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夜更深。

鳳棲梧終於到了大峽谷。

前面都是峭壁,道路從峽谷中穿過只丈許寬闊,鬼斧神工。要將這條路堵斷,絕不是一件難事,這條路卻是南行必經之路,山脈連綿數十里,若不走這條路,得翻山越過。

鳳棲梧先後也不知經過這條路多少次,心神一定,立即就想到中原五義將會採取那一種方法堵斷這條惟一的道路。

在半裏外他已經下馬,施展輕功,掠到峽谷之前,然後蛇行鶴伏,往峭壁上掠去。

峭壁上已候着十多個中原五義的弟子,在他們的前面堆著無數石塊。

一聲令下,石塊滾滾倒墮,非但可以將道路截斷,那走在路上的人要閃避,也不是一件易事,而郭勝燕南等人再在谷口伏擊,絕不難將烏幫攻打胡家莊一夥殺一個乾淨。

鳳棲梧一看這形勢,更加肯定中原五義的確有備而戰,鳳生一夥凶多吉少。

油峭壁望去,遠遠的那邊一片光亮,那若是胡家莊所在,惡戰絕無疑問已經開始。

那些中原五義的弟子視線都集中在胡家莊那邊,並沒有發覺鳳棲梧的接近。

鳳棲梧的手已按在刀柄上,突然有一股拔刀的衝動,卻仍然考慮了一會才欺身前去,霍地一探手,封住了最接近那兩個的穴道。

那兩個尚未倒在地上,鳳棲梧又已點倒了四個,最先被封住穴道的那兩個終於倒地,發出的聲響雖然不大,已然驚動了其他的人。

在他們回頭之際,鳳棲梧亦已然欺進來,雙手一探,扣住了兩個人的穴道。

剩下還有七個人,兵器立即出鞘,殺奔鳳棲梧,看他們的動作,絕非庸手可比,但與鳳棲梧相較,卻是有一大段距離。

鳳棲梧直欺入刀光劍影中,左手拿住了一個人的穴道,刀隨即出鞘,接一刀還一刀,每一刀都正中對方的穴道,但只用刀柄。

饒是如此,給他刀柄撞上穴道的無不口吐鮮血,倒仆地上,七個人眨眼已倒下了六個,最後一個一刀已到了鳳棲梧的後背。

鳳棲梧回身一刀封開,刀勢再變,斬下那個人的右臂,血光一閃,鳳棲梧殺機陡動,再一刀,將之斬殺刀下。

對面峭壁上的人雖然看不清楚,亦聽出這邊出事,七嘴八舌,紛紛高聲呼問。

鳳棲梧沒有作聲,將刀咬在口中,雙手捧起了一塊石頭,使勁疾擲出去,雙腳接點地,頎長的身形亦疾掠往對面峭壁。

兩面峭壁相距差不多有四丈,黑夜中鳳棲梧卻不敢太肯定。

憑他的輕功,平空一躍四丈亦甚成問題,所以他才擲出那塊石頭。

飛出了兩丈許,那塊石頭開始下沉,鳳棲梧即時落在石頭上,雙腳一蹬,那塊石頭立即疾往下墮去,鳳棲梧的身形卻往上拔起來,凌空一個翻滾,一隻巨烏也似落在對面峭壁上。

驚呼聲此起彼落,守在對面峭壁那十餘個中原五義的弟子無不嚇了一跳,然後呼喝着舉起了兵器,衝殺向鳳棲梧。

他們知道這是個敵人,也知道對面峭壁的兄弟已然被這個人解決,知道這個人不比尋常,可是他們並沒有後退。

鳳棲梧殺機已動,沒有去封他們穴道,只是拿刀砍殺。

鋒利的刀,狠厲的刀法,敏捷的身形,擋者披靡,鳳棲梧斬瓜切菜也似,最強的一個,也只是三招便將之砍殺在刀下。

十六個人倒下了十五個,最後兩個,心膽俱喪,慌忙奪路逃命。

鳳棲梧兔起鵲落,三個箭步,手起刀落,立斬一人,脫手再將刀擲出,那最後一人逃出丈許,刀已然飛至,驚呼回身,一閃不及,刀穿胸而過,將他釘殺在一株樹榦上。

鳳棲梧沒有立即上前,凝神靜氣,傾耳細聽,可是什麼也沒有聽到。

他仍然站在那兒,一直到他聽到了了一下衣袂聲,才撲向那邊樹榦,手一探,拔刀,猛然倒翻,落在一片草叢中,一刀削出。

草長及膝,刀光中斷落了一大片,飛舞半天,一個人同時從草叢中竄出來,迎面向鳳棲梧刺出一劍。

鳳棲梧人刀欺前,對方的劍從他的肩頭刺空,他的刀卻抹過了對方的咽喉。

血濺在草叢中,人亦倒下,鳳棲梧半身一轉,抖飛了刀上的余血,縱身掠上一方巨石上。

遠遠的那邊仍然一片光亮,鳳棲梧不知道是怎樣情形,只知道自己事實已趕不及。

所以他只是怔怔的坐在那兒。

也沒有多久,一條火蛇已然由那邊迅速的移來,那看來就像是一條銀線般。

鳳棲梧仍然等了半盞茶之久,才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那條火蛇也粗大了起來,去勢突然停頓,廝殺之聲隨即隨風吹鳳棲梧仍然沒有動。

曹廷鬍子玉一眾事實又給截下,十二個黑衣人捨生忘死的擋在山路上,掩護鳳生鐵雁的後退。

中原五義的弟子高舉火把,照亮了整條山路,火光照耀下,曹廷纓槍銀蛇般飛舞,鬍子玉一柄劍亦飛雪一樣灑落。

飛雪逐漸變成了血紅色,銀蛇變成了血蛇,曹廷鬍子玉飛馬闖過,受傷的黑衣人在中原五義的弟子衝殺下亦紛紛倒下。

這時候,鐵雁己護著鳳生來到峽谷之前,除了抬着鳳生的黑衣人之外,剩下的黑衣人已三十個不到。

鐵雁在峽谷前停下,不由嘆了一口氣,哺哺自語:「這裏莫教也設了埋伏,否則我們一夥,不難都葬身這個峽谷內。」

旁邊一個黑衣人道:「堂主,只有這條路了。」

鐵雁嘆息道:「所以就是一條死路,我們也不得不走進去慘叫聲不斷從後面傳來,每一聲聽來都是那麼熟悉,鐵雁的心腸並非鐵打,悲憤之極,回頭一瞥,斷然揮手,當先往峽谷內走進去。黑衣人扛着鳳生緊追在鐵雁身後,其餘黑衣人亦倒退著退進去。他們與追兵相距並不怎樣遠,即使峽谷內沒有埋伏,也走不了多遠。只是峽谷外是綿密的樹林,黑夜中,對於他們的逃走不無幫助,~曹廷在後面這時候雖然沒有將坐騎放緩,但也沒有特別加快,鬍子玉追了上來,道:「大哥,郭勝燕南他們相信已經到了。」

「如無意外,應該到了。」曹廷目光一遠:「風生等人一進去,巨石滾滾落下,即使活着走過去,也難以闖得過郭勝燕南他們的截擊,」

鬍子玉搖頭道,「我們是否做得太過份?」曹廷道:「是風生挑起這場惡鬥,而到底什麼回事,現在亦已有一個明白,鳥幫的人也許只是上命難違,但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鬍子玉長嘆一聲,曹廷接道:「非獨要殺掉他們,我們還要闖進鳥幫的總壇,將那個妖女人找出來。」

「殺掉她?」鬍子玉苦笑。

曹廷的笑容,一樣苦澀:「也許那並不是她,是她同一類的東西。」

「也許是的。」鬍子玉的神色很奇怪:「但你也莫要忘記,當我們殺她的時候,又是怎樣一種情形。」

「誰能夠忘記?」曹廷的面色更加奇怪。

「所以這個女人就是她,也不是沒有可能。」鬍子玉一仰首:「老天,怎會有這種東西?」「貓命有九。」曹廷忽然長嘆一聲:「難道她竟然也有九條命?」

鬍子玉道:「就是貓,在那種情形之下也絕無活命之機,可具………"「這種事有誰能夠解釋?」曹廷又一聲苦笑。

那些弟子陸續跟上來,火光照耀下,險峻的峽道已然出現眼前。

曹廷仰首望一望,彷彿已聽到巨石滾落那種轟轟發發之po。

這只是一種幻覺。

到了峽道進口,非獨聽不到巨石滾落之聲,而且異常靜寂,曹廷疑念陡動,脫口一聲:

「怎會這樣?」

鬍子玉道:「只怕有變。」

曹廷一皺眉,輕叱一聲,策騎疾奔了進去,鬍子玉與眾弟子急忙跟上。

馬蹄聲靜夜中本來已響亮,峽道內激蕩起一陣陣迴音,更令人魄動驚心。

曹廷一面策騎一面道:「燕南郭勝他們就是趕不及到來,其他的人也應該知道怎樣做。」

鬍子玉道:「唯一的解釋就是,風生那邊已來了援兵,看破我們在峽道峭壁的埋伏,先將之解決了。」

曹廷悶哼道:「那他們就算趕不及,也可以施放信號,讓鳳生知道前面設下陷餅。」

「也許他們發覺連施放信號也已來不及,索性待在這裏接應。」「那是說,等我們追到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了。」

「不無可能。」鬍子玉語聲一落,面色突然一變。

曹廷道:「那現在應該怎樣?」

「應該退回去。」

「這一次讓他走脫,再找機會可就難了。」曹廷仍馬不停蹄。

便在此際,一陣「隆隆」的聲響突然由上傳下,有如打雷一樣,鬍子玉入耳驚心,脫口道:「現在再不退……,,話口未完,「隆」然一聲巨響,一塊巨石落在前面路上,塵土飛揚,火光中,無數石塊緊接凌空落下來。

馬驚嘶,曹廷一勒疆繩,終於大喝道:「退!」隨即將馬頭勒轉。

更多的巨石相繼落下,有的在半空相撞,疾走雷霆,火光及處,那些弟子無不變色,急不及待地紛紛將坐騎勒轉回奔,為之大亂。

轟轟發發之聲驚天動地,不少石塊正向他們當頭落下來。

曹廷大喝「小心」語聲未已,一塊磨盤也似的大石已當頭落下,他手中纓槍立刻刺出,「四兩撥千斤」,將那塊大石撥到一旁。

那些弟子卻沒有這本領,幾個給巨石擊中,當場人仰馬翻,慘叫連聲。

鬍子玉急喝:「靠近石壁,不要驚慌,快走!」他的聲音幾乎被巨石滾落之聲完全掩蓋,一堆石塊旋即當頭落下,險些將他擊下坐騎來,坐騎的四蹄卻仍給滾動的巨石塊壓斷,曹廷飛騎急奔過來搶救,及時一槍將一塊迎頭向鬍子玉壓下的巨石撞飛。鬍子玉方從坐騎跳下,巨石已落下來,若非曹廷那一槍,真不難傷在巨石之下,驚魂甫定,縱身急往外奔。鬍子玉奔出數十丈,他們才脫出巨石的轟擊,回頭望去,只見峽道內塵土滾滾,傷馬悲嘶聲,人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傳來。石塊已停止了滾落,曹廷仰首望去,只見一線天光,此外、什麼也看不見。鬍子玉哺哺著忽然道:「不幸言中,只望燕南郭勝他們沒有出事就好了。」

曹廷沒有作聲,只瞪着那一線天光。

好一會,仍然沒有石塊滾下,曹廷終於道:「將人救出來再說!」探手從旁邊弟子取過一支火把,躍下馬,往前走去。

那些弟子如夢初覺,一會才跟前去。

火光下,亂石堆上鮮血斑駁,傷馬的哀嘶聲,人的呻吟聲,仍然此起彼落。

曹廷看在眼內,眼角的肌肉不住顫抖,眼瞳中充滿了悲憤,還有一絲恐懼。

來自心底的恐懼。

鳳棲梧雖然看得不怎樣清楚,也聽得不怎樣清楚,已經能夠分出敵我,等到那些手舉火把的人完全進入了峽道,立即將堆在絕壁邊緣的石塊推下。轟轟發發的滾石聲震耳欲聾,飛揚的塵土亦遮蔽了本已不清晰的視野,可是從峽道口急閃出來的火光,他已經知道收到預期的效果。

與之同時他亦由心寒出來。若非他趕至,將那些石塊推下去的是中原五義的弟子,鳥幫將會有什麼結果實在不難想像得到,何況在峽道之外還有燕南郭勝等人?

可是他的心並未因此放下,那主要是因為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沒有聽到鳳生的聲音。

以鳳生的性格,若是沒有事,必然在後掩護,也必然振吭呼喝那些手下趕快進峽道。

即使他已負傷,只要還能叫得出,也一定會叫出來。到底怎樣了?鳳棲梧前所未有的焦躁,所以沒有將那些石塊全推下去,暗忖差不多,身形便展開,向鳥幫逃走的方向,往山下掠去。

×××

鐵雁等人當然也聽到滾石之聲,卻已經全都出了峽道,也所以無不驚訝之極。

馬嘶聲,曹廷的吼叫聲緊接傳來,還有慘叫聲,雖然很快便已給轟轟發發的巨石滾落聲掩蓋,使他們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清楚記得並沒有在峽道上設伏,在進入之前,甚至恐怕中原五義的弟子已在峽道上埋伏好截擊他們,現在埋伏不錯是發動了,但對像竟然是曹廷等追兵,若說這是看錯弄錯,實在難以令人置信。惟一的解釋就是他們的人發現了峽道的埋伏,將之奪為己有,掩護他們撤退。

那是誰?沒有人想得到,也就在他們怔在那裏,大惑不解的時候,衣袂聲入耳,一條人影如飛從山下掠下。

所有人無不緊張起來,一直到他們看清楚那個人,不由自主的爆出一聲歡呼:「二爺——」鳳棲梧在歡呼聲中掠到鳳生旁邊。

鳳生仍躺在矛桿架成的床上,昏迷未醒,鳳棲梧亮着了一個火招子,細看一遍,一張臉不由白起來。

鳳生的傷口已然灑上金創葯,可是鳳棲梧仍然不難看得出傷勢的嚴重,他再探鳳生的脈搏,面色更難看。

鐵雁移步到鳳棲梧身旁:「二爺,大爺傷得很重。」

鳳棲梧微一頷首道:「怎會弄成這樣子?」

鐵雁道:「我們夜襲胡家莊,怎知道鴿組的人原來就是中原五義的弟子,暗通消息,我們一入庄便中埋伏。」鳳棲梧搖頭,鐵雁接道:「大爺掩護眾兄弟後退,金鵬替大爺擋擊曹廷一槍,當場命喪,霍青竹乘機偷襲,大爺不忍以金鵬的屍體擋住來劍,才傷成這樣。」

鳳棲梧微嘆一聲:「大哥是一條好漢,也所以才得到你們的愛戴。」

鐵雁握拳道:「中原五義即都是卑鄙小人,四個連手攻大爺一個……」

鳳棲梧道:「不要說了,大哥與你們前次愉襲柴家莊,此次又偷襲胡家莊,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鐵雁垂下頭:「大爺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只是這兩次。」霍地又將頭抬起來:

「我們本來也以為是大爺不當,但今夜」一頓,詫異的望着鳳棲梧。

鳳棲梧追問:「今夜怎樣了?」

鐵雁奇怪道:「二爺不知道大爺與中原五義之間有宿怨?」

「什麼宿怨?」鳳棲梧想不透。

鐵雁更覺奇怪,道:「聽大爺跟曹廷他們說,他們曾經傷害了大爺的一個好朋友。」

「是誰?」鳳棲梧追問下去。

「這個沒有說。」

鳳棲梧看看風生,又看看峽道那邊,道:「我們先過去那邊樹林。」那些黑衣人應聲一齊移動腳步,鐵雁緊隨着鳳棲梧,接問道:「二爺只是一個人?」

「也是入夜之後才從燕南郭勝口中知道你們夜襲胡家莊的事。」「燕南郭勝?這不都是中原五義的弟子?」

「不錯,他們原是要會合埋伏峽道兩旁峭壁上的人截擊你鐵雁駭然:「現在他們……」「大都死了。」鳳棲梧搖頭:「我不想殺他們,可是他們一定要殺我,因為我姓鳳,而且還要來這裏救人。」

「幸好二爺及時趕到來。」鐵雁猶有餘悸,打了一個寒噤。

鳳棲梧輕嘆了一口氣:"你將他們的說話跟我詳細說一遍。」

鐵雁的記性很好,事實說話也不多,所以他幾乎一字不漏,說得很詳細。

鳳棲梧也聽得很仔細,雙眉不覺深鎖,嘟哺道:「十三槍,十七劍,二十三刀,還有扇骨流星錘痛扎亂捶,中原五義到底與那個人有什麼仇恨,竟然用到這麼兇殘的手段?」

鐵雁一直留意鳳棲梧的神態變化,忍不住問:「二爺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

鳳棲梧搖頭:「大哥肯為他不借犧牲這麼多兄弟的性命,可見得他一定是大哥的好朋友,大哥的好朋友有那一個我不認識?」鐵雁亦道:「我跟隨大爺也有十多年了,一樣對這件事全無印象。」

「曹廷他們知道了原因,除卻那些話之外,沒有其他的話了。」「沒有了。」鐵雁一再搖頭。

鳳棲梧嘆了一口氣:「那只有待大哥醒來,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鐵雁走了幾步,又問:「二爺,一個人給弄成那樣子,是否還能夠活下來?」

鳳棲梧道:「你應該知道我會怎樣回答。」

鐵雁道:「奇怪曹廷竟然說」「他真的又活下來。」鳳棲梧冷然一笑:「又活下來是什麼意思?一個人難道竟然能夠活上很多次?」

也就在這時候風生髮出了一聲呻吟,鳳棲梧腳步一頓,脫口道:「停下來。…抬着鳳生的黑衣人應聲停下,其餘人隨即圍上來,不待鳳棲梧吩咐,一一齊剔亮了火譖子。火光照耀下,鳳生眼蓋顫動,終於張開來,眼神已眯得黯然無光。鳳棲梧俯下身,呼道:「大哥」鳳生應聲渾身一震,無神的目光落在鳳棲梧的面上,亦自一亮,嘴唇顫動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鳳棲梧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少得我份兒?」

風生凄然一笑,緩緩抬起他的右手,鳳棲梧握住了這隻右手,道:「我們是兄弟,好兄弟!」

鳳生的神情更激動,瞪着鳳棲梧,眼角竟然淌下兩顆淚珠,鳳棲梧還是第一次看見鳳生流淚,心頭一酸,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風生的嘴唇顫動兩下,沒有聲響。

「災禍?」鳳棲梧只有憑口形推測。

風生勉強一點頭,那個頭一側,終於氣絕。

那一劍原就已割開了他的喉管,所以連話也說不出來,若非內力深厚,根本支撐不到現在。

鳳棲梧瞳孔驟然收縮,雙手抓住了鳳生的雙臂,嘶聲叫出來:「大哥」鐵雁等一齊湧上,亂成了一片。

火譖子一個個滅去,眾人亦終於一個個平靜下來。

鳳棲梧緩緩鬆開雙手,站起了身子,仰首向天,急風吹舞着他的衣袂頭巾,殺氣也同時飛揚。

鐵雁等突然舉起了兵器,大叫:「我們殺回去,替大爺報仇!」

他們的神態都非常激動,這些江湖人最重義氣,何況風生對待他們一向都親如手足。

也所以,鳳生雖然沒有跟他們說清楚,他們仍毫不猶疑的服從鳳生的命令,去偷襲柴家莊,胡家莊。

他們甚至不惜為鳳生兩脅插刀。

鳳棲梧完全明白他們的心情,他同樣也有一股殺回去的衝動,但他還是抑壓下來。

等到各人停止了嚷叫,他才道:「死的是我的大哥,我比各位憤怒,但對方有備而戰,我們又只剩下這些人,這樣攻回去,不難會全軍覆沒!」

「我們不怕死!」

鳳棲梧截道:「我知道各位都是好漢,也所以我更不能要大家這樣去送死,現在殺回去只是送死,而且,中原五義一定會乘勢襲擊總壇,以絕後患。」

鐵雁道:「那麼二爺的意思……」

鳳棲梧道:「先回總壇,整頓一下,等他們殺來,迎頭痛「一定會來的,他們總不會等我們集合各地分壇的力量,全力向他們攻擊。」

鐵雁點頭:「那就等他們到來的時候將他們殺一個乾淨。」

鳳棲梧沉着聲,接道:「另一方面,我們也好趁這一段時間,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鐵雁沉吟道:「這也好」鳳棲梧又道:「不管怎樣,這件事都必須要用血來解決/「血債血償!」眾人齊聲呼應,群情洶湧。

鳳棲梧無言揮手,舉步前行,嚴格說來他並非烏幫的一份子,但現在鳥幫的人,己然將鳳棲梧奉為首領,這一來,是因為他與風生是兄弟,其次,他的武功事實亦足以繼承風生的地一場激烈的報復也就在這一刻開始。

××/

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將胡家莊燒為平地,火勢熄滅的候,已經是翌日正午。

曹廷一面設下障礙,以防止敵人的反擊,一面吩咐弟子清理屍體,到正午,亦已經有一個明確的報告鳥幫一共來了一百八十三人,卻留下了127具屍體,可謂損失慘重。

中原五義方面亦一樣傷亡慘重,五百六十九人死了二百五十七個,剩下的過半受傷。

霍青竹的屍體已給撈上來,一條右臂卻已消失在水裏,葉南溪挨了鳳生那兩刀,連站也幾乎站不起來,幸好是外傷。

最令曹廷震驚的還是燕南的回報,那在峽道將石塊推下,襲擊他們的不待言就是鳳棲梧,他只是一個人,卻將郭勝等十八人殺一個乾淨,若非那罐酒,連燕南也難倖免。

鳳棲梧殺了郭勝等人,還將峽道的埋伏完全解決,轉過來截擊追兵,充份的表現出非獨是武功好,而且有腦筋。

也是說,這個人比風生更難應付。

「血濃於水,鳳生與鳳棲梧之間即使曾經發生過什麼衝突,在這種情形之下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曹廷說這句話的時候,正立在火場前面的空地上。鬍子王燕南左右立在曹廷身旁,燕南垂下頭,鬍子五神態落寞。「兄弟閱牆,外御其侮,這其實亦是意料中事。」曹廷嘆了一口氣:「幸好他們並不是聯手來襲,否則這一戰,我們只怕沒有多少個活得下來。…

鬍子玉道:「也所以,風生必然傷得很重,不能不撤退。」曹廷頷首,又嘆了一口氣:「我們並沒有輕視鳥幫的實力,但集中全力,結果仍然落到這般田地,鳥幫之所以能夠稱霸綠林,的確有他們的條件。」

胡於玉亦自嘆氣:「看來我們得準備應付他們下一次的襲擊了。」

曹廷道:「要看鳳生的情形,若是他只是重傷,我們大可以不必着急,若是他死了,他們的報復一定會立即進行「一頓道:「據說鳥幫這一次調動的只是總壇的部分精銳,他們仍然有足夠的能力摧毀我們。」

鬍子玉道:「也許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就此停下來,應該依照原定的計劃,乘勢直搗鳥巢,以絕後患。」曹廷搖頭:「原定計劃是郭勝燕南堵注峽道的出口,配合兩旁的石塊攻擊,一舉而將鳥幫殘餘盡殲在峽道之內,但鳳棲梧的出現,卻作獨破壞了我們這部份的計劃,而且令我們損析了二百五十七人。」

「弟子該死。」燕南的頭垂得更低。

"怪不得你。「曹廷搖頭:「這就是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鬍子玉接問:「那大哥意思"「鳳棲梧絕無疑問,比鳳生更難應付。」曹廷目光一遠:「風生有勇無謀,此前一次的襲擊成功,只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但鳳棲梧卻懂得一看見勢色不對,搶救不及,攻奪峽道埋伏,反制追騎,鳥幫若是由他來統率,不向我們採取行動則己,一開始行動,我們必凶多吉少……」

「鳥幫的人未必服從鳳棲梧。」「風硒梧與鳥幫的人一向合得來,而鳥幫中大概還沒有能夠與他相比,何況他還是風生的親弟弟,以後不得而知,在目前,鳥幫的人一定會擁護鳳棲梧,也一定會團結起來,向我們報復。」

「那大哥應該及早有一個決定了。」鬍子玉一向都比較溫和,現在卻顯得異常急躁。

曹廷頷首道:「我已經決定了。」「如何?「鬍子玉追問。「原是鳥幫鴿組的弟子已經動身去打探烏幫的情形,半個時辰之後,我們便啟程。」曹廷沉着聲:「要攻鳥幫的總壇,必須在鳥幫各地分壇趕赴總壇之前,他們若是集中在一起,我們除了一戰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的了。」「難道一戰之外,還有第二條路?」

曹廷道:「這要看鳳棲梧是否還有理智。」

鬍子玉一怔:「那有什麼關係?」

「他若是還有理智,我們就可以跟他說清楚這件事。」

「不錯,告訴他真相……」

「真相,你以為那就是真相?」

「難道不是?「鬍子玉又一怔。「你相信,是因為你曾經目睹那個女人可怕的變化,但對其他人來說,那只是一個故事,我們惟一的希望,就是鳳棲梧還有耐性讓我們將整件事說完。」曹廷笑了笑:「但倘若鳥幫已集結在一起,只怕說故事的人連說故事的機會也沒有。」鬍子玉嘆息一聲:「我們只是光說故事?」

「也為了阻止災禍蔓延。」曹廷一皺眉:「說不定鳳家兄弟的衝突也是與這件事有關。」

鬍子玉道:「江湖上傳說,風生借醉搶走了鳳棲梧未過門的妻子。」

「風生怎會是這種人?」「我們兄弟五個又何嘗是。」

曹廷苦笑:「不錯」。

燕南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脫口問道:「師父,這到底是曹廷截道:「該知道的時候,你總會知道的。「轉過背身,目光落在燒毀了的莊院上,無限地感慨。鬍子玉心情一樣沉重,不完全因為多年基業毀於一旦,還因為未來的渺茫。燕南疑惑的看着他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他仍然些頭緒也沒有。什麼時候才是該知道的時候?鳳棲梧一行人還未回到鳥幫的總壇,消息已經傳到了,所以到他們返回總壇的時候,周圍都已聚滿了一臉悲憤、手執兵器的幫眾。群情洶湧,鐵雁好容易令他們平靜下來,也還是因為有鳳棲梧在。對於鐵雁的建議鳥幫由鳳棲梧統率,並沒有人反對,用不着一-個時辰,整個鳥幫總壇已佈置得銅牆鐵壁般,老弱婦孺都已給遷往安全的地方。與之同時,偵騎信使四齣,一面偵查中原五義等人的動向,一面急報各地分壇,召取援兵。在不到半天的時間,附近兩個分壇的壇主已然率領幫眾到來,鳥幫總壇所在的整個市鎮亦遍佈死亡陷餅。整個市鎮亦陷入一片死寂。\××總壇的大堂同時被佈置成靈堂。風生給放在銅棺內,到現在一雙眼仍然睜大,看來像是死不瞑目,又像在咒詛什麼。鳳棲梧一直留在大堂內,處理一切事情,婷婷一身素白,在兩個ㄚ環侍候之下,亦一直留在銅棺之旁,不停的流淚。鳳生的屍體還未進門,她便已迎出去,哭得就像個淚人,而眼淚,一直都沒有停下。一個人竟能夠流這麼多淚,是不是有些奇怪?每一個看見她的人都投以同情的目光,卻沒有一個留意到這件事,鳳棲梧更就不用說,他甚至沒有多看婷婷一眼。在步向鳥王府的時候,他的心情仍很亂,路上他一直都是在想着怎樣找中原五義算帳,看見鳥王府,才突然想起婷蟀。才亂起來,可是到看見婷婷,非獨不再亂,而且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一年後的哼婷,井沒有多大改變,歲月無情,可是她反而更動人,吏美麗。這也許就是年輕的女人與年老的女人不同的地方。鳳棲梧在第一眼那剎那,卻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完全就像是在看到一個陌生人。連他也奇怪,到現在為止,除了一聲稱呼之外,一些說話的興趣也提不起來。這難道就是一年浪跡江湖,沉醉於夢鄉的結果?鳳棲梧不能夠肯定,也沒有細思,只是想着如何部署報復的事情。婷婷一雙淚眼卻不時望向鳳棲捂,悲傷之外,還有一絲疑問在支開了那兩個丫環之後,這雙淚眼除了悲傷疑惑之外又多了一份狡黠。鳳棲梧沒有理會,盤膝靜坐在靈前,眼蓋低垂,身子一動也都不動。

婷婷目送那兩個丫環步出靈堂,目光落在鳳棲梧的身子好一會,鳳棲梧仍然一些反應也沒有,婷婷終於站起來,移步走過去,衣衫抖起了陣陣「悉索」聲響。

她腳步移動時並不快,但靈堂寂靜,好像鳳棲梧這種高手,又怎會不知道有人接近?卻始終毫無反應。

婷婷在鳳棲梧身旁停下來,幽香一縷,飄進了鳳棲梧的鼻子,隨即一聲:「二叔一…」

鳳棲梧垂目如故,冷應道:「嫂嫂若是倦了,無妨回房休息,江湖人,不在乎俗禮。」

婷婷幽聲道:「我不倦,只是二叔日夜趕路,忙到現在,該休息一下的了。」鳳棲梧一揚眉:「我正要休息去。「霍地站起身子,舉步前行婷婷追前幾步,「哎喲」一聲,身子一栽,倒在地上,鳳棲梧應聲止步,回頭一望,只見婷婷黛眉輕蹙,手抓着羅裙一角,半卧著支撐欲起,他一皺眉,還是走近去:「怎樣了?」

婷婷搖頭:「沒什麼,是我不小心扭傷了足踝。」

她掙扎欲起,卻有心無力,已哭得紅腫的眼睛又淌下了兩行淚水。

鳳棲梧終於伸出手將婷婷扶起來,婷婷很自然的抓住了鳳棲梧的手臂,領子半敞,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膚。

鳳棲梧目光落下,甚至看見那一道深深的乳溝,急忙將目光移開。

婷婷身子是站起了,但搖搖欲墮,好像隨時都會倒下,鳳棲梧又一皺眉,道:「我叫人送你回房間去。」婷婷搖頭,道:「不用,一會就沒事的了。」她隨即鬆開扶著鳳棲梧的雙手,但立即就倒下。

鳳棲梧手急眼快,忙一把扶住,這一把,手臂卻正好壓在婷婷的胸脯上,那剎那,鳳棲梧有如電震,渾身猛一震。

婷婷粉臉飛紅,櫻嚀一聲,一個身子縮入了鳳棲梧懷中。

鳳棲梧的卧光也就在這時落在鳳生那副銅棺上。

銅棺在燈光下散發冰冷的光芒,鳳棲梧心頭不由一凜,就像給一盤冷水當頭淋下,雙手一送,將婷婷送出懷抱,送坐在那邊的白布座子上。

婷婷意料之外,半身一倒,右手有意無意,抖開了羅裙,一對晶瑩的玉腿展露在鳳棲梧眼前。

鳳棲梧目光一落,絝念又生,猛咬牙,偏開臉,眼睛接閉上,再將頭一甩,才將這漪念甩掉,隨即舉步往外走去。

「二叔」婷婷在後面叫:「鳳大哥」她的語聲充滿了誘惑,尤其是那一聲「鳳大哥」,鳳棲梧人耳不由一呆。

在未遇上鳳生之前,婷婷一直是這樣稱呼鳳棲梧,每一聲都帶着深情蜜意。

鳳棲梧意志不知怎的竟變得那麼脆弱,腳步停下來同時,漪璇的種種往事亦紛紛湧上心頭。

他幾乎已忍不住回頭望去,卻還是在那剎那打消了這念頭,都像很費力,那麼慢,又那麼重,每踏出一步,彷彿就聽到婷婷的那一聲「鳳大哥」。

鳳棲梧很想掩上耳朵、可是他沒有這樣做,雙手拳握,繼續前行。

婷婷並沒有再叫出聲,嘴唇顫動着,無聲的重複著一個變比,從她嘴唇的變化看來,那應該就是在重複著「鳳棲梧」這三個字。

她的眼瞳同時閃動着一種奇異的光芒,鳳棲梧若是在這個時候向她看,應該就會發覺婷婷的異常之處。

如果他回頭接觸婷婷這雙眼睛,未必再能夠保持冷靜,說不定立即就會在婷婷的目光中迷失。

他移動得雖然慢,終於還是走出了大堂。

婷婷的神態也起了變化,由焦急而失望,然後整個人都彷彿崩潰。

鳳棲梧走出了大堂,繼續前行,終於消失不見,婷婷同時發出一聲嘆息,垂下頭,無言將羅裙拉攏。

大堂只剩下她一個人,燈光下,看來是那麼凄涼,一直到她將頭抬起來。

與她的目光落在靈前同時,那些燭火突然一齊冒起了尺高。

沒有風,即使有,亦不會將火吹得那麼高,難道是她那雙眼睛的影響?

今夜的月仍然是那麼圓,那麼明亮。

鳳棲梧步向石階,仰首看着那一輪明月,腦袋裏仍然像塞滿了亂草,湧現的都是與婷婷親妮的諸般情景,怎也驅不去。

他繼續前行,就轉入了一條迴廊,來到了一個水井之前,打了滿滿的一桶水,將整塊臉都浸在水裏。

一陣陣清涼直沁心頭,他逐漸冷靜下來,又過了一會,他才從水裏將臉抬起,然後轉過身。

鐵雁站在他身後三丈之外,奇怪的望着她,看見他回過頭來,一面走過來,一面道:

「二爺怎樣了一」鳳棲梧搖頭:「只是要清靜一下。」

鐵雁道:「方才我遠遠看見,還以為是大爺……」

鳳棲梧苦笑,道:「我也不相信,大哥這麼年輕便離開這人世。」鐵雁上下看了鳳棲梧一眼,道:「這年來大爺也是時常要這樣清靜一下。」鳳棲梧一怔,道:「這樣?」雙手從桶里掏起了一捧水。

鐵雁點頭道:「以前沒有的。」鳳棲梧目光轉向大堂那邊,腦海中彷彿又響起了婷婷的「一聲聲鳳大哥,還有諸般誘惑的神態,一雙劍眉不覺鎖起來,那捧水亦不覺從掌中漏盡。

鐵雁道:「我曾經問過大爺,是什麼事這樣子煩惱,大爺卻只是搖頭,可是我看得出,大爺是真的有些心事。」鳳棲梧目光轉回,道:「你是來找我的?」

鐵雁點頭:「二爺一年沒有到來,有些事,我認為二爺也應該知道一下。」

「正如我大哥不時的將臉埋在水裏,要求頭腦清靜。」鳳棲梧接問:「這年來是否出了什麼事而令大哥很煩惱?」鐵雁道:「我們已經打好了基礎,能與我們公開一戰的幫派可以說完全沒有,甚至可以說現在只有我們去攻擊別人。」

鳳棲梧點點頭,鐵雁接道:「這一次我們的攻擊中原五義,也只是我們做主動,事前中原五義一些表示也沒有。」

鳳棲捂道:「在襲擊柴東升之前,你們是否已知道襲擊的對象?」鐵雁搖頭:「事前大爺什麼也沒有說,一直到大爺下令襲擊,我們才知道對象是柴東升。」

鳳棲梧道:「不錯,鴿組既然大都是中原五義的弟子,若是一早將目的地說出來,柴東什縱然不能夠及時請來其他四個兄弟,要逃走應該絕不成問題。」

鐵雁道:「大爺也就因為一擊成功,跟着帶我們趕程往襲鬍子玉,這一次卻給鴿組的人先將消息送到去……」

「站在他們的立場,這實在是無可厚非。「鳳棲梧在井旁坐下來:「在柴東升一事之後,大哥也沒有跟你們說是什麼原因?」

「沒有。「鐵雁嘆了一口氣:「也沒有人敢問。」「大哥一向都平易近人。」「可是這年來,大爺的脾氣變得很怪,很少跟大夥兒在一-起,對幫里的事情,都是愛理不理,平日陰陰沉沉,大夥兒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鳳棲梧一聲微嘆:「我本該每隔一個時間就回來看看。」

鐵雁看看鳳棲梧,沒有作聲,鳳棲梧沉吟著又問道:「大哥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佯?」

鐵雁道:「二爺走後不久,大爺平日的習慣便開始一一改變的了。」

鳳棲梧又沉吟起來,口裏雖沒有說,心底已不由暗問:「難道就因為婷婷?」

他沉吟了一會,才試探著問:「我大嫂又怎樣?」

鐵雁竟然回答道:「夫人的事情,我們可一些印象也沒有。」

鳳棲梧忍不住追問:「什麼原因?」鐵雁道:「夫人平日極少走出來的,別的人不知,據屬下記憶所及,這一年來,只不過見過她三次。」

鳳棲梧微謂:「她本來就是一個很深沉的女子,大哥說不定就是受她影響。」鐵雁考慮著道:「有句話屬下本來不該說……」

鳳棲梧道:「只管說,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你應該明白。」

鐵雁仍然吞吞吐吐的說道:「夫人美麗溫柔,但不知道何故,屬下每次見到她時,總覺得有些心寒。」

「心寒?「鳳棲梧甚奇怪。鐵雁苦笑道:「屬下也不知道是否完全是因為夫人心寒,也許當時屬下有些不適,亦可能因為風太冷。」

鳳棲梧淡然一笑,轉問道:「這年來,幫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鐵雁道:「有些事的確很特別。」眼中同時露出了奇怪之色。鳳棲梧看在眼內:「到底什麼事?」

鐵雁目光一轉道:「幫中有十一個小夥子無故失蹤,每當明月之夜,幫中養的豬牛雞鴨等都顯得有些慌亂,大叫大鳴,不少更跡近瘋狂。」「那十一個小夥子也是在月明之夜失蹤?」「正是。」鐵雁皺眉:「只找回一個,乃是在一個枯井之內,當時群鴉集棲在井旁,發現的兄弟覺得奇怪,用繩垂下去,結果找到了那個小夥子的屍體。」

鳳棲梧詫異地問:「死因是什麼?」

「兄弟們都說是喝醉了酒,不慎掉進枯井裏,給井底石塊割破了咽喉而死。」

「傷口在咽喉?」

「很深的傷口,可是附近一滴血也沒有,傷口亦毫無血色,有如死魚肉,屬下覺得奇怪,暗自扎了屍體一刀,發覺亦是一滴血也沒有/。」鳳棲梧道:「那個小夥子已經失蹤很久了?」鐵雁道:「才一夜。」「那麼他的血那裏去了?「鳳棲梧脫口追問。鐵雁苦笑道:

「不知道,屬下曾經想過那可能是滲進泥土內,但挖了一尺並無發現,這件事令幫中的兄弟恐慌過好一段日子「大哥對這件事情有什麼表示?」

鐵雁道:「完全提不起興趣,對一切事情,大爺都是那樣子無動於衷。」

鳳棲梧深注鐵雁,轉問:「只是這些了?」

鐵雁道:「有兩條牛亦是這樣子,突然倒斃,咽喉破裂,滴血不存。」

「亦是月圓前後發生的?」

鐵雁點頭:「沒有人能夠解釋,也所以出現了諸般鬼神傳說。」

「這是說,到現在仍然是茫無頭緒的了。」

鐵雁點頭道:「那被找到屍體的小夥子是失蹤的第十個,之後我們曾經加派兄弟在夜間追巡,尤其是月圓之夜,可是到上個月,仍然又有一個小夥子失蹤。根據住在他附近的人說,當夜他一如往常回自己房間睡覺,到天明父母見他久久仍不見出現,將門撞破,才知道他並不在房間之內。」「房門緊閉,那麼窗戶?」「西面一個窗戶是給打開了,但窗下地面卻沒有人走過的痕迹,因為那天入夜之後下過雨,地面遍是泥濘,肩-人經過,總有腳印留下來。」「那只有凌空飛去的了。「鳳棲梧仰首向大,笑了笑,卻笑得那麼無可奈何。鐵雁微嘆道:「也只有那樣解釋。」

鳳棲梧道:「這的確是奇怪得很,與我大哥性格的突變一樣奇怪,可惜我沒有在。」鐵雁正色道:「屬下所說的,全是事實。」

鳳棲梧搖頭:「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如果我也在,大哥就是提不起興趣,我也會積極的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鐵雁垂下頭,道:「不瞞二爺,這年來大家的確因為大爺那樣,變得沒精打采,所以大爺去突襲中原五義,大家反向很興奮,那最低限度證明一點,大爺還知道我們這些人的存在。」我明白你們的心情。」鳳棲梧輕嘆一聲:

「明天你去替我將那些人的家人找來,希望在詳談之後,多少能夠找到一些線索。」鐵雁道:「以二爺的精明,一定會有所發現……」

語聲未已,正門那邊已傳來嘈雜的人聲。

鳳棲梧鐵雁一齊回頭,鐵雁隨即道:「又出了什麼事?」

鳳棲梧站起身子:「也許是中原五義的人來了。」放步疾奔了出去,鐵雁忙跟了上去。

他們才走到大堂石階下,兩個堂主已迎上來,急道:「二爺,中原五義」鳳棲梧道:

「在那裏?」

「不用半盞茶便到鎮口的了。兄弟們都已準備好,保管他們來得去不得……」

鳳棲梧笑笑:「他們難道真的以為可以將我們擊倒?」

鐵雁道:「也許有詭計。」

一個堂主道:「屬下已四面打聽過,除了東面那一行人之外,其他三面俱都未見敵蹤。

鳳棲梧道:「他們懂得伏擊大哥,絕不會孤軍深入來送死,吩咐三面的兄弟小心戒備。一一揮手,一個堂主疾奔了出去,鳳棲梧接問:「由東面來的,一共有多少人?」

仍留在他們面前那個堂主道:「約莫有百來人。」

鳳棲梧轉問鐵雁:「一切防備措施已經做妥了?」

「二爺放心。」鐵雁接道:「莫說百人,就是萬人也休想將這個鎮拿下來。」

鳳棲梧點頭:「切不可大意輕敵,小心為上。「一頓又接道:「鳴鐘示警。」語聲一落。身形亦動。

鐵雁急步相隨,那個堂主卻向鐘樓奔去。

還未到上府大門,凡個幫眾已牽着馬奔來,鳳棲梧鐵雁雙雙上馬,策馬飛奔。

才奔出長街,沉雄的鐘聲己然驚破靜寂長空,遠遠傳開去,數不清的燈籠隨即四面八方亮了起來,不到片刻,整個鎮已然光亮得有如白晝。

一個個手執兵器的幫眾緊接着奔出,有條不紊的奔向不同方向。

鳳棲梧鐵雁的後面也很快跟上了數十個幫眾。

鎮後面是大江,設有木排,其他三面都築上高牆,在高牆之外還一條護壕,引入江水,雖然不過兩丈來闊,若是弔橋給收起來,要攻入這個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弔橋現在已給收起來。

鳳棲梧在牆下勒住坐騎,左右早已有幫眾迎上來將之拉下。

牆頭上也早已立滿了幫眾,手執弓箭與各種兵器,鳳棲梧奔上牆頭,遠遠已看見一條火龍向這邊迅速接近。

一個堂主隨即道:「二爺,那就是中原五義的人。」

鳳棲梧微一頷首:「鎮外的兄弟全都已回來?」

「都已在候命出擊,二爺,這一次要他們來得走不得。」

鳳棲梧道:「吩咐各位兄弟,沒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離開崗位。」那個堂上應聲退下,鐵雁一旁插門道:「二爺,你看他們用什麼陰謀詭計?」「看不出。」鳳棲梧冷笑:

「除非他們全都瘋了,否則絕不會就以百人之力正面攻擊我們。」語聲未已,夜風已然吹來急驟的馬蹄聲。鐵雁道:「奇怪到現在為止,另外三面仍然沒有任何的發現,那若是只有幾個人,起不了多大作用,若不是,我們的人似乎不可能完全沒有……」

鳳棲梧截道:「只要各位兄弟提高警惕,不管是什麼陰謀詭計,相信我們都應付得來。」鐵雁點頭,回首望去,更多的燈籠己亮升起來,非獨鎮內,就是鎮外,亦能夠看出老遠。曹廷鬍子玉亦看到鳥鎮的燈光大盛,聽到那一下鐘聲。「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曹廷第一句就是這樣說。

那不過片刻,在他們前面不太遠的地方就逐漸亮起來,使他們看到了整個鳥鎮的輪廓。

鬍子玉半眯起眼睛,緩緩道:「那隻不過千盞燈籠。」曹廷道:「也是說,他們最少有過千的人可以攻擊我們。」他們兩騎奔在較前面,那些弟子策騎緊跟着,看見前面的亮光,無不露出驚異的神色。鬍子玉無意回頭望一眼,道:「大哥,你考慮清楚了?」

曹廷點頭道:「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鬍子玉嘆了一口氣:「希望鳳棲梧如你所說,是一個還講理的人。」

「這也是我們惟一的希望。」曹廷亦自嘆了一口氣:「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讓鳳棲梧清楚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鬍子玉回頭望一眼那些弟子,道:「用我們全部人的性命去證明那是事實?」

曹廷搖頭道:「我們原是打算乘勝追擊,才將他們帶來,他們也以為已經將鳥幫的主力殲滅,才毫無畏懼。」

鬍子王道:「我們也是的,甚至懷疑原是鳥幫鴿組的人的說話,但現在看來,我們若只憑這些人,除非對方那些燈籠只是虛張聲勢,否則只怕難免全軍覆沒。」曹廷忽然一笑:

「幸好講理是絕不用這麼多人的,我一個便可以。」語聲一落,勒注坐騎。

鬍子玉一面勒馬一面道:「片面之詞,不足為信,怎少得了小弟?」

那些弟子很快追近,紛紛將坐騎勒住,鬍子玉隨即道:「鳥幫的勢力證實在我們之上,我們兄弟考慮清楚,決定不牽累任何人。」

燕南催騎再上前兩步,道:「那麼多師兄弟死在他們的手上,怎能………曹廷截道:

「生死有命,況且我們也殺了他們不少人。冤冤相報何時得了?」

一個弟子應道:「只怕鳥幫的人不是這樣想。」

鬍子玉道:「不管我們能否說服他們,你們回去之後,立即遷避他處。」

一排十二個弟子隨即從旁策騎上前,為首一人接道:「我們十二人卻是必須追隨前去。」

那些都是原屬鳥幫鴿組的人,鬍子玉一皺眉,說道:「你們為了師門,通風報信,不惜背叛烏幫,他們是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們的家人都在幫內。」鬍子王曹廷一聽,不由得面面相覷,那為首的鴿子按道:

「即使我們都忍心棄子拋妻,也沒有用的,鳥幫從來不會放過叛徒,那怕十年,二十年,也要將叛徒抓回去治罪。」

曹廷嘆息道:「難為你們了。」為首的鴿子道:「弟子等只想問師尊一句話。」

曹廷道:「你們是要知道這件事到底誰是誰非?」「正是。「」非獨那十二個鴿子,所有弟子連燕南在內都以切望的眼神看着曹廷。

曹廷又一聲嘆息。道:「這件事兩方面都沒有錯、只錯在為師五人早年不慎開罪了一樣東西,風生那樣做也完全是身不由己。」

「一樣東西?」燕南脫口一聲,其他人亦無不一臉詫異之色。

曹廷點頭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到現在仍然是一個謎。我們傷害了那樣東西之後,原以為事情完結的了,那知道她並沒有滅亡,竟到了鳳生那邊,對我們採取報復。」燕南等人仍然是一臉詫異之色,曹廷也知道,除了他們兄弟之外。其他人實在很難明白那到底是什麼事情。曹廷看了看他們,接道:「這種事就是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除非親眼目睹,在風生襲擊我們之後,我們若是能夠保持冷靜,先避免與風生正面衝突,再探查出真相,事情也許不會弄得這樣壞,可是大家當時都非常激動。」燕南道:「鳥幫的人現在也是必有這種情緒,未必會讓兩位師叔伯有說話的餘地。」

曹廷道:「到這個地步,已經很糟了,我們若再不說話,鳥幫整個迷失,後果更不堪設想。「目光落在那十二個鴿子的面上,道:「你們跟去也好的,若是鳳棲梧不讓我們有說話的餘地,總要有人將我們的話記下來。」

燕南搶著道:「弟子也去走一趟。」

曹廷考慮了一下,終於點頭道:「至於其他人,還是回去一個弟子道:「既是如此,我們索性留在這附近接應。,,曹廷終於同意,一揮手,與鬍子玉繼續前行。燕南與十二個鴿子跟了上去,其餘的人隨即將火把熄滅兩旁散開。鳳棲梧看着那條火蛇停止前進,散斷,陸續熄滅,只剩下十來點,毫無反應,到那十來點火光再向前移動,嘴角才露出一絲冷笑來。

鐵雁即時道:「他們難道是要部份誘我們出擊,部份向我們暗襲?」

鳳棲梧搖頭:「即使鴿組背叛我們的那些人全部死光了,他們多少也應該知道我們的實力,知道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鐵雁道:「那是給我們的燈光嚇著,大部份的人臨陣退縮?」

「到底是怎樣,很快就會有一個明白的了。」鳳棲梧盯着那繼續接近的火光。

那的確沒有要他們等多久,曹廷等十五騎便已奔到來,看見那些鴿子,鳥幫上下無不顯得異常激動。

「叛徒!」不知那一個當先叫出來,其他的也跟着高聲大叫,亂成一片。

那若是亂箭,跟着曹廷鬍子王那十二個鴿子已經變成刺謂,他們坐在鞍上,腰身原挺得很直,到了壕前,已變得很苟倭,現在更就不由得一個個垂下頭去。

曹廷鬍子玉燕南無不替他們難過,卻都沒有說什麼,他們都不喜歡說廢話。

燈光照射,壕中的水流有如一條閃亮的銀帶,自下望上去,那道高牆更覺得高不可攀。

曹廷三人從未到過這地方,遠看雖然已覺得這地方不尋常,走近了,才發覺這地方的險固仍然在他們意料之外,他們若是明攻,莫說百來人,就是十倍這數目,亦未必能夠將之攻鬍子玉終於一聲嘆息,道:「大哥的決定,果然沒有錯。」

曹廷亦自嘆息:「鳥幫能執綠林牛耳,威震天下,事實有他們成功的地方,她利用鳥幫向我們報復,也選正了對象。」

「叛徒」之聲仍然不絕於耳。

曹廷鬍子玉的對話也只有燕南才聽得到。

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不明白那到底什麼回事,頭才抬起來,就發現鳳棲梧正在盯着他。

鳳棲梧的目光是那麼冷酷,只看這目光,燕南絕不相信這一次鳳棲梧仍然會對自己刀下留情。

鬍子玉接道:「鳳生可不在,難道真的已倒下?」

曹廷道:「他到底怎樣,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了。」鬍子玉道:「鳳棲梧看來很冷靜,這對我們多少也許有些幫助。」

曹廷淡然一笑,勒穩胯下已被驚嚇著的坐騎。

喝罵聲終於逐漸停下來,曹廷這才一抱拳,振聲道:「中原五義曹廷胡於玉率領門下弟子到來拜訪鳳幫主………下面的話還未接上,喝罵聲又起,鳥幫一眾顯得更激動。曹廷鬍子玉燕南總算清楚他們喝罵什麼,那十二個鴿子亦惶然抬起頭來,一個失聲道:「幫主死了?

鬍子玉看了曹廷一眼,只是笑了笑,卻笑得那麼苦澀,曹廷並沒有作聲,只是望着鳳棲梧。

儘管喝罵,那些鳥幫的弟子沒有一個將箭射下來,雖然他們表現得已恨不得射出那麼一箭。

他們絕無疑問都受過嚴格訓練,也絕無疑問,對鳳棲梧絕對服從,在未得鳳棲梧命令之前,不會輕舉妄動。鳳棲梧出奇的冷靜,一直到那些烏幫弟干停止了喝罵,才應道:「家兄已去世,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曹廷看了鬍子玉一眼,鬍子玉松過一口氣,只要鳳棲梧肯跟他們說話,事情便有希望了。「難得鳳公子如此胸襟一」曹廷目光一抬,話才說到這裏,已給鳳棲梧截住:「這是廢話,我只要你們說清楚,此來是戰是降?」曹迂一怔,道:「中原五義絕下會降服任何人,戰與否,以決定在公子。」風硒悟道:「江湖人以血還血,何須再問?」鳥幫弟子轟然齊應,曹廷高聲道:「公子難道不想知道何以有這種事發生?「鳳棲梧劍眉一揚,道:「個是不想知道,只是在未明白你們的來意之前……」

曹廷道:「我們的來意,就是要說清楚………鳳棲梧截道:「你們一共來了百多人,其他的那裏去了?」曹廷道:「等在路上,我們只是不希望再有不必要的傷亡。」目光轉向那十二個鴿子:「他們所以跟來,只因為非來不可。」

鳳棲梧道:「他們本來就是你們的弟子。」鴿首插口道:「因為佩服幫主的為人,才投到鳥幫,那知幫主竟然偷襲……」

鳳棲梧截道:「這件事是我大哥不對還是怎樣且不說,你們加入鳥幫,並沒坦白說出你們的本來身份,則絕無疑問。」「那是因為我們恐怕傳出去……,,鳳棲梧喝道:「你們若是一片誠意投靠我大哥,又怎會在乎別人說話,鳥幫之中,不管名門弟子出身,卻不見他們象你們這樣。」

「我們承認是……」

「牆頭之草,首竄兩端,你們若真的是佩服幫主,則如何能忍心看着他與一群兄弟踏入充亡的陷阱?」「幫主夜襲我們五師叔……"「你們已知道誰是誰非的了?」「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通知鬍子玉暫避一時就是,"曹廷插口道:「這倒不能完全怪責他們,是我們兄弟會商決定……」

鳳棲梧冷笑道:「那他們怎麼不阻止幫主與一群兄弟的前去,只要那一戰能夠避免,大家總有機會坐下來談清楚。」曹廷嘆息道:「我們承認當時都非常激憤,完全沒有考慮到這方面,所以現在才……」1

鳳棲梧道:你們現在要談,只因為不能不談,這之前不談,眼看形勢不利才來談,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鬍子玉悶哼一聲:「那你到底打算怎樣?」

鳳棲梧道:。『只是要看清楚你們是否有誠意?」鬍子玉道:「要怎樣看?」鐵雁忍不住道::『先讓我們處決叛徒,以慰幫主與死難諸兄弟在天之靈。」鬍子玉尚未作答,鳥幫各人又叫嚷起來了,鳳棲梧等他們稍靜才道:「幫有幫規……」鬍子玉道:「可是我們也有我們的門規。」鳳棲梧冷笑道:「我只知道他們是鳥幫的人,不依幫規處置,難息眾怒,就是我願意談,鳥幫的人也會反對。」幫眾又轟然齊應,為首的鴿子面色灰敗,上前道:「二爺要怎樣處置我們?」鳳棲梧道:「我不是鳥幫的人,我不知道。」鐵雁厲聲道:「你們加入的時候念的幫規難道完全忘掉?」鴿首搖頭道:「我們死不要緊,只是我們的妻兒……」

鐵雁道:、:你當我們是什麼東西,你們已經反叛了,到現在為止,我們何嘗有片言遷怒你們的妻兒。」鴿首道:,。只要他們平安,我們便已經放心。」轉對群鴿道:。:你們聽到了,這件事我們並沒有做錯,只錯在我們不該既為中原五義門徒,又是鳥幫的一員。」群鴿無言垂下頭,鴿首又道:「事既至此,我們也只有依照幫規自行了斷。」群鴿尚未有反應,燕南已嘶叫起來:「你們並沒有做錯,為什麼……」鴿首截道:「燕師弟不必為我們說話,我們未得師長許可,擅投鳥幫,已是該死,身為鳥幫一員,竟然出賣鳥幫龍頭幫主,更是罪無可恕……」燕南道:「你們都是血性漢子,大師伯」曹廷揮手道:「我明白」接問鳳棲梧,「鳳公子能否等話口未完,一枝箭已「颶」地射向鴿首,快而狠准,但以鴿首的武功,要避開要擊下這枝箭卻是絕不成問題,所以曹廷鬍子玉並沒有飛身去撲救,到他們發覺鴿首木立不動,靜待死神降臨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箭直射入鴿首的眉心,鴿首慘叫中倒墜馬下。鳳棲梧霍地回頭,望向箭射處,道:「那一個?」一個漢子應聲躍上牆頭,嘶聲道:「不是他們反叛,幫主不會死,我三弟也不會死,趙勇未得命令,擅自放箭殺叛徒,也是該死!」左手拋弓,右手一柄短刀已反插進心窩,悶哼一聲,倒墮下高牆,「通」的掉進壕水裏。沒有人作聲,鳳棲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好!好漢子!」語聲一落,幫眾齊皆怒吼,群情洶湧。剩下那十一個鴿子也就在怒吼中一個個拔刀或刺進心胸,或抹進咽喉,濺血倒在坐騎下。燕南一旁看得真切,要救,卻不知該救那一個,怔在那裏,目毗迸裂,血淚奔流。鬍子玉偏過頭,不忍目睹。曹廷鬚髮皆顫,嘶聲道:「好,他們都是好漢子。」燕南咬牙切齒道:「大師伯」右手已按在劍柄之上。曹廷斷喝道:「你是要他們十二個就這樣死去,一些價值也沒有?」燕南如晴天霹靂,怔注在當場。曹廷接仰首,一字一頓道:

「現在可以談的了………鳳棲梧頷首,振吭道:「放下弔橋!」一頓,再吩咐:「鐵雁跟我來,其餘人緊守崗位!」身形倒翻,掠下高牆,躍回坐騎。鐵雁亦躍了下來,上馬緊跟着鳳棲梧,也就在這時候,「軋軋」聲響,那道弔橋緩緩放下。牆頭上的幫眾彎箭紛紛上弦,集中向著曹廷鬍子玉燕南等三人。曹廷的身子挺得筆直,胡於玉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燕南仍然一面的悲憤之色。弔橋落下,鳳棲梧即飛騎奔出,鐵雁緊緊相隨。兩騎先後在曹廷之前停下,鳳棲梧右手按著刀柄,雖然沒有拔刀,但絕對可以應付任何突然的襲擊。鐵雁的手緊握在雁翎刀柄上。曹廷看在眼內,搖頭道:「風公子還是不信任我們?」鳳棲梧冷冷的道:

「只憑十二條人命就要我們信任,那有這麼容易……」燕南叫出來:「姓鳳的」曹廷斷喝截道:「住口!」燕南恨恨的咬着嘴唇,雙拳緊握,鳳棲梧冷冷的看了他眼,沒有說什麼。曹廷反問:「以鳳公子的見識廣闊,可知道有什麼人在挨了十三槍,十七劍,二十三刀,再給扇骨痛扎,流星錘亂撞,仍然能夠活下來?」鳳棲梧沉默了一會,問道:「有什麼人?」「沒有」曹廷搖頭。鳳棲梧道:「那個人當然是死定了,但是你們的惡行卻給別人看,告訴我大哥……」曹廷道:「那件事發生在一人村。」鳳棲梧詫異的重複了這一句:

「一人村?」曹廷緩緩道:「出蘭州經永登上鳥鞘嶺,沿庄浪河前行,古浪后便是武威。」

鬍子玉接道:「那也就是薛平貴所謂一一馬離了西涼界的古涼州,最出名的一樣產品就是王蝦模家傳的狗皮膏藥,遠近馳譽,專治風濕。」。曹廷繼續道:「再西進永昌,即古沙陀國,更過,到山丹,便可以看見祁連雪峰,胭脂小山,霍去病大破匈奴於祁連,匈奴有首歌:『奪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善息,奪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鳳棲梧道:「我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麼地方。」

「然後就是張掖,漢書所謂『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腋,的張掖,西魏時更名甘州,出張掖西門,是流沙地帶,過高台便是酒泉,穿越大戈壁,是塞上第一雄關嘉峪關,再西進抵玉門,安西,疏勒河,便可看見瓜州古城,四周皆沙,堆積之間,幾與城齊,再進才是甜水井。」曹廷一頓才接道:「一人村就是在甜水鳳棲梧沉吟不語,曹廷看看他又道:「一人村只有一個人,乃敦煌縣府所派,除不必納糧之外,尚有一院平房可住,職責卻非常重要,非獨要供給旅人飲水管理住宿,還要警戒馬賊,負有放哨使命。」「你們到那兒幹什麼?」鳳棲梧忍不住問。曹廷道:「我們是追一個人追到那兒去。」「就是那個人?「鳳棲梧追問。

曹廷搖頭。「我們追的是一個採花賊,千里獨行。」鳳棲梧對千里獨行這個人並無印象。曹廷接道:「這個千里獨行在不足百里之內,先後姦污了二十七個女孩子,殺了四十六個人,其中三男一女,是我們的弟子。」「我們由中原西追至安西,幾次差不多要將他抓住,但都給他逃掉,到了瓜州古城附近,更就完全失去他的蹤跡,再過那附近只有甜水井有水可飲,所以我們追到了一人村。」曹廷嘆了一口氣說「那條一人村,的確只有一個人。」鬍子王補充道:「我們說的那個人就是這個人。」「一個女人。」曹廷又嘆了一口氣:「一個既年青,又美麗,身材又動人的女人。」鳳棲梧一怔:「怎會是一個女人?」曹廷道:「是一個女人本來不足為怪,卻怪在這個女人年青美麗動人。」鬍子玉道:「若是給千里獨行遇上,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女人,我們在驚訝之餘,不禁為之捏一把冷汗。」「她告訴我們,她叫做依依,看守那條一人村的人,是她的爹爹,早些時病逝,官府還沒有找到繼任的人,所以暫時由她來看着。」曹廷搖頭道:「我們當時都沒有考慮到這是否謊話,只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當時已入夜,我們也就在那兒住下鬍子玉接道:「我們給了她一些錢,叫她弄一些吃的/語聲甫落,他突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鳳棲梧看在眼內,一皺眉。曹廷隨即道:「她給我們弄來了一盤肉,味道很鮮甜,很可口,她告訴我那是免肉,我們卻從來沒有吃過那樣的免肉,卻只以為那是關外的烹調手法不同,怎麼也不到,那竟是人肉胡於王的表情變得更奇怪,曹廷的說話亦在寒噤下中斷。「人肉?」鳳棲梧看看曹廷,看看鬍子玉,看不出半點說謊的樣子。曹廷點點頭道:「也就是千里獨行的肉。」鬍子玉苦笑接道:「他殺了我們心愛的弟子,我們雖然有言恨不得寢他的皮,吃他的肉,但只是說說而已,做夢也想不到,竟然真的吃到了。」鳳棲梧不禁道:「那你們是怎會知道的?」曹廷嘆息道:「我們吃光了那盤人肉,仍然個知道,因為飽著肚子,索性四面搜尋一下我因為是老大,給留下來。」鬍子玉道:「這主要因為大哥不服水土,途中曾感染風寒,而我們亦只是打算四個人從不問方向四面隨便看看。」曹廷接道:「我一個人留在屋子裏,攤開地圖,正要推算千里獨行將會逃到那兒去,那個叫依依的女人就來了,送來了杯茶,她本來就是一個很動人的女人,那會兒更加動人。」鳳棲梧方待問,曹廷已說道:「她的領子敞得很開,俯身將茶放下的時候,甚至可以完全看見她整個胸膛,我年輕的時候曾經荒唐過一段日子,成家立室之後,已沒有在外面胡混,可是,我竟然禁受不住她的誘惑,貪婪的盯着她的胸膛。」曹廷垂下頭,鳳棲梧鐵雁這時候已開始相信曹廷他們的誠意,好像這種話,本不是曹廷這種身份的人還會說出口的。「然後她突然抱着我痛哭,懇求我帶她離開一一人材,帶她到中原。「曹廷說下去:

「好像她那樣美麗的女孩子,留在那樣的地方,絕無疑問是一件很令人可惜的事,跟着她說只要我答應,她願意一輩子侍候我,在我還沒有答應之前,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卸下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酮體,竟就與她立即在床上幹了那回事,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跟着就整個人都迷失了。」鬍子玉接道:「我闖進去的時候,大哥就像是一個白痴。」

鳳棲梧追問道:「你幹什麼闖進去,瘋了?」鐵雁冷笑道:「也許他是瞧上了那個依依,想不到卻給老大佔先。」胡於玉不以為意,自顧道:「我走了一段路,看見並無發現,回到那口甜水井旁邊,覺得有些渴,本待打一桶水上來喝幾口,那知道桶子是那麼沉重,我還以為那個桶子必定很大,水載得多,那知道越拉越覺得不對勁,及至拉上來,才發覺桶上倒著一個屍體,其他三個人那時候都已回來,聽得我驚呼,一齊走過來。」鳳棲梧道:「一具屍體便將你嚇成那樣了?」鬍子玉又打了一個寒噤,道:「那具屍體一絲血色也沒有,背上的肌肉不見了老大一片,那顯然是用刀割下來,割口亦毫無血跡,若是已死去多時的人,肌肉絕不會那樣鮮,若不是,怎可能沒有血?」鳳棲梧皺眉道:「會不會給井水浸洗乾淨?」鬍子玉道:「屍體只有頭腳部分濕水,而更令我們震驚的是那竟然就是千里獨行的屍體,然後我們想到了剛才吃的那些肉,每個人都想吐,再想到了大哥,怎麼我們那麼嘈吵也不見他走出來一看究竟?」鳳棲梧忍不住追問:「你們闖進去,除了發現白痴般的老大之外,還有什麼發現?」鬍子玉道:「那個叫做依依的女人赤裸著身子,怪可憐的偎在大哥身旁,當時我們都很尬尷,若非大哥神態有異,真的會先退出去,我們叫了幾聲,大哥都沒有反應,問那個依依,她卻只是流淚,三哥着急起來,衝出去拿了一桶水,依依要阻止,三哥已然將那桶水盡潑在大哥身上,大哥這才突然清醒過來曹廷道:「我醒來第一個感覺就是非常不悅,大家不錯是兄弟,但這種情形之下,他們也應該知道迴避才是,但到他們說吃的竟然是人肉,才轉為驚訝。」『依依仍然說那是免肉,但兔骨頭卻拿不出來,還有井裏的屍體,還有像千里獨行這種高手,竟然會倒在她手中,這所有的問題她都不能夠答覆我們,她也顯然不習慣這麼被人喝問,終於生氣了。「鬍子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若非目睹,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生氣起來,竟變得那麼可「是怎樣?」鳳棲梧急急追問。「她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本來白玉一樣的肌膚變得通紅,那給我們的感覺已不是美麗,而是恐怖。」鬍子玉搖頭接道:「人怎會變成那樣?」曹廷道:「當時我認為是一種邪門內功,他們卻認為她不是人,老五在惶恐中劈出第一刀,一場惡戰就那樣展開了。」鬍子玉道:「她全身赤裸,沒有兵器,只是用她的指甲將我們一一弄傷,那到底是她真的那麼厲害,還是因為她渾身赤裸,使我們下不了手,所以只有挨打,直到現在我們仍然想不透,就是五弟,也不知怎會砍出那一刀,事後他告訴我們,當時他實在很想殺人,而奇怪的是,我們也都有那種感覺。」

曹廷苦笑道:「那也許是因為吃了人肉的影響,總之,我們很想很想殺人,到全都傷在依依指甲之下,殺機更濃,依依當時不住笑,好像覺得很有趣,那又給我們一種被戲弄的感覺,大概因此原因,那一份憐香借肉之心沒有了。,,鬍子玉道:「當時大家都顯得有些瘋狂,也不知是怎的,她的一隻腳給我抓了一個結實,然後大哥的槍就刺進了她的身子。」「十二槍,老二剁了她十七劍,老五砍了她二十三刀,還有老三的流星錘。」鬍子玉接道:「還有我的扇。」曹廷苦笑道:「我們當時大概都瘋了,竟然會對一個女人這樣做。」「然後我們看到了亮光。」鬍子玉半眯起眼睛:那種亮光那像由那個女人的身上射出來,光亮得令人目眩,一閃即逝,到我們看清楚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倒下。鳳棲梧奇怪問道:「你們是真的看到亮光?」曹廷道:「一個人也許會看錯,可是五個人……"鬍子玉截道:「我們卻也不敢太肯定,那剎那,我們的腦袋完全空白。會不會是錯覺,誰也不敢說,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就在這時候發生了"鳳棲梧目光一緊,鐵雁亦呆視着鬍子玉。「那是血。「胡干玉的聲音陡然高起來:「大量的血由依依的身上流出來,很快便染紅了整塊地面,她的肌膚同時逐漸蒼白起來,最後變成死魚肉一樣,那些血繼續流過不休,一個人竟然會流那麼多血,實在難以想像,也是我們生平僅見。」鳳棲梧目光更緊,面色沉下來,一顆心亦同時沉下去,他想起了連雲庄密室內安順那個寵妾的屍體。胡於玉說的情形,不正是那樣?「她就像是血做的,血流盡了之後,肌膚便皺捂起來,豐滿的乳房甚至於癟萎縮。」鳳棲梧脫口道:「肌膚跟着也失去光澤,就像是蛆蟲,剛取出來的骨髓?」胡於玉曹廷齊皆一征,曹廷道:「我們的確有那種感覺,你鳳棲梧截口接問道:「那之後又怎樣了?」曹廷道:「我們呆到了天亮,屍體再沒有變化,之後我們遍搜屋內每一個角落,也沒有任何可疑物件發現,倒是從那口井裏再撈出了六具屍體,裝束雖然不一樣,死狀都並無不同,渾身的鮮血好像都給放盡。」鳳棲梧劍眉深鎖。曹廷跟着道:「之後,我們翻開了屋后兩個沙堆,發現了兩具馬屍,也是滴血無存,我們開始懷疑那個女人依依………胡於玉道:「那七個人與兩匹馬的血都是給她吸進了體內,所以她體內才有那麼多的血。」「吸血的女人……」鳳棲梧倒抽了一口冷氣。鐵雁再也忍不住悄聲道:「二爺,那兩條牛,還有我們那些不見了的兄弟。」他雖然放低了聲音,曹廷胡於玉仍聽得真切,一齊望着鐵雁。鳳棲梧突然問:「五位可記得,到達一人村是不是月圓前後?」曹廷道:「那是七月的十五。」鳳棲梧沉默了下去,鐵雁驚訝的看看曹廷三人又看看鳳棲梧,雖然沒有說出口,這表情己無疑告訴曹廷等人月圓前後鳥幫也曾出過怪事,與他們所說的有些相似。兩條牛,失蹤了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曹廷正要問,鳳棲梧已道:「那之後又怎樣了?」曹廷道:「我們帶着疑惑的心情回中原,之後雖然沒有任何事發生,經過多年才將之忘掉,想個到二十年後的今日那個女人才向我們報復」鳳棲梧又沉默下去,鬍子玉接着說道:「令兄問我們,有沒有忘悼我們做過的那件事。他是問最糟的一件,也只有這件、曹廷道:「但他若不提及那十二槍,十七劍,二十三刀,我們還省不起來。」鬍子玉呻吟著道:「當時即使有他人在一旁,但除了我們,除了她本人,有誰會清楚?」鳳棲梧不由點頭:「怎麼你們不跟我大哥說清楚?」鬍子玉苦笑:「令兄若非己迷失,相信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既然迷失了,在當時那種環境,還有什麼話能說得動他,相信就是閣下趕到來,亦難以令他改變主意。」鳳棲梧仰首向天,沒有作聲,鬍子玉接道:

「站在我們的立場,雖然知道是怎麼回事,除了一戰之外,亦無選擇。」曹廷嘆息道:「這種事無疑難以令人置信,卻是事實。」鳳棲梧接問道:「你們要說的只是這些?」曹廷道:

「令兄是怎樣的一個人,閣下應該比我們更明白,令兄什麼時候變成這樣,鳥幫之中發生過什麼事情,與我說的是否有關係,閣下亦應該清楚,這件事雖然是怪異一些,我們似乎只有接受。」鳳棲梧冷笑道:應否接受,有待事實證明。」曹廷道:「在我們來說這是報復,對其他人來說卻是一場災禍,我們何妨先將這場災禍中止,待事了之後,才了斷彼此間的恩怨?」鳳棲梧道:「我們需要考慮。」曹廷道:「我們可以等。」鳳棲梧沉吟道:「那邊不遠有一座空置的農莊,你們可以暫時留在這裏。」曹廷毫不猶疑的道:「好,我們就等在那兒。」「請一一」鳳棲梧伸手送客。曹廷一抱拳,勒轉馬頭,燕南旁邊急問道:「這十二個師兄「他們的家人都在烏幫,留他們在這裏,不是更適合?」曹廷神色黯然,策騎緩緩離開。鬍子玉無言跟着離開,燕南看在眼內,亦只好跟在後面。鳳棲梧目送他們離開,沒有動,腦海中卻沒有平靜過,不住翻騰,鐵雁呆望着鳳棲梧,亦沒有作聲。走出了老遠,曹廷仍是頭也不回,也沒有作聲,鬍子玉終於忍不住道:「老大,你看姓風的會不會相信我們的話?」曹廷道:「一定會。」鬍子玉輕「哦」一聲,曹廷接道:「你難道看不出,就是他們也不清楚鳳生與我們之間有何仇怨?而且鳥幫之中顯然也曾發生一些極不尋常,也不能夠解釋的事,那與我們所說的,也顯然大有關係。」鬍子玉忽然發出了一聲苦笑。曹廷當然明白鬍子玉的心情,嘆息道:「這種事,我們雖然是當事人,仍然是滿肚子疑惑,其他的更就不在話下。」鬍子玉道:「大哥真的相信依依那樣子仍能夠活下來?」曹廷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解釋這些事?」燕南脫口道:「怎會有這樣的人?」「那是什麼東西,現在有誰能夠肯定?」曹廷亦苦笑起來。燕南嘆了一口氣,道:「那種事,真的有?」曹廷道:

「自古以來,不少人說過一些令人難以相信的遭一1遇,我們雖然不知道那是否完全的胡謅,卻也不能夠完全否定,因為,不見過並不等於不存在。「…燕南不能不同意。曹廷接道:「我們當時吃的是人肉,是絕不會錯的,既然有吃人肉的人,就是有吸人血的人亦不足為怪。」燕南沒有作聲,只是搖頭。洱前行,那幢農莊已在望,曹廷突然勒住了坐騎-一群人立時從前面林了里奔出來,正是他們的弟子。看見這些忠心的弟子,曹廷鬍子玉無不感慨之極。他們都是無辜的人,只因為一片忠心,被牽入這件事之內。這真的是一場災禍,到什麼時候才終結。目送曹廷三人消失,鳳棲梧仍然呆在那兒沒有移動。鐵燕看出他是在沉思,不敢驚擾,幾個要出來的壇主都被他揮手示意回去。鳳棲梧其實是在將風生性情大變前後的事情反覆細想。開始是由婷婷被擄,他獨闖連雲庄,那之前,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入了連雲庄之後,也沒有,一直到他押著安富步出密室當時他只是想尋回婷婷的屍體。到他進入了密室,下了石階,碎去珠簾,看到了地上的血那具倒在血中的女屍。血都是由那具女屍流出來,而那具女屍的情形與曹廷子玉說的並沒有不同。萎縮皺癟的肌肉,乾癟得有如兩個空布袋的乳房,那麼年輕的女人,死後的肌膚怎會變成那種樣子?安順曾說過婷婷已經嚼舌自盡,當時似乎並沒有說謊的必要,那只有令鳳棲梧更憤怒。死的應該是婷婷,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憐憐的死屍。安富說憐憐是一個女妖精,既可愛,又可怕,「小妖精,這三個字與「淫婦」那兩個字似乎已沒有多大分別。他甚至默認與憐憐私下勾搭上,安家兄弟雖然是黑道中人,對於這種事,相信他也不會那麼隨便,而他言下的意思,顯然那是由於憐憐挑逗。鳳棲梧不由想到去年中秋髮生的事。風生極少會醉酒,但那天夜裏竟然會醉到與婷婷發生關係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奇怪?而鳳生更不是那種重色輕義的人。鳳棲梧也清楚記得鳳生當時並不像醉得那麼厲害,正如他在連雲庄大堂看見安順。這兩件事是不是太巧合?」然後鳳棲梧想起婷婷當時的話。她說的若全都是事實,那個憐憐的行動非獨有些瘋狂,而且邪得很。安順既然與憐憐幹了那回事,似乎沒有殺她的必要。婷婷跟着的說話,卻似乎不像說謊,可是以平日膽小的她,怎敢看下去?到他們離開的時候,安富的神態舉止也是妖異,那種像貓叫,像狼嚎的聲音,像野獸的爬行,現在想起來,一樣令人毛骨竦然。婷婷當時對自己的態度是否也有些陌生?跟着是那匹馬,不住悲嘶,尤其婷婷騎的那一匹,而鳳棲梧催騎接近婷婷的時候,他胯下的坐騎不是又悲嘶起來?馬若是因為都忠於安家兄弟,才作出那種反應,實在難以相信。那種反應與其說是討厭,毋寧說是恐懼。鳳棲梧現在卻才想到那會是恐懼。之後就是鳥庄總壇的突變。鳳棲捂沒有忘記那一輪明月給他的恐怖感覺,在發現鳳生婷婷二人在床上那剎那的驚訝。在他離開之後,鳥幫總壇就發生了那些怪事,那些被吸幹了的屍體,不就是曹廷鬍子玉他們說的那樣。跟着就是鳳生的襲擊中原五義。柴東升一家雞犬不留,以風生的為人,怎會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情?那完全是一種報復。鳥幫的人都聽得很清楚,十三槍,十七劍,二十三刀……風生是為了倒在中原五義手下那個人報仇。鳳棲梧卻完全不知道,也從未聽過鳳生提及這件事,他們是兄弟,什麼事不知道,什麼事不可以說?那難道是婷婷進入鳥幫總壇之後才有的事情。鳳生也是在有了婷婷之後,變了另外一個人,烏幫總壇也是在婷婷進入之後,出現了種種奇怪的事情。月明之夜,豬牛雞鴨等大叫大鳴,跡近瘋狂。十一個小夥子無故失蹤,被發現的屍體滴血無存,兩條牛也一樣,突然倒斃,咽喉破裂……鳳生不時將臉埋在冷水中,是不是為了頭腦需要冷靜一下?什麼事令他那麼煩惱。鳳生臨終的那種凄涼的笑容,那兩顆眼淚,還有那無聲的兩個字「災禍」,又在鳳棲梧腦海中浮上來。災禍這難道還不是災禍?方才自己不也是幾乎迷失在婷婷的挑逗中?鳳棲梧機伶伶突然打了個寒嘩。依依,憐憐,婷婷……連名字也竟然是這麼巧。鳳棲梧霍地回頭,道:「隨我來!」策騎往弔橋奔回。高牆上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有的目光都充滿了疑惑。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一回事,鐵雁也一樣不知道鳳棲梧在打什麼主意,雖然想問,但到底沒有問,默默跟在鳳棲梧后回。進了門,鳳棲梧一揮手,道:「拉上弔橋,小心看守,任何人未經我許可,若擅自進出,格殺勿論!」他的話聲異常沉重,也異常認真,面容肅穆,絲毫笑意都不見。那些幫眾齊應一聲,弔橋旋即軋軋的拉起來。高牆前面的空地上,悍立着的十隊手執兵器,隨時準備殺奔出去的幫眾,鳳棲梧在他們面前一轉,道:「你們都隨我來。」策馬往前行。眾人齊應一聲,魚貫跟在鳳棲梧鐵雁身後,步履整齊。鐵雁終於忍不住問:「二爺,到那兒去?」「總壇」鳳棲梧一字一頓:「找一個人,問清楚一件事。」鐵雁知道那是什麼人,沒有問那是什麼事,緊跟在後面。長街到處燈火輝煌,鳳棲梧一騎走在最前,目光亦逐漸亮起來,一路上他都沒有再說什麼,帶着一群人默默走向前。經過詳細的考慮,他已經知道要問什麼。婷婷仍然一個人守在靈堂內,只是已經沒有流淚。也許她的眼淚已經流干。她垂著頭,眼蓋亦垂著,一個身子動也不動,面容亦無變化,泥塑木雕也似,看來卻仍然是那麼漂亮動人。靈堂中香燭長燃,煙飄鐐繞,燈火凄迷,煙飄到婷婷的身上,彷彿就粘凝在那)L,由淡而濃。婷婷逐漸迷離在煙中,看來是那麼的不真實。馬蹄聲、腳步聲由遠而近,婷婷似置若罔聞,毫無反應。風從門外吹進,衣袂聲響,鳳棲梧當先走進來,後面跟着鐵雁、內外四個堂主、四個舵主。鳳棲梧率先在鳳生的靈前跪下,叩了三個頭,跟着他的人跟着叩頭,眼瞳中都露出疑惑之色,就是鐵雁也不例外。

婷婷沒有回禮,維持原來的神態,絲毫不變。鳳棲梧接着在婷婷的面前跪下:。『嫂嫂

婷婷這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第一句話卻是:『曹廷鬍子玉走了?」鳳棲梧反問:「是誰告訴嫂嫂他們走了?」婷婷道:「有關係么?」鳳棲梧道:「我們問過靈堂外面的兄弟,不見嫂嫂外出,也沒有敢進來驚擾嫂嫂。」婷婷道:「我只是猜想。」鳳棲梧接問:「那麼嫂嫂可猜想得到他們到來說過什麼婷婷道:「我只知道他們是殺你大哥的仇人,而你竟將他們放走了。」「他們沒有走遠,我所以放走他們,是因為我絕對有把握將他們抓回來,只要我能夠肯定他們該死。」「他們難道不該死?…「大哥雖然是死在他們手上,卻也殺了他們不少人,當他們甘願一死來請我們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們便不該拒絕。」婷婷道:「看來他們的口才遠遠在我之。」鳳棲梧接道:「胡家莊一役之前,我不知道大哥在什麼時候,又為了什麼與中原五義結下了仇怨,鳥幫所有的幫眾也全部不知道,但他們都甘心為大哥賣命。」

「甘心便成了。」「聽他們說,大哥找中原五義,是因為中原五義曾經嚴重的傷害了他的一個好朋友。」鳳棲梧一頓接道:「大哥不惜傾盡鳥幫的所有人力,為那個人來報仇,那個人當然是他的好朋友婷婷道:「這大概沒有什麼不對。」「沒有。「鳳棲梧道:「胡家莊前,隨去的兄弟都聽到,中原五義曾經聯手將那個人刺了十三槍,砍了十七劍,剁了二十三刀,還以扇骨扎臉,流星錘痛擊。」婷婷接問:「你見過這樣殘忍的人沒有?鳳棲梧搖頭:「我也沒有見過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下仍然能夠生存,關於那件事,曹廷鬍子玉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仇人的話你也相信?」「只要是真話我就相信。」「那是真話?」「他們說得很真實,雖然他們說的是我從來沒有聽過,也似乎沒有可能發生的事,但我仍然覺得他們不是在說謊。」「所以你放走他們?」「主要是因為他們說的話令我聯想起一件事「鳳棲梧重重一頓:「嫂嫂大概還沒有忘記在連雲庄密室我們看見的那具不停流血,頭顱給剁下來的女人屍體。「那是憐憐的屍體。」「一個屍體怎會有那麼多的血?」婷婷淡然一笑:「我說我不知道。」鳳棲梧又道:「近年來總壇這兒有十一個人無故失蹤,只有一具屍體被發現,那具屍體滴血無存,就像當年一人村甜水井所找到的屍體。」婷婷道:「說得大遠了。」鳳棲梧道:「我其實只是想問嫂嫂一件事。」婷婷道:「沒有人會阻止你。」「嫂嫂到底是什麼人?」

「婷婷。」婷婷好像覺得很可笑,失笑起來鳳棲梧一聲嘆息,婷婷接問道:「你可以問我,關於我的任何事。」

鳳棲梧道:「要問的已問了,只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嫂嫂答允。」

婷婷說了一句令所有人齊皆怔住的話。「只要你不是在這個時候要我嫁給你就成了。」

鳳棲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只是斗膽請嫂嫂將舌頭伸出來,讓我看清楚。」

這一次到婷婷怔住了,鳳棲梧接道:「這只是一件小事。」其他人亦無不甚感詫異,看看婷婷,又看看鳳棲梧。鳳棲梧一些也不像在說笑,目光的的,盯穩了婷婷。婷婷呆了好一會,又笑笑,道:「你一定要看?,,鳳棲梧道:「我不想用強,嫂嫂堅持不肯,那也是無可奈何。」婷婷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清楚的好,」

鳳棲梧道:「事情到這個地步,卻非弄清楚不可。」

婷婷笑問:「你對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凶?難道真的因愛成恨?」

鳳棲梧道:「嫂嫂沒有必要說這些話。這對你我都無好處,對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

婷婷道:「你真的懷疑我已不是你深愛的婷婷?」

鳳棲梧冷冷的道:「我只是要嫂嫂伸出舌頭來看看,嫂嫂何必說這些廢話?」

婷婷嬌笑道:「你最好還是不要看,否則,你一定後悔。」鳳棲梧道:「這之前我所做的事情已經夠我後悔的了。」

婷婷道:「你是說你將我救出連雲庄,將我帶到來這裏?」

鳳棲梧道:「也許都是。」哼婷笑起來,銀鈴也似的笑聲,很動聽,在場眾人的心情也竟然要在笑聲中動搖。鳳棲梧也不例外。舌綻春雷,突然大吼一聲:「別笑!」

喝聲震動靈堂。眾人的心神亦為之一清,婷婷的笑聲沒有給喝停,但聽來已弱很多,鳳棲梧接道:「這是什麼時候,嫂嫂競笑得這樣開心,難道不覺得過份?」

蟀婷笑笑問:「這也是你對嫂嫂的態度?」鳳棲梧臉一寒,道:「都是廢話,嫂嫂再不張開嘴巴。伸出舌頭來,我們可不客氣了。」

婷婷笑容一斂,道:「鳳棲梧,有生之日。你都會力今夜的事情後悔。」鳳棲梧道:

「除了這些廢話之外,你不懂得說其他的了。」「就是廢話,也只有這一句的了。」婷婷終於伸出了她的舌頭,只是短短一一截,這卻已足夠。

燈光照射之下,鳳棲梧看得很清楚,婷婷的舌頭異常鮮紅,近舌尖寸許,一條淺紅色的傷痕橫過,顯然是曾經斷下來。

婷婷的眼睛同時大亮,鳳棲梧目光深注,那剎那不由得一陣目眩,婷婷的雙瞳彷彿就是兩個漩渦,非獨目光,鳳棲梧的靈魂也不由自主投進去。

鐵雁也就在這個時候脫口叫出來:「二爺…他站在鳳棲梧身後,一樣看見婷婷發亮的眼睛,遠比別人強烈,卻沒有鳳棲梧所受的影響那麼大,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睛,當然想不到那一聲驚呼,反救了鳳棲梧。那一聲若是再遲一些,鳳棲梧也許已迷失。「二爺」

一聲,鳳棲梧渾身一震,目光一清,婷婷的目光卻一黯,嬌靨接紅起來。

鳳棲梧一皺眉,彷彿已知道那剎那發生了什麼事情,目光一緊,道:「果然不出所料。」

婷婷的舌頭緩緩縮回,道:「看清楚的了。」

艷鬼借女屍還魂祟仇人

鳳棲梧道:「安順並沒有說謊,婷婷事實寧死不屈,斷舌自盡。:婷婷冷笑:「婷婷現在不是仍然活生生站在你面前?」鳳棲梧雙眉深鎖,道:「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你並不完全是婷婷。」婷婷連聲冷笑,鐵雁以下,所有人都露出詫異之色,看看婷婷又看看鳳棲梧。

鳳棲梧接道:「一人村甜水井的依依是你,曹廷他們雖然將你傷害得很厲害,但卻沒有將你完全毀滅,那逃來的一部份繼續進入了第二個女人的身體,仍然活下來。」

、婷婷冷笑道:「說下去。」鳳棲梧道,「那個女人就是憐憐。」

婷婷搖頭道:「我著是能夠這麼幸運,中原五義怎能夠活到現在?」

鳳棲梧道:「你多次的投入脫出,到我闖入連雲庄之前,才投入憐憐體內,誘惑安家兄弟。」

婷婷道:「那是我遇到的最強的一家人了。」

「可是到你知道了婷婷與我的關係,於是便毅然毀去了憐憐的肉身,再投入婷婷體內。」婷婷道:「我的目的不是你,是鳳生,我也不知道鳳生會來得那麼快,只知道跟着你,始終會有機會見到鳳生。」

鳳棲梧道:「你已經知道中原五義的勢力有多大,一直在找一個大的靠山,能夠毀滅中原五義的靠山。」。婷婷道:「我本來已準備要安家兄弟動手的了,可是我知道,鳥幫更適合。鳳棲梧再問:「是因為你的迷惑,我大哥才會向中原五義採取行動。」婷婷嘆息:"可惜我忘記了二點,你大哥實在太自負,烏幫之內不幸又有中原五義的弟子,否則這件事,應該會做得更好。」鳳棲梧道:「你就是為了要報復那麼不停進進出出?」

婷婷嘆息道:「這種日子可不是容易過的,若不是報復,我實在懷疑能否支持到現在。」鳳棲梧道:「那個依依難道是你的真身?」

「是我寄居的第一個女孩子。「婷婷猶有餘憾的:「她本是龜茲王朝的公主,"出遊遇着馬賊給擄到一人材,那些馬賊原是要拿公主動索龜茲王金銀珠寶,貞烈的公主卻斷舌自盡,我正好來到,就像進入婷婷的體內那樣進入了她體內,第一件我要做的當然就是殺掉那些馬賊,然後回龜茲,做我的公主。」

鳳棲梧問道:「千里獨行那個時候來了?」婷婷道、:「殺他並不困難,我原是不想殺他的,尤其當我從他的口中知道龜茲只是一個小國,中原更廣闊華麗,可是他卻不肯帶我回中原,因為在中原,他已無立足之地,所以我只有寄望追來的那所謂中原五義。」

鳳棲梧道:「這是說,你對中原五義一些惡意也沒有?」「「但他們竟然那樣對我。」

婷婷咬牙切齒的:「當時我就發誓要報仇,要他們絕子絕孫,死乾死凈鳳棲梧輕嘆一聲。婷婷接問:「他們若是對你說實話,大概你也不會否認我並沒有開罪過他們。」

鳳棲梧沒有否認。

婷婷痛恨的接道:「他們卻這樣,我的報復是不是過份?」鳳棲梧道:「對他們來說也許並不過份,可是對其他的人……"婷婷道:「就說你大哥好不好,若不是心懷邪念,我能夠要他怎樣?」

鳳棲梧稍作沉吟道:「那些幫眾怎樣難道就錯在他們投靠錯了對象?」

婷婷道:「未嘗不可以這樣說。」

鳳棲梧道:「這樣說來,你做的每一件事其實都大有道理。」婷婷道:「這也是你說的,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說服你。」鳳棲梧道:「那你要怎樣?」

婷婷道:「你們喜歡怎樣便怎樣?「鳳棲梧一聲:「好」婷婷忽又道:"但你得當心,我整個身子都是婷婷所有。」

鳳棲梧沉聲道:「那我更就不能讓你再拿着她的身子做壞事!」

婷婷反間道:「你說的是那方面?」

鳳棲梧道:「人死入土為安。」婷婷嬌笑道:「這句話不錯,卻要看你的本領。」

鳳棲梧冷笑道:「你若有本領,便離開婷婷的身子,出來跟我們拼個高下。」

「我只怕嚇着你們。」婷婷繼續笑個不停,那種笑聲,以至語聲,都有說不出的怪異。

鳳棲梧忍不住又鳳:「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婷婷反問:「有什麼東西可以進入一個人的身體,能夠使那個死人復活,有什麼東西?」

鳳棲梧怔在那裏,一個鳥幫的堂主脫口一聲:「鬼!」這個字幾乎引起所有人的共嗚,鐵雁隨即道:「鬼焉能白晝現形??」那個堂主道:「傳說不錯是這樣,到底是不是……可不敢肯定。」

另一個堂主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那種東西。」鐵雁皺眉道:「那該是魂魄,不是聽說,一個人的魂魄可以走進另外一個剛死的人體內,借屍還魂?」

鳳棲梧沉聲道:「傳說是這樣,但又有誰親眼見到?」鐵雁道:「中原五義不都是……」鳳棲梧道:「他們其實什麼也沒有看到,否則他們應該警覺了,這些年來,也不會過得這樣子舒適。」

鐵雁道:「二爺的意思……」

鳳板梧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要我們將她趕出來不就清楚了。」

所有人都同意,婷婷嬌笑道:「那麼還不動手?,鐵雁隨即橫移三步,那些堂主舵主同時腳步移動,將婷婷包圍起來。鳳棲梧立在原地,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你自動出來還是要我們趕出來。」

婷婷笑問:「這有什麼分別?」

鳳棲梧一怔,冷應道:"沒有。」那你們動手就是了,婷婷悠然雙手一分,衣衫無聲的落下豐滿的胸膛,纖細的腰肢,渾圓的小腿,燈光下散發着異樣的光輝。

誰也不能否認,這實在是一個完美的酮體,毫無暇疵,婷婷一舉手一投足,更就充滿了強烈的挑逗、誘惑。

所有人目定口呆,鳳棲梧也不例外,而且感覺前所未有的難堪。一股怒火陡然由他的心底冒上來,他的右手同時握住了刀柄,「嗆嘟」拔刀出鞘…

凄迷的燈光下,那柄刀仍然發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刃身兩面那兩條狙槽更令人觸目,彷彿隨時都有血滴下來。

婷婷目光落在刀上,忽然間:一你真的這樣狠心?」鳳棲梧發出了一聲怒吼,人刀合成一道奪目的光華,飛射婷婷。

婷婷帶着銀鈴也似的嬌笑聲飛退,那種速度竟然會在鳳棲梧刀勢之上,在她後面的一個舵主拔刀方欲阻止,婷婷已到了他的面前,豐滿的胸膛,差一點壓住他的面上。

那個舵主不由一呆,也就在這剎那,婷婷的右手已然握住了他的咽喉。

慘叫聲中鳳棲梧刀到,婷婷赤裸的身子卻已從那個舵主頭上翻過,右手順勢一甩,那個舵主便飛向鳳棲梧。,他的咽喉上已然多了五個指洞、,五股鮮血疾射了出來,射向鳳棲梧面門。

鳳棲梧刀一轉,偏身同時那個舵主的屍體便從他的身旁飛過,摔在地上。」

婷婷沒有乘機向鳳棲梧出手,赤裸的身子飛掠上鳳生的銅棺。閃亮的銅棺,閃亮的女人闌體,那兩樣色澤的對比,前所未有的強烈,而婷婷姿勢之美妙、更是罕見她沒有再動,與銅棺彷彿混為一體,彷彿凝成一個玉像。那簡直就是一個絕世雕刻高手的絕世傑作,既完美。又妖異完美妖異得令人魄動心驚,令人要為之窒息,-鳳棲梧一動心神,突然怒喝道:,「下來!」

婷婷置若罔聞,只是笑望着鳳棲梧,一雙眼睛又亮起來,而且開始變,由淡而濃,逐漸變成碧綠色,變得就像是一對貓眼。

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無不由心寒出來,鳳棲梧也不例外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到底要變成怎樣?

他們不由自主的在等。

婷婷的雙瞳更亮,更詭異,突然將右手移近櫻唇;輕舔五指上染的鮮血。

鳳棲梧暴喝一聲,刀一引;飛取婷婷的咽喉,這一刀更急更勁,銅棺兩旁的恬樟都給刀風激蕩得疾揚了起來。、,婷婷貼著銅棺倒飛,才到了銅棺的後面,銅棺的棺蓋突然堅起來。鳳棲梧的刀急回,那快棺蓋繼續向他疾壓了下去,凌厲之極。

靈堂上的燭火、燈火同時冒起來。

鳳棲梧一陣窒息的感覺,們身急閃,棺蓋落在地上,方磚碎裂。

燭火燈火那剎那已然冒起了尺多高,「突突"的作響。鳳生的屍體旋即從棺中坐起來。

所有人震驚,鳳棲梧亦不由自主倒退了三步。婷婷跟着從後面轉出,偎在風生的一側,嬌笑不絕,起伏的胸膛,扭動的身子,看來更誘惑。鳳棲梧他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屍變——」鐵雁呻吟一聲。

婷婷嬌笑着招手:「來一」在他身側不遠的一個舵主怪叫一聲,縱身撲去、手中一對雙鋒筆飛旋急刺。

「婷婷嬌軀一縮;鳳生同時轉身,雙睛怒突,那個舵主心頭一震,脫口一聲:「幫主——」語聲未落,鳳生的右拳已痛擊在他的面門上,他慘叫着倒飛出去,撞在牆壁上,爛泥般倒下,一個頭已裂開,鮮血腦漿四溢。

鳳棲梧嘶聲狂叫:「大哥一一」疾撲了上前。

婷婷身子倒翻,鳳生雙拳卻迎向鳳棲梧,動作雖然笨拙,力道卻是猛烈非常。

鳳棲梧刀一亮,矮身上了祭桌,偏身一欺,刀柄力撞在風生的小腹上。

「噗」的如中敗革,風生被撞得倒翻棺中。

鳳棲梧刀一引,削向婷婷,一面大叫:「棺蓋"鐵雁應聲雙手捧起棺蓋,狂沖前去。鳳生屍體一挺,又要站起來,鳳棲梧狂叫弓身,一一時力撞在風生胸膛上,硬硬將他擊回去,鐵雁的棺蓋迅速送到,「轟」地壓上,鳳棲梧身形卻往上拔起,斬向婷婷。

婷婷這時候就像是一個影子也似貼在一幅白幔上,鳳棲梧刀未到,她又已掠起來。

白幔在鳳棲梧刀光中斷下,婷婷卻掠上了一條橫樑,一隻貓也似蹲伏在那裏。

三個堂主凌空拔起來,纓槍,十三節軟鞭,二十四枝喪門釘一齊襲向婷婷。

鳳棲梧左手一抓斷幔,真氣一提,亦自向婷婷飛斬過去。

婷婷的身子剎那又往上拔起,兵器暗器齊皆落空,迎著婷婷去勢的承塵同時有如被狂風吹卷,「拍拍」的一片片飛舞,碎裂,承塵后的瓦面亦碎裂飛舞起來,出現了老大的一個洞,婷婷也就從這個洞飛出去。

在場所有人的衣衫亦同時獵然飛揚,瓦礫塵灰木屑飛揚下,那四個堂主六個舵主不用吩咐,分從門窗竄出追截婷婷,鳳棲梧人刀化成一一個光球,卻從那個洞追出去,鐵雁只恐有關,緊跟在鳳棲梧後面。

靈堂外聚滿了鳥幫的弟子,聽得打鬥聲,兵器已紛紛出鞘,只等一聲令下,便衝殺進去。

瓦面裂開,他們不由都仰首上望,只見在瓦片紛飛中,一個渾身赤裸,晶瑩發亮的女人竄了出來,看清楚是幫主夫人,更無不怔住在那裏。

一個堂主即時從堂內竄出,振吭大呼:「莫放走那個女人!」

眾人如夢初覺,一齊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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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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