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

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

碼頭上,姬凝翠、單超登上了一艘浪里鑽,一名金家船幫的弟兄操舟,劃破碧波,捲起白浪,向著湖口馳去。

浪里鑽名副其實,而且夠快,沒一會兒工夫,便已駛出了湖口,進入了黃河。

只見湖口外,黃河兩岸,停泊着數艘雙桅大船,艙里不見燈,桅頂也沒有信號,每艘船上都是黑漆漆的,讓人難以辨別,究竟是那艘船是哈三的座船。

姬凝翠問那操舟弟兄道:「哪一艘船是你們金家幫的?」

操舟弟兄看了一看,旋即抬手一指對面三艘大船,居中那一艘道:「那一艘便是。」

姬凝翠點頭道:「咱們劃過去吧!」

單超道:「河水流得這麼急,這艘小船過得去么?」

操舟弟兄笑道:「您老放心,這艘小船在我們金家船幫人手裏,就是橫過長江三峽都輕而易舉。」

隨着他的話,小船破浪前進,斜頂水流,往上駛去。

的確,操舟的弟兄一非誇口,二非吹噓,小船在急流中速度不減,而且乎穩異常,剛才是頂着水流上駛,如今過了急流,船頭居然正對着居中那艘大船。

單超忍不住嘆道:「南船北馬,果然不虛。」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停船!」

操舟的弟兄高聲應道:「總舵來的。」

一道強光從那艘大船射了過來,立即把立身船上的姬凝翠,單超罩住,隨聽那話聲道:「停船。」

姬凝翠往後一擺手,操舟弟兄連忙把船停住。

大船上那話聲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我怎麼不認識你們?」

單超冷然道:「那不要緊,我們認識了姓哈的就夠了。」

「住口……我們船上沒什麼姓哈的。」

姬凝翠道:「你告訴姓哈的,德怡格格的侍衛求見,問他見不見面。」

忽聽另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讓他們上來。」

先前那人恭聲答應,揚聲道:「過來吧。」

浪里鑽駛近大船,船上人叫道:「等著放下單梯。」

單超道:「省省事吧,不用放什麼單梯了,老太婆,走!」

一聲「走」,兩個人陡然拔起,燈光中看,像兩隻大鶴似的落在了大船之上。

大船上站着四個人,一個在船邊,三個一前二后近艙門口,站在前面的一個,是個瘦削中年人,一臉的陰沉色,森冷目光一打量姬、單二人,冰冷道:「你們倆是德怡格格的侍衛?」

姬凝翠道:「不錯。」

瘦削中年人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德怡格格的侍衛?」

單超道:「你是跟我倆要腰牌?」

「不錯。」

「你不配看我們倆的腰牌。」

瘦削中年人臉色一變,旋即冷笑:「那我只好得罪了。」他跨步前欺,揚掌就抓單超。

姬凝翠雙眉一聳,冷喝道:「找死!」大袖一揮,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瘦削中年人被這一袖拂得悶哼踉蹌後退,他身後那兩個人色變探腰。

一聲冷喝傳了過來:「住手!」

艙門砰然打開,一名白面年輕人走了出來,冰冷的臉色,冰冷的目光,一一打量姬、單二人,冷然擺手:「請。」

艙里驀地燈光大亮,直瀉艙外,姬、單二人邁步走了過去。進艙看,艙里九個人,一個靠里坐着,穿一身錦袍,八個列兩旁,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身穿錦袍,靠里坐着的那個,正是哈三。

姬、單二人感覺得出,適才那年輕人,緊挨他二人身後而立,顯然,只要他二人有一點異動,年輕人必會馬上出手,那八名也會立即聯手搏擊。藝高人膽大,姬、單二人哪會把這陣仗放在眼裏。

姬凝翠冷然開口:「你就是哈三?」

哈三微一點頭:「不錯,我就是哈某人。」

單超道:「你好大的架子啊。」

哈三倏然微笑,道;「我是皇上的侍衛,你們倆是公主的侍衛,怎麼說,我也沒有站起來相迎的必要,是不是?」

單超勃然變色,想動。

姬凝翠道,「老單,改改你的脾氣,咱們不是來打架的。」

單超很聽姬凝翠的,當即又忍了下去。

哈三笑道:「沒想到德怡格格的侍衛,比我這個皇上的侍衛脾氣還大啊。」

姬凝翠道;「哈三,得過就要且過,我二位只認德怡格格,別的人一概不認,真惹火了我們倆,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呃,是么?」

「我二人知道你的身分,也明白你的出身,要是沒兩下子,也不敢跟你來這一套了,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你明白么?」

「你倒是實情實話。」

哈三點頭道;「不過恕我哈某人眼拙,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看出二位是哪一派的高人。」

「那麼你聽清楚了,他姓單,叫單超,老婆子我姓姬,叫姬凝翠。」

這才是人名樹影,哈三微一怔,臉色倏變,欠身道:「莫非『獨目天尊』、『辣手素心』二位?」

姬凝翠道:「你說呢?」

哈三轉變得真夠快,哈哈一笑站起,抱拳道:「恕哈三我有眼無珠,原來是當世兩位頂尖兒高人當面,德怡格格竟能請得二位,實在是朝廷之福。」

單超冷冷道:「老太婆,看來還是回武林的好,德怡格格的侍衛,反不如咱們原來名頭神氣。」

哈三賠笑道:「兩位請坐。」

姬凝翠道:「坐不必了,我們倆是奉命來請你上金家船幫的總舵去一趟的。」

「呃,有事嗎?」

姬凝翠道:「是這樣的,格格帶人攻陷了金家船幫總舵,不料他們暗發信號告了急,沒多久金無痕闖了來,被格格擒住,金無痕卻說是你的人,並且說你的船停在湖口外,格格不信,特命你去作個證。」

哈三「呃」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金家船幫所以告急,是因為格格……」

話鋒忽轉:「這倒是實情,金無痕已投效朝廷。」

單超道:「你跟我們倆說沒有用。」

哈三道:「格格怎麼會進襲金家船幫總舵?」他有點顧左右而言他。

姬凝翠道;「格格自然有格格的道理,你可以當面問問格格。」

哈三道:「兩位,我也有不到金家船幫總舵去的理由。」

單超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姬凝翠卻已淡然說道:「這麼說,連德怡格格也請不動了。」

哈三忙道:「姬婆婆可別給哈三戴這頂大帽子啊,哈三這身骨頭還承受不住,哈三多大膽子,幾顆腦袋,敢不應德怡格格宣召,只是哈三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麼苦衷?」

「事關機密,姬婆婆何必非問不可呢。」

「怎麼,連自己人也不能說么?」

「姬婆婆既然非問不可,我也只有據實相告了,哈三奉有密旨……」

「呃,密旨不許你到金家船幫總舵去?」

「那倒不是,而是密旨哈三即刻他往,另有任務,所以哈三不敢有任何耽誤。」

單超冷冷說道:「要是我們倆不來,你是不是也要即刻他往呢?」

「那當然,皇上的旨意,豈容耽誤,不瞞兩位說,我正準備下令開航,兩位若是遲來一步,就找不到哈三了。」

單超道:「要是你不出面作證,那金無痕的性命……」

「由兩位代為稟明格格,不也一樣么?」

「好吧!」姬凝翠一點頭道:「既然你另有任務,我們倆也不敢勉強你非去金家船幫總舵見格格不可,這樣吧,你給我們寫上幾個字,好讓我們回去交代。」

「寫字,寫什麼字?」哈三訝然問。

「只說明你奉有密旨,另有任務,不能去見格格就行了。」

「兩位回去代我稟一聲就行了,何必寫什麼字。」

「沒有你寫幾個字,格格不相信我們,以為我們辦事不力怎麼辦,格格的脾氣你是不會知道,一發作起來,是會要人腦袋的。」

哈三笑道:「兩位別開我的玩笑了,哈某吃了這麼多年皇俸皇糧,就從來沒有寫個什麼字據。」

單超冰冷道:「哈三,你幾曾聽說過,姓姬的跟姓單的,是隨便跟人開玩笑的人。」

哈三笑聲一斂道:「兩位真要我寫字據?」

姬凝翠道;「當然是真的。」

哈三道:「哈三要是不願開這個例呢?」

「好辦。」單超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為了我們自己這兩顆人頭兩條命,說不得只有勉強你寫幾個字了。」

哈三微一怔,旋即笑道:「兩位自信做得到么?」

單超獨目放光,煞威逼人:「你要不要試試?」

姬凝翠霍地轉臉沉聲道:「老單,你是來幹什麼的,打架的,怎麼還是改不了暴躁毛病,難道跟隨格格這麼久,還沒有磨盡你的火氣。」

單超威態一斂,道:「好,好,老太婆,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走,行了吧。」

姬凝翠冷然轉望哈三,道:「我剛才漏說了兩點,第一,格格要你去作證,非常重要,我勸你還是去一趟的好,格格要的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這整船人,說不定格格還有借重你的地方。第二,寫不寫什麼字,真要說起來,並無關緊要,跟隨格格這麼多年,要是連這點都讓格格信不過,我們倆大可以一頭碰死了,你真要是抗命,不聽格格宣召,即便是你奉有密旨,一旦格格鬧起來,我不信官家會舍格格而護你,歸根到底一句話,我看你還是勉為其難去一趟吧。」

哈三道:「姬婆婆,格格是要我帶着人一塊兒去?」

「是的。」

「可能格格對我還有什麼差遣?」

「不錯。」

哈三道;「既是格格要我帶着人去,那就可能有用我之處,既是有用我之處,我又怎敢抗命,只是倘若日後皇上責怪下來——」

「自然是有格格替你承擔。」

哈三一點頭道:「只要有姬婆這句話,哈三就放心了,玉嵐,吩咐開船。」

秦玉嵐恭應一聲,高聲喊道:「開船。」

艙外有人轟雷般應了一聲,隨聽鐵鏈、繩索響動。

哈三道;「兩位是坐自己的船,還是……」

姬凝翠轉望單超:「老單,讓小船帶路,咱們就坐這條大船進湖了。」

單超站起來走出艙外,陡聽他在艙外說道:「你前頭帶路吧,我們坐大船了。」

河面上傳來操舟漢子一聲答應,水聲響動,跟着,大船也動了。

當船緩緩駛過河面時,姬凝翠道:「你出京來,只帶這麼幾個人么?」

「是的!」

「是這麼幾個人,恐怕不夠用。」

哈三笑笑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哈三的這些人,都是衛隊中的精銳,久經訓練,智勇俱備,個個都能以一當十。」

姬凝翠「呃!」了一聲,目光掃視了秦玉嵐一下。

哈三道:「這是小徒,也是我的螟蛉義子秦玉嵐。」

「秦玉嵐」這三個字,姬、單二人聽說過了。「秦玉嵐」這個人,姬、單二人也有了相當的了解。

姬凝翠道;「好資質。」

單超道:「恐怕這就是接你衣缽的人了。」

哈三哈哈大笑:「單老此話,真是一針見血,玉嵐,過來見見『辣手素心』『獨目天尊』二位。」

秦玉嵐上前躬身施禮,道:「見過兩位前輩。」

姬、單二人淺淺答了一禮,姬凝翠道:「哥兒也列名衛隊了?」

哈三道:「他一直跟着我,壓根兒就是衛隊的人,簡直就是我的左右手。」

姬凝翠道:「那就難怪官家的秘密衛隊,這麼得官家寵信,那麼有效用了。」

哈三笑道:「姬婆婆誇獎了。」

說話之間,船已進入湖口,忽聽艙外有人道:「稟爺,裏頭有燈號打來,咱們怎麼回他?」

哈三面露疑色,望着姬凝翠道:「格格攻陷了金家船幫總舵,這打燈號之人——」

姬凝翠反應快,未加思索立即道:「金無痕是敵是友,猶待你一言,格格掌握著金無痕,金家船幫的人,還能不俯首聽命,要不然會有他們的人,為我倆操舟么?」

哈三臉上疑色消失,點頭道:「說得是,姬婆婆說得是,那麼,燈號怎麼回復法?」

姬凝翠揚聲道:「告訴他們,是姑娘跟着姓單的回來了。」

艙外那人答應了一聲,轉眼工夫之後,又聽那人道;「稟爺,前面水路放行。」

單超道:「姓單的、姑娘的船回來了,當然放行。」

哈三忽然站了起來,道:「兩位,咱們到外頭看看去吧。」

顯然,他是要到外頭去,憑他的銳利目光,觀看金家船幫總舵內的吉凶。

姬、單二人毫不猶豫,轉身當先行了出去。哈三跟出艙外,秦玉嵐跟那八名則緊隨身側。

站立船頭看總舵,只見碼頭上有幾點燈光,其餘各處則是黝黑一片。

哈三道:「金家船幫總舵,怎麼這等模樣?」

姬凝翠道:「劫后的金家船幫總舵,你還能冀望它是個什麼樣子。」

哈三哈哈一笑道:「姬婆婆說得是,劫后的金家船幫總舵,自不能冀望它燈火輝煌,有不平不凡之氣勢。」

秦玉嵐道:「義父,碼頭上,似乎也看不見幾個人。」

「那當然。」哈三道:「格格神威所至,能幸保性命的,恐怕沒幾個了。」

一頓接道:「只是,這湖面上的船,似乎不少啊。」

「船是不少。」姬凝翠道:「船上的人數加起來也頗可觀,只是群龍無首,若之奈何。」

「是啊!」哈三道:「金無痕掌握在格格手裏,他們哪一個敢輕舉妄動。」

秦玉嵐道:「事實上,這些人都是朝廷的人啊。」

姬凝翠道:「但願他們是,不過這還要等你義父一句話啊。」

就在說話之間,大船已靠穩碼頭。哈三舉目環掃道:「怎麼沒看見格格?」

姬凝翠淡然一笑道:「難道你還要格格來接船么?」

哈三忙道:「不敢,不敢,自該是哈三匐匍趨前拜謁,玉嵐,吩咐搭下跳板。」

秦玉嵐一聲吩咐,跳板立即搭下。

秦玉嵐道:「義父,都上岸去嗎?」

哈三道:「不必了,你留在船上吧,等候格格的令諭再行下船。」

秦玉嵐恭應聲中,哈三欠身擺手:「兩位,請。」

姬、單二人沒客氣,甚至沒有任何錶示,當先下船而去,哈三則帶着那八名貼身護衛下了船。

到了碼頭之上,哈三問道:「兩位,格格現在何處?」

姬凝翠道:「跟我們倆來吧。」哈三轉顧了一下,帶着那八名跟了上去。

姬、單二人在前帶路,一直把哈三帶進了敞軒,敞軒里,金無痕躺在地上,有四具屍首陪着他。

艾姑娘居中高坐,海珠、紫瓊則分隨艾姑娘身後、左右。

哈三把八名護衛留在敞軒外,整整衣衫之後,快步走進敞軒,躬身施禮:「卑職哈三,見過格格。」

艾姑娘微抬皓腕,淡然說道:「少禮。」

「謝謝格格。」哈三垂手微退,立於一旁。

艾姑娘指著金無痕,道:「這個人,你可認識?」

「回格格,此人卑職認識。」

「他說他已經投效了你,是朝廷的人,可是實情?」

「確乎如此。」

「這麼說,是我冤枉了他了?」

「格格明鑒,怎麼說是冤枉?」

「他是怎麼投效你的?」

「經由別人推薦的!」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少時日了。」

艾姑娘點點頭,目光一凝道:「哈三,你可知道,有人告你。」

「有人告我,有人告我什麼?」

「有人告你私自組織青龍社,圖謀不軌。」

哈三面色一變,旋即笑道:「格格,沒有這回事,哈三領秘密衛隊,何等身分,豈會組織什麼『青龍社』,何敢圖謀不軌。」

「不是我說你,是有人告你。」

「敢間格格,是何人誣害卑職?」

艾姑娘一指地上的金無痕,道:「就是他。」

哈三臉色一變,道:「這麼說,格格召來哈三,為的只是這件事,並不是讓卑職證明什麼了?」

「不,我是要聽你證明,證明他的話,也證明你自己清白。」

哈三很快地恢復了平靜,微笑道:「格格,要卑職證明自己清白不難,格格可以回駕大內,仔細問一問,哈三是何等忠誠,有多少功勞。」

「哈三,恐怕你還不知道,凡是跟大內有關的人,尤其是你們這些負有秘密任務的,你們的來龍去脈,以及你們的工作情形,我已瞭若指掌,誰知道得也不會比我多,我用不着再去問誰了。」

「這麼說,格格是確知卑職組織『青龍社』了?」

「我要是確知你組織了『青龍社』,圖謀不軌,心生謀叛,我就不會跟你羅嗦那麼多了。」

「格格恕卑職斗膽,格格既是沒有證據,自不能憑金無痕一面之詞——」

姬凝翠冷喝道:「哈三大膽。」

艾姑娘微一伸手,道:「嬤嬤,讓他說下去,我做事一向公正,尤其這種事,事關重大,更要不枉不縱,他有辯盡可以辯,有理由盡可以說。」

哈三欠身道:「多謝格格寬容。」

艾姑娘道:「哈三,我要是聽他一面之詞的話,你一進敞軒我就把你抓起來了,我所以沒有抓你,就是給你個申辯的機會,想聽聽你怎麼說。」

「格格,卑職自然是冤枉。」

「你可願跟他對質?」

哈三猶豫了一下,旋即道:「卑職願意。」

艾姑娘道:「嬤嬤,拍活他的穴道。」

姬凝翠虛空一指點了出去。

金無痕身軀一震而醒,入目眼前情景,臉色不由一變。

哈三的兩道銳利目光,落在了金無痕臉上,金無痕面有悸色,微顯不安,移開了目光。

艾姑娘目光如電,看得清清楚楚,道:「金無痕,不管你有什麼話,盡可以說,我保證任何人奈何不了你。」

哈三目中厲芒倏斂,道;「是啊,金無痕,有話你就說吧,只要不是無中生有,你在德怡格格的庇護之下,任何人奈何不了的.」

金無痕聽得滿面錯愕,怔怔地望着艾姑娘,沒做聲。

艾姑娘道:「我也不怕你知道了,我是當今皇上的德怡公主,我可以保護你,也可治哈三的罪,你聽明白了么?」

金無痕怔怔地點了點頭。

艾姑娘道:「哈三真組織了『青龍社』么?」

金無痕倏然定過了神,猶豫了一下,道:「你,你真是德怡公主?」

艾姑娘道:「你不相信,哈三,你告訴他。」

哈三道:「金無痕,座上確是德怡公主。」

金無痕目光轉動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哈爺有沒有組織什麼『青龍社』。」

哈三唇邊飛掠笑意。

艾姑娘卻平靜地道:「金無痕,剛才你是怎麼說的?」

「啟稟格格,剛才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哈三輕咳一聲道:「格格,足證卑職是冤枉的吧。」

姬凝翠道:「金無痕,你可是不相信格格能保護你不受任何人的迫害?」

金無痕道:「那倒不是,事實上我的確不知道——」

艾姑娘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金無痕,你是以為我跟哈三在試探你的忠誠,是不是?」

金無痕道:「這……」

艾姑娘道:「你要是這麼想,你就錯了,我不妨告訴你,大內早就接獲密報,有所謂『青龍社』暗中活動,圖謀不軌,但一直查不出來是誰,也一直掌握不住他們的行動,所以皇上才把我從天山召回來偵查此事,一方面由於我是皇上的女兒,可以信任,另一方面也因為我久在天山,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我偵查起來較為方便,我是個格格,皇上是我的爹爹,我總不至於跟青龍社有關係,生心謀叛吧!」

金無痕道:「這……」

「別誤了你自己。」艾姑娘道:「有話你還是從實說吧。」

金無痕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似乎仍是猶豫難決。

哈三道:「金無痕,只要你不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有話你盡可以說。」

金無痕看了哈三一眼,突然猛一點頭:「好吧,我豁出去了,哈三確實組織了『青龍社』。」

哈三臉色一變。

艾姑娘視若無睹,道:「空口無憑,你懂么?」

金無痕道:「我有證據。」

「你有什麼證據?」金無痕轉望哈三。

哈三目中倏現厲芒,冷冷地逼視着金無痕,道;「你最好拿出證據來,要不然的話,以我哈三的身分,是絕饒不了你的。」

金無痕陡然抬手指哈三,道:「解開他的衣裳,看他的前胸,刺有一條青龍。」

艾姑娘抬眼望向哈三。

哈三哈哈大笑:「金無痕,你想的好主意,格格金枝玉葉,何等尊貴,誰敢在格格面前赤身露體。」

艾姑娘道;「哈三,我不在乎,也不會怪罪於你,解開你的衣衫,讓我看看你的胸前。」

哈三欠身道:「格格,卑職不敢。」

艾姑娘說;「哈三——」

哈三道:「格格,卑職供職大內多年,深解皇律,倘若卑職因此獲罪,豈不是百口莫辯。」

「我說過不怪罪於你。」

「格格——」

艾姑娘嬌靨上倏現寒霜,冷然道;「哈三,難道你還要我立字據不成?」

「這個……」哈三略一猶豫,毅然點頭:「好吧,既然如此,卑職敢不從命,只是,格格,倘若卑職胸前沒有刺什麼青龍呢?」

艾姑娘道:「金無痕——」

金無痕立即道:「那是我誣告他,我任憑格格處置。」

「哈三,你聽見了?」

哈三欠身道:「卑職斗膽,願聽格格一句話。」

「好,倘若你胸前沒有青龍,我馬上殺金無痕。」

「多謝格格。」哈三又一欠身,目露精光,抬手一把扯開了錦袍。

艾姑娘等為之一怔,金無痕更是勃然色變。

哈三胸前一片黑茸茸的胸毛,哪裏有什麼青龍。

艾姑娘霍地轉望金無痕:「金無痕——」

金無痕叫道:「不,格格,我明明看見過他胸口刺著一條青龍。」

哈三冷笑道;「它不是真龍,難道它會借雷雨之勢,離我軀體,騰空飛去不成?」

一欠身,接道:「卑職敢請格格立斃金無痕。」

艾姑娘站了起來。

金無痕急叫道:「格格——」

艾姑娘道:「金無痕,你確見過哈三胸前刺有青龍,沒有錯?」

「絕錯不了。」

哈三道:「那麼如今呢,青龍呢,金無痕,口說是虛,眼見是實啊。」

拍手掩上了錦袍,道:「格格適才親口答應過卑職——」

艾姑娘凝目望哈三:「哈三,聽說你擅施各種藥物?」

「卑職不會,但卑職手下有此能人。」

「你手下的異人奇士不少吧?」

「不敢瞞格格,的確不少,他們來自深山大澤,可以說無奇不有。」

「是否有人能把一塊假皮貼在某人身上,讓人看不出來呢?」

哈三身軀一震,笑道:「格格說笑了,世上哪有這種人?」

「既有人能造人皮面具,又怎會沒有這種人?」

「這個……」

「哈三,你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哈三兩眼精光一閃;道:「卑職遵命。」

毅然走到艾姑娘面前。

艾姑娘道:「打開來。」

哈三抬手扯開錦袍。

艾姑娘凝目看了一陣,抬手往哈三胸前伸去。

哈三眉宇間飛閃殺機:「格格,男女有別啊。」

抬手往艾姑娘皓腕搭去。

只聽艾姑娘道:「哈三,你小看我了。」

她玉手疾翻,砰然一聲輕震,哈三飄身而退。

姬、單二人變色欺前,敞軒外八人也到了哈三身後,好快。

艾姑娘道:「哈三,你已不打自招了,是不是?」

哈三獰笑道:「你又能奈我何?」

「我馬上擒你回京。」

哈三哈哈一笑:「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德怡公主?」

艾姑娘道:「海珠,取出密旨給他看看。」

海珠探懷取出一卷黃綾,一抖而開。

哈三隻一眼,臉色大變:「好吧,是你逼我反,怨不得我。」

艾姑娘道:「擒下。」

姬、單二人閃身而動,哈三八護衛閃身迎上。

疾快三招,八護衛躺下四對。

哈三獰笑一聲攻向姬、單二人,姬、單二人雙雙出手。

又是疾快三招,哈家武學的確詭異不可測,難怪哈三能領秘密衛隊,姬、單二人竟未能得手。

人影閃動,微風飄起。

敞軒外多了兩個人,李燕豪、蒲天義。

哈三臉色大變;「德怡,哈三生心謀叛,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啊。」

艾姑娘道:「李少俠,這是我大清朝廷事。」

李燕豪道:「可是他奪我『虎符劍令』,只他交還『虎符劍令』,我立即把他交給格格。」

艾姑娘道;「哈三,還他『虎符劍令』。」

「不巧,『虎劍符令』不在我身上啊。」

艾姑娘喝道,「大膽,擒下!」

姬、單二人齊動,李燕豪也同時出了手。

哈三雙眉一剔,撮口發出一聲短嘯,然後雙掌翻起,再迎李燕豪、姬凝翠跟單超。

居然以一敵三,硬拼三位絕頂高手。

李燕豪與姬、單二人右掌探出,都是抓勢,如今一見哈三揮掌,自也變抓為劈,各自揮出一掌。

只聽一聲砰然大震,勁氣激蕩,罡風飛揚之中,哈三隻發出了一聲悶哼,李燕豪衣袂飄揚,姬、單二人卻各自微退一步。

單超臉色一變,震聲道:「這不是你哈家的武學,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哈三臉色有點發白,哈哈一笑道:「武功只能克敵制勝就行了,你管它是哪兒來的。」

單超還待再說。

李燕豪已然道:「哈三已然發出嘯聲示警,他船上的人聞聲一定會趕來援手,蒲幫主請代我傳令,擋他們一擋。」

蒲天義立即仰天長嘯,嘯聲中他身軀拔起,天馬行空般飛掠而去。

哈三冷笑道:「不要費心機了,只怕你們擋他們不住啊。」

李燕豪道:「那要試試看才知道啊。」

跨步欺上,探掌抓去。

姬凝翠冷喝一聲,也與單超同時出了手勢。

李燕豪跟姬、單二人甫自發動攻勢,只見碼頭方向夜空中火光一閃,緊接着火舌冒上了半空。

眾人為之不由一怔。

李燕豪等同時收手停攻。

哈三哈哈笑道:「行了,我也要來個火燒連環船了,你們等著瞧熱鬧吧。」

金太極喝道:「決去看看究竟。」

袁泰等立即轉身奔去。

這時,一片殺聲傳了過來。

艾姑娘冰冷道:「哈三,你該死。」

她嬌軀閃動,疾若閃電般向著哈三撲了過去。

好快的身法。

在場眾人,包括李燕豪在內,看得心頭方震,只見一條人影快如飄風,從外頭掠進來,迫向了艾姑娘。

李燕豪一眼就看出了來人是誰,嚇得心頭狂震,急急叫道;「姑娘速退。」

他喊得並不晚。

但是艾姑娘卻沒退,兩條人影乍合,沒聽見一點聲響,兩條人影倏然分開,艾姑娘滿頭烏雲披散而下,踉蹌而退,姬凝翠、海珠、紫瓊急忙扶住,道:「格格——」

艾姑娘嬌靨煞白,道:「我不要緊。」

再看來人,站立在哈三身邊,臉色也是一片蒼白,是個中年人,劍眉星目,膽鼻方口,俊朗異常。

單超暴喝一聲,閃身欲撲。

李燕豪急喝道:「單老,不可,此人是霍家主人,霍天翔霍大俠。」

此話一出,全場立即震住。

哈三陰笑道:「你們之中,到底還有人認得出他來啊,還算不錯。」

金太極輕叫道:「霍家主人霍大俠?」

艾姑娘道:「怪不得啊。」

無奇老兒道:「少俠,只要能把他擒住,我準保能讓他恢複本性。」

哈三哈哈笑道:「問題是誰擒得住他啊。」

不錯,一點都不錯。

姬凝翠冰冷道:「霍天翔,難道你變得一點是非都分不出來了嗎?」

霍天翔神色冰冷,沒有說話。

艾姑娘道:「嬤嬤,不要跟他說什麼了,現在他是聽不進別人的話的。」

哈三笑道;「看來只有我們德怡格格是個明白人,如今我有這麼一個保鏢護駕,你們誰能奈何我。」

只聽一陣衣袂風聲,蒲天義、冷超、袁泰等奔了進來,冷超與袁泰等渾身是血,神態怕人。

李燕豪忙道:「冷老,你——」

冷超道:「少俠,不要緊,死不了的,這都是拜霍大俠之賜啊。」

李燕豪霍然轉臉,目光如冷電,直逼霍天翔,道:「姨父——」

哈三道:「小子,你現在叫什麼也沒有用啊。」

金太極道:「蒲幫主,他們其他的人呢?」

蒲天義道:「死了不少,剩下的都逃回船上去了,有令嬡跟傅姑娘還在船上,我投鼠忌器,沒敢行動,咱們的人正跟他們對峙著呢。」

冷超咬牙道:「放心,還有哈三在這兒,他們不會跑的!」

哈三道:「你哈三爺么?你哈三爺現在也要走了。」

向著霍天翔一擺手:「開道。」

霍天翔霍地轉過身去,蒲天義、姬、單二人等,立即逼前一步。

李燕豪道:「姬老人家,不可做無謂的犧牲。」

艾姑娘道:「嬤嬤,讓他們走。」

姬凝翠立即恭應了一聲。

哈三得意一笑道:「霍天翔,走吧。」霍天翔邁步行去。

哈三緊跟在後。

蒲天義一揮手,帶着冷超等先退出去。

李燕豪等也腳下移動,跟了出去。

前後是包圍之勢地往外移動着,哈三道:「怎麼,你們還不死心么?」

李燕豪道:「只要你還在這座總舵之中,我自是不會死心。」

哈三道:「那麼你們就送吧,哈三爺馬上就離開這座總舵了。」

「等你離開以後,再說不遲。」

「你是說我言之過早?」

「不錯!」

「小於,那咱們就等著瞧吧,只等我離開了這兒,哼,哼,小於,你們等著江湖上的血風腥雨吧!」

「我還是那句話,等你離開以後,再說不遲。」

哈三笑了笑,沒再說話。

說話之間,眾人已到了總舵前的廣場之上。

廣場上伏屍處處,有哈三的人,有金家船幫的人,也有窮家幫的弟子。

李燕豪看得一陣悲痛,道:「姨父,你傷了不少人啊。」

哈三道:「他卻是不覺得啊。」

冷超突然停住,叫道:「少俠,不能再讓他們走了。」

哈三霍地轉過身去:「你打算怎麼樣?」

「姓冷的打算一條命換一條。」

「行,我成全你,過來吧。」

冷超鬚髮一張,就要撲,李燕豪飛掠而至,一把抓住了冷超:「冷老,不可。」

「少俠,你要知道,今天走了哈三,再找他就不容易了。」

「我知道。」

「今天走了哈三,明天江湖上就是一片血雨腥風。」

「我也知道。」

「您既知道,怎麼還……」

「我不得已,冷老,我要是不放他們走,眼前就要傷人,流不少血。」

「少俠,要是比起明天扛湖上要發生的,眼前傷的人,流的血,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了。」

「冷老,這道理……」

「少俠,冷超一條命換無數條,值得。」

「冷超,要捨命,自有李燕豪在,用不着您,何況此時此地舍一條命也未必有用。」

「可是……」

哈三突然道:「要飯的,你羅嗦完了沒有?」

冷超嗔目大喝:「鷹爪孫,閉上你的狗嘴,『虎符劍令』還在你手裏,今天是說什麼也斷然不會放你走的。」

哈三道:「那就試試看吧,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虎符劍令』並不在我身上。」

冷超要說話,哈三道:「不要慌啊,我話還沒有說完呢,『虎符劍令』雖然不在我身上,不過你們只要能制住我,自不愁追不回『虎符劍令』去。」

冷超道:「姓哈的,你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像個漢子說的話。」

一頓接道:「少俠,他說的很明白了,難道您……」

李燕豪霍地轉過身去,目注艾姑娘道:「艾姑娘,我把哈三交給你如何?」

艾姑娘立即應道:「可以,霍天翔呢?」

李燕豪毅然道:「我來勉力一試。」

哈三縱聲大笑:「居然把我們給分了,你們這麼有把握么?」

李燕豪道:「試一試總比不試好,要是連試都不試,哪裏來的機會啊。」

冷超大叫道:「少俠說得好,笨鳥兒先飛,姓冷的先試了。」

錯開面前的李燕豪,向著哈三劈出一掌。

冷超是恨透了哈三,這一掌他自是凝足了真力。

孰料,出掌相迎的是霍天翔,只聽砰然一聲,冷超被震得血氣浮動,退了兩步。

冷超勃然色變,還要動。

李燕豪一把拉住了冷超,道:「冷老,等等。」

哈三冷笑道:「李燕豪,你不顧那幾個人,不要那幾條命了?」

顯然,他指的是傅姑娘、金無垢等,李燕豪道;「恐怕我是顧不了了。」

哈三道,「你要知道,只要我一聲令下,那些人就會受盡折磨與羞辱,然後——」

李燕豪道:「哈三,你船上的那些人,若是敢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我會要他們十倍償還。」

哈三雙眉一剔,道:「李燕豪,難道你真不顧那些人了?」

李燕豪道;「冷老說的對,倘若我今天放了你,倘若我今天不追回『虎符劍令』,明天江湖之上就會有更多的人丟掉性命,傅姑娘她們幾位,只要明白這個道理,她們就不會怪我的。」

哈三哼哼一笑道;「既是這樣,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霍天翔,咱們闖吧。」

霍天翔還真聽話,揚手一掌劈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不願硬碰硬,傷了霍天翔,或是落個兩敗俱傷都不好,他閃身避過,並指點了出去。

霍天翔跟李燕豪這邊一交上手,艾姑娘立即帶着姬凝翠、單超攻向了哈三。

眼前的情勢立刻就明朗了,李燕豪苦鬥霍天翔,一時難分上下。

哈三以一敵三,獨斗三位絕頂高手,馬上就顯得力不從心,時露險象了。

蒲天義老經驗、老江湖,知道此刻唯一該擔心的地方是在船上,向著冷超遞出一個眼色。

冷超粗中有細,一點就透,沒吭聲地悄悄退走了。

這真可以說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龍爭虎鬥,真打得風云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幾十招過去,李燕豪、霍天翔仍未分出高下。

霍家稱當世第一家,霍天翔仍是霍家主人,自允稱當世第一好手,但是,他對眼前這位「虎符劍令」年紀輕輕的衣缽傳人,竟絲毫奈何不得。

足見,李燕豪一身修為是多麼高絕、多麼驚人。

在場觀戰的眾豪雄,一個個看直了眼,看張了嘴,被四下激藹的罡風勁氣逼得連連後退,居然都茫無所覺。

但是,只有李燕豪自己明白,他姨父,這位霍家主人霍天翔,的確不愧為當世第一好手。

可能是受了藥物的影響,使得霍天翔每次出手,都有一剎那間的獃滯,而李燕豪也就利用這剎那間的工夫,每每化險為夷,然後再出手反擊,要不然,李燕豪他應該已經落敗了。

霍天翔雖一時未勝,但卻已站穩了不敗的地位。

可是哈三就不同了,五十招一過,就顯得手忙腳亂了,在五十三招上,為躲艾姑娘威力無儔的一擊,讓「辣手素心」的辣手,在左肩后抓了一把,立即衣破,皮開、肉綻,鮮血馬上濕了半支袖子。

艾姑娘道:「哈三,你若是就此束手就縛,我……」

哈三不等說完,獰笑截口:「你做夢,哈三爺豈是束手就縛之人。」

突然一襲錦袍吹了氣似的暴漲,身軀疾旋,閃電般攻出三掌。

他這一招不但詭異,而且威力強人,把艾姑娘、姬凝翠、單超一起逼退了半步。

只這麼半步,哈三一個身軀陡地衝天拔起,向著總舵內騰射而去,誰也沒想到哈三會跑,大家都不由一怔。

「噗!」地一聲,李燕豪左肩被霍天翔右手小指掃中,衣服破了,皮肉也破了,左肩一破血染紅了一塊,大驚之餘,李燕豪奮力攻出一掌,逼得霍天翔往後一退,才使自己躲過了更大的傷害與危厄。艾姑娘等定過於神,她帶着姬、單二人,還有紫瓊、海珠追了去。

李燕豪見狀大急,但卻苦於不能分身。

就在這時候,蒲天義一聲:「少俠別急,老化子跟去看看。」

蒲天義如飛而去。

李燕豪跟霍天翔又交上了手。

口口口

突然間,哈三的船上暴起了殺聲。

冷超帶着人摸上船去了。

李燕豪更急,但卻不敢再稍事分心。

忽見無奇老兒向著身邊的金太極低低說了幾句。

金太極精神一振,立即招手把一名弟子叫到了身邊,低低交待了兩句,那名弟子如飛奔去。

沒一會兒工夫,那名弟子駕着一艘小船在碼頭旁邊出現。

金太極急忙向著李燕豪打了個手勢。

李燕豪跟霍天翔互換兩招之後,抽身一躍,掠上了小船。

霍天翔似乎遲疑了一下,也跟着一掠上了小船,向著李燕豪攻了過去。

李燕豪抬手封架,兩個人一在船頭,一個船尾,轉眼工夫就互換了三招。

船小,無法飛騰撲躍,無法挪動閃躲,兩個人腳下不動,僅只靠上半身移挪,攻守換招。

而這時,那艘小船像有人操縱似的,緩慢地離開碼頭,往湖中飄去。

霍天翔跟李燕豪只顧搏殺,似乎全然沒有覺察。

小船說是緩慢移動,其實也相當快,一轉眼工夫已然離開碼頭十餘丈遠,同時也遠離了所有的船隻。

突然,李燕豪在攻出一招之後,騰身拔起,就李燕豪騰身拔起的當兒,小船猛然一翻。

霍天翔覺出不對來了,也雙袖一抖,拔起了身軀。

而此刻李燕豪已是居高臨下,佔了優勢,人在半空一個盤旋,頭下腳上,俯衝而下。

雙掌揮出一股排山倒海勁氣,向著霍天翔當頭壓下。

很顯然地,李燕豪是想逼霍天翔下水

按理,霍天翔應該墜入水中。

但事情卻不那麼簡單。

霍天翔揚掌上擊,把李燕豪的身軀震得向上飛起,他輕飄地落在已然翻得底朝上的小船之上,李燕豪自己無處落腳,卻先掉進了湖水裏。

此刻,不遠處冒起個人頭,正是那名操舟弟子。

李燕豪懂水性,他一邊踢水,一邊叫道:「翻他下去。」

那名弟子頭一縮,沒入水中不見了。

李燕豪知道,那名弟子潛到船下做手腳去了,他緊盯着霍天翔腳下那艘船底朝天的小船。

轉眼工夫之後,那艘船猛一盪,卻聽得霍天翔冷哼一聲,船又不動了。

李燕豪知道,霍天翔使上了內家「千斤墜」,那名弟子扳不動船。

看樣子非得他幫忙不可了。

李燕豪猛提一口氣,身軀陡然拔起,帶着一大片水珠,向著霍天翔沖了過去。

霍天翔沉喝出掌,水珠四濺,李燕豪又落進了水中,而霍天翔自己也嘩啦一聲掉進了湖裏。

霍天翔應變快,人一落水,馬上探掌要抓小船,但此刻小船卻突然箭也似的竄出了丈余。

霍天翔沒有漂浮之物可抓,仍未下沉,他兩手拍水掙扎,可是,突然,他猛往下一沉不見了。

李燕豪知道,是那名弟子把霍天翔拖下了水底。

他也知道,霍天翔內功精湛,想把霍天翔翻在水底弄昏,恐怕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

這非得要他幫忙。

他一翻身潛進了水裏,水底睜眼視物,果然,那名弟子緊拉着一根繩子,另一端卻套在霍天翔一條小腿上,霍天翔腿拚命踢彈,雖然無法掙脫,但他氣不泄,水也無法進入他的口鼻之中。

那名弟子算是聰明,他沒有直接抱着霍天翔的腿,否則他非死在霍天翔的腳下不可。

李燕豪兩腳踢水,沖了過去,遙遙一指點向霍天翔,只見水中起了一條白線,霍天翔口鼻之中頓時冒起水泡,人猛一陣掙扎,然後再也不動了。

行了,那名弟子人往上沖,抱住了霍天翔,往水面騰起。

李燕豪跟了上去,兩個人合力把昏迷中的霍天翔弄上了岸。

金太極立即迎了上來,道:「少俠,把他交給我跟無奇賢弟吧,冷化子等已控制了船上的情勢,您請過去看一看吧。」

李燕豪道:「無奇老人有把握恢復霍大俠的神智么?」

金太極道:「無奇賢弟囑我轉奉少俠,半個時辰之後,他將交還少俠一個神智清醒的霍大俠,少俠放心就是。」

李燕豪未再多說,抱拳一聲:「有勞!」

轉身向著哈三那艘大船掠去。

他一個起落,已然到了碼頭,騰身拔起,直落大船之上,一眼便瞥見船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不少屍體,內中有哈三的人,也有窮家幫的弟子,看得他心中不禁一陣刺痛。

此刻船上靜得很,聽不見一點動靜,看不見一個人影,他揚聲發話道;「船上還有人么?」

只見一名窮家幫弟子,從艙里掠了出來,抱拳躬身:「見過少俠。」

李燕豪答了一禮道:「冷老已經不在船上了么?」

那名弟子道:「回少俠,總護法下底艙去了。」

「呃,幹什麼去了?」

「搜尋那秦玉嵐與幾位姑娘去了。」

李燕豪一怔:「諸位上來以後,沒見着幾位姑娘么?」

「沒有。」

「也沒有見着秦玉嵐?」

「不,秦玉嵐逃入底艙去了。」

李燕豪道:「那不是自投羅網了么,底艙入口在何處?」

「就在當中。」

李燕豪閃身進入艙中,只見一塊五尺見方的船板向上掀起,一座木梯通了下去。

他問道:「冷老可曾派有弟兄在上頭把守?」

「一共有五名弟子,分佈在各處。」

李燕豪沒多說,一聲:「諸位小心。」當即踏上木梯,拾級而下。

木梯底下掛着一盞燈,燈光微弱,照射不遠,藉這微弱的燈光,李燕豪卻看得一呆。

眼前橫著一堵木牆,牆上-列排著五個約莫長有五尺的圓洞,洞裏黑忽忽的。

底艙怎麼這個樣子,這是什麼?

整個底艙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好生詫異,忍不住叫道:「冷老,冷老。」

卻聽不見一點迴音。

怪了,就這麼大一個底艙,冷超等既在這兒,怎麼會連叫都聽不見,難道他們已經出去了?

李燕豪直覺地感到,這座底艙,有點怪。

他沉思了一下,矮身鑽進中間圓洞之中。

不進還好,一進圓洞,眼前情景頓變,剛在外頭看,只是一個洞,黑黑的,而如今,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條長長的甬道,雲霧迷漫,兩丈外看不見事物。

李燕豪馬上明白了,這座底艙確乎不簡單,有埋伏、有機關、是一種奇門遁甲妙陣、九宮八卦排列。

望身後,仍是通道,原來的圓洞已經不見了。

怪不得冷超聽不見他的叫聲。

怪不得秦玉嵐躲進了底艙。

這一座小小的底艙,簡直可媲美九天玄女的藏軍洞,能容納風雨雷電,干軍萬馬。

這是出自哪位奇人之手?

哈三手下真有這種奇才異士?

這,難不倒李燕豪。

李燕豪自忖不會被眼前的陣式困住。

他吸一口氣,邁步往前行去。

突然,遙遙傳來人聲,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話聲也很低微,聽起來,分不清是男是女。

李燕豪凝神聽了片刻,辨別了話聲傳來的方向之後,隨即凝功護身,向著話聲傳來處行去。

眼前是霧氣瀰漫的甬道,甬道壁赫然是由一塊塊的青石砌成的。

甬道壁上雖然沒有火把、燈火一類的照明物,但瀰漫的霧氣中,卻是有光亮透傳,人行走在甬道內,不虞看不見事物。

走了片刻工夫,眼前甬道突然一分為三,那遙遠的人聲,雖然是從中間一條甬道中傳送過來的,但是李燕豪卻走進了左邊一條甬道。

因為他知道,左邊這條路才是「活」路,走左邊這條路,才能找到那說話之人。

又片刻工夫,甬道走盡,眼前豁然開朗,只見甬道外是個看不見邊際的大廣場,又像個深澗幽谷,東一堆、西一堆的石頭散佈着,都有一片半人高的雜草,瀰漫的霧氣中,靜悄悄的,什麼也聽不見。

剛才的人聲哪裏去了?

難道不在這兒?還是李燕豪走錯了路?

應該都不是。

李燕豪有把握,他沒有走錯路,既然沒有走錯路,說話的人就應該在這兒。

可是,為什麼話聲靜寂,什麼也聽不見了呢?

李燕豪暗提一口真氣,揚聲發話:「何人在此說話,請出一見。」

話聲出口,只見回聲嗡嗡,卻聽不見有人答話,難道那說話之人已經走了?

李燕豪不禁有些詫異,二次提氣,方特開口。

突然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何人在此大呼小叫,擾人清修?」

李燕豪一聽就聽出來了,這冰冷話聲是從左前方兩三丈外,一座石頭堆後面傳過來的。

畢竟,李燕豪沒有走錯路。

他微微一笑道:「哪位高人在此清修?」

「跟你沒關係,何必多問。」

「我既然到了此處,總算彼此有緣,怎說沒關係?」

「好一張利口,有緣又如何?」

「有緣就應該請出一見,不要彼此當面錯過了。」

「你真要見我?」

「當然是真的。」

「你可知道,見我一面,是個怎麼樣的後果么?」

「不清楚,請教。」

「你可知道這兒是什麼所在?」

「哈三座船的底艙。」

「你敢直呼三爺為哈三?」

「有什麼不敢的!」

「那麼你定然是敵非友!」

「這話說的多餘,你早就知道了。」

「怎見得我早就知道了?」

「你若是不知道我是敵非友,怎麼會跟我談什麼後果?」

「好後生,聰明。」

李燕豪一笑道:「這叫什麼聰明,凡是稍具頭腦的人,都想得通這道理。」

「我不跟你在這話題上辯論,我告訴你,此處是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明明是哈三座船的底艙。」

「不,是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我也不跟你在這話題上做辯論,就算是幽冥世界,迷離幻境,又如何?」

「見我一面之後,就永遠別想離開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李燕豪一笑說道:「閣下,我能進來。」

「怎麼樣?」

「我既能進來,就能出去。」

「錯了,你進得來,未必出得去。」

李燕豪一笑,方待再說。

「先別誇口,你先回頭看上一看。」

李燕豪當真回頭看了一看,這一看,看得他不由一怔,眼前,本該是個甬道口的,事實上,剛才他是從甬道里出來的。

但是,現在甬道口已經不見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無邊際的汪洋大海。

他定了定神,回過頭來笑了:「這兒叫迷離幻境?」

「不錯。」

「不過是幻境耳,算不得什麼,不過……」

「不過怎麼樣?」

「我不能不承認,你們的神通不算小。」

「何止是神通不算小,這是真真實實的汪洋大海,你若是落入水中,非滅頂淹死不可。」

「跟外面湖水,只隔着一層船板而已,若是鑿穿了船板,水就更多了。」

李燕豪這話是話裏有話,是暗示那人,一旦鑿穿船板,什麼幽冥世界,什麼迷離幻境,全泡「湯」了。

那人哼哼一陣冷笑,道:「話是不錯,只是,誰敢鑿船?」

「有什麼不敢的。」

「後生,你不要你這些朋友的命了?」

「別恐嚇我,據我所知,他們已經不在這底艙里了。」

「既是這樣,你來幹什麼?」

「我來是為擒那秦玉嵐。」

「既然你不是來救人的,也不相信你的朋友還在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之中,那你為什麼不鑿船,還等什麼?」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願意用這一手。」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擒你的人吧。」

「不忙,艙頂有高手把守,我不怕他脫逃漏網,我想見見你,你還是讓我見上一見吧。」

「後生,你真要見我?」

「你閣下豈非多此一問。」

「你不怕出不了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

李燕豪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我若是不見你,難道你會放我出去么,未必吧?」

「好後生,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你既是非見我不可,那你就過來吧。」

李燕豪笑笑道:「樂於從命。」邁步走了過去。

他聽出話聲是從左邊前方一座石頭堆後傳出來的,但是如今他卻走向正前方兩丈外的一堆。

眼看快到那座石頭堆前了,他卻霍然轉身,閃電飄風般撲向右邊一座石頭堆后。

到了那座石頭堆后,眼前呈現一名道裝老者,面露驚慌之色,正準備挪動。

李燕豪笑道:「閣下,來不及了。」

道裝老者神色立即轉趨平靜,換上了一副冷漠神色:「後生,你果然不簡單,算你僥倖。」

「僥倖?」

李燕豪笑道:「你知道無奇老人此人?」

「當然知道。」

「你閣下的道行比他差多了,又豈能瞞得過我,你既然連我都瞞不住,又在無奇老人面前逞什麼能,露什麼強。」

「後生,住口!」道裝老者怒喝道:「無奇老兒是個什麼東西,他也能跟我比?」

李燕豪笑道:「幸虧這幽冥世界、迷離幻境中風不大,否則你閣下非閃了舌頭不可。」

李燕豪這話無殊火上澆油。

道裝老者勃然大怒,只見他臉色一變,厲聲道:「好後生,你敢!」

袍袖陡然一揮,向著李燕豪當胸撞了過來。

李燕豪側身往旁一讓,躲過一擊,右掌翻腕而起,五指已輕輕搭在道裝老者腕脈上,微笑道:「閣下,出手動武,恐怕你比我更是差上一截。」

道裝老者真是惱羞成怒,厲喝聲中就待掙脫李燕豪的五指。

他是用了力了,但是,他沒能掙脫李燕豪的五指,甚至連沉腕也沒能做到。

他機伶一顫:「你……」

「別你呀我的了,說吧,尊駕何許人,尊姓大名,上下怎麼稱呼?」

道裝老者道:「我不願瞞你,恐怕也瞞不了你,貧道叫一塵子,出身崆峒。」

「呃,原來是崆峒派的道長,沒想到崆峒派里還有這樣深諳九宮八卦、奇門遁甲的高人啊。」

「後生,你休要小視崆峒,崆峒盡多呼風喚雨、移山倒海的能人。」

「這麼說,道長你是崆峒派里最笨的了?」

一塵子氣灰了臉,厲聲道:「你……」

「道長,別你呀我的了,咱們說正經的,秦玉嵐在什麼地方,窮家幫的人在什麼地方,幾位姑娘又在什麼地方?」

一塵子厲聲道:「不知道。」

「道長!」李燕豪笑笑道:「你出身崆峒名門大派,又是崆峒派里出類拔萃的人物,身分地位自是高人一等,若是讓我扣著腕脈,逼供似的問,那對道長你的顏面,可不大好看哪。」

一塵子的臉色一連好幾變,道:「你既然無懼於眼前的幽冥世界,迷離幻境,你不會自己找么?」

「道長告訴我所在,不就省得我到處跑了么?」

一塵子雙目之中陡現厲芒,但很快地,他目中厲芒又消失了,神色轉趨頹廢,剛要說話。

驀地一聲沉喝傳來,一蓬黑霧罩向了李燕豪。

黑霧來自身後,李燕豪身後像是長了眼,抖手拋起一塵子往後一迎,飄身往左掠出丈余。

一塵於慘叫一聲落地,四肢掙動了幾下,不動了。

不遠處站着個青袍老者,一臉驚容,獨自發怔,李燕豪入目這青袍老者,也不禁為之一怔。

這青袍老者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駱宏勛。

「是你?」顯然,駱宏勛已然定過了神。

「不錯,是我。」李燕豪道:「沒想到在這兒又碰見了駱老,這世界可真小啊。」

駱宏勛臉上一陣陰晴不定:「你是來……」

「我的來意,駱老還用問么?」

「聽說哈三爺已進入金家船幫總舵了?」

「不錯,只是,我已來到此地,哈三的下場,駱老應該是不想可知了。」

駱宏勛臉上飛快掠過了一絲異樣神色,上前一步:「你們真制住哈三了?」

「在我上船之前,哈三已然逃入總舵之內,不過這座總舵四面環水,恐怕哈三已成瓮中之鱉了。」

駱宏勛臉上又一陣陰晴不定;「你,你是來找秦玉嵐的?」

「駱老料事如神,令人佩服。」

駱宏勛突一點頭道:「好,我知道他躲在哪兒,我帶你去。」

李燕豪聽得一怔:「怎麼說,駱老帶我去?」

「不錯,我帶你去。」

「駱老願意這麼做,必然有什麼緣故。」

駱宏勛咬牙道:「我為的是我的女兒,他根本不拿她當人,我心疼,我忍夠了,我早就想手刃這兩個賊,可是我不是他們的對手,也投鼠忌器,如今,你跟我走吧。」

駱宏勛邁步要走,李燕豪道:「駱老,且慢。」

駱宏勛停步凝目:「怎麼,你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令嬡的情形,我想像得到,我只是要問問駱老,有幾位姑娘……」

「幾位姑娘怎麼樣?」

「金姑娘、傅姑娘,還有令嬡駱姑娘,她們現在何處?」

「我只知道小女在何處,別人我就不知道了。」

「呃。」

「哈三跟秦玉嵐,根本不拿我父女當人,你以為他們會讓我父女知道什麼?」

李燕豪看了駱宏勛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麻煩駱老帶路吧。」

駱宏勛話沒說,邁步就走。

突然,一個陰惻惻話聲傳了過來:「駱宏勛,你該死。」

駱宏勛方機伶一顫,緊接着手按心口,悶哼倒地。

這變故太快,快得連李燕豪都沒來得及救援。

駱宏勛猛揮手:「別管我,小女,快,快。」

李燕豪猛悟,提一口氣,飛身追了過去。

瀰漫的霧擋住了視線,但李燕豪憑着敏銳的聽覺跟高絕的身法,轉眼工夫之後,他已看見了前面疾奔著一條瘦高黑影。

李燕豪猛提一口氣,舌綻春雷,霹靂大喝,大喝聲中,身軀竄起,脫弩之矢般往前撲去。

前頭黑影似是知道難逃追捕,忽然撲倒,就地一滾,竟然不見了。

李燕豪急收勢停住,竭盡目力,略一環掃,只見兩丈內除了幾座石頭堆著,別無他物,心知那人必然藏在某一堆石頭堆后。

他鬆了一口氣,至少那個人沒有跑掉,對駱天嬌的性命,構不成威脅。

他當即發話說道:「朋友,除非你比-塵子高明,否則,你還是自己走出來吧。」

他說他的,沒有反應。

李燕豪一聲冷笑道:「既是非讓我請不可,好吧。」

他揚掌劈向一座石堆,砰然聲中,嘩啦一陣,那座石堆倒了。一條黑影從另一座石堆后竄出,要跑。

李燕豪豈容他再跑,身軀閃動,一步跨到,正好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大驚收勢,一個倒翻要往裏跑,而,李燕豪已然探出了右掌,閃電般抓住了那人的右小腿,他恨那人殺了駱宏勛,五指用力,叭地一聲,那人腿骨盡碎,慘叫聲中,昏死落地。

李燕豪鬆了手,也看清楚了那個人。

瘦高個兒,一身黑衣,鷂眼鷹鼻,滿臉陰狠色。

李燕豪一指點下去,那人大叫而醒。

李燕豪抬腳跺在他胸膛之上:「你殺了駱宏勛,秦玉嵐的所在,我只好找你要了。」

「我,我不知道。」

顯然逞硬,李燕豪腳下用了力。

李燕豪腳下這一用力,無殊一座小山壓在瘦高漢子胸膛之上,瘦高漢子不能呼吸了,臉色憋紅了,眼珠也凸出來了,他受不了了,只見他急揮着手憋出了一句;「我說,我說,」

李燕豪腳下微松,道:「說吧,我聽着呢。」

瘦高漢子直喘,手指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李燕豪收回腳道:「這樣吧,你帶我去吧。」

瘦高漢子翻身躍起。

李燕豪一把抓住了他,道:「別跟我耍什麼花樣,除非你自信比我快,動作比我快。」說完了話,李燕豪鬆開了他。

瘦高漢子一句話沒說,邁步行去,李燕豪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瘦高漢子帶着李燕豪往前走,片刻工夫以後,眼前出現一座月形門,瘦高漢子邁步走去。

李燕豪跟進了月形門,眼前景物突變,竟是一片有花有草,相當清幽的花園。

這艘雙桅大船的底艙,簡直是包容了天地,令人不能不嘆服奇門遁甲、九宮八卦的玄奇奧妙。

眼前這片花園,不但有花有草,而且是亭、台、樓、榭一應俱全,朱欄碧波,畫棟雕梁,居然建築得美輪美奐。

那瘦高漢子突然停了下來,抬手往前一指,道:「在那裏!」

李燕豪忙循瘦高漢子所指望去,只見瘦高漢子所指處是一片樹林,林中霧氣迷濛,偶爾風過,可見霧氣中露出一角流丹飛檐。

他當即問道:「那是什麼所在?」

瘦高漢子道:「當然是秦少爺的住處。」

「那麼你為什麼不往前走了?」

瘦高漢子臉上忽現悸色,道:「我只能帶你到這兒了。」

「你怕秦玉嵐殺你么?」

「那是自然。」

「你以為,一旦我找到了他,他還有傷人的機會么?」

「那可很難說,防著點兒總是好的。」

「你沒有騙我,秦玉嵐確實在那兒?」

「已經近在咫尺了,你盡可以過去看看。」

李燕豪點頭道;「好吧。」

一指閉了瘦高漢子的穴道,然後道:「你的穴道,一刻工夫之後,自然會解開,但若是你欺騙了我,這一刻工夫也夠我折回來找你的了。」

攔腰抓起瘦高漢子,走近樹林,把瘦高漢子藏在一隱密處所,然後邁步往樹林深處走去。

越往深處走,眼前越清楚,終於,一間精舍呈現在眼前。

這間精舍外頭,圍繞着一圈竹籬,柴扉半開,籬內里的花草,加上四周的霧氣一襯托,顯得這間精舍一絲兒不沾塵世間的俗氣,也格外寧靜異常,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凝神聽了一下之後,閃身進了柴扉,運功護身,戒備着往精舍內行去。

精舍兩扇門也是虛掩著,從門縫裏內望,門裏是間雅緻的小客廳,沒有人。

李燕豪輕輕推開門,進了小客廳,靠里有一扇門,垂著珠簾,似乎另是一間。

李燕豪停也未停便走了過去,輕輕掀起珠簾往裏看,他看得-呆。

很華麗的一間卧房,香閨全貌,被翻紅浪,紗帳低垂,玉鈎雙懸的牙床上,面向里睡着一個女子。

長發散落枕旁,一隻手臂露在被外,像象牙,又像嫩藕,圓潤晶瑩,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這女子是哪位姑娘?

金無垢、傅梅影、霍若男、駱天嬌?

這四位,除了駱天嬌之外,其他三位,無論哪一位,跟秦玉嵐這三個字連在一起,那後果都不堪設想。

那麼,床上人兒到底是誰呢?

李燕豪心頭震動,急急一步跨了進去,他來到床前,掀起紗帳,玉鈎「叮」地一聲脆響。

就這麼一聲,已驚動了床上人兒,她嬌慵地玉臂一揮,轉臉而上,星眸仍閉,夢囈似的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如今可以看清她是誰了。李燕豪心中有種異樣感受,也微鬆了一口氣。她,是駱天嬌。

一句「你回來了」,顯然,她是弄錯了人,李燕豪正感不知該如何開口。

駱天嬌又說了一句:「你怎麼不說話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輕聲叫道:「姑娘!」

駱天驕猛然睜開了眼,她看清站在床前的人了,猛一怔,脫口叫道:「怎麼是你?」

李燕豪道:「我……」

駱天嬌嬌靨上突然泛起一片驚喜色,猛然坐了起來。

李燕豪心頭猛一震,急忙把臉轉向一旁。

駱天嬌一絲未掛,竟是赤裸著的,至少她上身赤裸著的。

只聽駱天嬌道:「我,我忘了,我已經又躺下了。」

李燕豪沒馬上轉過臉,道:「是我不好,不應該闖進來。」

駱天嬌道:「我的衣裳在櫥里,勞駕遞給我一下好么?」

李燕豪看見衣櫥了,走過去打開來,拿起一件走回床上遞給了駱天嬌,然後又背過身去。

他看見了駱天嬌的臉,一張羞紅如晚霞的嬌靨。

很快地一陣悉悉唆唆,然後身後響起了駱天嬌的話聲:「我,我穿好了,你可以轉過身來了。」

李燕豪緩緩回過了身,駱天嬌已站立眼前,低垂著螓首,連雪白的耳根子上都泛上了紅霞。

李燕豪有份不安,定了定神之後才道:「姑娘……」

駱天嬌抬起了頭,嬌靨上仍帶着三分羞紅,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黯然的悲忿道;「我已經好久不知道什麼是廉恥了,可是在你面前,我卻覺得無地自容。」

李燕豪實在不便蛻什麼,是苛責駱天嬌自甘墮落,還是表示同情,兩樣都不能,他只有岔開話題道:「姑娘,我是來找秦玉嵐的。」

駱天嬌微一怔,「找秦玉嵐,你是說哈三……」

「哈三恐怕逃不出金家船幫總舵了,只有秦玉嵐,還在這條船上。」

「這麼說,你是來……」

她等著李燕豪的答覆,李燕豪只點了點頭。

駱天嬌沒說話,半晌才道;「沒想到在這兒會碰見你,真沒想到還能碰見你。」

李燕豪沒接話,他不好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只問:「姑娘,那秦玉嵐……」

駱天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剛才還在這兒。」

「如今呢?」

「他匆匆忙忙走了,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姑娘……」

「不要問我,我不能告訴你。」

駱天嬌微微搖頭,嬌靨上掠過一絲痛苦神色。

李燕豪一怔:「姑娘不能告訴我?」

駱天嬌神色一黯道:「我活着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隨時可以死,但是,我不能不為我唯一的親人着想,我父親也在這兒,他總是我生身父母啊。」

李燕豪聽得心頭震動,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我已經見過令尊了。」

駱天嬌微一怔道:「你見過我父親了,在哪兒?」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駱姑娘,你要冷靜。」

駱天嬌臉色微變,目光一凝,道:「你是說……」

李燕豪道;「令尊已然被害了。」

駱天嬌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李燕豪的手:「那怎麼會,是你……」

「駱姑娘,我不會殺害令尊的。」

「我相信你不會,那麼是誰,你快告訴我,是誰?」

李燕豪遂把一塵子的情形說了一遍。

駱天嬌聽得連連色變,李燕豪把話說完,她變得神色怕人,顫聲道:「那個人現在還在外頭么?」

「他的穴道還不到解開的時候,應該還在外頭。」

駱天嬌眉騰殺氣,就要往外闖。

李燕豪忽有所覺,伸手攔住了她。

隨聽外頭響起個冰冷話聲:「他還在外頭,可是我已經替你報了仇了。」

駱天嬌機伶一顫,脫口說道:「秦玉嵐。」

不錯,是秦玉嵐,李燕豪也聽出來了。

李燕豪禁不住一陣激動。

只聽秦玉嵐又道:「天嬌,你可真貪啊,我侍候了你那麼半天,你還不夠啊。」

駱天嬌咬牙道:「你這賊……」

她「賊」字剛出口,李燕豪已閃電般撲了出去。

李燕豪的動作,不能說不夠快,但是秦玉嵐也極為滑溜,等到李燕豪出了精舍,秦玉嵐跑得只剩下了個背影。

秦玉嵐是僅次於哈三的一個重要人物,能掌握了秦玉嵐,就能掌握了一切。

李燕豪無暇再去顧駱天嬌了,猛提一口氣,展開絕世身法追了過去。

秦玉嵐得哈三真傳,輕功造詣不弱,但跟「虎符劍令」的衣缽傳人比起來,究竟還差上半截,是故,雙方的距離顯着地逐漸拉近。

李燕豪沒心情注意都經過了些什麼樣的地方,只知道最後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宮殿似的建築,坐落在霧氣瀰漫、虛無飄渺間,宛似仙人居處的一座宮殿。

秦玉嵐飛快地奔進了那座宮殿裏。

李燕豪緊跟着進了宮殿,但是秦玉嵐已經沒了蹤影了。

李燕豪立即收勢停住,屏息凝神,用他敏銳的聽覺一陣搜索,

秦玉嵐像泥牛入了海,偌大一座宮殿裏,像死了一樣沉寂。

李燕豪不禁為之跺足,沒想到讓秦玉嵐在眼皮底下跑了。

眼前這座宮殿,應該是到處都有出路,上哪兒去找秦玉嵐去,

他知道,眼前都是幻境,只要能破,一舉手間,底艙原形畢露,秦玉嵐當立即無所遁形,但是,苦就苦在他不懂破法。

艾姑娘一定懂,但是他不能折回總舵去搬請艾姑娘啊。

李燕豪正感懊惱之際,一陣異響被他的敏銳聽覺抓住了。

那是極其低微的哭泣聲,錯非李燕豪有敏銳的聽覺,換一個人絕聽不見。

那不只是一陣哭泣聲,而且是女子的哭泣聲。

女子哭泣聲,這是誰?

這兒,除了駱天嬌之外,就只有傅梅影、金無垢、霍若男三位姑娘了。那麼,這哭泣的女子是誰?李燕豪聽不出來,但是他知道,那哭泣女子,必然是這三位中的一位。

李燕豪心頭一陣跳動,急循聲找了去。李燕豪憑的只是聽覺,那哭泣聲越來越近了,越來越清晰。

終於,他找到了聲音傳來處,那是后廳的一張大理石砌的石几下,石几下,五尺見方一塊鋪地方石,似乎還可以掀開。

李燕豪立即明白了,地下必有地牢似的東西,他搬開了石几,也掀開了五尺長一塊。

底下一片黑,什麼也看不見,那哭泣之聲,卻是更清晰了。

李燕豪提一口氣叫道:「下面哪位在?」

此言一出,哭泣聲立止,再也聽不見聲息了。

李燕豪覺得奇怪,當下又道:「金姑娘、傅姑娘,哪位在此,我是李燕豪。」

他說他的,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怎麼會,此地的女流,僅知的只有這幾個。

駱天嬌他見過了,不可能在此,那麼這哭泣的女子,不是金無垢,就該是傅梅影、霍若男。

既是這三位,一聽見李燕豪,就等於是盼到了救星,應該馬上回答才對,怎麼反而沒有反應了呢?

難道說另有他人。

李燕豪好生詫異,忍不住縱身躍了下去。

底下離上頭沒多高,李燕豪很快地就著了地,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李燕豪閉目凝立了片刻,再睜眼時,隱約可以看見些了,眼前乃是一條黑忽忽的通道。

他又凝神聽了聽,然後邁步走進通道。

剛踏進通道,頭頂傳來砰然一聲,忙抬頭看,頂上那個洞,已經被蓋起來了。

不用說,是秦玉嵐乾的。

果然,秦玉嵐的笑聲傳了下來:「姓李的,你畢竟還是上當了。」

李燕豪往後退了一步,揚掌就要出擊。

「別忘了,是我的功勞。」一個女子話聲傳了下來,話聲冷冷的,乍聽很陌生。

李燕豪微怔停手。

秦玉嵐話聲又起:「姓李的,你剛才聽見的啼哭女子,她如今在我身邊,想知道她是誰么?」

既有此一問,那表示李燕豪一定認識。

李燕豪心頭一跳,道:「是誰?」

「有這份興緻猜猜看么?」秦玉嵐問。

那女子道:「還讓他猜什麼,我來告訴他吧。」

話聲一頓,接道:「李燕豪,我姓霍,你知道我是誰了么?」

天,竟會是霍若男!

李燕豪心頭猛震,脫口說道:「若男……」

「你不配叫我若男。」

秦玉嵐道:「的確,他不配,若男只有我秦玉嵐能叫,是不是,可人兒。」

霍若男一聲輕叱:「老實點兒……」一頓又道:「李燕豪,你沒想到吧?」

李燕豪心頭震顫:「的確,我的確做夢沒有想到,聽你說話,你似乎不像姨父一樣,神智被藥物所控制。」

「沒有,我跟爹不一樣,沒被任何藥物控制。」

秦玉嵐邪笑道:「姓李的好教你知道,這位可人兒不必也用不着藥物控制,只要我控制她就夠了。」

霍若男輕叱道:「貧嘴!」

秦玉嵐大笑。

完了,霍若男終於墮落了,是她自己那種脾氣害了她。

李燕豪只覺心中一陣絞痛,道:「霍姑娘,你可知道,令尊馬上就要清醒過來了。」

「他清醒了又怎麼樣,他是他,我是我,根本就是兩回事。」

「難道說,你連父母都不認了么?」

「我什麼人都沒有了,我現在只有我自己。」

秦玉嵐道:「不,可人兒,還有我。」

李燕豪道:「霍姑娘,你這是讓親痛仇快啊。」

「算了,誰是親,誰又是仇,親沒人管我,仇卻能給了我所要的。」

「霍姑娘……」

「你不必多說了,當初我受夠了你的,現在該是你償還的時候了,你在這慢慢的受吧!」

「你們以為這兒能困住我?」

秦玉嵐道:「如若不能,我也就不會安排這麼-個陷阱了。」

李燕豪揚掌往上拍去。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

也只是砰然一聲而已,卻沒能擊破他想要擊破的,李熱豪為之一怔。

秦玉嵐大笑之聲,夾帶着霍若男的咯咯嬌笑之聲傳了下來。

李燕豪不禁為之心神震動,難怪他會心神震動。

他這揚掌上擊之勢,雖說沒有運氣蓄勢,但少說也有幾百斤力氣,居然連區區幾塊鋪地的花磚都沒能擊破,他怎麼能不心神震動。

只聽秦玉嵐道:「怎麼樣,姓李的,困得住你么?」

李燕豪雙眉陡揚,猛吸一口氣,凝足了真力,雙掌一翻,全力往上劈去。

這是石破天驚的一擊,真箇能使風云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轟然大震之中,只覺得天搖地動,震蕩了好一陣。但是,頭頂上的那一塊,卻是依然故我,仍未能把它擊破。

李燕豪倒抽了一口冷氣。

秦玉嵐嘿嘿一陣陰笑。

只聽霍若男道:「讓他在這兒耗力氣吧,別站這兒陪他了。」

「對。」秦玉嵐介面發話,話聲之中充滿了淫邪:「寶貝兒,咱們安心好好兒享樂咱們的去,且看哪個有本事的能破了這座迷宮。」

「討厭。」霍若男輕輕地嬌叱了一聲,然後,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完了,霍若男當真是墮落了、沉淪了。

即使她以前沒有墮落,沒有沉淪,可是從現在起,她已經完全的墮落、沉淪了。

李燕豪的一顆心,也沉到了底,能說霍若男是因為他墮落,因為他沉淪的么?

應該不完全是。

李燕豪現在心裏想的,不是他己身的安危、已身的福禍,而是有關霍若男。

他不能不想,但卻不敢想像,一旦霍天翔知道了這件事,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他委實不敢想像。

靜,靜,靜,身邊好靜。漸漸地,李燕豪也定過了神,恢復了平靜。

他冷靜地再運目打量四周。四周一片漆黑,仍然是什麼也看不見。

出不去了,不管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眼前是個什麼樣的所在,他總得探個究竟。

不能老站在這兒不動,那不是辦法,他緩慢地邁了步,筆直往前。

一步、兩步、三步。突然,-陣輕微的呻吟聲,傳進了耳中,蚊蚋似的呻吟聲。

儘管是蚊蚋似的呻吟聲,卻未能逃過李燕豪敏銳的聽覺。

李燕豪立即停步傾聽。

呻吟之聲,斷斷續續,從前面黑暗之中傳送過來,而且,是女子的呻吟聲。

剛才是女子的哭聲,害得他落進了這個陷阱里。

他已經落進了陷阱里,豈在乎另一個,除非,那是個更兇險的陷阱,足以要他的命。

是這樣么?李燕豪暗暗一聲冷笑,邁步走了過去。

他不信邪,不服輸。但是,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原先,呻吟聲一直來自前方,但當他走了約摸十丈遠近的時候,呻吟聲似乎變了方向,來自左前方,而且已近在兩丈以內。

他停了步,緩緩發話說道:「什麼人?」

呻吟聲倏停。

李燕豪又問:「你是什麼人?」

一個低微、虛弱,滿含痛苦與驚訝的女子話聲響起,「你,你是誰?」

這情形,似乎不像是陷阱。

李燕豪的心鬆了些:「請你先答我問話。」

那女子道:「你們把我囚禁在此,還問我是誰?」

李燕豪心裏一跳,忙道:「請別誤會,我不是哈三一夥,你是傅姑娘,還是金姑娘?」

「我,我是金無垢,你是……」

李燕豪道:「金姑娘,我是李燕豪,你還記得么?」

「李燕豪……」這突然之間,金無垢的話聲充滿了驚喜:「記得,我記得,李少俠,少俠怎麼會到這兒來?」

李燕豪道:「說來話長,容我稍後慢慢告訴姑娘,此地太黑,我看不見姑娘,姑娘現在情形怎麼樣?」

「少俠,我、我都快被他們折磨死了,他們打得我遍體鱗傷,閉住了我四肢的穴道,我一點也動彈不得。」

「姑娘,我看不見你,你在黑暗中待得久一點,是否看得見我?」

「我,我只隱隱約約看得見個影子。」

「姑娘熟悉身周的情形下,我是否能走近去?」

「可以,這兒沒有什麼兇險的設置,只是……」

「只是怎麼樣?」

「只是這兒不太乾淨。」

「我不在乎什麼乾淨不幹凈。」

李燕豪說完話,邁步走了過去,約摸走了丈余,他又停了下來,因為他已經能聽見金無垢的呼吸之聲了,同時,他隱隱約約看見了個影子,躺在地上的影子。

「金姑娘,你在這兒么?」他仍然問了一句。

「是的,少俠。」

「姑娘是躺在地上的吧?」

「是的,少俠,我是躺着的。」

「容我先扶姑娘坐起來。」李燕豪蹲了下去。

金無垢急忙說道:「不,少俠,我身上很臟。」

「姑娘不該這麼說。」

「不,少俠,我穴道被制,四肢無力,縱然你扶我起來,我也坐不急。」

「那麼,我先為姑娘解開穴道。」

「不,少俠……」

「姑娘……」

「少俠,只怕,只怕你解不開。」

「是誰閉了姑娘的穴道?」

「秦玉嵐。」

「他用的是獨門手法么?」

「這……我不知道。」

「只要不是獨門手法制穴,我就能解得開。」

「不,少俠,你不能.」

突然間,李燕豪明白了,明白金無垢為什麼不讓他伸手了,他吸了一口氣道:「姑娘,秦玉嵐下手的部位,是在腿根么?」

「是的!」金無垢的話聲好輕微,輕微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突然把手伸了出去。

雖然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個人影,但是認大概的部位是不會錯的,李燕豪一伸手;便摸著了金無垢的腿。

只聽金無垢叫道:「少俠,你……」

李燕豪道:「金姑娘,事關救人,我只好從權,還請姑娘原諒。」

只講手不閑,很快地移到了金無垢腿根部位,疾快異常的兩指點了下去。

只聽金無垢輕哼一聲道:「多謝少俠。」

李燕豪沒說話,又飛快地解開了金無垢兩臂的穴道,這才說道:「姑娘請活動一下四肢試試看。」

金無垢道:「四肢是可以活動,只是,只是我的身子太虛弱了。」

李燕豪道:「那容易,待我助姑娘一臂之力,恢復元氣,姑娘請轉過身去。」

「不!」金無垢忙道:「此地無人為少俠護法,那是很危險的。」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無妨,我巴不得能有他們的人到此地來。」

「少俠這話……」

「這是秦玉嵐設的一個陷阱,把我困在此地,一時間我還不知道經由何處可以脫困,若是有他們的人到來,不但證明有門戶可以進出此地,一旦擒住那人,也增加咱們脫困的勝算了,姑娘說是不是?」

金無垢道:「我明白了,只是……」

「姑娘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少俠已經為我解開了穴道,若是再讓少俠耗費真氣,我實在……」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要是這麼想的話,那就見外了,我所以到船上來,一方面固然是為擒秦玉嵐,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救你們幾位,一旦恢復了姑娘的元氣,在必要的時候,姑娘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姑娘不該再猶豫了。」

金無垢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只好煩勞少俠了。」她移動身軀,轉了過去。

李燕豪當即盤膝坐下,伸右掌按在金無垢后心之上,默運起內家真氣……

約摸一盞熱茶工夫之後,李燕豪收掌站起,道:「姑娘,請試運氣,看看現在情形怎麼樣?」

他話剛說完,金無垢已經轉身站起,又復盈盈下拜,道:「大恩不敢言謝,請少俠……」

李燕豪不便伸手去扶,橫跨一步,躲了開去,道:「姑娘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

金無垢站直身軀,道;「這一拜並不足以表示我對少俠的感激,若沒有少俠搭救,我實在不敢想像會落個什麼樣的後果。」

李燕豪道:「金姑娘,你我現在雖然不知道能否脫圍,但至少已不容秦玉嵐再給予你我什麼樣的折磨,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身陷魔掌,只是受一點折磨,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金無垢明白李燕豪的意思,緩緩低下頭去,道:「真要是那樣的話,我也只有一死了。」

「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脫困要緊,姑娘現在還覺得有什麼不適么?」

「多謝少俠,除了一些皮肉傷外,我已經體力充沛,活動如常了。」

「那就好,姑娘可知道,此處什麼地方是脫困的門戶?」

金無垢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

「姑娘可記得是怎麼到此地來的么?」

「我被他們押來此處的時候,人還清醒,記得他們曾經打開了一處門戶,把我押了進來。」

門戶!李燕豪聽得心中猛一跳,既稱門戶,就絕不是剛剛他下來的那個地方,既不是那個地方,就足以證明,金無垢所說的門戶,是另一處進出口。

他忙道:「姑娘可記得,那處門戶在哪個方向?」

金無垢四下看了看,抬手往前一指道:「就那個方向,少俠請跟我來吧。」

她邁步走了過去。

李燕豪緊邁一步跟了上去。

約摸走了近十丈距離,金無垢突然停了卜來:「少俠,我摸到牆了。」

李燕豪上前一摸,果然是堵石牆,他四下敲推了一陣,石牆上所發出的聲響,沒有一聲是空洞的。

他停手道:「姑娘沒有記錯方向吧?」

金無垢道:「沒有啊,就是這個方向,不會錯的。」

說着,她也抬手在右牆上到處一陣敲拍。

一樣,石牆上的回聲,仍然沒有一聲是空洞的。

她詫聲叫道:「這怎麼會,我明明記得是這個方向,怎麼會找不到門戶呢?」

李燕豪道:「只可惜咱們看不見,要是有燈火照亮,咱們找那扇門戶就容易得多了。」

「少俠身上沒帶火摺子么?」

「我從來不帶這些東西,要是我帶有火摺子的話,剛才我就拿出來用了。」

金無垢着急地道:「那怎麼辦,咱們……」

「不要急,這不是着急能解決的事,咱們就暫且歇一會兒吧。」

金無垢默然未語,但旋即又道:「少俠,我知道現在是在船上,可是這艘船是停泊在什麼地方,你是怎麼到船上來的?」

看來金無垢是什麼也不知道。

也難怪,階下囚能知道什麼。

李燕豪當即把經過情形,以及金家船幫總舵的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金無垢顫聲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就覺得我哥哥不大對,可就沒想到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他簡直禽獸不如,簡直該死。」

「姑娘……」

「少俠,他怎麼對我,我這個做妹妹的可以不計較,但是他不該對家父……少俠,人之於異禽獸者幾稀,就是稍具靈性的禽獸,也不會傷害自己的父母啊。」

「令兄也是利欲熏心,一時糊塗,他已幡然悔悟,令尊也已經原諒他了。」

「家父或許已經原諒他了,我卻永遠不能原諒他。」

「姑娘……」

「少俠,這是家父托天之佑,沒有受到傷害,若是家父受到傷害,回天乏術,他百死、千死也不足以贖其罪啊,真要說起來,這還事小,他竟然昧於民族大義,置我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於不顧,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甘為千古大罪人,難道這也能原諒他。」

「姑娘,人都有一時之糊塗,我這個執掌『虎符劍令』的人,並不加以深究。」

金無垢截口道:「少俠的好意,金家父女深為感激,只是,說什麼我也是不能原諒他。」

李燕豪深知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清楚的,當即轉移話鋒道:「咱們不談這個了,我是來救姑娘幾位的,如今只見着姑娘一個人,傅姑娘不知現在何處?」

提起傅姑娘,金無垢話聲中充滿了愧疚:「我好生慚愧,有負少俠重託。」

「姑娘不要這麼說,變生肘腋,是誰也沒有辦法防範的,我從令兄口中得知,傅姑娘還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金無垢道:「傅姑娘之所以一直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是因為哈三他們想要她秘藏的一樣東西,這樣東西不但保住了傅姑娘,也間接保住了我,要不然傅姑娘跟我,恐怕早就毀在他們手裏了。」

「如今怕只怕秦玉嵐負隅頑抗,對傅姑娘下手了,姑娘可知道傅姑娘現在何處么?」

金無垢搖頭道:「不知道,他們老早就把我跟傅姑娘分開了。」

「那麼,為今之計,只有先脫困再說了。」

「可是咱們從什麼地方脫困呢?」

「我不信咱們會被困死在這兒,總有個脫困的路徑可覓,我也不信蒼天會站在哈三一邊。」

「那麼咱們……」

金無垢忽然想起了什麼,急道:「對了,少俠咱們不是在一艘船上么?」

「是的,咱們是在一條船上,而且是在船的底艙之中。」

「那麼咱們眼前何來石壁呢?」

「看來姑娘是什麼也不知道了,這座底艙是高人按九宮八卦,奇門遁甲佈置過,把一座底艙完全變了樣,眼前事物雖屬虛幻,但不知破法也就成了真實的,雖是一座小小底艙,卻包含天地,蘊藏風雨雷電,就是千軍萬馬,也可能被困死在此地啊。」

金無垢驚聲道:「原來如此。」

話鋒一頓,又急急接道:「有了,少俠,此地既是船的底艙,咱們若是把船鑿破,放水進來,是不是可以?」

李燕豪搖頭道:「行不通,難就難在船板已變為堅厚的石板,沒有神兵利器,鑿它不動,而且咱們不知道水是否破得了佈置,還有不少朋友也進來了,要是水破不了這種佈置,弄巧成拙,那豈不是更糟。」

金無垢默然不語,沒說話。

李燕豪方待再說,一眼瞥見身左丈余處,有一線極細的白色物一閃,急道:「那是什麼?」

「什麼,在哪裏?」金無垢忙問。

李燕豪把適才所見告訴金無垢。

金無垢忙往李燕豪所說方向望去,但卻一無所見,她道:「少俠,黑暗之中,何來白色細線,就是有,咱們也看不見它啊,少俠剛看見的,別是……」

李燕豪腦際靈光一閃,忙道:「姑娘是說,我剛看見的,是一線白光?」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姑娘請跟我來。」李燕豪忙帶着金無垢走了過去,兩個人伸手在石壁上疾快地上下摸索。

忽聽金無垢道:「少俠,這兒……」

李燕豪循聲摸索,他先摸著了金無垢的手,心頭一震,急忙挪開,再摸,他摸著了一條縫。

石壁上有-條縫,這個發現太可喜了,這個發現太令人振奮了。

李燕豪忙道:「姑娘,我摸著了。」

金無垢興奮地道:「我說我沒有記錯嘛。」

金無垢沒記錯,那扇門是在這個方向的石壁上。

李燕豪沿着那條縫摸,的確,那條縫呈長方形的一塊。

沒錯,是一扇門。

李燕豪道:「金姑娘,是一扇門,可是卻是扇石門。」

那就是等於嵌在石壁上的一方石板,金無垢道:「我不記得是從哪個方向開了。」

「只怕從哪個方向也不能開。」

「少俠是說……」

「恐怕要想辦法毀掉這扇石門,要不然咱們就沒辦法脫困。」

「可是,不知道這扇石門有多厚。」

「試試看就知道了,姑娘稍往後站站。」

金無垢知道李燕豪要幹什麼,她答應一聲,忙往後退去。

李燕豪往後退了三步,腳下不丁不八,屏息、凝神、提氣,將全身真力灌注雙臂,然後他劈出雙掌。

砰然一聲大震,只覺上下一陣搖動。

金無垢脫口叫道:「少俠好雄渾的掌力!」

李燕豪的掌力,不能說不夠雄渾,然而,石門仍是石門。

金無垢叫道:「少俠……」

李燕豪一顆心往下沉,道:「姑娘,這扇石門相當厚。」

「少俠,船艙之中,何來石門,這是真的門。」

「它可真可假。」

「難道就沒辦法把它破去么?」

「姑娘,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咱們毀不了這扇石門,就要被困在此處,不知道要困到什麼時候。」

「這麼說……」

李燕豪腦際靈光再閃,忙道:「姑娘,你能提氣動力么?」

「少俠的意思是……」

「姑娘先運氣試試。」

金無垢暗一運氣,真氣暢通無阻,忙道:「能。」

「行了,咱們能否脫困,就在這一試了,姑娘,請站到我面前;來。」

金無垢忙移步走到李燕豪面前。

「面對石門。」

金無垢忙轉過身去。

李燕豪伸右掌抵在金無垢后心之上。

金無垢剎時明白了,忙道:「少俠是要合你我二人之力。」

「對,咱們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行么,少俠?」

「行與不行,就在這一試,金姑娘,你我今日是否能夠脫困,全在這一擊,你我要全力施為。」

「這個我知道,只是,少俠,我,我……」

「姑娘怎麼樣?」

「我力怕不逮!」

「姑娘,心情放鬆,處之泰然,否則你就無法發揮你的全部真力。」

「多謝少俠指教。」

「姑娘準備好了么?」

「好了。」

「姑娘記住,別急於發掌,先蓄勁力,等到覺得真力十分充沛,即將把握不住的時候,再做全力一擊,這樣十分力可以發揮到十分的功效。」

「多謝少俠指點,我懂了。」

李燕豪沒再說話,立即把真氣傳渡過去。

約摸盞茶工夫之後,金無垢的嬌軀泛起了輕微顫抖,只聽她嬌喝一聲,陡聽天崩地裂似的一聲大震。

李燕豪顧不得許多,攔腰把金無垢一抱,旋風似的滾向一旁。

一陣石雨激射飛揚,眼前微有光亮,石壁上現出人高一個大洞。

金無垢喜得怔住了。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行了,姑娘,咱們脫困了。」

金無垢定過了神,急轉臉:「少俠,成了,成了——」

兩張臉挨得好近,她的鼻尖都碰到了李燕豪的鼻尖。這是很動人,很讓人心跳的一剎那。

壞的是兩個人很快同時發覺了。

李燕豪心中猛跳,金無垢嬌靨飛紅,急忙把臉轉開了。

好靜,靜得可以聽見兩個人的心跳,半天,兩個人才緩緩站了起來。

藉光亮再看金無垢,她是很狼狽,衣裳是很臟。

但這一切,卻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尤其這一刻,她越發的動人。

李燕豪道:「姑娘,咱們出去吧。」

金無垢抬眼望李燕豪,嬌靨緋紅,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然後,她點了點頭,往破洞外行去。

李燕豪跟了過去。

口口口

破洞外,是一條通道,微有光亮,但是看不出通道有多長。

兩個人在沉默中疾快前行,約摸走了盞茶工夫,眼前豁然開朗,是一間方形石屋,有兩扇門通向外面。

李燕豪急跨一步到了門邊,貼著門邊外望,只一眼,他立即打手勢要金無垢躲向壁邊。

金無垢明白,忙閃身到了李燕豪身邊。

陡聽疾速步履響動,一個黑衣人走進石屋,他停都沒停,要往通道走。

李燕豪的鋼鈎般五指,已然落在他頸后。

黑衣人連掙扎都沒能掙扎,就被李燕豪拖到了壁邊:「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驚怒地望着金無垢,金無垢道:「要想活命,最好說實話。」

「我,我叫黃通。」黑衣人說了話。

「秦玉嵐的手下?」李燕豪問。

黑衣人點了點頭。

金無垢道:「秦玉嵐呢,在什麼地方?」

黑衣人往上指指:「在上頭。」

李燕豪道;「帶我們出去,我保證饒你一命。」

李燕豪推著黑衣人要走。

金無垢伸手一攔:「少俠,等一等。」

李燕豪收勢停步。

金無垢凝望黑衣人道:「這裏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是誰擺下的?」

「這我不知道。」

李燕豪五指一緊。

黑衣人忙道:「我真不知道。」

金無垢道:「你能破解么?」

「我不能。」

「那麼你告訴我,誰能?」

「我們少爺能。」

「秦玉嵐?」

「是的。」

李燕豪道:「那就勞你的駕,帶我們去找你們少爺吧。」

推着他走了出去。

有黑衣人帶路,沒多久就很順利地到了一座石梯之前,石梯頂上有個圓洞,有光亮透下來。

李燕豪道:「我答應饒你一命,可是你要是耍什麼花槍,就別怪我食言背信,上去吧。」

推著黑衣人踏上石梯,金無垢緊跟在後。

一行三人,很快地登上石梯,到了上頭,眼前竟是一座花園,圓洞是一口井。

四下里靜悄悄的,聽不見聲息,也看不見人影。

李燕豪低聲道:「秦玉嵐呢?」

黑衣人抬手一指,他指的是間精舍。

李燕豪、金無垢兩人循指望去,只見那間精舍門窗緊閉,毫無動靜。

金無垢道:「不像裏頭有人的樣子。」

黑衣人忙道,「真的,剛才是在這兒。」

李燕豪拍手閉了黑衣人穴道,飛身掠了過去,-掌拍開了精舍門。

砰然一聲之後,旋即又歸於寂然。

李燕豪閃身掠了進去,又很快掠下出來。

金無垢忙迎上去道:「少俠,怎麼樣?」

「確實有人待過。」

李燕豪道:「大概剛走。」

金無垢轉身向黑衣人道:「可知道秦玉嵐上哪兒去了?」

黑衣人搖頭道:「不知道。」

「真不知道?」

黑衣人忙道:「真不知道,我們少爺要上哪兒去,他怎麼會告訴

我啊。」

李燕豪上前把黑衣人拉了起來,道:「有位姓傅的姑娘,你可知道她在哪兒?」

「姓傅的姑娘?」

「不錯。」

「我只知道有位姑娘被我們少爺關在一間石屋裏,可不知道那位姑娘姓什麼。」

金無垢忙道;「石屋在哪兒?」

黑衣人抬手往個月形門一指道:「在那邊。」

李燕豪拍活了黑衣人的穴道,道:「還要麻煩你帶一次路,只要見着那位姑娘,我馬上放你。」

黑衣人轉身行去。

李燕豪緊邁一步,跟在身後。

過了月形門,一間石屋坐落在一片樹林中,門關着,一把大鎖鎖著。

金無垢道:「就是那間石室么?」

黑衣人忙點頭:「對,對,就是那間,就是那間。」

李燕豪道:「石屋周圍有沒有什麼埋伏?」

黑衣人道:「沒有埋伏,什麼埋伏都沒有。」

金無垢道:「既是這樣,那你先走過去吧。」

黑衣人沒猶豫,邁步走了過去。

到了石屋前,李燕豪搶先一步到了門前,伸手扭斷了那把大鎖,推開了門,只見石屋壁上用鐵鏈鎖著兩個人,正是姑娘傅梅影跟申大娘。

金無垢急忙跑了進去,叫道:「傅姑娘,老人家。」

傅梅影跟申大娘怔住了。

李燕豪向著黑衣人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如逢大赦,轉身狂奔而去。

這時候傅梅影、申大娘才定過神,只聽傅梅影驚喜叫道:「少俠,金姑娘。」

申大娘顫聲說道:「謝天謝天,謝天謝地,可把救星給盼來了,」

金無垢上前扯下鐵鏈,放下了傅梅影跟申大娘。

李燕豪道:「姑娘,老人家,兩位還好吧?」

申大娘忙道:「好,好,我們沒什麼,我們沒什麼。」

李燕豪問的,申大娘懂,申大娘說的,李燕豪也懂。

李燕豪一顆心放了下來,道:「李燕豪護衛不周,致令姑娘跟老人家遇此劫難,心中——」

傅梅影截口道:「少俠千萬別這麼說,我能再見着少俠跟金姑娘的面,已經很知足了了,很知足了。」

申大娘道:「少俠,那幫賊子呢,是不是把他們都劈了?」

李燕豪概略地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申大娘聽得目眥欲裂,咬牙說道;「便宜了這些賊胚,他們跑不掉的,咱們找。」

說完話,她就要往外行。

李燕豪伸手一攔道:「老人家且慢。」

申大娘停步道:「怎麼,少俠?」

「老人家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

「船上啊!」

「船上何來石屋,何來花園,老人家難道就不覺得奇怪么?」

申大娘呆了一呆道:「少俠是說,咱們不在船上。」

金無垢道:「老人家,咱們是在船上,而且是在船的底艙,只不過這座底艙已被高人動過手腳,按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佈置過,所以咱們要想在這兒找一個人,很不容易。」

申大娘直了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就該想到了,好兔崽子。」

李燕豪道:「傅姑娘,哈三跟你要的東西,你給了他沒有?」

傅梅影道,「沒有,我要是把東西給了他,我跟大娘早就沒命了。」

李燕豪道;「那麼,咱們現在出去找秦玉嵐去吧。」

當即,一行四人出了石屋。四人一出石屋,奇事頓生。

眼前景物突然變化,花園、石屋、樹林剎時全沒了,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呈現在眼前的,是船的底艙,空空洞洞的底艙。

秦玉嵐、霍若男跟幾個黑衣人就在不遠處,駱天嬌在一隅,駱宏勛的屍骨就在她身旁。

艙口下、木梯旁,站着三個人,艾姑娘,單超、姬凝翠。

剎時,李燕豪明白了,眼前的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佈置,是艾姑娘破的。

只聽一聲尖叫:「秦玉嵐,我跟你拼了。」

駱天嬌撲向了秦玉嵐。

李燕豪沉喝出口:「姑娘,不可。」

身隨話動,人已脫弩之矢般撲出,恰好攔住了駱天嬌。

駱天嬌道:「你……」

李燕豪道:「姑娘,不能讓他傷了你。」

駱天嬌神情一慘,掩面痛哭,忽聽艾姑娘冷冷道:「秦玉嵐,你還不束手就縛么?」

秦玉嵐道:「你,你是……」

艾姑娘道:「我就是德怡格格!」

秦玉嵐臉色陡然一變。

霍若男冷喝道:「我可不認你什麼格格,玉嵐,咱們沖。」她閃身欲動。

李燕豪大喝道:「站住!」

李燕豪這一聲大喝,震得霍若男神情一懍,收勢停住。

李燕豪悲憤地道:「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難道你非到親痛仇快那一刻才肯回頭么?」

霍若男臉色陡變,眉泛凶煞,目射厲芒,剛要說話,突然,她臉色大變,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艾姑娘身後多了個人,一個神情肅穆異常的俊逸中年人,赫然竟是霍天翔。

李燕豪脫口叫道:「姨丈。」

霍天翔看了李燕豪一眼,目光中包含着異樣的東西,然後他又把那凌厲目光投向霍若男。

秦玉嵐面現悸色,霍若男漸漸地低下了頭。

「若男,跟我走。」霍天翔只說了一句話,然後轉身要走。

「不!」霍若男突然抬起了頭,她這斬釘截鐵似的一聲,立即把空氣扯得很緊,也像一把利劍似的,能割裂人的心。

霍天翔身軀機伶一顫,緩緩轉過了身,目光又投向霍若男,但這次不是凌厲的威稜,而是無限悲痛的柔光。

霍若男嬌靨上一片厲色,美目中卻含着淚光:「我不回去,您全當沒有我這個女兒。」

「若男!」霍天翔開了口,話聲低沉,帶着威嚴,卻聽不出悲痛:「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怎麼樣都是痛,但是我們願意短痛,不願意長痛,我也好,你母親也好,我們誰也無法忍受失女之痛。」

霍若男嬌靨上閃過抽搐:「那總比讓我毀了霍家好些。」

「不,你錯了,聲名是虛,從此以後,我不願再為虛名所累,只有兒女才是真實的,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霍若男珠淚奪眶而出,滑過冰涼的嬌靨,撲簌簌落下:「遲了……爹。」

霍天翔身軀泛起輕顫:「你叫我這一聲,我就有義務伸出手把你拉回身邊,拉進家門,只要你肯邁步走過來,永遠不遲。」

霍若男嬌靨也泛起子輕顫,貝齒一咬,牙縫裏迸出一個字:「不!」

「若男……」

霍若男突然悲呼:「爹,娘,恕女兒不孝。」

她皓腕疾抬,寒光暴閃,只見一把銀亮匕首刺向她的心窩,誰也沒來得及救援。

霍天翔心膽俱裂,雙目涌淚。只有李燕豪,早就防着她會出此下策了,就在霍若男皓腕疾抬的當兒,他已經閃身撲了過去,匕首近心口,他已經撲到了霍若男身前,五指一曲猛彈,「錚!」地一聲,匕首飛出,「篤」地一聲扎進船板中,同時,李燕豪的左手已抓住了霍若男的右腕脈。

霍若男美目圓睜,悲憤地望李燕豪:「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

李燕豪道:「若男,只因為我叫你一聲表妹。」

霍若男身軀暴顫,人影一閃,霍天翔已來到近前。

李燕豪把霍若男交給了霍天翔,轉身望向秦玉嵐,秦玉嵐已嚇呆了。

李燕豪並沒有動,只說:「秦玉嵐,交出我的『虎符劍令』。」

秦玉嵐倏然而醒,驚駭疾退:「別殺我,別殺我。」

「你是德怡格格的人,我不願決定你的生死;我只要你交出『虎符劍令』。」

「『虎符劍令』?」

「是的,『虎符劍令』。」

「誰說『虎符劍令』在我身上?」

「哈三,哈三說的。」

「不,不,他想害我,『虎符劍令』不在我身上。」

「秦玉嵐——」

「真的,真的;我可以讓你搜身,我可以發誓,這時候,我,我還要『虎符劍令』幹什麼?」

「那麼,『虎符劍令』在誰身上?」

「哈三,在他身上。」

李燕豪轉望艾姑娘,艾姑娘道;「總舵到現在還在找哈三,他跑不了的。」

李燕豪回望秦玉嵐:「我總會問出『虎符劍令』在誰身上的,到德怡格格面前去吧。」

秦玉嵐機伶一顫,轉身要跑。

李燕豪跨前一步,一把抓住秦玉嵐的后領,一扯一送,秦玉嵐一個旋身,踉踉蹌蹌衝到了艾姑娘面前。

單超沉喝:「跪下!」

秦玉嵐砰然跪倒在艾姑娘面前。

艾姑娘抬眼望李燕豪:「謝謝你。」轉身踏上木梯。

單超一腳踢出,閉了秦玉嵐的穴道,提起他隨後跟了上去。

霍天翔拉着霍若男,緩緩行向木梯。

李燕豪、金無垢、傅梅影、申大娘、駱天嬌走在最後,李燕豪替駱天嬌抱着駱宏勛的屍體。

碼頭上,站着沉玉山、蒲天義,還有冷超、魏君仁、尉遲峰。

沉玉山疾迎金無垢,躬身為禮:「屬下恭迎姑娘。」

金無垢擺手示意,眼望總舵,熱淚盈眶。

尉遲峰迎上傅姑娘跟申大娘;「老婆子,你還挺能活的啊。」

「你這個老東西,竟撇下我跟姑娘一個人溜了,看我待會兒不跟你算帳。」

尉遲峰哈哈大笑,他多少日子沒有開懷大笑過了,蒲天義等則迎向了李燕豪。

蒲天義道:「少俠,『虎符劍令』……」

李燕豪道:「恐怕還在哈三身上。」

蒲天義臉色一變。

李燕豪道:「聽說哈三還沒落網?」

「是的,四面是水,兔崽子他跑不掉的。」

冷超上前:「少俠,這位是……」

「駱宏勛老人家,這位是駱姑娘。」

蒲天義等聽李燕豪提過京中事,心中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冷超立即招呼一名窮家幫弟子接過駱宏勛的屍體。

駱天嬌含淚道:「少俠,能不能給我一條小船,我想帶着先父的遺體回家去。」

蒲天義道:「姑娘恐怕要等一等,如今搜捕哈三正急,任何船隻禁止出入。」

駱天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金無垢帶着沉玉山走了過來:「請少俠裏頭歇息去吧。」

李燕豪道:「謝謝姑娘,我要馬上參與搜捕哈三。」

轉望蒲天義道:「蒲幫主,誰主持搜捕哈三事宜?」

蒲天義道:「金老幫主,現在總舵北面。」

金無垢望着蒲天義道:「這位老人家是……」

李燕豪道:「窮家幫蒲幫主。」

「呃,原來是蒲伯伯,恕侄女兒眼拙,侄女兒見過蒲伯伯。」金無垢要行大禮。

蒲天義急忙攔住:「姑娘,此時此地免了吧,你蒲伯伯也不喜歡這一套。」

冷超抱拳道:「冷超見過金姑娘。」

「冷叔叔這是折煞侄女兒。」金無垢忙答禮。

冷超道:「你冷叔是怪你沒有理冷叔。」

大夥兒禁不住笑了。

艾姑娘帶着姬凝翠過來了,沒見單超,想必押著秦玉嵐往裏去了,也沒見霍天翔跟霍若男,想必也往裏去了,艾姑娘道:「要不要參與搜捕哈三?」

「當然要。」李燕豪說。

「那麼咱們分頭搜捕,不論誰擒住哈三,你要東西,我要人。」

「一句話。」艾姑娘帶着姬凝翠走了。

金無垢道:「少俠,這兒怎麼會有個滿虜的皇族親貴?」

蒲天義道:「咱們往北去吧,路上我再告訴你。」

李燕豪道:「駱姑娘……」

駱天嬌咬牙道:「我也去,我要吃哈三的肉。」

大家要走,李燕豪忽然想起了傅姑娘,抬眼四看,碼頭上人都走光了,傅姑娘、申大娘、尉遲峰也不見了。

沉玉山道:「少俠是找尉遲老三位?」

李燕豪道:「正是。」

「他們三位已經往裏去了。」

李燕豪放心了,當即與蒲天義趕往北去,繞着總舵往北去,一路但見舉火把的舉火把,提燈的提燈,到處在搜捕哈三。

這些人,十有八九是金家船幫的人,一見金無垢,無不趕緊過來行禮拜見。

金無垢像碰見了親人,淚水始終在美目中打轉。

約摸盞茶工夫之後,到了總舵北面,只見光同白晝的一片氣死風燈照射下,金太極、無奇老兒正等著幾位護法、巡察,指揮着搜捕事宜。

金無垢熱淚奪眶,老遠便顫聲叫道:「爹。」

這一聲,驚動了所有的人,幾名護法、巡察首先叫出了聲:「姑娘,是姑娘.」

金太極鬚髮為之賁張,金無垢飛一般地撲了過去,拜倒在金太板及無奇老兒之前.

金太極扶起了愛女,李燕豪等已然來到,金太板一聲:「少俠,金太極永不忘大恩大德。」

他撩袍要拜。

李燕豪伸手扶住,道:「老幫主,搜捕哈三要緊。」

金太極道:「正好請少俠指示。」

「不,還是老幫主發號司令吧,我對貴總舵的形勢不熟。」

無奇老兒道:「這倒也是,就還是老幫主吧。」

蒲天義道:「可有哈三蹤影?」

「恐怕沒有。」金太極道:「到現在還沒聽見有什麼信號。」

冷超道:「老幫主可是讓人分頭搜捕?」

「正是。」

「這兒離陸地遠,我不信那賊能泅水逃走,咱們且嚴禁船隻出入,繼續找下去,只等天大亮,看兔崽子往哪兒躲。」

蒲天義道:「別說什麼了,咱們分頭找尋吧。」

李燕豪說道:「說得是,咱們分頭找尋吧。」

當即分了幾組,李燕豪由於跟駱天嬌熟,就帶着駱天嬌為-姐。

大家散開了,李燕豪帶着駱天嬌往西繞去,走着,兩個人一直沉默著。

最後還是李燕豪先說了話:「姑娘打算回家去?」

「是的!」

「家裏還有人么?」

「恐怕沒有了,可是那總是家啊。」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

「不回家,我又能上哪兒去呢?」

李燕豪更難說話了。

「像我這麼個女人,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姑娘……」

「我不會尋短見的,死並不能洗刷什麼,是不是?」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氣。

「真要說起來,我並不能怪別人,有一大半也怪我自己,要是我自己好,也不至於有今天了。」

「姑娘……」

「別安慰我,這是實情。」

李燕豪道:「姑娘,人非聖賢,都會犯些錯的。」

駱天嬌道:「話是不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是我犯的這些過錯,不比別的過錯,只限一次,這一輩子就完了,何況我已經墮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了。」

李燕豪不由默然,他明白,駱天嬌說的是不折不扣的實情,一個女孩子家,這種過錯是犯不得的,雖說江湖兒女可以不拘小節,但是像駱天嬌這種情形,畢竟是傳統道德與世風所難容的。

駱天嬌接着說道:「有時候想想,真不如死了好。」

李燕豪忙道:「姑娘……」

「我只是說有時候會這樣想,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就這麼死了,要是就這麼死了,不但不能贖我自己的罪,反而會讓人笑話。」

「姑娘的意思是…」

「我讓他們害慘了,是不是,不但自己身敗名裂,而且還落了個家破人亡,我要是就這麼死了,我會不甘心的。」

「那麼姑娘是打算?」

駱天嬌凄楚地笑了笑,沒說話,李燕豪叫了她一聲:「姑娘……」

「你別問了,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有什麼打算。」

李燕豪明白,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打算,而是不願意說,他也只好默然了。

兩個人原是這麼一邊走,一邊聊著,可是打從這裏開始,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時間,顯得空氣好生沉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駱天嬌猶豫着打破了沉寂:「少俠……」

「姑娘……」

「此間事了,你就要走了么?」

「是的。」

「到哪兒去?」

「不一定,不過總是離不開江湖就是了。」

「想一想,人生有些事的確很奇妙。」

「呃。」

「你跟我,在京里是那麼樣認識的,經過一番離合之後,又要在這種情形下分別了,難道說人生就是這樣的么?」

「是的,姑娘,人生就是這樣的。」

「我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你呢?」

「那誰也不敢說,誰也無法預料。」

「要是還能見到你,若干年後見到你,彼此是個什麼樣的情形,要是不能見到你,彼此又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還是我剛才說的,誰也不敢說,誰也無法知道。」

「那麼,你以後又有什麼打算呢?」

「那要看我是不是能順利找到哈三了。」

「能順利找到他如何,不能順利找到他又如何?」

「倘若能順利找到哈三,今後我自然是繼續我該做的,倘若不能順利找到哈三,我自然是要先找到他,索回『虎符劍令』來,否則,我就沒有辦法繼續我該做的,而且我若是不先找到哈三,索回『虎符劍令』,那對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會是個莫大的威脅,對我的工作,也是莫大的不利。」

「我明白,我明白這種利害,的確要趕快找到哈三,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你放心,哈三他絕對跑不掉的,這兒四面環水,所有船隻又一律禁止進出,他又能往哪兒跑去?」

「可是要是哈三沒跑出去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他了。」

「那賊狡猾機警,他一定是躲在哪個角落裏,不要緊,大家已經分頭在找了,除非他能升天遁地,要不然他絕跑不掉。」

「但願如此了,我希望這件事就在這座金家船幫總舵里做了斷,要不然的話,節外生枝事小,我只擔心『虎符劍令』!」

「你放心吧,那賊絕跑不了的。」

「謝謝你。」

說到這兒,駱天嬌突然換了話題;「這件事了斷以後,你跟這兒的其他人,也會一一的分別么?」

「姑娘是指……」

「像那位什麼格格——」

李燕豪淡然道:「姑娘,她跟咱們這些人不同,她非我族類,她總要回到她屬於、也屬於她的地方去的。」

「我看她跟你處得很不錯嘛。」駱天嬌的話,帶着些異樣的東西。

「在私下裏,她跟我是朋友,就像我跟這兒的每一個人一樣,可是論公,她跟我是敵人。」

「那麼,那位金無垢姑娘呢?」

「金姑娘是屬於金家船幫的。」

「那位梅姑娘呢?」

「她也有她的事。」

「這麼看來,你跟她們都要分手了?」

「人生就是這樣,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事。」

「你的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這麼多的人,只你一個人在做這種事么?」

「不,姑娘,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每一個都應該做,每一個也都在做。」

「你接掌了『虎符劍令』,所以必須出來領導。」

「是的,這是我義不容辭的,這工作,神聖而艱巨,我感到莫大的榮寵。」

駱天嬌遲疑了一下:「恕我直問一句,若是萬一不能成功呢?」

「姑娘,我跟每個人一樣,都盡心儘力在做,並沒有必成的把握,但我漢族世胄,子子孫孫,永繼不絕,我不能成功還有別人,不到成功,絕不罷休,必有成功的一天,這情形,就跟我從先師手下接掌『虎符劍令』一樣。」

駱天嬌點了點頭:「謝謝你,我明白了,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人不在少數,十之八九,都不顧安危,不惜犧牲,盡心儘力在做,但是,有些人應該慚愧,應該一死以謝祖宗,尤其當他們面對着你的時候,而我,就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個。」

「姑娘,你先別這麼說。」

「你不能不承認,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李燕豪明知駱天嬌說的是實情實話,但是他不能就這麼默認了,他剛要再說什麼,一陣急速衣袂飄風聲掠了過來。

李燕豪立即伸手攔住駱天嬌,兩個人都停了步,只見一條人影奔電般掠到,赫然竟是單超。

李燕豪道:「單老……」

單超道:「我找少俠找了半天子,奉我家姑娘之命,請少俠到議事廳去一趟。」

李燕豪道:「艾姑娘有什麼事么?」

「是的。」

「那麼單老請先行,我隨後就到。」

「那麼單超先走了。」轉身飛掠而去。

李燕豪轉望駱天嬌:「姑娘……」

「你去吧。」駱天嬌道:「我一個人到處找找。」

「姑娘小心。」

駱天嬌倏然一笑道:「我知道,這兒到處是人,只要我叫一聲,大家馬上會趕過來的,你放心吧。」

的確是這樣,任何地方,只要有一點動靜,各處都會馬上趕來支援,就因為這,李燕豪很放心。一抱拳,轉身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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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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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奸謀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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