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常樂寺

二、常樂寺

夜靜了。

人卻未靜。

彼此聽到對方輾轉反側,兩人都覺心躁,不斷翻來覆去,終於陳悟塵輕唱:「寶經啊,究竟流落何方?」

馮悟凡翻身而起,問:「師兄,你有什麼想法?」

陳悟塵說:「我擔心,採花大盜會不會跟兩本寶經有關?」

馮悟凡急急道:「你我不謀而合。」

「怎麼說?」

「我懷疑,採花大盜為什麼擄走童男童女?莫非與寶經有關?」

陳悟塵忽然坐起,壓低聲音道:「你是說採花大盜為了練功,才擄走童男童女?後來練功有成,也誤信什麼采陰補陽之說,就把那些少女……」

馮悟凡雙手合十,急急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事實若頁如此,我們失落寶經,罪過就更大了。」

靜默了好半晌,陳悟塵突然問:「你還記得三個多月前,那騙子的長相嗎?」

「什麼騙子?」

「寶經藏得好好的,他偏說寶經失落,那人不是騙子是什麼?記得他長相吧?」

馮悟凡「唔」了一聲,思索道:「個兒斯斯文文,身材有點像……」

兩人同時低叫:「瞎子!」

「可是,」馮悟凡說:「那天那人眼睛灼灼閃著,不是瞎子!」

的確,那天赴常樂寺的,絕對不是瞎子。

那人眼睛灼亮灼亮的,已是掌燈時分,光線暗了,但有燈,那人的眼睛就在燈火照射下灼亮灼亮閃著。

那人甫抵常東寺,第一句話說:「我要見你們主持。」

知客僧悟明領他到住持禪房,住持問他:「施主來找常樂,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外頭傳言,貴寺鎮寺之寶易筋經、洗髓經已失落,朱某十分關心……」

住持臉有訝色,隨即淡淡道:「多謝施主關心,施主何以知道本寺有這兩本寶經?」

「武林中人,人人傳說。」

住持再追問:「施主又何以知道易筋經、洗髓經兩本經已失落?」

「今日在酒樓聽到傳言,不知是否屬實,特來求證。」

「施主似乎對寶經十分關心?」

「武林中人,任何人對易筋經、洗髓經都十分關心,敢問主持,是否寶經已失落?」

「老柄恕不作答。」

「住持,易筋經、洗髓經二經何等珍寶,朱某隻是關心。」

「施主心意,老衲感謝。施主請放心,易筋經、洗髓經二經既是本寺鎮寺之寶,老鈉自然看重,不勞施主操心。」

不等對方發話,住持即喚悟明,囑咐道:「施主遠道而來,好生招待。」

分明下的逐客令,姓朱的惱道:「不必!」狠狠瞪住持一眼,一甩袖憤憤離去。

姓朱的前腳剛跨出,悟明心生困惑,想開口探問,住持凝臉道:「師父,那兩本費經,是否已經……」

住持抬手制止,說:「剛才的話,聽若未聞,不許說出去。」

姓朱的牽着牲口,正往前行,正巧悟凡悟塵迎面走來。這時天月亮剛探頭。常樂寺地處荒涼,若遠道香客,大多宿上一宵;近處傍晚早已離開,很少人頂着月色下山的。悟凡悟塵交換一個眼色,合掌問訊:「施主,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怎不宿上一宵?」

「哼!」姓朱的冷冷一笑,悻悻道:「你們住持,我看他法相莊嚴,不想竟不懂待客之道。」

兩人一怔,悟凡唱了聲佛號,說:「我們師父慈悲為懷,待人寬厚,不知怎地得罪施主?」

「我是一番好心,豈料他毫不領情。」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懂他說些什麼?姓朱的瞧他們一眼,繼續說:「我告訴他,外面盛傳易筋經、洗髓經已失落,他竟然不當一回事。」

兩人聞言一驚,悟凡聲音拔高:「什麼?這兩本寶經失落了?」

姓朱的訝異道:「你們不知道?」

「不可能。」悟塵緩緩搖頭,大不相信。

「不信就算!」姓朱的益發不悅,冷冷道:「愛信不信隨你們,我是吃飽了撐著!」

躍上馬,呼喝一聲,瞬間沒入黑暗。

「師兄。」悟凡將信將疑,問:「他說兩本寶經已失落,看你好像全然不信?」

「當然不信。」悟塵說:「昨夜我負責看守觀音堂,毫無風吹草動。」

「只是他為何言之鑿鑿?」

「這……」

「你只看守觀音堂,並未將寶經揣在懷裏啊!」悟凡偏頭想想,道:「聽他說得理直氣壯,恐怕不是空穴來風,更何況,可能昨晚之前,寶經已失落了呢?」

悟塵一言不發。

「你不是會卜卦嗎?卜卜看,說不定真的已失落一本。」

回到房裏,悟塵從床頭拿出龜殼,搖晃一下,將制錢倒出,不覺一愣,悟凡一旁催道:「怎麼樣?」

「卦象顯示,暖昧不明。」

悟凡訝異:「什麼叫暖昧不明?」

「可能已失落,可能未失落,但有失落之虞。」

※※※

靜悄悄,只見閃爍的燭火,只聞淡淡的檀香,被格外沉寂。

悟明獨坐觀音座前,幾次抬頭,見觀音慈眉善目盯着他,心下止不住疑惑,自言自語道:「那人說寶經已失落,假的?真的?」

畢竟忍不住,他站起來,繞着觀音蓮座走上一圈,幾次試着手推觀音金身,卻是穩若盤石,文風不動。他喃喃道:「真相不明,推又推不動,教人心急。」

忽覺背後似乎有異,未及回頭,已聽有人說:「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轉身見悟凡悟塵站跟前,悟明驚奇,說:「兩位師兄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悟凡說。

「夜深更靜,兩位師兄來觀音堂做什麼?」

「有人說寶經已失落,可有此事?」

大半個晚上,這事一百纏繞、困擾悟明,惹得他心緒不得安穩,想探究竟卻又動不了菩薩金身。這下聽悟凡如此一說,不免益加驚奇,問:「兩位師兄,何以知道寶經已失落?」

兩人對望一眼,說:「聽來的。」

悟明抱怨道:「師父還不許我說出去,悶得我心裏怪慌,原來你們也知道了。」

悟凡問他:「我們好奇,你呢?想不想一探?」

這一問直間人悟明心坎,悟明雙眼晶亮,說:「好啊!我心裏疑惑得緊,兩位師兄要探,正好。」

三人菩薩座前合十默禱,妝著攏向蓮座,試探一下,牢固不動,三人介散,各據一方,一聲「嗨」同時使力,重達千斤的菩薩金身一動,三人再一聲「嗨」。

咬緊牙關,菩薩偏離蓮座,三個人同時往蓮座看去,裏頭黑漆漆,什麼也見不著,悟明俯下身,一探手,抓出東西,低呼:「還在。」

說時遲,那時快,只聞一聲響,三人一抬頭,卻見三個蒙面漢子從梁一躍而下,當中一人竄向悟明,伸手便奪。悟明呆了一瞬,急忙去搶,那人咄的給悟明一拳,悟明只覺腦袋一悶,身於搖晃一下,差點沒暈過去。悟凡悟塵齊撲向那人,只見他左手抓住寶經,右手出招,閃轉騰挪,連打帶跑。另外兩蒙面人也衝上,替那人遮擋。悟梵谷喊:「我去奪經,你黏這兩個趁伙。」

悟塵遂全力對付兩蒙面人,悟凡緊追那人。那人身手矯捷,躍上假山,整個人飄忽如一隻跳躍的皮球,此時悟明火速衝過來,兩人合力捕他。他猶自竄蹦跳躍,靈快如脫兔,眼看要跑了,悟凡一個箭步,給他一掌,這一掌擊中右胸,那人慘叫一聲,悟凡正想奪回寶經,忽然一個人自假山躍下,直撲悟凡,悟凡只覺小腹一陣劇疼,整個人仰倒地上,對方再一個掃膛腿,直掃得悟明慘叫不迭。

對方一手抓寶經,一手攬抱那人腰,連抱帶拖,在悟明等人眼睜睜目送下,急竄而出。

「最後出現那個人,身手奇高。」悟凡困惑說:「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竟在最後關頭出現。」

「可能是頭兒,也可能是……」悟塵吶吶說

「那個被救走的,中了我一掌。」悟凡說:「逃不掉。」

「右胸中你一掌,能不死,怕也是奇迹。」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出家人不願殺人作孽,我那一掌留了情,那人當時只是承受不住,未必有性命之憂。」

「你說有指痕,什麼指痕?」

悟凡低頭剝右手玉扳指,遞與悟塵看:「我出手時,將氣灌扳指上,他右胸必有指痕。」

※※※

同處一室不到半刻光景,燕燕飛已領教小薇的調皮,小薇像調查身家,不斷問東問西,直問得燕燕飛招架不住,她問:「燕姊姊訂親了沒有?」

燕燕飛搖頭。

小薇說:「燕姊姊這般標緻,還沒訂親,那些男人真沒眼。」

燕燕飛一時啼笑皆非,反問她:「你呢?訂親了沒有?」

小薇搖搖頭,眼睛眨啊眨,說:「哥說沒人敢要我。」

燕燕飛逗她:「你是小夜叉,沒人敢要?」

小薇嘴一嗽,嬌聲道:「燕姊姊笑人家,人家不來了。」

但只隔半晌,她眼珠一轉,望着桌上的劍說:「這玩意我瞧瞧好吧?」

一把抓過劍,要拔劍出稍,燕燕飛臉上一凝,低喝:「不許動!」

小薇看她神情,立即縮回手,昨昨舌說:「好嘛!好嘛!我不玩嘛!」她嘀咕:「跟張哥哥一樣,不許人玩。」

「誰是張哥哥?」

「張捕頭嘛,昨天我要借他的刀玩,他不許。」

燕燕飛和顏悅色說:「刀、劍都是武器,太銳利了,一不小心就把人划傷,不是不讓你玩。」臉色隨又一凝:「張捕頭在你們家好幾天了?」

「是啊!這裏的人被擄走,人家去縣城報案,張哥哥來查案子。」小薇眼有深深笑意,羞澀道:「張哥哥來的時候好神氣哦!他一個人騎着白馬走最前頭,後面一大悍騎馬的跟着他,好威風哦!」

燕燕飛看她神情,不禁問:「你喜歡張哥哥?」

小薇不答話,只是微笑點點頭。

「採花大盜擄人,你怕不怕?」

小薇搖頭。「不怕,張哥哥住我們這裏,還有我們家的護院家丁,沒什麼好怕的。」她眼睜一溜燕燕飛,立即討好地說:「現在,又有燕姊姊在身旁,更不怕了。」

燕燕飛淡淡道:「那就好好歇著。」說完寬了外衣,顧自躺下來,小薇一見,便也知趣,趕忙就寢。

只是瞬間,燕燕飛聞均勻鼻息入耳,小薇已酣然人夢。凝視她圓潤臉蛋,

燕燕飛不禁感慨,心想這富裕人家的嬌嬌女,外院有護院家丁護著,旁邊又月她守着,再加張捕頭那班捕快駐守在此,未免保護周到,而那些窮家小戶,只怕每時每刻,一家人皆戰戰兢兢,只能聽天由命,卻別無良策。心念及此,便覺自己留此簡百多此一舉。又想到採花大盜為禍未免太大,自己若外頭探探他行蹤,協助官方擒凶,未嘗不是一項善舉,這功德豈不大過守住一個女娃兒?

只是,轉念一想,白禹奇肯花二百黃金緝盜,可見此人古道熱腸,自已留在此地效勞,也是應該。

想通了,心一寬,便有睡意。正朦朧間,忽瞥見窗外似有燈光,她半仰身子,見一盞燈從那端一路飄來,燕燕飛緊緊盯着紙窗,若燈影逐漸移近,隨後門上響起輕叩聲。燕燕飛這才下床,挪向門口,輕問:「誰?」

「我是管家鐵龍。」

「有事?」

「少爺吩咐給燕姑娘送宵夜。」

燕燕飛拉開一條門縫,果然旁邊一個老媽子提着食盒,燕燕飛婉轉道:「我沒有吃宵夜習慣,心領了,替我謝謝白少爺。」

舉手欲門門,忽然一黑衣人竄上,猝然出掌推開大門,燕燕飛喝道:「是什麼人?」

黑衣人蒙頭蓋臉,一言不發如鬼般欲沖入屋裏,燕燕飛攔他路,黑衣人卻突出一拳,燕燕飛一閃,立即反攻,黑衣人無心戀戰,一個箭步沖向床前,小薇早已驚醒,捲縮一角,不住戰抖,黑衣彎腰想抱起小薇,燕燕飛如一陣疾風,側面一拳,黑衣人稍一閃避立即抽出匕首,直取燕燕飛咽喉,眼看要刺到,燕燕飛一仰身子躲開匕首,黑衣人慾抱起小薇,燕燕飛取劍攸地橫刺黑衣人眼前。

外面腳步紛沓,張俊明帶着七、作名捕快衝進,黑衣人「卟」的一聲破窗躍出。張俊明急忙上前問小薇:「你沒事吧!!」小薇眨著惶恐大眼,搖搖頭。

「可能是採花大盜。」燕燕飛說:「你護著小薇!」迅即循破紙窗竄出。

張俊明喃喃道:「好一隻燕子!」也不敢怠慢,急急吩咐手下:「你們好好看緊小薇姑娘!」人旋即衝出窗外。

※※※

今夜,仍有月光,月光之下,依稀可辨路徑。黑衣人急急奔竄,燕燕飛緊追不捨,只見她一揚雙袖,人便竄飛而起,像一隻飛燕,只不過飛燕一向平飛,而她先飛竄向上,再無竄向下,整個人呈弧形飄起飄落,幾個起落後,已將張俊明遠遠拋在後頭。

張俊明人在後面,瞧得一清二楚,他自忖自己動作輕靈俐落,卻不想燕燕飛的身手不只在他之上,更勝他數倍。他暗暗納悶:「這究竟是什麼輕功?」

前頭黑衣人仗着一身黑,又似乎熟悉路徑,簡直佔盡優勢,燕燕飛後頭追趕,只見他忽明忽暗,忽現忽隱,眼看快追上,燕燕飛翩然而起,飄然落下,這一起一落,已趕在黑衣人之前,擋他去路。近在咫尺,燕燕飛看他身型修長,甚為挺拔,便道:「看你身個,昂藏七尺之軀,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你竟做採花盜,做傷天害理之事。」

「姑娘。」那人也說話了,清亮的嗓子:「你意思說,我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姑娘,你姿色清麗,嗓音甜美,又一身本事,我若採花,當采你。」

燕燕飛兩頰飛熱,惱道:「你好不知羞!」

「窈窕淑女,君子好迷,沒什麼羞不羞。」黑衣人道:「一見姑娘,倒教人傾心。」

燕燕飛連劍帶鞘送出去,罵:「你胡說八道!」

他閃過,笑着說:「我從不胡說八道。」

「好!你既不胡說八道,說看看,為什麼要擄人童男童女?為什麼擄少女?為什麼又要採花?」

「姑娘的問話,恕不作答!」

燕燕飛說:「等把你逮住,看你還答不答!」

燕燕飛竄步向前,他閃躲,說:「我原想再與姑娘交手,好多纏綿一會兒,只是時候不對,姑娘,你放心,我捨不得你,還會再來的!」

他忽然一揚手,燕燕飛只聞一股異香,暗忖不好。迅速閉住氣,但仍覺微暈,幾乎站立不穩,等她定神一瞧,黑衣人已不見影蹤。

黑衣人竄出牆外,正待遁去,忽聽有人叫:「站住!」

抬眼一瞧,樹后閃出二人,一個書生模樣,一個相士打扮,二人各持一棍,步步進逼,黑衣人道:「我哪裏招惹你們,竟來拉我路。」

「你是採花大盜吧?」書生模樣說:「易筋經、洗髓經必是你盜去,快還來!」

黑衣人不耐道:「懶得與你們講了。」

一揮手,他倆只覺異香撲鼻,頓時暈暈欲睡,勉強支撐,卻是不能,渾身一軟,便癱倒地上。等燕燕飛、張俊明趕到,兩人已渾然不知人事。燕燕飛打量書生,看他帽沿往下拉,遮住眉眼,她伸手一抓帽子,大吃一驚,只見露出顆光溜溜的大腦袋,燕燕飛奇道:「怎麼是個和尚?」

張俊明急去抓相士帽子,這下也吃驚:「這個也是個和尚。」

燕燕飛細細一瞧,恍然大悟,說:「怪道我看着眼熟,這個人我見過,在唐家客棧,他自稱馮悟凡。」再瞄相士,說:「這個想必是陳悟塵。」

張俊明去推他們,軟癱癱一團,沒有反應。

燕燕飛覺得頭有些暈,心下明白,便說:「想必中了黑衣人的迷魂香,剛才要不是我心生警覺,恐怕這會兒也躺下了。」

那一端,人聲紛亂,一伙人舉着火把匆匆奔來,為首的正是白禹奇。

「聽說採花大盜出現,人呢?」

燕燕飛懊惱道:「跑了。」

「虧得燕姑娘今天留在這裏,不然小薇慘了。」

悟凡、悟塵從混沌中轉醒,見眼前偌大一個廳,四周盞盞燈火,旁邊站一口數十個人,心中正驚疑,悟凡突然瞄見悟塵的光頭,心中一跳,忙抓頂上帽子,悟塵跟着也抓,不料抓了個空,倆人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覷。忽聽耳邊有人問:「兩位師父,睡得還舒服吧?」

二人急抬頭,大家目光灼灼盯住他倆。

張俊明微笑道:「兩位分明是出家人,為何打扮成這副模樣?」

悟凡看他一眼,默不作聲。

「我是本縣捕頭,職責所在,不得不問。」

倆人互望一眼,仍舊不發一言。

「兩位何以三更半夜仍在外頭閒蕩,難道不怕被疑為採花大盜同黨?」

倆人仍舊三緘其口,張俊明看他倆似有難言隱衷,揪一眼手下,吩咐道:

「你們都下去。」

白禹奇也瞄一眼他的護院家丁,朝鐵龍一使眼色,鐵龍一揮手,領眾人退下。

大廳一下空蕩蕩。

「兩位來自何處?」張俊明和顏悅色問。

悟凡答:「常樂寺。」

張俊明微微一愕,說:「江湖傳言,貴寺有鎮寺寶經,一是易筋里,一是洗髓經,不知是否屬實?」

「屬實又怎樣?」悟凡頹喪道:「兩本寶經已被盜走。」

張俊明一愕,驚奇道:「被盜走?頁有此事?」

「怎麼不真?」悟凡不樂道:「要不真,我們何必外頭辛苦奔波?」

白禹奇凝神傾聽,轉過頭來靜靜打量二僧,才說:「兩位是來尋易筋經、洗髓經的?」

悟凡無奈點頭。

「有線索?」

悟凡沉默一下,緩緩搖頭。

白禹奇瞄一眼悟塵,見他沉默不語,就要笑不笑地問:「看這位師父,是懂得看相卜卦的,何不自己測測方位,以免徒勞。」

悟塵不語,悟凡替他答道:「就是他測得這方位,我們才從此處走的。」

三人皆盯悟塵緊瞧,張俊明忍不住說:「你們沒有線索,如此不是盲人瞎馬?」

「那倒未必,至少……」悟塵突然開口,但望望三人,立即閉口不言。

燕燕飛訝異揪他,好奇追究:「為何不往下說?」

悟塵搖頭。

※※※

「燕姑娘聽說過易筋經、洗髓經嗎?」

燕燕飛頷首。

「這易筋經與洗髓經,練武之人沒有一個不想得到。」張俊明瞧燕燕飛一眼,道:「連我乍聞這兩本寶經,心中也動了一下。」

白禹奇隱隱含笑,眼裏掩不住好奇。「我沒有練過武,不知那寶經來自何處?有何神效?」

「這寶經的來源,在下聽過一段傳聞,在下聽過一段傳聞,白兄與燕姑娘姑妄聽之。」張俊明說。

傳說達摩在少林寺修禪亦修武,每日面壁用功外,閑暇也教寺僧武術。在他圓寂前不久,忽然召集眾弟子,並且說:「你們每個人談談學禪練武心得,師父想知道,你們究竟有多少實力?有沒有人得到精髓?」

弟子各提出心得后,達摩微笑指出:「某人得吾肉,某人得吾骨,某人得吾毛膚……」最後,指著和尚慧可說:「惟慧可竟得吾髓矣!」

眾弟子一頭霧水,聽不懂究竟什麼意思?直到達摩圓寂后,他面壁的地方,成了弟子們行功練武的好地點,眾弟子希望與達摩精氣神交,冀求有所領悟,而有大成。

過了三年,一個深秋夜晚,狂風急雨,雷聲隆隆不休,達摩面壁的一方碑竭給吹壞了。弟子進行修復,意外發現石壁間有一石函,想取出觀看,無論如何挑它撥它,仍舊一動不動。這時候慧可說話了:「是被膠漆之類的東西鑽住了吧?」

眾人小心翼翼,持燈烘烤,見臘油滴滴點點往下掉落。原來石函以臘密封,眾人熱火熔臘敢函后,發現函內藏了兩本寶經:一是易筋經、一是洗髓經。

得了寶經,自是歡喜,展看細閱,全是梵文「印度文」,當時天竺佛教式微,不少天竺僧人跋涉至少林寺。天竺僧人看了寶經后,幾乎傻眼,裏面經文深奧難懂,勉強翻譯出來,殘缺不全,少林寺僧卻把它當寶,各自揣摩習練。

有位雲遊的和尚來到少林,與僧人相較武技,動作趨向好勇鬥狠,心理好生納悶,僧人就告訴他,是根據兩本寶經演練的。

雲遊和尚見解非凡,他認為達摩乃禪宗始祖,並非凡人。他不嫌麻煩將二經封閉石函,怎會是逞匹夫之勇的雕蟲小技?

雲遊和尚決定攜經尋訪高人。一路跋山涉水,尋尋一覓覓,到了四川峨山,找到印度聖僧般刺密帝。他看過經文後,讚歎一聲,告訴雲遊和尚:「經文太深了,這要口傳身授,身體力行的啊!」

般刺密帝將經文翻譯,一一教雲遊和尚習練。經過一百天,和尚的身體肌肉變得十分堅硬;再百天,奇經八脈已通,氣血貫穿全身;又過百日,驅體堅硬如金石,已到刀槍不入的地步了。

燕燕飛聽着張俊明講述,頻頻點頭,張俊明敘說罷,凝神看她,問:「這段緣由,想必燕姑娘有所耳聞?」

「是。」燕燕飛問:「那寶經去向張捕頭可知道?」

「不清楚,燕姑娘可知道?」

「聽說經過聖僧翻譯的兩本寶經,共抄了三份,一份留在少林寺,一份在伯梅門,另一份下落不明,可能這下落不明的就在常樂寺吧。」

白禹奇輕贊:「好精彩!」仍不免困惑:「這兩本費經究竟有什麼神效,如此珍貫?」

張俊明答:「易筋經是絕佳外功,譬如金鐘罩鐵布衫可由此修成,那洗髓經更是神妙,是一種上乘的內功。」

白禹奇眼睛望向燕燕飛,含笑道:「姑娘可有興趣修習此功?」

燕燕飛笑而不答,張俊明卻哈哈笑開,說:「易筋與洗髓是男人練的,姑娘家如何練它?尤其那洗髓經……」望一眼燕燕飛,臉孔攸地脹紅,道:「總之,這兩本經是男人練的。」

白禹奇也笑了:「白某孤陋寡聞,見笑,見笑。」

燕燕飛心念一動:「易筋經、洗髓經會不會與採花大盜有關?」

話一說出,不但俊明臉色一變,連白禹奇也怔怔盯住她:「你說什麼?」

燕燕飛沉吟不語。

張俊明追問道:「燕姑娘認為寶經被盜與採花大盜有關?」

「怎麼扯上的?」白禹奇定定凝望她:「白某愚昧,燕姑娘……」

燕燕飛臉色一凝,沉沉道:「我瞎猜的,沒什麼道理。」垂下眼皮,觀鼻觀心,不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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