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無情索

十一、無情索

東廂房裏,白禹奇沉沉看張俊明,問:「琴兒真如此說?」

「是。」張俊明凝重點頭,說:「琴兒說願終生侍候白兄,白兄若不願,琴兒說她情願死。」

白禹奇默默注視張俊明,見他似有所思,唇上儒動兩下,欲言又止,不覺問:「張兄莫非有話要說?」

「琴兒對白兄忠自耿耿,痴情若此,人間不可多得。」

白禹奇聽他「痴情」二字,覺得十分刺耳,不樂道:「我氣她竟敢持劍殺燕姑娘,看她並不傻,怎會如此自不量力,她豈是燕姑娘對手?」

「琴兒大約用情太深,才會如此。」

白禹奇拿眼上下一揪張俊明,凝然道:「張兄已如此勞碌,還黃夜去看琴兒,張兄對琴兒未免關心。」

張俊明想了想說:「琴兒有才藝,教人格外憐惜。」看白禹奇目灼灼瞧過來,怕他誤會,忙說:「張某去看琴兒,也是受人所託。」

「誰?」

「是燕姑娘。」張俊明說:「琴兒雖然大大不是,燕姑娘心中也不好過,想去探望,又恐琴兒不願見她,故而要我去看看。」

白禹奇說:「琴兒持劍殺她,燕姑娘竟絲毫不怨,真是大家風範,且琴兒也只是個……」嘆口氣道:「這琴兒太不懂禮數了。」

忽聽帘子啪啦響,一串悅耳聲音傳來:「白少爺,張捕頭在嗎?」

兩人忙從座中站起,含笑相迎。燕燕飛疾風也似飄入,說:「兩位一早就勞心費神么?」

兩人相眼相望,白禹奇道:「昨夜燕姑娘既受驚嚇,又奔波勞碌,不知一夜睡得可好?」

燕燕飛一瞧他,似笑非笑,似噴似怨道:「自來自家莊后,哪有一夜安穩過?昨夜更不用說,整夜事情不斷,哪能好睡?」

白禹奇料不到她說得如此直率,不覺臉上堆笑,歉然道:「勞累燕姑娘,白某也過意不去,這會兒時候還早,燕姑娘何不回房睡個回懶覺?」

白禹奇趁機仔細打量她,饒是她說沒好睡,臉上肌膚依然煥發,烏溜溜一雙大眼,仍亮麗得炫人眼目,白禹奇雙目盯她,幾忘收回視線,燕燕飛見他直楞楞瞧人,微微惱了,白他一眼,白禹奇這才回過神來,忙說:「燕姑娘有心事,何妨說來聽聽,若由其能否分憂?」

燕燕飛輕輕道:「琴兒因我關人牢房,我心中甚為不安。」

白禹奇一愕,說:「琴兒罪有應得,竟敢持劍對你無禮,難為燕姑娘還為她不安……」

燕燕飛默不作聲。

眼見她似有話說,卻又不聲不響,白禹奇不禁訝異道:「燕姑娘怎不言語?」

「我有請求,只怕你不允。」

白禹奇面有訝色,隨即微微含笑道:「燕姑娘從不會請求什麼,就算不能允,也要允。」

燕燕飛不覺燦燦而笑,機伶道「白少爺既如此說,先謝過。」

白禹奇見她甚是歡愉,便也一派瀟灑,唇畔眼角皆笑,溫存道:「燕姑娘有話,直說無妨。」

燕燕飛一覷他,試探地:「我有兩個請求。」

白禹奇一愣:「兩個?」

「白少爺莫非嫌多?」

白禹奇笑意又湧上,緩緩搖頭:「不多,只要有理,一百個也不嫌多。」

「既如此,我不客氣了。」燕燕飛笑靨一綻,笑得甜美:「琴兒既為我關入牢房,我不想追究,可否將她釋出?」

「這……」

「她只要一刻在牢,我就一刻不得心安,白少爺何妨釋放她?」

白禹奇心念一轉,原本正愁不知如何釋放琴兒,這下正中下懷,微微笑道:「琴兒無禮,照理說,我不饒她,如今燕姑娘寬宏大量,有心放她,就依燕姑娘之意。」含笑凝望她一會兒,問:「另一件事呢?」

燕燕飛一掠張俊明,說:「這另一件事,我倒想先請教捕頭,昨夜那兩個里和尚,究竟怎麼回事?」

張俊明一愣:「和尚?」

燕燕飛笑道:「捕頭難道不覺得兩個和尚一臉憨厚嗎?昨夜聽白少爺說,兩和尚如飛蛾撲火,一闖入奇園,即跌入機關,一想這兩個和尚形態可掬,令人忍俊不住。」

兩人一聽,相對莞爾。張俊明難掩訝色:「為何問這和尚?」

「昨夜你審訊和尚,知不知道和尚為何闖人奇園?」

張俊明一沉吟,說:「和尚本來為追查易筋、洗髓兩本寶經,發現簡天助可疑就盯住他,兩人正愁沒有線索,這下自以為尋得蛛絲馬跡,暗暗注意。正巧昨晚兩蒙面先闖入奇園,和尚聽到動靜,原本要不聲不響潛入,探探有何動靜,不料一進去就跌入機關……」

張俊明說完,也覺兩和尚未免老實得近乎里傻,不覺笑意更深,燕燕飛忍不住出聲笑道:「想到兩和尚憨態可掬,末免可笑。」

白禹奇一旁也堆起笑臉,說道:「和尚憨態,的確一絕,令人不覺捧腹。」

「是令人捧腹。」燕燕飛收斂笑意,臉色一正道:「只是想到他們找什麼易筋經、洗髓經,成了無頭蒼蠅,就教人心有不忍。」

白禹奇臉色為之一凝。

「易筋經、洗髓經是稀世珍寶,他們追得暈頭轉向,竟糊裏糊塗闖入奇園,跌入機關,我雖與和尚素昧平生,卻盼白少爺寬宏大量,釋放和尚。」

白禹訝然揪住燕燕飛。

「和尚若能及早追回兩本寶經,也是一樁功德。」

白禹訝異盡去,釋懷笑笑,輕鬆道:「我以為什麼大事,原來只是這樁小事,和尚闖入奇園,並非覬覦金銀珠寶,我原本有心釋放他們,燕姑娘既如此說,當然要釋放。」對張俊明說「張兄以為如何?」

張俊明面露微笑,愉悅道:「白兄既有心釋放他們,燕姑娘又出面說情,張某當然尊囑放人。」加重語氣:「立刻放人。」

「和尚立刻放走無妨,至於琴兒,依我之見,稍晚再放。」

兩人愕然看他。

白禹奇見二人眼露涼疑,說:「琴兒對燕姑娘太無禮,立刻放她,未免便宜她,依我看,放自然要放,但也要略示懲罰,否則白家莊太沒規矩了。」娣燕燕飛一眼:「天黑再放,燕姑娘以為如何?」

燕燕飛沉吟一下,欣然道:「你說得有理。」

※※※

已掌燈好一會兒了,琴兒斜依牆上,腦袋昏沉,渾渾噩噩似要入夢,偏又胸口悶沉得緊,人恍似喘不過氣來,從入牢至此刻,精神恍恍憾憫,一直不得安歇。正神思遊離,聽得有人開鎖,琴兒囂然睜眼,見柵欄已打開,兩護院站外頭,其中一個說:「好了,可以出來了。」

琴兒一臉茫然。

護院說:「少爺放你。」

「放我?」琴兒一揪對方:「少爺人在哪裏?」

「東廂房裏。」

琴兒稍一遲疑,說:「我去見他。」

「不必了。」冷冷的聲音:「少爺不想見你。」

琴兒隨聲一望,若鐵龍綳著臉站門口,眼裏寒光閃爍,令人不寒而慄,琴兒咬咬下唇說:「琴兒還要繼續侍候少爺,怎可不見他?」

鐵龍朝兩護院看了,兩人會意,悄悄退下。鐵龍冷哼一聲:「你想繼續侍候少爺,這要問少爺願不願意?別太一廂情願了。」

「琴兒……」只說了兩個字,看鐵龍一臉冷峻,琴兒再不知如何往下說,隻眼愣愣瞪視鐵龍。

鐵龍冷冰擲話過來:「虧得你在少爺身邊,一點禮數都不懂,去盡少爺顏面!」

琴兒臉色慘然,渾身虛脫,吶吶道:「不許找侍候少爺,究竟要我往何處去?」

鐵龍冷笑道:「你愛往哪,便往哪裏,沒有人拘住你。」

琴兒上下一揪鐵龍,眼光一冷,一咬下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你們許我愛往哪,便往哪裏嗎?」

鐵龍一愕,隨即快快道:「自然,你雙腳往哪裏,便往哪裏,天涯海角,任憑你去?」

琴兒忽然一昂頭,冷笑道:「只怕你們不饒我!」說罷,一扭身,氣唬唬往外行去。

鐵龍沉聲喝道:「站住!哪裏走?」

琴兄回胖狠狠一盯他:「你不是說過,我的雙腳愛往哪,便往哪裏,天涯海角,任憑我去?」

鐵龍冷哼一聲,皮笑道:「你倒是尖牙利嘴!」

「不敢。」琴兜頭一昂,冷聲道:「此刻,我回奇園,可以嗎?」

鐵龍臉一冷,眼神凌厲掃她:「你回奇園,做什麼?」

琴兒答:「我即使要遠走天涯,也該打理細軟,是不是?」不待他回答,便掉頭而出。

只是當她回到奇園,一腳踩進自己的小窩,不覺悲從中來,往床榻一撲,鼻子一曲,眼淚溜溜而出,一時之間,如排山倒海,再也忍受不了,放聲悲嚎,過了好半晌,嚎聲漸去。但仍啼哭不止,忽聽有人不耐道:「好了,可以止住!」

琴兒愕然仰頭,鐵龍陰著一張臉,冷冷瞧她。琴兒忙了一下,忽聽得一聲咄,有樣東西甩眼前,是捲縮成一束的麻繩。琴兒臉色一變,嘴唇侈噱,瞪大眼瞧對方,吶吶問:「做什麼?」

「你不是有話托張捕頭帶給少爺,你說你願終生侍候少爺,他右不要你侍候,你情願死!」

琴兒一愕。

「你承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嗎?」

琴兒眼色一點,咬牙點頭道:「不錯,我說過這樣的話。」

鐵龍似笑非笑瞄她:「既如此,你何不自行了斷?」

琴兒陡然一抓麻繩,往地上一扔,冷笑道:「就知道你們不饒我!」狠狠狠一瞪鐵龍,慘笑道:「我願終生侍候少爺,少爺不要我侍候,我情願死。我對少爺如此忠心耿耿。難道少爺絲毫不為所動?」

鐵龍冷哼一聲。

「不管少爺在哪裏,找去見他,他若真不要我侍候,我自會了斷,不需你拿繩逼我!」

說罷囂然往外疾行,只是她只行數步,鐵龍已沖近,一把抓她後頸衣衫,低喝:「哪裏去!」使力一抓,一拉,琴兒整個人蹌踉撲回床,她驀地仰頭,狠狠回瞪鐵龍,咬牙道:「我知道你狠!」

鐵龍一個竄步,啪啪給琴兒兩個耳光,罵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幾兩重,敢如此蠻橫,自不量力!」

拾起麻繩,往下一抖,麻繩鬆開,他往上一提,朝前一扔,麻繩一端向琴兒飛去,琴兒目瞪口呆,不知鐵龍玩什麼把戲?鐵龍眼裏麻繩扔得差不多,手上輕輕一帶,麻繩在空中繞成一個圓,往下落,直朝琴兒頭上套去,琴兒眼見不妙,飛決竄前,欲撲鐵龍,嘴裏嚷嚷:「你不饒我,我也不饒……」

話未說完,人已撲近,但鐵龍急急一退,琴兒撲一空,鐵龍後退之際,右手一帶,將麻繩安穩抓在手中,琴兒聽上頭似乎有風生,一抬頭,猛然被繩圈套住。鐵龍臉上一檸,一拉繩索,琴兒急舉雙手,護住脖子,那繩圈,迅速收攏,且越來越緊,琴兒雙手已被繩於緊緊勒住,脖子迅即承受壓力,人喘息困難,似要室息。琴兒意識清晰,渾身卻已虛軟,她吶喊道:「你們,原來要殺我滅……」

話末說完,眼前一黑,人已昏厥。鐵龍橫肉陡起,臉上更形猙獰,手上力勁加緊,冷笑道:「你說過,少爺不要你侍候,你情願死,你為少爺如此忠心,你死得如此感人,白家莊自會厚殮你,你可以瞑目了。」

話聲甫落,聽得頭上一響,鐵龍吃了一驚,抬眼欲看個仔細,油燈突然熄滅,與此同時,手上一麻,隨後聽得乒乓兩聲,瞪眼一看,窗戶已然不見,只剩一個洞開的窗洞,星月射入,光芒甚是微弱,鐵龍急躍出去,外面,哪還有人影?

東廂房裏,已上了四道冷盤。張俊明凝望白禹奇說:「我看白兄似乎有話,不便在燕姑娘面前提起,故而略施小計,白兄不怪我暫時請走燕姑娘?」

「哪裏話?白某感激都來不及。」稍一沉吟,說:「琴兒的事,我越想越不妥,怕燕姑娘有所誤會,請張兄提親恐怕有所阻撓。」

張俊明緬腆一瞧他,一時不知如何介面。

還好,白禹奇並不等他答話,只略略一頓,繼續說:「琴兒的大舅,原是我家佃戶。琴兒的母親,是一名歌伎,多才多藝,琴兒自幼即習得琴藝,後來母親病故,由大舅收養,前幾年,我去看課(看註解),暫住琴兒大舅家,夜裏突然起火,我沖入火窟,救出琴兒,自此琴兒誓願終生侍奉我,這女孩一片忠誠,令人感動,只是料不到她個性如此剛烈,竟持劍欲殺燕姑娘,今我十分頭痛。」

說罷眉頭一皺,張俊明望望他,不知如何勸慰,忽聞帘子一聲輕響,忙掉頭。鐵龍急步而入,白禹奇盯他一眼。

「有事?」

鐵龍點頭:「已放了。」又為難地:「她回到奇園,在自已屋裏,哭個不止。」

白禹奇臉色一凝,說:「也好,教她自已多反省點。」

鐵龍四下張望,眼色訝異同:「燕姑娘呢?怎不一塊兒飲酒?」

張俊明從他臉上看了看,微笑說:「是我說三人喝酒太過冷清,何不找小薇來熱鬧熱鬧?燕姑娘一聽忙不迭就去找小薇……」

「去了很久嗎?」鐵龍眼光盯着白禹奇。

白禹奇答:「一會兒了。」

帘子啪啪作響,燕燕飛人未到,聲音已先傳入:「我回來了!小薇也來了。」

小薇一馬當先進入,皺着鼻子,瞄眼白禹奇:「哥喝酒都不找我,幸虧燕姊姊記得找我。」一骨祿坐下,笑笑盈看張俊明:「張哥哥,多謝你啦。」

「謝什麼?」

「燕姊姊說,你嫌三人喝酒太過冷清,要找我來,張哥哥,這頓好酒好菜,是你賞的。」

說着,一雙大眼溜溜轉了轉,大家都給逗笑了。

白禹奇一睃鐵龍,看他強作笑顏,眼光閃爍,似有不安,便問:「有事嗎?」

「沒事……」遲疑一下,囁嚅道:「琴兒說過,少爺若不要她侍候,她情願死……」

白禹奇一訝:「莫非琴兒有事,看你心神不定。」

「琴兒一個人在奇園,我不放心。」

白禹奇驀然抬頭,說:「既如此,你快回奇園,免得出了差池,教人不安。」

「琴兒若有了什麼,請示少爺,如何處理?」

白禹奇一瞪他,眼光迅速遊走他遍身上下:「琴兒的事,你全權處理,別教有任何意外。」

看鐵龍匆匆走了,白禹奇眼揪燕燕飛說:「這琴兒,身世飄零,我看待她如自家小妹,也不知她心裏想些什麼,昨夜唐突燕姑娘,教自某愧煞。」舉起酒杯說:「白某謝罪,連飲三杯。」語罷,昂頭一飲而盡。

(註:看課:地主赴佃農處,依上地面積大小,收成之多寡,訂出租稅。)

聽得馬蹄逼近,簡天助突然而起,無聲行至門邊,聽得簡天紅叫:「哥快來!」

簡天助往門口一站,看簡天紅抱着龐然巨物,不覺訝問:「什麼?」

「哥,快閃,是個人。」

簡天紅將人抱到屋裏,往草堆一放,又急忙跑到門口,說:「你們,進來吧。」

簡天助望眼出去,瞧見悟凡、悟塵迎面而來,簡天助一團火又要竄起,冷冷說:「你們來做什麼?」

悟凡合十,一聲「阿彌陀佛」,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數日前多有得罪,簡兄原諒。」

簡天助沉着臉,天紅急說:「燕姊姊說,不許跟人家翻臉。」

簡天助一訝:「你見過燕姑娘?」

「見過啦,夭剛黑的時候,兩個師父來找我,我們守在白家莊外頭,是燕姊姊把這人交給我們的。」

簡天助往地上一望,說;「是誰?」

「是白家莊的琴兒姑娘,燕姊姊要我們好好看顧。」

簡天助一愕:「燕姑娘弄出個白家莊的人做什麼?」

悟凡說:「這姑娘原是奇園的,差點給那鐵管家勒死。」

簡天助驀然仰頭,眼珠動也不動一下。

「簡兄恐怕不知道,奇園機關重重,十分嚴密。」悟凡定定瞧他,說:「簡兄昨夜撕鐵龍衣衫,今日於是我又去探鐵龍胸前,他右胸似有扳指痕。」

簡天助更驚,嘴角糯動一下,正待發話,忽聽得乾草悉嗦聲,天紅跑過去,若她緩緩翻身,嘴裏伊唔一聲,天紅說:「她醒來了!醒來了!」

簡天助冷然瞄過去,說:「給她水。」轉臉一瞄悟凡悟塵,人往外走,二人也跟着他挪步出去。

三人先是無語,悟塵打破僵局道:「我們與簡兄是友非敵,既是友人,就該大家齊心,追回易筋經、洗髓經。」

簡天助掃視三人,一言不發。

悟塵繼續說:「我們要的只是易筋經、洗髓經,不知簡兄要什麼?」

簡天助冷冷一笑,陰沉道:「我要將那身上有扳指痕的,碎屍萬段!」

悟凡凝視他,奇道:「阿彌陀佛,簡兄如何對這有板指痕的,如此深仇大恨?」

簡天助訝然瞪視二人,不解道:「燕姑娘既要我們化敵為友,難道不會透露什麼?」

悟塵說:「燕姑娘說,簡兄既對身上有扳指痕的,如此痛恨,我二人也對他興越甚濃,咱們若聯手,將此人揪出,豈不甚好。」

簡天助猶疑瞄瞄二人,說:「二位別再作弄我!」

悟塵反問:「簡兄不信任我們,還有話說,難道對燕姑娘也信不過?」

簡天助聞言一愕,隨即撇撇嘴:「若非燕姑娘,姓簡的才懶得與你們說話。」

悟凡、悟塵對望一眼,悟塵似笑非笑:「簡兄莫非對前數日的事氣惱,我二人擄你妹子,雖嫌過火,卻也是心急才出此下策。」

簡天助不以為然瞥瞥他們:「你們,急什麼?」

「易筋經、洗髓經是常樂寺鎮寺之寶,我等若非上當受騙,寶經何至於失落?再說,採花大盜若與兩本寶經有關,我們失落寶經,不是更加罪孽深重?」

簡天助靜靜沉吟半晌,拿眼瞅瞅他二人,方緩緩說:「二位看我像不像那天去常樂寺那人?」

二人面面相覷,簡天助說:「既然要化敵為友,我也不敢相瞞,我就是那天去常樂寺那個人。」

兩人沉默半晌,悟塵說:「難得簡兄說真話,可見簡兄誠意,大家若能坦誠相見,齊心努力,追回易筋經、洗髓經想來不成問題。」

忽聽傳來馬蹄,蹄聲由遠而近,眾人皆一忙,旋即聽得紛紛腳步,簡天助返身往屋裏跑,悟凡悟塵略一遲疑,襯著一棵樹,先後躍上,不一會兒功夫,已有一伙人行來,悟凡悟塵往屋裏望去,裏面已熄了燈,一片黑漆,那伙人提着燈籠,為首的赫然是鐵龍,只見他在門口瞧了一眼,對其中幾個說:「進去。」又命令另外幾個:「你們到外頭走走瞧瞧。」

進得屋去,鐵龍四下張望一下,見一屋靜寂,只有些農具,正待回身,又從鼻子裏咦了一聲,看地上堆置稻草,旁邊有隻空碗,又抓抓稻草,說:「剛才想必還在。」往上看了看,上頭黑烏烏,燈籠提高照照,也照不出所以然來,他凝著臉說:「將這屋子燒了。」

不到片刻,火已熊熊燒起,樹上的悟凡、悟塵瞧著,急道:「糟!簡兄他們,不被燒死,也要被嗆死。」

那鐵龍站門外,雙手插腰,哈哈大笑,說:「我看你們往哪裏逃?」

悟凡、悟塵皆驚,可又不知簡天助等人何以不見出來?抬頭一看,火舌一舔茅草,更多火舌竄起,霎時間火勢越發兇猛,眼看要成火海,悟塵道:「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被燒死,你我與鐵龍纏鬥,將人引開。」

兩人說定,自樹上躍下,直撲鐵龍。鐵龍急急一閃喝道:「你們做什麼?」

「好端端一間茅屋,你竟放火!」

鐵龍冷笑道:「我愛放便放,你們管得着嗎?」辨出二人,不樂道:「若非我家主人網開一面,這會兒你二人恐怕還陷在機關里,竟敢管自家莊閑事!」

轉臉對眾人道:「這兩個出家人,愛管俗家閑事,顯見六根未凈,不與他們客氣!」

眾人立即將他二人團團圍住,悟塵悄然對悟凡道:「你我趁此機會,向鐵龍出手。」

悟凡早有此意,見敵人兵器齊出,兩人忙自腰間抽出隨身短棒。先是揮舞著突圍而出,末幾,悟塵一個竄步,直逼鐵龍,對方只是錯愕下,立刻後退閃躲,此時火勢嘩哩剝燒起,火光照得四周甚是光亮,這一端悟塵步步進逼,鐵龍且退且喊:「這兩個和尚可惡,逼入火里,將他們活活燒死。」

悟塵聞言攻勢更猛,鐵龍連連後退,直返到眾人視線之外,鐵龍住了腳,冷笑:「不知死活的禿驢!」

突地一揮袖,悟塵聞一股異香撲來,猛然憶起初來乍到,中了採花大盜迷魂香,一不及防下昏了過去。這下忙機警閉住氣,並以手蒙住口鼻。下一步,本要迅即逃開,轉而一想,鐵龍怕是不讓他逃,志忑間,一念陡生,身子搖晃一下,雙腳似撐不住,上身直往下溜。鐵龍一個箭步竄近,雙手往悟塵腋下一插,隨即猛然往上一拋,低叫:「回你的極樂世界吧!」

悟塵整個人彈跳而起,人在空中連旋兩旋,直向烈火撲去,剛才多少吸了點異香,人有些暈眩,被鐵龍使力拋向火坑,悟塵只覺天旋地轉,眼看要墜下,千鈞一髮間,悟塵突地一提氣,一眨眼,悟塵已不見蹤影,鐵龍抬頭望向夜空,盯住熊熊大火,嘀咕道:「你儘管去,自然有人替你誦經超度。」

這一端,悟凡持棒力拚眾人,已漸感不支,又奇怪悟塵怎不見人影?邊與人交手,邊東張西望。焦急間,見鐵龍閑閑行來,悟凡涼愕看他,鐵龍冷冷道:「剩你了。」

悟凡一驚,扯開喉嚨叫:「師兄,你在哪裏?」不見回應,他心下越急,焦灼喊道:「師兄,師兄,你究竟在哪裏?在哪裏啊?」

鐵龍哈哈笑起:「別叫了,禿驢,叫破嗓子,你那師兄也聽不見。」斜眼睨他,指指燒得烈俄天的大火:「他啊這會兒正跟祝融親熱吶!」說罷,又是一串大笑。

悟凡聽他笑,覺得十分刺耳,看火燒得霹靂剝剝,聲勢驚人心魄。想悟塵身手不弱,怎會被鐵龍逼入火里?心裏自然不信,只是聽鐵龍言之鑿鑿,似非虛構,心下有幾分明白,莫非鐵龍露了身手,將他打入火里?

心裏正驚,那端鐵龍眼掠眾人,說:「都走開!讓我收拾這禿驢!」

眾人閃避,鐵龍雙手抱胸,逼前幾步,嘲謹道:「阿彌陀佛!聽說你們出家人,若有修為,可燒出舍利子,我明日來瞧,若有舍利子,鐵龍必然虔誠供起,你不必為後事掛慮。」

悟凡一聽,臉色凝住,說:「聽你言語,似乎要我人火坑?」

鐵龍哈哈一笑,說:「你師兄已進去,你不與他作伴,他一人不是人孤單?」

悟凡後頸一挺,凝神警戒。看悟塵已失蹤影,顯然凶多吉少,自已處境危急,再也來不及多想,一雙眼盯緊鐵龍,防他突襲。

突然異香撲來,悟凡暗忖不妙,知道要立即閉氣,否則必然失去知覺,聽他擺佈。悟凡慌忙將剛吸入的一點呼出,隨即閉氣,瞬間覺天旋地轉,腳上站立不穩。

白禹奇等人,東廂房喝喝談談,有小薇在,氣氛熱絡輕鬆多了。忽然燕燕飛傾聽一下,眾人愕然,也靜下聆聽,隱隱約約,外面似有人喧嘩。張俊明提高聲音,問:「外頭什麼事?」

小傳疾入,說:「前方有一處地方,火光衝天。」

張俊明索然起身,衝出,遠處果然火光映紅夜空。燕燕飛暗暗心驚,若方向,暗忖莫非簡天助兄妹暫住的茅屋?急對張俊明說:「去看看。」

張俊明忙轉臉對小傅:「快把座騎牽出。」

小傳一使眼色,有人急急去了。

白禹奇稍稍一想,說:「這等小事,何必勞煩張兄和燕姑娘?叫我手下跑一趟便是了。」

張俊明聽若未聞,問小傳:「那是什麼地方?」

小傳一沉思,說:「那個方向,沒什麼住家,我懷疑是春花被發現的小茅屋。」

「何以斷定?」

「春花回來后,我曾去查看,那方向錯不了。」

燕燕飛一聽,暗暗着急,小茅屋起火,不只關係簡天助兄妹,連琴兒、和尚等怕也身陷險境,忙說:「這火燒得如此兇猛,非瞧瞧不可!」

悟凡立腳不穩,鐵龍一撲而上,攬腰一抱,正準備依樣葫蘆,將他拋入火里,忽覺背後風生,鐵龍正驚疑,有人自后抱住他,鐵龍一一扭腰,那人一鬆手,只是立刻又緊緊抱住,鐵龍抬腳往後一踢,那人吶的一叫,再也撐不住了。

※※※

琴兒險被鐵龍勒死,已屬離奇,事後鐵龍追至茅屋,放火毀屋,事情更形蹊蹺。悟凡、悟塵心中益發納悶,眼下小傅趕過來,說什麼燕姑娘認為各位不宜露面,若能找個隱蔽處,再好不過。

簡天助適才地說過:「兩位快離開此地,免得節外生枝」。

兩人自然明白,離開此地,無非趨吉避凶,只是要找個隱蔽地方也不容易,正遲疑着,小傅又催:「兩位決快離開,免得節外生枝」。

簡天助瞄眼悟凡、悟塵說:「兩位快隨我走,要個隱蔽地方歇腳,倒也不難」。

鐵龍睜開雙眼,若自己置身東廂房內,眾人皆眼灼灼瞧他。鐵龍眸光一掃眾人,輕嘆一口氣。

「怎麼回事?」白禹奇凝神瞧他,問:「你怎會在那小茅屋旁?又是誰放火燒那茅屋?」

「這……」鐵龍頭低垂,吶吶道:「是我……是我放火燒了那茅屋。」

白禹奇一皺眉,說:「好端端,燒那茅屋做什麼?」

「燒那茅屋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燒的。」

「怎麼說?」

鐵龍微一沉吟,眼光一睃眾人,說:「少爺入夜既與燕姑娘、捕頭大人在此飲酒,哪知奇園已生事端。」

白禹奇訝然望他:「什麼事端?」

「入夜後,我奉少爺之命釋放琴兒,琴兒回到房,痛哭不止,說什麼少爺若不要她侍候,她情願死。我好言好語勸她,她仍舊哭個不止,情急之下,忍不住罵她。我說,就算少爺不要你侍候,也是你自己造成,怪誰怨誰?琴兒一聽就靜下來,好半天不說一句話,人往床榻一躺,再不理人,我一看如此,便退出來……」

眾人靜靜注視他,鐵龍略一思索,繼續說:「隔了一會兒,好像有異動,我一聽不妙,衝進房去,看琴兒拿着一條麻繩,往自己脖子上絞,看來要自尋解脫,我一急,慌忙去搶麻繩,與她拉扯,打算阻止,不料在這當口,忽然有人竄出來,將琴兒劫走。」

白禹奇一瞥眾人,問:「琴兒被劫走?什麼時候?」

鐵龍道:「當時少爺正與捕頭大人喝酒,我本想稟報少爺,又恐壞了少爺興緻,只敢請示,琴兒若有事,如何處理?蒙少爺信任,說是由我全權處理,因此,我大膽召來護院家了,出去追查。」

「等等。」白禹奇納悶:「這與火燒茅屋,有關連嗎?」

「有。」鐵龍目光堅定道:「附近的人目睹,有人將琴兒抱入茅屋內,我們進屋搜索,沒有收穫,為了不願茅屋成為歹人藏身之所,故而放火燒屋……」

張俊明望燕燕飛一眼,又瞄瞄悟明說:「這位師父怎麼回事?」

鐵龍略一猶豫,說:「我們正火燒茅屋,昨夜闖入奇園的兩個和尚突然出現……」

張俊明緊盯過去:「你說悟凡、悟塵?」

鐵龍瞧他一眼,說:「是,這兩個和尚莫名其妙,出手就打人,當時茅屋已經燒起,我突然想起,那琴兒前一夜拿麻繩絞自己脖子,身體必然虛弱,若歹徒將琴兒留在屋,豈非大事不妙。我急着想沖入火海,兩個和尚卻糾纏不休。不知怎地,這個悟明的和尚又出現了……。這時候,大夥兒聞得一股異香,昏過去了,我也支持不住,以後就什麼也不知了。」

眾人怔怔相對,又把眼光齊投向悟明,對方只是沉默,張俊明注視他半晌,說:「你們,究竟怎麼回事?」

悟明嘴唇螞動,欲言又止,半晌才吶吶道:「我……我看見他們打我師兄,我就跑出來,後來聞到一股香味,我師兄叫我快跑,我一時沒想太多,還來不及跑,人就昏過去了。」

琴兒慢慢睜眼打量四處,看屋內一燈豆,除了地上一些乾草,別無他物,不禁愣愣坐着,不發一言。

簡天紅拿眼瞅她,笑道:「琴兒姊姊,這地方十分隱秘,你放心好了,不會再有人來燒房子。」

琴兒瞅她一眼,無精打采問:「這是什麼地方?」

「離剛才那茅屋約五里路吧。琴兒姊姊,我哥料准了,要我先找了這屋,否則露宿荒野,就太難過了。」

琴兒聽她說得興高采烈,不禁眉頭一鎖,困惑問:「我怎會在這?」

簡天紅訝然一瞅她,衝口而出:「是燕姊姊救你出來的啊,你不知道?」突地哦了一聲,伸伸舌頭說:「對了,你當然不知道,你出來的時候,人還昏睡着。」

琴兒眼色一冷,快快道:「她救我做什麼?」

簡天紅忍不住說:「聽說你差點被鐵管家勒死?」

琴兒眼裏倏然迸出恨意,雙手掩面:「你別說了!」

外面突有輕輕叩門聲,簡天紅笑吟吟道:「我哥他回來了。」

將門一開,簡天助領悟凡、悟塵進屋,天紅一訝:「哥,他們也來了!」

簡天助似笑非笑:「這裏好風水,兩位師父來歇腳。」轉臉見琴兒盤坐地上,目光獃滯,面無表情,不覺微笑道:「我與這姑娘素昧平生,但聽說有人要勒死姑娘,教人為姑娘擔心,姑娘知不知道,那鐵龍為何要勒死你?」

琴兒冷然道:「不知道。」

悟凡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若非燕姑娘仗義相救,只怕姑娘這會兒已不在人間。」

琴兒哼了一聲,憤懣道:「在人間又怎麼樣?不在人間又怎麼樣?」

眾人相顧愕然。

琴兒倏然站起身,往外疾走,簡天紅急道:「琴兒姊姊,你哪裏去?」

琴兒驀然轉身,一昂頭,忿忿道:「我去問問鐵龍,為何要勒死我?」

眾人聞言驚奇,天紅忙拉她手臂:「這如何使得!」

簡天助也說:「姑娘這一回去,不是羊入虎口?」

琴兒眼裏一冷,唇畔卻飄過一個微笑,昂然道:「少爺不在,鐵龍才敢勒我,少爺若在,我諒鐵龍那老奴才不敢!」說罷一甩袖,疾步而出。

眾人皆住,悟塵說:「受人之託,豈可任她冒險。」

說完緊步跟上,叫道:「姑娘請留步!」

琴兒住了腳,回頭瞅他,冷冷道:「你想說什麼?」

悟塵略一猶豫,說:「姑娘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何必再飛蛾撲火?」

琴兒杏眼一瞪,不樂道:「什麼飛蛾撲火?我險喪生鐵龍之手,回去討個公道也不成嗎?」

悟塵一愣,想了想說:「姑娘若執意要,旁人無話可說,只是姑娘何妨想想,燕姑娘冒險將你救出,你再回去,豈不辜負她?」

琴兒冷冷一瞪他,怫然不悅:「多謝提醒,可惜我不領她情!」

白禹奇雙眸緊盯鐵龍,眉頭深鎖,萬般無奈說:「琴兒不知去向何處,不知你心中有何感想?」

鐵龍覷他一眼,沉聲道:「不知琴兒去向,的確教人心中難安,只是少爺放心,我已派人四處查訪,想必很快有迴音。」

白禹奇輕嘆一口氣。

鐵龍瞧住他,靜待他開口。

「你是否有什麼好法子,解決這場紛亂?」

「這……」

「你若沒有好法子,只有讓人來解決。」

鐵龍一咬下唇,沉思半晌,忽然面現微笑,白禹奇瞄他一眼,問:「難不成想出好法子了?」

鐵龍沉沉一點頭,走前兩步,在白禹奇耳畔嘀咕呢喃,白禹奇稍一點頭,微笑道:「倒不失敗中取勝的好法子。」隨後神色一凝:「張捕頭、燕姑娘呢?」

鐵龍稍愕,信心十足道:「屆時將他二人支開就是。」

白禹奇沉沉一嘆:「好事多磨,如此一來,就怕誤事。」

「少爺是說,與燕姑娘的好事?」

白禹奇瞄他一眼,又是一嘆。

「有道是花開堪折直須折,少爺不折花,難不成讓人把花折去?」

白禹奇不語,一雙眼直楞楞瞪着地面,忽然外面一串鈴響,主僕相視一怔,鐵龍說:「有人來了,我去瞧瞧。」

鐵龍往門口一站,燕燕飛笑吟吟站在護院鄭田身旁,鐵龍驚疑看他,燕燕飛笑意更濃:「鐵管家不認識我了?」

鐵龍露齒一笑:「怎麼不認識?燕姑娘說笑了,難得燕姑娘駕到,令人驚喜,故而未及招呼燕姑娘,只顧得歡喜。」

「是我來得唐突?」

「不唐突。」鐵龍迭聲道:「燕姑娘來得正好,我家主人悶得正慌。快請進。」

白禹奇一見燕燕飛,愁眉盡去,眼裏含笑,歡聲道:「白某心頭髮悶,想邀姑娘聊聊,姑娘來得正是時候。」

燕燕飛瞅他一眼,好奇道:「白少爺為何心頭髮悶?」

「怎能不悶,琴兒好端端被劫走,如今不知去向,教人哪裏放心得下?」

「是否派人去尋?」

白禹奇一愣,說:「當然派人去尋。」

燕燕飛笑道:「既然派人去尋,白少爺何妨放寬心懷,說不定很快便有訊息。」

白禹奇微笑凝望她,說:「看到燕姑娘,我已心寬許多,也不知今夜吹的什麼風,把燕姑娘吹來?」

燕燕飛淡淡道:「人一閑下,甚覺無聊,白少爺會針灸,精通經絡學,特別來討教。」

白禹奇笑意深濃,謙虛道:「針灸只是雕蟲小技,經絡學也不稀奇。」

「懂經絡學,會針灸可救人於危,解人疾病之苦,哪裏是雕蟲小技?」

鐵龍已沏茶上來,白禹奇親自倒了兩盅,一盅奉與燕燕飛,說:「燕姑娘怎會對經絡學有興趣?」

「練武之人,對人體結構大致清楚,進一步追求經絡學,也是理所當然。」瞄他一眼:「就好像武人喜歡易筋經、洗髓經是一樣的道理。」

白禹奇微微一愣,隨即瞅緊燕燕飛,眉眼皆笑道:「如此說來,莫非燕姑娘對易筋經、洗髓經大有興趣?」

燕燕飛臉一紅,腆腆道:「我是個姑娘家,易筋經、洗髓經對我並無大用,我只是對易筋經、洗髓經好奇罷了。」

白禹奇哦了聲,說:「只可惜白某對它一無所知,若非那兩個和尚找什麼寶經,連聽都沒聽過呢。」

燕燕飛並不言語,只靜靜以眼瞅他,白禹奇先是一訝,繼而笑道:「有件事,還想麻煩燕姑娘。」

燕燕飛奇道:「什麼事?」

「我突然有個主意,既然你在這裏,也無妨說給你聽,看看這主意好不好?」

燕燕飛凝神瞧他:「請說。」

「兩位和尚,還有姓簡的兄妹,這四個人,似乎有所圖而來,尤其那和尚,聽說為易筋經、洗髓經而來,這兩天奇園不得安寧,想與這四人前大有關連,白某打算備一桌素席,邀這四人前來,大家把話說清,一來免我奇園再受騷擾,二來既然採花大盜橫行,大家合力緝拿,如此豈不一舉兩得?」

燕燕飛略略一愣,思索道:「這主意很好哇。」

白禹奇笑道:「既然這主意好,還要麻煩燕姑娘將這四人請來。」

燕燕飛奇道:「白家莊丁護院眾多,何不派人去尋?」

「自家莊固然家丁護院眾多,這四人似乎存心作對,少不了與白家莊大捉迷藏,依我看燕姑娘人緣好,恐怕要你出面,他四人才肯賞臉。」

「這四人居無定所,要找恐怕是不容易.」

「就是居無定所,才令我大為頭痛。」

燕燕飛想了想,說:「既如此,我且試試。」

正說着話,燕燕飛忽覺一股異香撲鼻,不覺訝異注視白禹奇主

仆二人,看對方手撫太陽穴,似招架不住,這瞬間,燕燕飛只覺腦袋暈沉,再也支撐不住,渾身一軟,登時癱倒椅上。

稍頃,白禹奇緩緩仰頭,鐵龍亦雙目圓睜,主僕迅速交換一個眼色。白禹奇行向燕燕飛,輕喚:「燕姑嫂!燕姑娘!」

燕燕飛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鐵龍朝上端看了看,沉聲喝道:「誰?下來!」

眼前風生,樑上躍下一人。二人愕然而視,這人,竟是琴兒,白禹奇沉聲道:「琴兒,你好大膽!」

琴兒定定凝望他,眼裏含怨帶嗔,幽幽道:「我有命歸來,少爺難道開口便要責罵於我?」

「你!」白禹奇抑下怒氣,似笑非笑說:「你有命歸來固然很好,為什麼要撒迷魂香,將燕姑娘迷昏?」

琴兒理直氣壯道:「我有話與少爺說,她在此礙事,我……」

鐵龍原本目瞪口呆,這下一個箭步沖前,拍地給她一掌,罵道:「你是不是跟天借膽,一回來就添人麻煩!」

琴兒撫著臉頰,含淚的眼裏寒光暴閃,沉沉道:「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我還怕什麼,我回來,是向你討公道的!」

「你……」

白禹奇狠狠盯他二人一眼,二人噤口,鐵龍眼珠轉了轉,對白禹奇道:「少爺請借一步說話。」

白禹奇訝然盯他一眼,挪步過去,鐵龍瞄燕燕飛,說:「琴兒雖不該出手,但何妨視為天意?少爺,事已至今,你何不把握機會?」

白禹奇一訝:「怎麼?」

「少爺既對燕姑娘傾心,亟思一親芳澤,如今她既已昏迷,你何不……」

白禹奇霎時恍然,心跳驟然加快,吶吶道:「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少爺,先下手為強。」說完這句,鐵龍提高聲音道:「不妨事,只是讓燕姑娘睡得更沉罷了。」瞄眼琴兒,說:「琴兒既要討公道,讓燕姑娘多熟睡一會兒,豈不更好?」

說罷一抓燕燕飛手腕,食指一彈,彈中兩穴,一取神門,一取大陵,燕燕飛全身癱軟,有如死去。

鐵龍抬頭一看白禹奇,又眼盯琴兒說:「你既要討回什麼公道,回你屋去。」

琴兒眼裏含嗔,哀怨道:「少爺務必替我作主。」

白禹奇一言不發,瞄燕燕飛一眼,挪步向琴兒屋裏,甫站定,琴兒灼灼盯鐵龍一眼,抿了抿嘴,委曲萬狀道:「少爺不知道。」朝鐵龍看一眼:「今夜他險要把我勒死,是我命大,才能活命。」

白禹奇訝然注視鐵龍,說:「琴兒說的可是真話?」

鐵龍不語,滿眼寒意一掃琴兒:「是不是真話,你自己心有數,少紅口白牙冤枉人。」

琴兒杏眼圓睜,心思翻騰,胸前急驟起伏,思而想后,滿懷忿恨委曲,淚水不覺溢出眶來,忿忿道:「你本就欲置我於死地,還不肯承認。」

白禹奇眼一睃他二人,皺皺眉,對琴兒道:「鐵龍平日十分照顧你,你縱有不是,他也不致下狠手,更何況你被劫后,鐵龍急躁難安,出動大批人馬找你,你怎說鐵龍欲置你於死地?」

琴兒一呆,瞪大雙眼,茫然不解問:「我怎地被劫走?」

鐵龍笑意湧上,瞅她,說:「你真如此善忘么?你說少爺不要你侍候,你情願死,你趁人不備,欲尋短見,我上前搶救,當時你自己套住繩索,已昏迷,正亂中,突然闖出一人,那人挾持你,刀抵你脖子,不許我上前,說是只要上前一步,便將你殺死,你不是被劫是什麼?」

琴兒聽得目瞪口呆,頓時珠淚滴滴滾落,啜泣道:「我要討的是公道,你竟編故事來搪塞。」

白禹奇一心記掛燕燕飛,早已有些心不在焉,聽二人言語不合,皺眉道:「燕姑娘昏迷已教我心急,你們又爭吵不休,莫非教我為難?」

琴兒默默拭淚,喋不敢言,鐵龍瞄白禹奇一眼,冷笑道:「琴兒回來即添人麻煩,若不罰他,以後還得了。」

說罷猝然出手,啪啪在琴兒背上達拍兩下,琴兒只覺眼前一黑,腦袋一陣暈眩,站立不住,鐵龍一抱她,對白禹奇說:「琴兒交給我,這會兒那燕姑娘想必睡得更沉,少爺,你已騎虎難下,只有先得她人,萬事迎刃而解……」

白禹奇靜靜瞄鐵龍一眼,轉身出去,燕燕飛仍睡得酣熟,白禹奇看她雙眼緊合,雙唇緊抿,微發的睫毛覆眼皮上,一張臉出奇的靈秀甜美,不覺伸手過去,緩緩輕拂她垂落額前的亂髮,沉睡的燕燕飛微瑾了璧眉,酣睡如故。

白禹奇略一遲疑,將她抱起,輕放榻椅上,雙眼靜靜凝望她,情不自禁半蹲身,緩緩摩挲她的臉頰,但覺肌膚溫潤,有如凝脂,精神一陣恍憾,再也抑制不止,捧起她的臉蛋……

突聽得一陣鼓聲,白禹奇彈跳而起,鐵龍已衝出,白禹奇問:「怎麼回事?」

聽得外頭有打鬥之聲,鐵龍驚疑道:「莫非有外人闖入?」

原來奇園有事,一波未平一波又來,鐵龍左思右想,派護院四周防護,免閑雜人等潛入。

原以為防護嚴密,沒想到這節骨眼兒竟聞喧嘩,鐵龍與白禹奇面面相覷,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

忽聞鈴響,鐵龍急奔至門口,霎時一臉灰白,倉皇折返,白禹奇訝道:「怎麼回事?」

「不好,姓張的來了。」看一眼燕燕飛,說:「姓張的一進來,看燕姑娘沉睡,盤問起來,或叫醒燕燕飛,恐怕難以自圓其說。」

※※※

張俊明眼看鄭田一次接一次拉動繩索,鈴聲敬敬敬此起彼落,面卻無絲毫動靜,張俊明心一緊,訝道:「裏頭莫非有事?」一望稍遠處,數人已打成一團,張俊明越發驚異:「外頭打鬥,裏面竟不出來探視,不是奇怪?」

鄭田聞言,急急再拉繩索,鈴聲響得更加急促,裏面依舊無聲無息,鄭田大聲叫:「鐵管家!鐵管家!」

叫聲驚動旁人,陳福也趕了來,兩人齊聲叫道:「鐵管家!鐵管家!」

張俊明略一凝思,忐忑不安道:「沒有回應,莫非已出事?」遂提高聲音道:「白少爺,失禮了。」

說罷試着輕輕一堆門,門啪的全敞開來,原來門竟虛掩,張俊明跨步入屋,每跨一步,戰驚不安,以致只行了幾步,背脊已一片濕,那鄭田、陳福反倒輕鬆自如,百奔而入。

三人奔進了,一看皆瞪直雙眼。白禹奇、燕燕飛、鐵龍等三人,一個個癱倒,白禹奇、燕燕飛二人斜依椅上,鐵龍癱倒地上。

張俊明奔近燕燕飛身畔,一俯身,臉貼她頰,聽得均勻鼻息,又嗅得她鼻孔吐氣如蘭,這才放下心來。那一端,鄭田、陳福分別探測白禹奇主僕鼻息,見兩人只是沉睡,氣息一如常人,不覺鬆了一口氣。

張俊明望望四周,說:「莫非有歹人侵入,否則他們好端端昏睡不醒?」突靈機一動,對二人道:「外頭既有防備,歹人要脫身恐怕不易,你我三人,屋內搜索,也許歹人尚藏匿屋內,也未可知。」

說完話,忽聞有人打哈欠,仔細一看,鐵龍正伸著懶腰,掙扎著欲站起,張俊明急去扶他,將地決至一張椅上,問:「鐵管家醒來正好,這裏怎麼回事?」

鐵龍揉揉太陽穴,懶洋洋說:「燕姑娘也在場,何不問問她?」

張俊明輕喚:「燕姑娘!」不見回應,遲疑一下,伸手到燕燕飛臉上,搖她人中,看她微微睜眼,又閉上,不覺迭聲再喚:「燕姑娘!燕姑娘!」燕燕飛只是嗯了聲,抬眼看了看,又疲累已極閉上眼。

鐵龍去而復還,端來一盆水,將毛巾浸水揪干,一條遞與張俊明,一條自己拿手上,去敷白禹奇的臉,過了好半晌,兩人才徐徐張開眼,白禹奇茫然望眾人。苦笑道:「勞煩張兄瞧瞧,外頭十分吵人……」

張俊明正要出去探視,聲音忽焉而止,白禹奇訝然看鄭田、陳福二人,道「外頭怎麼回事?」

「有四人鬼鬼祟祟,被我等發現了,動起手來。」傾聽一下,說:「如今已無聲息,怕是已被打跑。」

白禹奇哦了一聲,似已回過神來,望向燕燕飛,溫和道:「燕姑娘還好嗎?」不知不覺間,臉熱了,紅了。

燕燕飛擺擺手,說:「不妨事。」

張俊明訝道:「究竟怎麼回事?」

燕燕飛緩緩起身,說「我回內院歇了。」

白禹奇忙殷勤道:「白某送燕姑娘回去。」

「不敢勞駕白少爺,剛才的異香大家都聞到了,你也不見得好過。」

說罷緩緩步出,白禹奇見她神色冷然,想是精神睏倦,張俊明瞧她一人獨行,終究不安,忙道:「張某送燕姑娘。」

客人前腳剛走,白禹奇怔怔發獃,突地聽得鐵龍嘆道:「少爺若不遲疑,只怕人已是你的了,只是如今……」

白禹奇懊惱道:「如此不湊巧,又能如何?何況對燕姑娘行此卑劣手段,怕要遭她唾棄,我……」

鐵龍沉沉嘆一口氣:「算了,事情過去了。」又納悶道:「好端端,奇園外頭怎會有人滋事,只怕是跟蹤琴兒而來。」恨聲道:「琴兒這小妮子,盡會惹事,這次再不饒她!」

「如何不饒她?」

鐵龍陰笑道:「琴兒此次回到奇園,大家不知不覺,我也要她在奇園消失得不知不覺。」

白禹奇略一沉吟,說:「凡事要慎重,剛才在奇園外頭的,若真是跟蹤琴兒而來,琴兄回到奇園,就不是不知不覺了,何況今夜奇園還有護院守着,能說不知不覺嗎?」

鐵龍一愕,霎時陷入沉思,說不出話。

四人躍出牆外,疾行一小段,見無追兵,找到隱蔽樹下,將面罩一扯,頓時露出其面目,這四人即悟凡、悟塵、簡天助兄妹。四人稍喘一口氣,悟塵悶悶道:「那琴兒姑娘回到奇園,只見進去,未見出來,燕姑娘將她交與我等,若有閃失,也不知如何向她交代?」

簡天助憂心沖忡:「琴兒雖令人擔心,再怎麼說也是奇園的人。燕姊姊不是奇園的人,置身奇園,豈不更令人擔心?」

剛才四人尾隨琴兄回到奇園,一看四周有人來回警戒,忙各尋樹榦樹叢,藏身起來。遠遠看那琴兒,倒也落落大方,不閃不躲,護院一見她,便也不欄,過了稍頃,燕燕飛前來拉鈴,鐵龍出來,引她入內。眾人見琴兒、燕燕飛相繼入屋,不知裏邊動靜如何,暗暗着急,又深怕有什麼意外,幾次欲近前探視,卻礙於戒備森嚴,不敢造次。

簡天助悄悄對天紅說:「我引開他們,你乘隙窺探,瞧瞧裏面什麼狀況?」

簡天助說完連扔兩個石頭出去,護院驚視,簡天助迅即躍下樹,人向外奔竄,悟塵、悟凡見狀,急忙也尾隨而行。悟塵急問:「簡兄,怎麼回事?」

「調虎離山,方便我妹子探查裏面動靜。」

門口原有一人,一俟被引開,簡天紅一溜煙竄前,趴門口,自縫隙往裏瞧,遠遠看燕燕飛斜靠一張椅上,人似已入睡,白禹奇挪步近前,默默凝望她半晌,伸手過去,拂她額前秀髮,再接着,白禹奇抱她至床榻,半蹲,撫摸她臉……

簡天紅見狀大驚,險要衝動闖入,卻立即驚覺裏面機關重重,涉險不得,情急智生,暗想張俊明和眾捕快在白家莊,若聞動靜,必然趕來。如此一想,便轉過身,叫:「哥,兩位師父,這裏有事,你們快來,快來啊!」

一出聲,早把護院引來,六名護院圍起,將簡天紅困在核心,簡天助趕到,忙一躍而入,兄妹倆皆背貼背,簡天助道:「你莫非瘋了?」

「我才不瘋!」天紅埋直氣壯道:「燕姊姊有危險,好好跟他們打一場,把張捕頭引來。」

簡天助一愕。

「奇園好詭異,我們也不圖打贏,只要把人引來,我們立即走脫,免得又中什麼機關,添麻煩了。」

「詭丫頭!」簡天助輕贊:「真有你的。」

悟凡、悟塵聽到這端動靜,便也急急奔來相助,另端兩護院也聞聲加入,眾人這一交手,面不見動靜,外頭卻真引來張俊明,兄妹倆一見大功告成,急忙朝外跑,邊跑邊說:「兩位師父,外頭說話去!」

悟塵、悟凡一見張俊明趕來,立時恍然,覺不宜戀戰,虛晃一招,緊步跟隨簡天助兄妹撤出去。

一路上,簡天紅仍不免擔心:「也不知道燕姊姊怎麼樣了?」

「詭丫頭,愁什麼?」簡天助眼盯她,微笑道:「不是引來張捕頭,奇園的人又敢對她怎麼樣?」

簡天紅愣了愣,說:「我真是急糊塗了,只要張捕頭出現,還急什麼。」

燕燕飛強捺自己直要往上竄的怒火,心中百味雜陳,既羞又窘,既恨且惱,腳步不覺加快,嘴唇抿緊,也不回內院,卻逕向西廂房行去,張俊明想她大約有話說,便亦步亦趨緊跟後頭,到了西廂房,吩咐手下把守門口,燕燕飛椅上一靠,雙目茫然瞪視前方,張俊明襯着她,小心翼翼問:「燕姑娘這會兒精神還好?」

燕燕飛瞅眼過來,冷冷哼了一聲:「中了迷魂杳,精神已好不了,又給點中神門、大陵二穴,張捕頭認為精神好得了嗎?」

張俊明茫然看她,喃喃念道:「神門、大陵。」念了幾聲,忽有所悟,奇道:「是什麼人如此大膽,點你神門、大陵二穴?」

燕燕飛驀然抬頭,訝異望過去:「張捕頭知道神門、大陵二穴,莫非也懂得經絡?」

張俊明澀然笑道:「我哪裏懂得經絡?只不過從前跟過師父,有幾次師父夜晚不得安枕,都要按揉神門、大陵二穴,故而略有所知。」訝異道:「是誰點你神門、大陵二穴?」

燕燕飛眼一梭左右,咬咬牙,恨聲道:「只怕你不信,這人是鐵龍。」

張俊明一呆:「怎麼回事?他不也中了迷魂香,怎麼可能?」

燕燕飛冷笑道:「中迷魂香是假,點中我神門、大陵二穴是真。」

張俊明怔了一會,忍不住問:「白少爺呢?我進屋時,他亦昏迷。」

燕燕飛靜默半晌,悻悻道:「耳聞是虛,眼見是實,有時候眼見也未必是實。」

張俊明困惑道:「燕姑娘是說……」

燕燕飛冷冷說:「我若非早對奇園存疑,今日也不致於默默忍受屈辱……」

張俊明心中一震,急去注視燕燕飛,若她眼裏似有晶亮淚光,一時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問:「不知燕姑娘受了什麼樣的屈辱?」

燕燕飛迴避他視線,懊惱道:「算了,已經過去,說了徒然教人氣惱。」

說罷神情一凝,悶聲不響,張俊明搓搓手望望她,無奈道:「燕姑娘受了屈辱,張某着急,也不知究竟怎麼回事?張某能否分憂解勞?」

燕燕飛雙眼陡然睜大,悶悶道:「既是屈辱,不說也罷!」

張俊明嘴唇一張,欲言又止。

燕燕飛突又抬頭一瞟他,說:「你想不想知道,那撒迷魂香的是誰?」

張俊明訝然瞪大眼,抑低聲問:「誰?」

「琴兒!」

張俊明驀然一仰頭,驚訝莫名:「鐵龍不是說,琴兒已被劫,怎地又回來了?」

燕燕飛愕然瞅瞅他,奇道:「那小傅未曾與你說什麼?」

張俊明一愣,說:「小傅偷偷告訴我,琴兒險被鐵龍勒死,只是末曾聽說琴兄回來,也想不到她會撒迷魂香。」訝異看燕燕飛:「你如何知道她撒了迷魂香?」

燕燕飛垂下頭,隨後一仰頭,苦笑道:「我並未失去知覺,自然知道。」

張俊明凝神想了想,忽有所悟:「如此說來,我趕到時,你三人看似昏迷,其實仍滿清醒?」

燕燕飛點頭稱是,又說:「你趕來正是時候,否則……」搖搖頭,輕嘆:「算了,不說也罷。」

張俊明凝望燕燕飛,看她似難敢齒,腦里閃過一念,不覺脫口而出:「莫非他們以為你昏迷,以點穴手法點中你神門、大陵二穴,對你施以輕薄?」

羞惱齊湧上心,燕燕飛整個人似已定住,半晌雙眼一閉,手揉太陽穴,沉聲道:「這是我畢生大辱,我原有還手之力,只是……」

張俊明心中一陣翻江倒海,酸意不停往上冒,頓覺渾身焦躁難耐,一跺腳,氣急道:「你有還手之力,為何不迎頭痛擊,卻任他們……」

燕燕飛倏地站起,狠狠一瞪他,氣道:「你對我叫什麼?嚷什麼?我受這大屈辱,你竟還來羞我!」急急向外走,張俊明惶然跟上,燕燕飛恨道:「離我遠點!」急步欲出。

張俊明獃獃站着,看她已快走到門口,忙緊步跟前,又窘又急道:「對不住,張某無心,想到你受了屈辱,我心裏急,才……」氣又湧上,恨道:「你受的屈辱,我替你去討回來!」

燕燕飛嘆一口氣,眼睜直楞楞瞪視前方,半晌黯然笑笑:「你如何去討?我忍受屈辱,無非想多探點線索,你若去討,不是打草驚蛇?」

張俊明怔了怔,方想說:「莫非是那白少爺?」怕又觸怒她,低聲下氣道:「你有還手之力,卻不還手,想必有你的道理?」

燕燕飛緩緩道:「我對奇園已懷疑,不想這當口,琴兒竟撒出迷魂香,鐵龍能嫻熟取人穴道,奇園中人,無一弱者,令人疑慮更深。」

「你聞了迷魂香,又給點取了穴道,能不昏迷,太奇迹了。」

燕燕飛似笑非笑:「鐵龍點穴之際,我手上一松,化他勁力,故而未曾昏迷。」旋又冷笑道:「我就是要看他會耍出什麼花樣來?」

張俊明悄然注視她,試探地:「燕姑娘指的是白少爺?」

燕燕飛不答話,卻說:「我累了,去歇了。」

「等等,張某送姑娘。」覷着她不置可否,張俊明緊緊相伴,至門口,張俊明突然想起,脫口而出:「那琴兒不是差點被鐵龍勒死?如今回到奇園,只怕更加危險。」

燕燕飛一皺眉,神情憫憾道:「這丫頭執迷不悟,是我把她從鐵龍手中救出,她竟要回去討什麼公道,再有意外,只能怪她自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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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傳統武俠 採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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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無情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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