的左手已掩住了老蒼頭的嘴巴,他的右手同時接住了那個從老蒼頭雙手掉下來的木盤子。

酒壺一晃又平穩,只是撞在碟子上那剎那發出輕微的「卡「一聲,鳳棲梧右手托著盤子,左手將老蒼頭推到一條往子上,道:「你一叫,我立即要你的命!「語聲一落,將手鬆開。「老蒼頭沒有叫,只是惡狠狠的道:「朋友要發財,找錯地方了!」「我是來找人!」

鳳棲梧沉聲喝問:「三天之前安富安順抓來了--個叫做婷婷的女孩子,囚在什麼地方?」

「老蒼頭吃驚的望着鳳棲梧,沒有作聲,方才的氣焰經已蕩然無存,他已經明白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一般鼠竊狗偷,也明白。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他看到了鳳棲梧眼中的殺機。

「說!」鳳棲梧接一聲輕叱,一拳痛擊在老蒼頭的小腹上,在老蒼頭呼痛之前又已掩上了他的嘴巴。

到手再鬆開,老蒼頭腰身已蝦米一樣弓起來,不敢再呼痛,惶恐的望着鳳棲梧,以顫抖的聲音答道:「在…-內堂下面的密室…」

鳳棲梧接着問:「派了多少人看守?」「這個……」老蒼頭的眼珠子在轉動,小腹立時又挨了鳳棲梧一下重擊,痛得眼淚都冒出來,。

鳳棲梧這才問:「內堂現在有什麼人?」

「兩位莊主都在那裏……」

"血手安慶?」

"老大爺?」老蒼頭一呆。

"在什麼地方?、鳳棲梧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人。

老蒼頭面露傷感之色:「老太爺四年前已經病逝了。」

鳳棲梧愕然:江湖上卻是完全沒有消息-

安富安順兄弟秘不發喪就是要讓江湖上的朋友以為安慶仍然在生,不敢輕視他們。鳳棲梧隨即明白佔過來,呼了一口氣,手指那邊燈火最亮的地方,問:「那就是內堂?」

老蒼頭頹然點頭,鳳棲梧食、中二指一併,連點了老蒼頭三處穴道。

「……」老蒼頭惶恐的張著嘴巴,爛泥一樣倒下。鳳棲梧托著木盤,向內堂走去。

內堂燈火輝煌,光如白晝。

安富安順兄弟對坐在燈光下,神色看來都有些惶惑。

兩兄弟的相貌不怎樣相似:,體形亦迥異,安順高而瘦,安富卻是一個大胖子,由頭至腳每一部份幾乎都是圓圓的,好像就只有一雙眼睛例外。

那雙眼睛已經給面部的肌肉眯成兩條縫,從這兩條縫中漏出來的神采卻是異常地靈活狠毒。

安順的一雙眼睛更就是狼一樣,說話也是有如狼壕:「你已經查清楚?」」安富頷首,嘆了一口氣:那個女娃子真的是鳳棲梧的?據說他已經趕往這兒來。」

安順道:「帶了多少人?」安富搖頭:「你一些也不知道?這個人一向都獨來獨往?」

安順冷笑到:「一個人,起得了多大作用?」

「這個人一柄刀縱橫大江南北,聲名之盛,一時無兩,怎也有幾下子。」安富目光一閃:「而且,他還有一個很強的靠山。」

「是說烏王鳳生?」安富無力的點頭:「他們是兄弟,鳳棲梧若是給我們擺平了,鳳生肯定絕不會罷休,」

「我們可也不是省油燈。」

安富嘆了一口氣:「我只知道若不是老頭子的餘威,我們現在已經很麻煩。」

安順沉默了一會:"那你意思是怎麼樣?」

「我已經去信給三位長輩,若是在他們還未能趕到之前鳳棲梧已經到來這兒要人,我們只好將人送還。」

「只怕他仍然不肯罷休。」

「拳頭不打笑面人,而且對我們的老頭子,他不無顧忌。」

安富笑了笑:「何況我們對婷婷那個女娃子,到現在仍然很客氣。」安順亦笑笑,卻笑得有些勉強,安富的目光也就在這剎那凝結,穩盯着安顧:「二弟,你好象有很多心事。」

"沒……沒有。「安順一聳肩安富沉吟道:「今天我外面打聽消息,你一個留在莊裏-「安順終於道:"我喝了了一些酒,有些事都忘掉了。」安富脫口道:「你將那個女娃子…」

安順摸了模唇上鬍子:「我們還是準備兵器迎接鳳棲梧到來的好。」

安富雖然已想到,仍不禁一聲嘆息,放軟了身子,倒靠椅背上,安順沒有說出來,但那已等如坦白在帶醉之下,他對那個女娃子曾經很不客氣的了。

安順接道:「鳳生怎樣厲害,只是傳說而已,沒有人看見……」

「那是因為看見他怎樣厲害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

安富又是一聲嘆息。

「鳳棲梧再強也只是一個人。」安順的嘴巴仍然很硬:「而且我們將那個女娃子抓進連雲庄,好像也甚為秘密。」

「你喝的酒實在大多了。」安富搖搖頭。

安順握著拳,接道-:「連雲庄除了我們兄弟之外,還有三十六柄快刀,鳳棲梧不來倒還罷了,一來一一一」他的話被門板碎裂的聲響驚斷,口頭望去,只見那扇門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一個黑衣青年標槍也似當門而立。

安富脫口道:「鳳棲梧」他並不認識鳳棲梧,但眼前這個青年除了鳳棲梧,還會是誰?

鳳棲梧的眼瞳彷彿有火焰在燃燒,他聽到的並不多,但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安順颯地站起來,身形橫移三丈,雙手迅速地將牆上掛着的一對鐵爪取下來,在身前「霍霍」一一揮。

安富那片刻已經冷靜,猛一聲暴喝:「來人!」

人已經來了,四個值夜的大漢聞聲趕到,聽安富一喝,手中利刃立即向鳳棲梧當頭斬下。、鳳棲梧的刀剎那出鞘。

那柄刀闊三指,長三尺六,比一般的要長,看來卻好像薄得很,但一刀劈出后,破空聲奪人心魄,刀光閃電也似,一落,「嗆」的1柄刀被劈斷,握刀的那個大漢亦被劈開兩爿!

這一刀的威勢實在驚人,其餘三個大漢都皆嚇了一跳。

鳳棲梧的動作沒有停下,迅速欺人那三個大漢當中,接連三刀!

沒有一刀落空,三刀砍下,地上又多了三具屍體,那三個大漢競連鳳棲梧的一刀也接不住。

安順面色大變,安富雖然仍坐在那裏,一身肥肉都似已抖起來。、鳳棲梧人刀一轉,目光閃電般落在安順面上,一聲:「來安順應聲大叫,那雙鐵爪一錯,便要飛身撲上。安富即時站起來,道:「慢,安順厲聲道:「讓我將這小子活生生撕裂!」話是這樣說,腳步仍停下。

安富接向鳳棲梧一拱手:「朋友,"不是朋友!鳳棲梧語聲冷酷安富乾笑一聲,道:

「這件事是有些誤會……"鳳棲梧冷截道:沒有誤會。」安富道:「大家都是江湖人,有話好說!」

鳳棲梧道:「江湖人以血還血,以眼還眼;」刀一振,發出一下尖銳破空聲。安富道:

「閣下莫非以為有鳥王撐腰,便可以在連雲庄之內為所欲為。」

「鳳某人現在只是一個人!」鳳棲梧刀展開,移動腳步。

、說話間,連雲庄的人已蜂擁而來,鳳棲梧彷彿完全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繼續迫近。

安富沉聲叱道:「連雲庄可不是沒有人。」

鳳棲梧冷冷的道:「血手安慶四年前已經病逝,連雲庄還有什麼人?」

安富這才變了面色:「是誰給你的消息?」

「當然是貴庄的人。」鳳棲梧冷笑:「否則今夜我就是由大門殺進來。」

安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個女娃子現在還在我們的手上」鳳棲梧大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現在若是仍然在生,那才是奇怪。」

安富看了看安順,安順的面色又是一變,道:「她已經嚼舌自盡。」

安富苦笑,鳳棲梧狂笑不絕,那種笑聲卻比哭聲還要難聽。

這時候,他距離安富安順兄弟已經很接近。

安富也就在這時候發動攻勢,擋在他前面那張八仙桌首先被他一腳踢起來,飛撞向鳳棲梧,他的一雙手同時從桌底下取出了一對圓圓的刀盾,身形接着展開,與一對刀盾化成了一團光滾斬向鳳棲梧!安順也動了,瘦長的身子凌空拔起,猛一個翻滾,那雙鐵爪當頭抓下,活像一頭大雕!這兄弟二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燈,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合作,配合得恰到好處。

鳳棲梧的狂笑聲幾乎同時急斷,右手刀急落,那張八仙桌被他劈開兩爿,他立即看見貼地滾刺過來的安富。

安順的鐵爪也到了。

鐵爪與刀盾之間的空隙並不大,鳳棲梧的身形卻在這條空隙中橫里射出來,射向兩丈外的一條柱子-

他的左手往柱上一按,身形便倒飛而回,回時比去時更加迅速!、刀與人飛滾斬下,安順雙爪落人,身形還未穩,刀已經斬到,他半身一偏,左手鐵爪急擋,「嗆」的鐵爪便斬斷、裂帛一聲,他的腰亦有三分之一被斬開!

刀快而鋒利,刀鋒斬過之後,血才狂噴出來,安順也才覺痛,一聲慘叫。

「安富從地上彈起、刀盾搶上救援,這雙刀盾還未接近,鳳棲梧已乘隙又斬了兩刀,第一刀斬斷了安順的右臂,第二刀再斬斷他另一邊三分之一的腰。、、、安順再也支持不住,倒地慘叫不止,瞬息變成了一個血人那些從外面衝進來的大漢觸目驚心,但仍然向鳳棲梧衝上。連雲庄內有三十六炳快刀,他們都是由已故的血手安慶一手訓練出來,據說,單就是練習拔刀出鞘,都已過萬次。非獨拔力訣,他們用起刀來也很快,安慶雖然還不很滿意,亦認為刀用到他們那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他們當然都覺得很了不起,一直到今夜,看見鳳棲梧用刀,才知道實在還很差勁,才知道什麼叫做快刀。鳳棲梧的刀快得與他的目光幾乎是一樣,目光一閃,刀光亦落下。快且狠,迎著那刀光的大漢,沒有一個能夠保得住性命。沒有一刀是多餘,好像這樣又快,又狠又準的刀法,安富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本來已準備衝上跟鳳棲梧拚命,突然又停下看到第十六個大漢倒下,他再也待不住,轉身往外疾竄了出去。他原以為剩下那些大漢怎也可以替他擋上半盞茶時候,那他就可以逃出連雲庄,怎知道那些大漢已經給鳳棲梧殺得心驚膽戰,一見他逃命,鬥志立時崩潰,一齊往堂外開溜。「那裏走!」鳳棲梧嘶聲咆哮,人刀一道閃電也似追斬向安富!:。

擋在安富那邊的大漢倉皇左右讓開、閃得較慢的一個立即倒在鳳棲梧刀下。

刀一抖,那個大漢的屍體飛開,鳳棲梧的身形未停,箭矢般射前。

安富衝下了前石階,腦後己寒風襲來,怪叫一聲,回身急舞雙盾擋開!鳳棲梧連斬17刀,都斬在盾上,盾雖然沒有被他斬開,安富的魂魄已經幾乎被斬散。他倒退三丈,才接下這十七刀,後背猛憧在一株樹榦上。

鳳棲梧三刀緊接斬下,安富不由又怪叫一聲,雙盾左擋右遮,總算將這三刀接下。

鳳棲梧不讓他有繞過樹榦的時間,一刀一刀緊接斬下,看似亂斬亂劈,實在每一刀角度變化都不同。、安富的武功絕無疑問在安順之上,雖然肥胖,身手卻仍靈活得很,鳳棲梧接連三十六刀都竟然給他雙盾擋住,一身衣衫已汗水濕透。、那些大漢片刻之間已走得一個不剩,他們本來都曾經誓死效忠連雲庄,可是他們現在突然都發覺,性命更寶貴。

他們而且走得一些也不內疚,在安富逃命之前,他們還沒有逃命這念頭。

安富目光及處,發覺自己已完全孤立,心頭又寒幾分,一股熱血卻這時候從心底冒起來,他怪叫着發狂的反撲鳳棲梧希望拚死殺出一條生路。

鳳棲梧沒有被嚇倒,他的怒火仍未散,同時咆哮著揮刀狂斬向安富!

兵器交擊聲密如雨下,鳳棲梧三百六十六刀斬下來,將安富的氣勢完全斬散。「安富連沖幾次都沖不出,再看見鳳棲梧那種兇悍的表情,意志終於崩潰。鳳棲梧的刀勢卻越來越猛烈,安富后無退路,一對刀盾只有封擋的份兒,再擋百刀,怪叫已變成哀鳴,後背不由貼著樹榦往下滑。他的一雙手臂已被震得麻痹,鳳棲梧把握機會一刀從空隙搶入,"鳳凰雙展翅」,一招兩式;挑飛了那對刀盾!

安富哀呼,整個身子癱軟在地上萬那對刀盾飛上半空,亦旋轉着掉下來,砸碎了石階的兩角,兀自滴溜溜旋轉。

鳳棲梧那柄刀的鋒尖隨即抵在安富頷下,厲聲道:「站起來!」「安富一面惶恐之色,雙手反抱着樹榦;緩緩站起,鳳棲梧接喝道:「帶我到密室——"」;安富躡喏道:「鳳公子……」

鳳犧梧恨恨的道:她的屍體怎能夠留在這種地方一一」"是」安富的語聲顫抖得很厲害那一身肥肉更有如水母般蕩漾、「走!「鳳棲梧暴喝,刀一翻一掠,在安富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安富哀呼著身子-縮,脖子脫出了刀尖威脅、雙手猛可齊插向鳳棲梧的胸腹,那剎那、他的一雙手之內,已各自多了一柄匕首」那柄匕首隻有八寸長短,非常薄,也非常峰利,寒氣迫人,一看便知道絕不是凡品~知道搶來的女孩子與鳳棲梧有關係之後,他便將那兩匕首藏在袖中,以備不時之需現在他果然用到了。鳳棲梧反應的敏銳卻是在他意料之外,裂帛聲中,跟着那雙匕首已劃破鳳棲梧胸腹的衣服、那剎那,鳳棲梧的身子猛一轉,電光石火之間,移開了半尺、匕首立時刺了空,鳳棲梧的刀亦在那電光石火之間斬下,斬的不是那雙匕首,而是安富的手臂。刀落臂斷,鮮血狂噴,安富慘叫聲中整個身子猛打了一個旋子,倒在那株樹榦之上。

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鳳棲梧的刀緊接又削至,卻是以刀尖連封了安富雙臂四處穴道。

鮮血立時停止了奔流,安富的二張臉卻已轉變得有如白堊,混身的鮮血彷彿都已在那片刻之間流盡。

、鳳棲梧那柄刀仍然沒有沾上血,他用刀無疑很快,那柄刀也絕無疑問,是一柄好刀。

「叮」的刀入鞘,鳳棲梧冷冷的道:「下一刀我斬的是你的頭,走!」

安富忍痛轉身,咬牙切齒的道:"你儘管神氣,安家的人絕不會放過你。」

鳳棲梧沉聲道:「你若是以為我貪生怕死,可就錯了。」

安宮冷笑道:「我只知道你今夜是偷進來。」「你以為是因為我害怕血手安慶。鳳棲梧嘶聲道:「那完全是為了顧全婷婷的生命安全。安富一怔,他沒有忘記鳳棲梧方才那份驃悍。那一陣漠視生死的瘋狂砍殺,鳳棲梧隨即一把將安富抓住,疾擲了出去,這一擲用的力真還不少,直將安富擲上了石階。傷口撞在石階上,安富只痛得死去活來,打了兩個滾,掙扎爬起,眼淚奔流。鳳棲梧緊接追上,道:不用你,我也能自己找到,你這雙腳若是走不動了,我便乾脆給你斬下來這句話出口,安富已慌忙往前奔去血仍然在奔流,安順也還有氣,卻已氣若遊絲,一個身子不停在血泊中顫抖,那張臉龐的肌肉已因為痛苦完全扭曲,看來簡直截像已變了另一個人。安富在安順身旁停下,看了一眼,偏過頭去,繼續往前行,在對門照壁停下。照壁上塑的是一頭斑斕猛虎,咆哮在疾風勁草之間,神態威武,栩栩如生安富緩級回過頭來,恨恨的盯着鳳棲梧,「密室的暗門就在這面照壁上?』鳳棲梧喝問。安富道:

「虎眼是開機括所在,先按左,再按右!」鳳棲梧一隻手已舉起來,突然停頓在半空:「你來。--」安宮大笑,揚起那兩條斷臂:「我看你不是記性這麼壞的人"鳳棲梧冷笑道:

「你還有一雙腳!」猛可探手抓住安富的腰帶,將安富舉起來,再抓着他右腳往那頭猛虎的左眼踩去。

安富立時又一聲怪叫:「先按右一」鳳棲梧一笑,仍然是抓着安富的右腳踩向虎眼;卻是改了往右眼那隻虎眼一踩之下陷了下去,一陣奇怪的「軋軋"聲接響,照壁上緩緩移開了一道可容三個人並肩走過的暗門。那扇暗門看來不怎樣厚,卻是鐵打的,進門是一個平台,相當寬闊,兩旁還設有欄干、全都是用大理石磨成,光潔而瑰麗。憑欄下望,是一個頗為寬闊的大堂,當中一張雕嫡桌子,配與同樣的椅子,再過,卻是一道珠簾;燈光中晶光閃爍,有如一道道發亮的瀑布。燈盞都是嵌在兩旁的石壁上,明亮而不覺刺目,在建造的時候顯然下過一番心思。欄幹當中一道適中的石階在下伸展至大堂,鋪上錦墊,著足無聲。『鳳棲梧將安富放下,仍然是要安富前行引路,就像已看出這個密室遍置殺人的機關。他的刀斜擱在安富的脖子上,拾級緊隨而下,安富若是想要擺脫他那柄刀的威脅,是沒有可能的事。下了石階,更覺大堂的寬闊,鳳棲梧目光一轉,脫口道:「這不像是你們的地方安富冷笑道:

「我們有的是錢,甚麼地方弄不出來」、鳳棲梧說道:我只是奇怪,-以你們兄弟倆的粗鄙,你們的父親相信也絕不會是一個喜愛風雅的人。」安富悶哼了一聲。鳳棲梧四顧一眼,道:"像你們這種人是絕對不會將地方弄成這樣的。」安富冷笑道:「偏是你明白,」鳳棲梧道:「到現在為止,就只有石階那塊錦墊像是你們的東西。安富眼瞳中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鳳棲梧接道:「若是我推測不錯,這個連雲庄只怕也不是你們這家人弄出來。安富冷冷的道:「不是我們是誰?鳳楊梧笑笑道:「你們要將一個地方據為己有,應該有多辦法。」安富只是冷笑,鳳棲梧接道:「血子安慶以我所知本來是一個劇盜,這個連雲庄大概是他從甚麼人手上搶來。「胡說!」安富嘴雖硬,目光卻閃縮。鳳棲梧搖頭,道:"怎樣子,都與我無關,我現在也是只向你要人,並不是向你要屋子。」、、。安富冷笑道:"你也不是向我要人,是要屍!鳳棲梧一張臉立即沉下來:"你很懂說話,但無論你怎樣說,我也不會將你的頭斬下來"-安富冷笑道:"你甚麼時候變得這樣好?」鳳棲梧冷酷的道:「我已砍掉你一雙手,其他事為甚麼不留給別人呢?」「別人?」安富一怔。」那該說,你們的仇人。「鳳棲梧的語聲更冷酷」我相信你們的仇人絕不會比我少。你這是甚麼意思?」安富雖則問,面色都已經變得非常難看,盡然是心中有數。鳳棲梧仍回答:"你雙手俱斷,那了個仇人相信你都不能夠應付得來。」安富厲聲道:「安家還有人!鳳棲梧道:「只是不知道他們能否保你一生。安富的面色難看,鳳棲梧接道:不過你放心,看見你已沒有了雙臂,他們相信也不會要你的命:「安富叫起來」鳳棲梧,我就是活不下去,化為厲鬼也要與你算清這個帳。」鳳棲梧大笑,道:「好像你這種人,死入地獄,永不超生,化為厲鬼,那是廢話。安富悶哼一聲,轉過身子,雙肩欲聳未聳,鳳棲梧冷冷的盯着他:"你一動,我連你雙腳也砍下來!」安富雙腳立時像給釘穩在地上。鳳棲唔的刀往安富臉頰一拍,道:「走!」安富再次提起腳步,往前走去,鳳棲梧亦步亦趨,刀倏的一翻,一道珠簾被削下、無數珠子化作一蓬光雨四面激射了開去。珠簾后還有珠簾,鳳棲梧揮刀不停,那柄刀在他的手中,簡直就像玩魔術也似,飛靈巧幻,又豫已變成他身軀的部份/隨意變化。「、』」

光雨一蓬蓬濺開,落下,鳳棲梧刀停下的時候,十多道珠簾已只剩下了兩道。

鳳棲梧本待將這兩道珠簾也斬下來,可是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血。不是一點一滴,也不是一片一灘,那簡直就像是一片血海,染紅了整塊大理石鋪成的地面,也正從珠簾下緩緩湧出來。安富目光一落,嚇了一跳,鳳棲梧的面色更有如白紙也似,看來非常恐怖。

安富不由自主瞟了鳳棲梧一眼,看見鳳棲梧的面色變成這樣,由心寒出來。

那片血海繼續往前涌,鳳棲梧的情緒本已安定,這時候又激動起來;霍地一把抓住了安富的胸膛,喝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富苦笑:"我也想知道……」語聲顫抖。珠子在燈光中閃爍,隔着珠簾,他們看不到那後面的情形,看久了眼睛競有些發花。

鳳棲梧一聲怒吼,刀再揮,「嘩啦啦」最後兩道珠簾化作光雨迸射,燈光下六色繽紛,難以盲喻的瑰麗,也難以言喻的詭異。

那些珠子不少灑落在血上,一顆顆仍然閃光,就像是一顆眼珠子也似,全都瞪着鳳棲梧。

鳳棲梧無意瞥見,竟然不由自主的打從心寒出來,安富亦一陣心悸,他雖然一向殺人連眼睛也都不眨一眨,卻從未見過鮮血通流如此。

那兩道珠簾被斬下,他們終於看見到底是怎麼回事。

血是從一具屍體的脖子流出來。

那是一具女人的屍體,肌膚白皙,卻並不光滑,簡直就像是剛取出的骨髓。

肌膚絕無疑問已皺摺起來,那種鄒折卻又絕無疑問、並不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倒像是肌膚下的水份血液完全被抽干而萎縮。

,屍體是赤裸的,一絲不掛,因為萎縮而變得拘鏤,那乳房癟得如兩個空布袋,斜貼在身上。

屍體的頭亦沒有例外離開了脖子也不太遠,只不過丈許。

那面部的肌膚雖然委縮皺摺,但依稀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個美人胚子,一把長長的秀髮,就像是幾條黑蛇般婉蜒血海中。

斷口很整齊,用來砍下這個女人的頭的那柄刀或劍什麼,的必然是件好東西。

血仍然從斷口湧出來

血海中只有這具屍體,若是所有的血都是從這個屍體之內流出來,則這個屍體只怕就是血做的了。

也只有這樣,才會有這麼多的血,也只有這樣,這屍體才會萎縮皺摺。

鳳棲梧目光落在那個人頭上、一雙劍眉深鎖,突然問:「這是誰?」

安富呆了呆,道::「是……」竟有些結結巴巴。

鳳棲梧厲聲喝道:「誰?」抓住安富搖了搖。」

安富傷口被牽動,痛得一滋牙:「是——是老二的寵妾「寵妾?「鳳棲梧懷疑的瞪着安富。「那是他三個月前搶來的女孩子,叫憐憐……」

「你們兄弟二人也可謂色膽包天。「鳳棲梧冷笑。安富呆望着憐伶的屍體,呆應道:

「這個女孩子很特別,」

「特別?」鳳棲梧順口應一聲、目光一掃。

兩丈外垂著一重薄紗,之後不遠,隱約看見有上張很精緻,很華麗的床,錦帳低垂。

安富接說道:「簡直就是一個小妖精,既可愛,又可怕……」鳳棲梧目光回到安富而上:「你不是跟她私下勾搭上吧?」

安富一怔,好像現在才知道自已說了什麼,閉上嘴巴。

鳳棲梧冷笑:「畜牲」安富面色一變,眼角肌肉顫抖了幾下,但仍然緊閉着嘴巴。

鳳棲梧轉問:「她會倒在這裏?」

安富沒好聲氣應道:「你問我,我問那-個?」鳳棲梧嘟喃道:「她既然是安順的寵妾,殺她的當然不會是安順,莫非已經有人先我一步闖了進來?」」安富冷笑道:「我們兄弟耳目一向很好,這一個密室在連雲庄雖然人所共知,卻不是隨便可以進來的地方。鳳棲梧不能不同意,接問道:「那事情如何解釋?」安富道:「老二他一定知道。」「那他為什麼不說?安富想不透,只是道:「也許他要說的了,給你闖進來……話未說完,鮮血已涌到了他腳下,他看在眼內,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竟然接不上話。鳳棲梧也看在眼內,心頭一陣難以言喻的不舒服,轉問道:「婷婷呢?她在那裏?安富倒退一步:「她一直給囚在這裏-,也只是她一個人…鳳棲梧冷笑道:「你不是要告訴我,地上這個女人就是婷婷一"安富苦笑了一下、又倒退一步,鳳棲梧一把將他抓回來:「好了,玩笑開到這裏,快說,人在那兒?」

安富吸了一口氣:"我沒有跟你開玩笑,除非安順在我外出之際將她送到了第二個地方。」

「哦一」鳳棲梧沉聲道:「連雲庄還有第二個這樣的地方?」鳳棲梧刀又出現在安富眼前:「我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聽你胡謅。」

安富道:「這裏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毫不知情,你就是一刀將我的頭砍下,也是這句話,」。

鳳棲梧看得出安富不像在說謊,安盲目光又落下,道:「這件事肯定絕不這麼簡單,那有這樣的屍體。」

鳳棲梧緊抿著嘴唇,一聲不發。

安富接又道:「你看,這具屍體像什麼?」

鳳棲梧從咽喉里道:「應像什麼?」「蛆蟲」安富的口腔發苦:「我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屍體。」鳳棲梧目注安富,冷笑:「不是說她是一個小妖精?」

安富一怔,鳳棲梧又道,「我也從未見這一個流這麼多血的人,這簡直就像是一具用血漲大的軀殼,所以血才蓄得這麼多,也所以現在血都流出來,肌膚立即萎縮皺摺。「。安富又一呆,那剎那他突然像省起了什麼,呻吟道:「不會的……」

鳳棲梧看在眼內,方待問,一聲呻吟又入耳。

這不是來自安富,也根本就是從床那邊傳來,鳳棲梧一聽,霍地轉首,目光一亮,脫口砰道:「婷婷-"沒有回答,鳳棲梧一把推開安富,縱身躍前,靴下曳著兩縷鮮血。,~雲石的地面濺開了幾朵血花,鳳棲梧身形一落,刀削出,削開了那重薄紗,再一挑,那被削下的一片薄紗一片飛霧也似飄落在血海中,眨眼被染紅。安富半邊身子的衣服已被鮮血濕透,,他心神恍惚,冷不防給鳳棲梧一推,立時被倒摔在血海中,在憐憐那個人頭之前。憐憐的眼睛仍然睜大,眼瞳中一片空洞、一樣如白痴的空洞。安富完全不能夠從這雙眼睛看出憐憐臨終那剎那是什麼感受,但這雙眼睛卻彷彿仍蘊藏着某種魅惑,誘使安富繼續看下去。

安富的視線才與這雙眼睛接觸、心頭便一陣迷茫、憐憐與他之間的好些事都不由湧上來;每一件都是那麼刺激,那麼誘惑,就像憐憐生前赤棵的身軀纖巧的腰肢,豐滿的胸膛,渾圓的小腿,但憐憐最令人迷戀的都是她的臉、以及浮現在那臉上的神態。她的臉很美,神態在多人的時候像一個貞婦,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卻像一個小妖精,傳說中那種迷死人沒命賠的小妖精。只有親身經驗的人才知道那張臉的神態變化竟然會那麼複雜,那麼狂野,那麼誘惑。憐憐是安順的,安富很清楚,在安順不在家時,他還是不由自主找到去。雖然每一次動念之際總是深感不安,但這種不安,很快就被憐伶那種強烈的誘惑驅散。,他的年紀已不青,對女人的興趣也已沒有那麼大,性格亦較為冷靜,卻竟然禁受不住憐憐那種誘惑。」憐憐是怎樣動人,怎樣可愛的一個女人;也可想得知。

這個女人在生的時候顯得是那麼不尋常,現在死了,給人的感受也不一樣。

安富本來噁心得要吐,可是現在卻變得有如一個傻瓜,看他臉上那種神情,若是那雙手沒有斷去,只怕還會把憐憐的人頭捧起來。

鮮血在燈光下閃光,憐憐那雙眼睛也一樣,那種光看來都那麼詭異。

鳳棲梧若是留上心,不難發現那雙眼睛像冰石一樣,而現在他只要口過頭來,亦不難發現安富的眼神亦變得白痴般沒有生氣,白痴般空洞。

而他再留心,更就會發現安富這雙活人的眼睛與憐憐那雙死人的眼睛並沒有多大分別但即使如此,他也絕不會想到那許多,絕不會想到事情以後會變得那麼恐怖。

現在畢竟才只是開始,無論多麼可怕的事情,在開始的時候總是不會太惹人注意。除非那個人本就是一個不尋常的人,慧眼天生,看得到很遠很遠。鳳棲梧現在仍然是一個很正常的人。

他沒有口頭,整副心神現在都放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

那個女人貓一樣蜷伏在床一側,看來仍然在昏迷的狀態中眼睛仍然閉着,長長的捷毛下簇著淚珠,衣襟半敞,雪白的胸膛在微微起伏,這看起來非常動人。鳳棲梧以刀將錦帳挑開,目光落在那個女人的面上,立時凝結。那個女人絕無疑問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但最主要還是她就是婷婷。鳳棲梧拼了命闖進來,就是為了她,本以為只會找到一具死屍,卻竟然還是一個活人,那能不意外?

「婷婷一」他再大聲叫,刀一翻,一邊錦帳被削飛,"叮」的刀隨即人鞘,他同時探身人羅帳內。

婷婷沒有回答,長長的睫毛在鳳棲梧呼喚同時微微的顫動起來,鳳棲梧伸手將婷婷抱起來,摟進懷中,再伸手輕拍她的臉,一面連聲呼喚,一滴淚珠從眼角淌下,婷婷終於張開了眼睛,露出極之迷茫的表情,在她的雙眼睛之上彷彿多了一層淡霧,蒙朦朧朧。「婷婷一」

鳳棲梧喜極大呼婷婷應聲混身一震,,籠着眼睛那層淡霧剎那盡敬,她的面上旋即露出了恐懼的表情,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用力掙扎。

鳳棲梧冷不提防,給婷婷掙開,婷婷身子一縮,坐進了床上一角,雙手拉起那張錦被,遮住了自己的身子。

那顯然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在她昏迷之前、顯然受過很大的驚嚇。

鳳棲梧不禁一怔道:"是我,鳳棲梧一"婷婷這時候亦已經看清楚,錦被在手中掉下,呆望着鳳棲梧,突然叫起來:"鳳大哥一"語聲很激動,也顫抖得很厲害、突然撲入鳳棲梧懷中,放聲痛哭,雙淚奔流。

鳳棲梧緊摟着婷婷,沒有說話,只是憐惜地撫着她那把長長的秀髮,好一會,婷婷才收住哭聲,身子仍然在顫抖。鳳棲梧這才道:「不要害怕,那些人不會再傷害你的了。婷婷抬起頭,含淚望着鳳棲梧:「鳳大哥,我只道以後再見不著……」「現在不是見到了,還說這些話。」」

「婷婷又埋首鳳棲梧懷中,鳳棲梧一面撫着她的秀髮,一面道:「我現在才來,讓你受苦了。婷婷搖頭,顫抖著道:「都是我不好,不留在家裏,才讓他們抓起來。」

他說着又將頭抬起來,到現在她才看見那遍地的鮮血,連隨又驚呼一聲。鳳棲梧目光一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婷婷道:「安富吩咐了不得傷害我,可是那個安順喝醉了;走下來要對我………她的臉一紅,一頓才接上:「我被他推倒在床上的時候,那個女人就來了……鳳棲梧目光一轉:再找別的女人……」婷婷倦縮在鳳柄梧懷中,不敢看憐憐的屍體。鳳棲梧追問:「是她阻止安順侵犯你么?」

婷婷頷首:「她纏着安順,給安順重摑了一巴掌,便凶不起來,卻又哭又嚷,安順只好轉頭去安慰她。」"後來怎樣了。」

"他們,他們……」婷婷鈉鈉地接不上話,臉頰羞紅得有如晚霞。

鳳棲梧目光一落,已明白幾分,低聲問:「他們做了那回事——"「在……在地上……」

婷婷臉頰有如火燙:「安順好像只是在敷衍,要將她趕快送出去,憐憐卻怎也不依:兩個人不知怎的又吵鬧起來,我用被子把自己蓋着,又掩著耳朵,所以也不大清楚他們吵嚷什麼,一直到憐憐尖聲慘叫;我…-才忍不住拉開被子一角看一眼……"「看見安順殺死了憐憐?」「我只是看見憐憐倒在地上、身首異處,安順拿着一柄刀,呆在旁邊,很後悔的樣子。」

"跟着又怎樣?」鳳棲梧不由又緊張起來。

他呆了一會,突然笑起來、就像個瘋子,然後拿起酒壺,將酒往嘴裏狂倒,當時我實在很害怕,準備跟他拚命了,可是他卻東倒西歪的走了出去……」

鳳棲梧這時候才松過口氣,接問道:「之後他沒有回來?」

"沒有-」婷婷的身子又顫抖起來:「我等了一會,本是打算下床去看看,可是……」

"又有什麼事?」

憐憐的屍體不知怎的,竟好像有聲音發出來一」鳳棲梧詫異的道:「是什麼聲音?」

「聽…聽不清楚……婷婷的語聲顫抖得很厲害:"跟着…-她……她就…就動了……"動了?」鳳棲梧霍地又回頭,吃驚的望着憐憐那具屍體。

安富仍然跪伏在那兒,一個頭卻已垂下,鳳棲梧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驚懼的眼神。

婷婷顫抖著接道:「她身上的肌肉不住的起伏、鮮血一股一股的從傷口冒出來,還有些血泡噗噗的爆開,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死人」鳳棲梧聽着亦不由寒心,卻並不懷疑婷婷的說話,憐憐的屍體事實已經非常怪異。大清楚他們吵嚷什麼,一直到憐憐尖聲慘叫;我…-才忍不住拉開被子一角看一眼……"

「看見安順殺死了憐憐?」

「我只是看見憐憐倒在地上、身首異處,安順拿着一柄刀,呆在旁邊,很後悔的樣子。」

"跟着又怎樣?」鳳棲梧不由又緊張起來。

他呆了一會,突然笑起來、就像個瘋子,然後拿起酒壺,將酒往嘴裏狂倒,當時我實在很害怕,準備跟他拚命了,可是他卻東倒西歪的走了出去……」

鳳棲梧這時候才松過口氣,接問道:「之後他沒有回來?」

"沒有-」婷婷的身子又顫抖起來:「我等了一會,本是打算下床去看看,可是……」

"又有什麼事?」

憐憐的屍體不知怎的,竟好像有聲音發出來一」鳳棲梧詫異的道:「是什麼聲音?」

「聽…聽不清楚……婷婷的語聲顫抖得很厲害:"跟着…-她……她就…就動了……"動了?」鳳棲梧霍地又回頭,吃驚的望着憐憐那具屍體。

安富仍然跪伏在那兒,一個頭卻已垂下,鳳棲梧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驚懼的眼神。

婷婷顫抖著接道:「她身上的肌肉不住的起伏、鮮血一股一股的從傷口冒出來,還有些血泡噗噗的爆開,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死人」鳳棲梧聽着亦不由寒心,卻並不懷疑婷婷的說話,憐憐的屍體事實已經非常怪異。安富的嘴唇哆嚏著彷彿要說什麼,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鳳棲梧也覺得安富有些特別,只是婷婷那樣子驚慌,他又實在不忍心再要她多留。

安富終於發出了聲音,卻是貓叫也似,就像在哭泣。

鳳棲梧腳步不停,在安富身前丈外走過,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婷婷抱了起來,不讓她的腳沾上冷憐那些血。

婷婷雙手掛住鳳棲梧的脖子上,半眯着眼睛,再也不敢看那些血和那具屍體。

安富盯着他們。面部的肌肉突然抽搐,突然大叫一聲。

撕心裂肺也似的叫聲,整座密室都為之震動。

與之同時,他突然撲出去。

鳳棲梧應聲回頭,只見安富騰身半空,雙腳疾踢了過來。

他雙手已斷,只有這雙腳可用,他的氣力居然還剩有很多,凌空雙飛,勁而急,也很準確。

鳳棲梧的刀更快更準確,出鞘,出擊,寒光一閃,又回到刀鞘內。

也就在寒光一閃的那剎那,安富雙腳已給斬下來,左右都是在足踝斷下。

他的身子也被刀h的力道撞飛了出去,又摔在血泊中。

鮮血從斷口狂噴,安富慘叫,鳳棲梧左手一挽,將婷婷的臉埋在懷中,不讓她看見。

婷婷的身子又顫抖起來。

安富在血泊中打了一個滾,勉強抬起頭來,臉上已染滿鮮血,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痛苦的表情還是恐懼。

他張著嘴巴,一滴滴血不住從嘴角淌下來,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憐憐的。

那種貓叫也似的聲音,義從他的咽喉中發出來,有誰聽得懂那是什麼意思?」

鳳棲梧冷冷的盯着安富:「你不像是一個這麼愚蠢的人。」

安富只是貓叫也似地回答。

鳳棲梧看在眼內更覺得奇怪,正想問清楚安富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婷婷已然在催促道:

「風大哥,快與我離開這兒嘛。」「好,我們走!」

鳳棲梧再次舉步。

安富即時又打了幾個滾,緊追在鳳棲梧身後。那種貓叫也似的聲音響過不絕。

鳳棲梧沒有理會,腳步加快。

安富越叫越是凄厲,膝時井用,爬著一路追前去,他爬過的地面上,留下了四條血痕,很觸目驚心。

血不住從斷口湧出,他的眼神已變得朦隴,但仍然叫着,一條狗也似追向鳳棲梧。

鳳棲梧步上石階,無意回頭看一眼,不由嚇一跳,安富這時候的樣子完全就不像是一個人,只像是一條野獸。

一條不知名的野獸。

安富看見鳳棲梧回頭,又叫了一聲。

這一聲,不像是貓叫,竟像是狼嗥。

婷婷給嚇得驚叫起來,「風大哥,我怕…一一」「不用怕一」鳳棲梧腳步加快,一面向安富罵一聲:「瘋子!」

安富又一聲狼嗥,爬上石階,滿面汗水混著血淌下,還有淚。淚珠一顆顆從他的眼角滾落,他流着淚,沿着汗。掙扎著一級級往上爬。

他爬得很慢,但終於爬到了石階的盡頭,也就在這時候,鳳棲梧已走出了密室,密室那扇暗門也隨即在「軋軋」聲響中關閉。

安富那剎那一怔,所有的動作同時停頓,然後又發出一聲狼嗥,身子不由自主猛一挺,重心驟失,直往石階下滾落,球一」樣的滾落。

在地上再打兩個滾,他墮落的勢子才收得住,淚水又流出來「鳳棲梧一一」他再次叫起來,雖然嘶啞,仍然聽得出是人聲。

這樣的聲音當然透不過那道門,他也知道鳳棲梧聽不到,但仍然再叫一聲。

「鳳棲梧,你不能將她帶出去,否則你一定後悔………他叫着又從地上掙扎爬起,流着淚接道:「你一定後悔!」

這也是他最後的一句話,才說完,生命已然隨血流盡,倒斃石階下。

那一片血海卻像是有生命的繼續在移動,就像是一頭來自魔界的怪物,在將那片地面一寸寸的吞噬。

救美脫險地歸途遇截擊

大堂上仍然燈火輝煌,那遍地的鮮血,縱橫在血上的屍體,燈光下份外刺目。

安順居然還沒有斷氣,在鳳棲梧婷婷走過的時候勉強又張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已非常混濁,突然一清,瞳孔暴縮,面部的肌肉亦收縮,露出了極其恐怖的表情來。

鳳棲梧一眼瞥見,腳步一頓,冷笑道:「你能夠活下來是你的運氣,我見到你們之後才見到婷婷,卻是你們倒霉。」

安順沒有回答,面部的肌肉那剎那已僵硬,表情亦在那剎那凝結,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鳳棲梧轉向婷婷:「方才我可真給他嚇了一大跳。」

婷婷緊緊偎在鳳棲梧懷中:「是什麼事?」

「他說你已經嚼舌自盡。」

「怎麼他這樣說?」

「想必是喝灑多了,自己做過什麼也不大清楚,憐憐的死,是必亦令他大受刺激。」

婷婷哆唆了一下:「這些人都好像有些瘋瘋顛顛的,真怕人。」鳳棲梧想了想,道:

「我也有這種感覺。」婷婷接說道:「聽說,他們有幾個長輩,都是很厲害,也非常護短。」

「聽說是的。」鳳棲梧一笑:「但我不怕。婷婷道:「若是你為了我有什麼損傷,我可是過意不去。」鳳棲梧不由一怔:「你怎麼對我說這種話?」婷婷歉疚的道:「是我錯了,但,我卻是寧願死,也不忍負累你。」

鳳棲梧伸手捏了捏婷婷的臉頰:「越說越見外,簡直變了第二個人了。」

「那裏有。」婷婷仍然很擔心的道:「鳳大哥,我這是開心……"鳳棲梧道:「安家雖然人多勢眾,其中不乏高手,但你也莫要忘記,鳳家的人也不少。婷婷好像省起了什麼,點點頭。鳳棲梧接道:「其實,在後面支持我的人可也不簡單,你大概沒有忘記,我大哥號稱什麼?」

「鳥王!」停婷的語聲有些兒奇怪。

「百烏朝王,他屬下能夠一戰的、又何止百人,現在相信他已經得到消息,向連雲庄這邊趕來了。」鳳棲梧滿懷自信他說道。」

「你們到底是好兄弟。」婷婷說。說話問他們已出院子,夜色這時已濃如潑墨,夜風也更急。

周圍一片靜寂,連雲庄的人已走得一乾二淨,他們不一定都怕死,但絕無疑問全都是聰明人。

鳳棲梧在前院找到了兩匹馬,與婷婷並騎走出了庄門。那兩匹馬看來比安氏兄弟的任何一個手下也要忠心,竟顯得好像並不喜歡鳳棲梧二人,尤其是婷婷騎的那一匹,不住的悲嘶。

鳳棲梧本來沒有在意,突然在意,詫異道:「它們怎樣了?」

「它們?」婷婷一怔。

「我是說這兩匹馬。」鳳棲梧伸手輕拍馬頸:「它們好像很討厭我們。」

「怎會呢?」

鳳棲梧道:「我可是從未騎過這樣子不安的馬,未上鞍之前,他們可不是這樣的。」婷婷想了想:「它們也許真的討厭我們。」

「這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奠要忘記,它們養在連雲庄,說不定還是安富安順兄弟的坐騎。」

鳳棲梧點頭「我殺了它們的主人,難怪得它們這樣子不高興。」「據說馬也有靈性的。」「看來就是了。」鳳棲梧笑笑,又拍拍馬頸。

婷婷望着鳳棲梧那樣子,也伸出小手去拍拍,她那匹坐騎立時又一聲悲嘶。

鳳棲梧聽着,笑道:「你可沒有動手哦。」

婷婷笑了笑:「我跟你又有什麼分別。」說話出口,臉龐倏的冒起紅暈。

鳳棲梧心頭一樂,催騎更接近婷婷。

那匹馬即時又悲嘶起來,鳳棲梧伸手一拍道「我你也不怕,怎麼怕婷婷。」那匹馬只是悲嘶,鳳棲梧的目光已凝注在婷婷的面上,即使他沒有移開目光,也看不到那匹馬眼瞳中的恐懼,儘管那種恐懼是那麼強烈,到底那匹馬在恐懼什麼?

曉風殘月,楊柳岸。

鳳棲語停婷井騎走在岸邊,走得很慢,那兩匹馬一直都是顯得如此的不安,只是沒有停下來。

「馬本身有問題。」鳳棲梧又轉過這個念頭。

絕無疑問,他是一個聰明人,要比一般人想得多,想得遠,但婷婷無恙,他整副心神亦完全鬆弛,何況要發生的那些事。

這之前他非但沒有見過,就是聽,也一樣沒有聽過。

所以到那些事發生之後,他雖然覺得自己實在愚蠢得很,還是原諒了自己。

因為他畢竟只是一一個人

染柳煙濃,風很淡,輕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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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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