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弱水三千時光之飲

第十章 弱水三千時光之飲

兩人無言地走在十二星座環列的黑色天空下,葛雷新彷彿已經走熟了這個時空的每一分土地,雖然十二個星座下的道路錯綜複雜,一路上他也只是閉着眼睛,哼著不知名的歌。

藍銳思跟在他的身後,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搭腔,只能百無聊賴地仰頭看那一個一個經過的星座。

如果以現實的角度來看,那些星座的影像簡直要比二十世紀最先進的三度空間投影技術還要清晰許多。但是說它們是投影又不算貼切,因為那一個個巨大的星座都是活着的,並不是呆板不變的圖像。

他們現在正經過射手座,這也是藍銳思剛到時看見的第一個星座,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半人半馬的形象正在酣睡,這時卻已然醒了過來,看見葛雷新和藍銳思走過,那個半人半馬還威猛地踱了幾步,舉起手上的金色長弓。

因為這個形貌太逼真,藍銳思有點呼吸急促,腳步就緩了下來。

「別擔心,他只是做做樣子,」葛雷新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碰不到他,他也碰不到你。」

經過水瓶座的時候,葛雷新停下腳步,有點不安地仰頭細看。籃銳思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乍看之下沒什麼,但是更仔細一看,卻發現那巨大寶瓶的一例裂了個縫,正在緩緩地滲水。

「水瓶座碎裂,」葛雷新喃喃地說:「糟糕糟糕。」

「什麼糟糕?」藍銳思忍不住問道。

「水瓶座的人要糟了。」

這樣的說法,藍銳思當然是聽不懂的,但是葛雷新也沒有多說,只是逕自向前走去。

走過獅子座的時候,藍銳思發現那隻星座上的獅子也有點不大對勁。

嗯……這樣的說法也許有點奇怪,因為藍銳思對獅子產生的感覺,理論上是不該出現在動物的神情上的。

但是,藍銳思的確感覺到那隻巨大獅子的神情透現出憂慮。

葛雷新也有一樣的想法。

「獅子感到憂慮,」他搖頭晃腦地說道:「獅子座的人也要糟糕。」

經過獅子之後,天空上陸續出現做古代希臘打扮,豐腴美麗的室女座,左鉗特別大的巨蟹座,閃著銀白光芒的巨大天平。

最後,在閃著妖異藍光的天蠍座之前,葛雷新停步下來。

「在這兒,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他靜靜地說道:「你聽完,我就告訴你怎麼樣找到你的妻子。」

藍銳思陡地睜大眼睛,連忙點點頭。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一首歌謠。」

葛雷新望着遠方,靜靜地這樣說道。

「時光英雄雷葛新,為了所愛,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了見到她淺淺一笑……他採收著桃花源的多汁果實,逃開兇殘的追捕,他肩負豪門的興衰起落,驚詫於魔法國度之壯美。

他坐看星塵墜落,為了一份失落的回憶,穿梭三千年時空,只為她的淺淺一笑……」

這首歌中的幾句詞對藍銳思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在蕾爾的時光魔界中,他就曾經看過。

「那……說的是你吧?」

葛雷新點點頭。

「這是一首從二十二世紀就開始流傳的歌謠,但是從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開始流傳,卻沒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將它當成一件真正的事情,充其量只當它是一件傳說。」

「那你是什麼時代的人?」

「我出生在二十四世紀,那也就是說,我比剛剛那首歌遲誕生了兩百年,而且我的名字的來源也很可笑,以「時光英雄」為靈感在這兩百年間曾經拍過不少電影,而我父親是個標準的科幻電影迷,我的名字,就是從電影上得到靈感才取的。

我的出身非常的平凡普通,從學校畢業后出只是個小職員,不用說是偉大的時光英雄了,連買個遊戲百科全書軟件也要存上幾個月的薪水,每天坐城市運輸網上下班,日子過得比平凡人還要平凡。」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藍銳思奇道:「你後來又怎會變成時光英雄的?」

「說起來,還是要怪那套遊戲百科全書軟件,因為那套軟件之中,有一種禁用的科技:「潘朵拉核酸」。」

「潘朵拉核酸?」藍銳思失聲叫道。這個名詞,同樣的也在蕾爾的資訊中提過,而且還是在某個科學會議中發表的重大科技。

「你也知道這種東西?」葛雷新好奇地看他。「你應該是個二十世紀的人,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

於是,藍銳思便簡單地將自己的經歷敘述一遍。從那場公車沖入奇石展覽會開始,他如何撿到那串史前銀,如何在銀中分析出女子的形象,如何在空難中來到時光魔界,最後,當然也黯然地敘述了潔兒捲入時光森林的事。

葛雷新聽着藍銳思的述說,卻沒有任何的情緒反應,另在他提及銀時,微微露出驚訝的神情。

「那條銀還在你身上嗎?」葛雷新問道。

藍銳思從頸項上將銀取下,遞給葛雷新。

葛雷新有點失神地看着那條銀。

「這條子,曾經是我的東西,自從我葬了它之後,已經許久沒見過它了,」他低聲說道:「但是居然又到了你的手裏。」

藍銳思愕然,不曉得他真正的含意。

葛雷新將子握在手中,微一凝神,從墜上放出柔和的光芒,光芒的顏色在紫、橙、粉紅、鮮紅間不住轉換,映在空間之中,出現了五彩繽紛的景象。

化身風、雷、水、電的奇人,在時光之流中追捕逃犯。

遍地落英繽紛,肅殺之美的桃花林景象。

戰火傾圮的城廢墟景象。

還有,一個女人背對着鏡頭,在一道長堤前凝望夕陽的景象。

捲起萬丈黃沙的恐龍群……

水火交戰的慘烈天空……

九死一生的星際堡壘之戰……

當然,還有蕾爾(或潔兒)身形迷濛縹緲,幽幽唱着悠揚動人的歌聲。

「這個東西是一個磁場感應器,像是一具無所不開的鑰匙,只要運用得當,所有和磁場有關的現象都能掌握在你的手裏,像這些圖像和聲音,就是藏在其中的訊息。」

他將銀遞迴給籃銳思,但是藍銳思卻沒有伸出手來。

「既然那是你的東西,我想應該還回給你。」

「還給我?不用了,」葛雷沂寂寞也笑笑。「連回憶都不想要的人,要這種長物作什麼?更何況它在我之後不曉得又經歷了多少主人,像剛剛出來的影像,就有許多是我沒有見過的。物主有緣,既然到了你的手裏,就一定有它的用義。」

藍銳思也不再堅持,再次把銀掛上頸項。

「而且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找到你的愛人的話,就好好帶着它,因為它會很有用的。」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們剛才說到了哪裏?」

「說到你的百科全書中有「潘朵拉核酸」。」

「對,就是那個見了鬼的「潘朵拉核酸」!」葛雷新一擊掌,握了握拳。「這門科技,可以讓人在短期間內獲得大量的知識,讓人的智力超凡,但是因為副作用太大,人到幾乎把地球人滅了種,所以,在我們那個時代,潘朵拉核酸已經是種禁絕的科技,如果盜用的話,會判很嚴重的刑。」

「但是,你還是去盜用了?」

「沒錯。因為知識之美,是非常誘人的,盜取潘朵拉核酸的人不見得有什麼野心,但是誤用的話,的確會產生很大的問題及副作用。而我產生的副作用,就是穿梭不同時空的能力。」

「那不是很好嗎?這樣的能力,一定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

「但是問題在於,二十四世紀的潘朵拉核酸局早就已經有方法防止這類型的犯罪。附帶說一件事,即使是在二十四世紀,時光旅行仍然是一門殘缺的科技,科學家們並無法確切地掌握時間之謎,換句話說,沒有人能夠完成一趟時光旅行,然後安全回來。但是事實上,潘朵拉核酸卻使一群生化人警察,已經部分掌握了這種時間旅行的能力。」

「生化人警察?」藍銳思問道:「那是什麼?」

「生化人是二十四世紀的一種新人種,他們的基因是人工合成的。而在這種生化人之中,又有一種叫做「轉化態生化人」的種族,這種生化人有着非常可怕的能力,那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人形和各種元素組態間轉換,一般來說,這種生化人以風、雷、水、電的形態最多。

這種轉化態生化人,清一色是潘朵拉核酸局的警察,而他們的任務便是追捕觸犯潘朵拉核酸條例的犯人。

我剛剛產生盜取潘朵拉核酸副作用的時候,並不曉得自己有了穿越時空的能力,只知道自己能以靈魂組的轉移方式寄生在不同的肉身之間。後來,我盜取潘朵拉核酸的事情東窗事發,局裏派出最強的幾名生化人隊長追捕我,在追捕的過程中,我才知道這種轉移靈魂的能力同時還能穿梭時空。」

「那也就是時光旅行,對不對?」藍銳思問道:「你因此到過許多的時代,對不對?」

「嚴格來說,我的時光旅行也是失敗的,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我到的許多世界是和我們的世界並沒直接相關的平行時空,所以我的時光旅行是不完整的旅程。」

「不懂。」藍銳思很誠實地搖搖頭,因為他真的聽不懂葛雷新在說些什麼。」

「真正的世界,是一個擁有許多平行空間的世界。比方說,你今天按一個你們二十世紀最常用的語音服務,有一、二、三,三種選擇,每個選擇都會帶你到下一個選擇區,對不對?」

「對。」

「後來,也許你按的是一,但就在這一瞬間,你按了一,也按了二,按了三,這個世界已然分叉出去,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發展下去。但是以你自己來說,你卻只記得你按了一,之後的發展是按了一號鍵之後的事。這樣懂了嗎?」

「所以,」籃銳思恍然大悟。「事實上,和我們平行的有着無數世界,但是歷史的發展完全不同?」

「一般來說,平行世界間是極不可能相交的,但是不曉得為什麼,我的穿越時空能力卻會讓我進入這些平行的世界。」

「那首歌里,說的就是你去過的世界?」

「在那趟逃避追捕的旅程里,我去過沒有國家,只有豪門企業的時空世界,去過人造桃花源的世界,也去過不相信科學,只相信玄學的巫術世界。」

「這些……都是和我們無關的平行世界?」

「沒錯,像那個巫術世界,就是人類在中世紀思想啟蒙時期,沒有走科學路線,而選擇了玄學路線的奇妙時空。在那個地方,科學是一種迷信,科學家被當成江湖術士,是眾人取笑的對象。」

「好怪。」藍銳思淡淡地笑道:「還有那歌謠中,「為了她的淺淺一笑」,又是什麼意思?」

「在穿梭不同時空的過程中,我曾經惹下一些情債,有人在我懷中中槍而死,有人為我一世傷心。但是,我在過程中,因為潘朵拉核酸產生的副作用,便在腦中時時出現一個女子的背影,而在我的腦海中,卻隱隱覺得,如果能夠換得她回頭,對我淺淺一笑,那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這幅照片,藍銳思也曾經看過,但是因為此刻他只在心中挂念著潔兒的事,他並不想再說什麼,以免將話題延長。

如果沒有潔兒這一層掛慮,聆聽葛雷新的故事會是很有趣的一次經驗。但是,此刻他只希望葛雷新能快快講完,然後履行諾言,指點他如何尋回潔兒。

「這個女子,當然後來你也見到了,是不是?」

「她的名字叫做雷蘭,是我在一個黑幫統治世界的時空中見到的,」

說到這裏,葛雷新以饒有深意的眼神看他,彷彿能夠洞悉他的心理。「而我們最後死命地逃著,企圖躲開黑幫和生化人們的追捕。最後,我們被困在一個長堤上,也就在那兒,我才知道原來雷蘭就是我穿梭三千年時空所要見到的人。

也因為如此,我放棄了逃到另一個時空的機會,甘心束手就縛,因為要到哪一個時空是不能自己選擇的,離開了一個時空,要再回去的機會等於是零。

當時的我,和你一樣的痴傻,為了愛情,可以束手就縛,只因為這樣可以多看她幾分鐘。」

「那不是痴傻,」藍銳思固執地說道:「是堅持。」

葛雷新不去理會他,只是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就這樣被生化人警察逮捕,押回二十四世紀受審……」

「等等!」藍銳思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離開了一個時空,要再回去的機會等於是零嗎?為什麼他們還能押解你回去?」

「這一點我當時也不明白,後來我才知道,當我在穿越不同時空時,會在時空間留一下磁場的軌跡,生化人們就是這樣追捕到我的,而回到二十四世紀,靠的也是這樣的能力。」他說道:「這樣的回答,滿意嗎?」

藍銳思一攤手,點點頭。

「後來,他們安排了一個大審判,幫我打官司的居然是時光發展局的局長。在審判中,大家才知道,原來我這一趟時光旅程是刻意安排的實驗!」

「實驗?」藍銳思奇道。

「嗯!」葛雷新說道:「原來,時光發展局的人知道潘朵拉核酸局的生化人早已掌握部份時光旅行的秘密,但是卻不願對外公開,所以時光發展局便策劃了這項實驗。」

「所以,你……」

「所以,我這個所謂的「時光英雄」,其實不過是個實驗的白老鼠。

但是憑良心說,時光局的人對我算是仁至義盡的了,因為他們非常儘力地幫我脫罪,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葛雷新自嘲地笑笑。「後來,我自己選擇了放逐,要求法庭判我放逐到雷蘭那個時空。」

「你……回去了?」藍銳思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

「她,我是說你愛的那個女人,還在?」

「還在?」

「依然愛你?」

「我們兩人之間的情愛,至死不渝。」

突然之間,藍銳思只覺得一股受騙的感覺滿溢胸腹,於是大聲說道:「那你還叫人放棄愛情?你自己幸福了,和你的愛人白頭到老了,就叫別人不要追求愛情?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說到後來,更是義憤填膺。

「自己得到了真愛,卻看別人在痛苦間掙扎,真有那麼快樂嗎?為什麼不能把幸福分享給別人呢?」

葛雷新靜靜地,以饒有興味的神情看着他。

「說完了沒有?」

藍銳思一愣。

「說……說完了。」

「我可以說話了?」

「請說。」

「你有沒有想過?」葛雷新淡然地笑道:「如果我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麼幸福的話,我為什麼還會站在這兒,寂寞地看天空,寂寞地彈琴唱歌,有時候,還要聽聽你這樣的痴人獃子破口大罵?」

藍銳思更是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還想不想聽我和雷蘭之後發生的事?」

「想。」藍銳思低聲說道,不過口氣已經有些氣沮。

葛雷新順手彈著銹劍,發出錚錚的好聽聲響。

「後來,生化警隊的人用磁場催送,將我送到雷蘭所在的戰火時空,雖然那時仍然有黑幫在追捕我們,但是我們最後還是能夠逃脫,而且費盡千辛萬苦,找了個隱密的小島絕谷住下。

我們的日子過得蠻辛苦,因為遠離文明,又是個熱帶島嶼,時時都要與自然的風災、水災、毒蟲.野獸搏鬥。但是我們過得非常快樂,尤其是在早春的時刻,在開滿野花的草原之上曬著陽光,是我們回憶中,最快樂的一段。」

藍銳思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沒說。

「我知道,我們還是很幸福的,對不對?但是有一天,有一幅影像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就已經知道這種幸福不會再長久。」

「發生了什麼事?黑幫追來了?」

「不是,如果是黑幫的話,那至少還是個可以打得敗的敵人,但是,這一次這個敵人是打不敗的。」

「什麼樣的敵人這麼厲害?」

「那一個下午,夏天快要過去了,我和她坐在山崗之上看海,我的步伐比較快,已經先爬上山坐好,俯望着山腰,她小小的身影向我接近。

然後,有一段山路我看不見她的身影,於是我站起來,拚命踮腳,這樣我就可以早一些看到她。

可是,等到她出現的時候,整個人氣喘吁吁,卻還沒忘記要對我笑笑。這時候,我才發現,那個最可怕的敵人已經出現在她的身上。」

葛雷新悠然地說着,彷彿又回到那個晚夏的海邊。

「她的笑容還是一樣的美,可是已經佈滿了皺紋,頭髮也已經花白,我們可以躲過最兇殘的追殺,我也可以穿越最艱難的時空,可是,到頭來,還是躲不過時間。」

「她……」

「她過世的時候,是在我懷裏停了呼吸,其實我們相處也非常之久。

她過世的時候已經非常的老,大概也已經有了八十多歲。

不論我們的情愛多深,到頭來也只能任她在我懷裏停止呼吸。」

「那你昵?你不會老的嗎?」

「從我開始產生潘朵拉核酸副作用開始,我的存在只是我的靈魂組形式,每一次轉移,都只是用不同人的肉體。」

「所以,那就是所謂的長生不死,是不是?」

「我寧可將它定位成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葛雷新笑笑,但那笑容已經彷彿出現苦澀的味道。「現在,你還要問我,愛情是不是可以得到幸福?」

葛雷新說完了他「穿梭時空三千年」的往事之後,有好一陣子沒說話。而藍銳思也沒有開口。

寬廣的深邃時空中,十二星座隨着時光的波動緩緩飄蕩。

過了良久,葛雷新才開口說道。

「而你告訴我,你不顧一切跑進時光脈衝里來,就是為了找你的愛人?」他的笑容有着嘲弄的神采。「她叫什麼名字?潔兒?」

「她叫做潔兒。」藍銳思說道。

「潔兒,當然,」葛雷新笑道:「而聽了我的往事之後,你不覺得情愛從來就只是一場空泛的幻夢嗎?像我,我為了雷蘭,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險、萬劫不復的命運,只為了要和她在一起,兩個人相愛這麼深,到頭來卻還是只能看她在我的懷中死去。相愛的,仍然註定要分離,為什麼你還要浪費你的人生歲月去追尋呢?」

「你不是告訴我,只要我聽完了你的時空往事,就會指點我怎樣找到我的妻子嗎?」藍銳思道:「我想,我並沒有求助你來解答我的愛情觀吧?」

葛雷新凝神看他,彷彿想找出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藍銳思微微一笑。

「我想,也許你是史上最偉大的時光英雄,也許你認為,你已經看過了歲月時光的所有人來事往。但是在我的眼中,你仍然和我一樣,只是個凡人,雖然你以為自己已經參悟了一切,但是我想,你的時光英雄外殼下面,還是有着凡人的愛憎的吧?說看透情愛的,其實也許是最看不透的,因為如果完全看透的話,你又何必說出來呢?」

葛雷新默然。

「我也覺得,你一定還沒忘記愛一個人的感覺吧?」藍銳思說道:「看着她,想念着她,臨睡之前,閉上眼睛,在入睡前想着她的樣子。這種感覺,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也許你覺得,你已經超脫了一切,可是在我的時代,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

「什麼話?」葛雷新問道。

「即使天堂有着永桓的平靜,我卻寧可在凡俗的人間,為情愛而煩憂。」至於你,」藍銳思開朗地笑道:「我們的二十世紀很流行心理諮詢的,像你這種經歷過千百年人生的英雄人物,找個諮詢師談一談也末必不可以。」

葛雷新凝望着藍銳思,良久,才舉起背上的鎊劍,朗聲大笑。

「好一個「為情愛而煩憂」!我聽不進去你的道理,但是我想,你也懂不得我的心情,」他點點頭笑道:「想救你的心上人?我不曉得有沒有法子幫你,但是我會儘力。」

在笑聲中,葛雷新走過藍銳思的跟前,背對着他,一手高舉起手上的銹劍,銹劍隨着他的手勢,逐漸散發出淡紫色的光芒,而且,隱隱傳來風雷之聲。

在風雷聲中,葛雷新朗聲說道:「你我現在所在的這個時空,不曉是什麼人的傑作,我走遍所有的時空世界,就屬這個空間最讓我困惑,而且,據我的推測,這個時空還可能是人造的,」他的額角沁出一滴汗珠。「這裏是時間的尾端,空間的盡頭,這裏你所看見的十二星座,每座都是通往宇宙間所有世界的通道,牡羊、水瓶、雙魚、金牛、白羊、巨蟹、雙子、獅子、處女、天秤、天蠍、射手,每個星座掌管兩千年的時光隧道,但是能不能到達你的潔兒所在的世界,老實說,我並沒有任何的把握。

但是,你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你手上的時光之是導正磁場的最好武器,有了它,你會比任何人更有機會平安歸來,記得千萬不可以失去它。」

這時候,隨着葛雷新催動的磁場,十二星座也已經出現異狀。

水瓶座的裂縫已然加深。

雙子座的金髮小兒正在不安地啼哭。

獅子座噪動地不住狂吼。

射手座已經將金弓拉開。

雙魚座的兩條魚頭尾倒錯。

天平座已經向另一端傾倒。

從十二星座之處出現翻騰不已的灼亮電流,在空中盤桓許久之後,慢慢凝聚集中在葛雷新的銹劍之上。

「每一個兩千年有着他們自己的時空,自己的夢想,」葛雷新大聲叫道:「而你一旦穿入他們的世界,便會造成可怕的巨變,打散許多人的命運。但是命中如此,便該如此,只希望你好自為之。」

那電流大多集中在藍銳思的上空,狂風大作,那風聲像是有形一般鑽入耳膜,讓人整個身體感到幾乎要碎散開來。

藍銳思直覺地想要大叫,卻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叫得出來,因為那風聲之大,連最尖厲的哭喊也傳不進耳中。

但是,葛雷新的語聲卻仍然清晰地傳入耳中。

「你來自西元二十世紀,那是個雙魚世代,聖經傳說、宗教傳說中時時都會提到魚,而那也是個浪漫不着邊際的兩千年時空,但是在世紀末年逐漸轉為水瓶世代,而那又將是個中性無端的世界,男為女、老為少、幼欺長,是非轉為模糊不清的時代。」葛雷新望着藍銳思,眼神再度露出嘲弄的神情。「但是,你的所愛飄流而至的,卻是一個天蠍世代,可能是你之前數千年的時代,也可能是你之後的數千年。但是,天蠍時空是個充滿神秘氣息的時空,紛亂、冒險、報復心重的世代,你如果進去,就有可能永遠無法回來,喪命在那個時空……」突然間,葛雷新的神情轉為凝重。

「我再問你一次,你絕不後悔?」

藍銳思深吸一口長氣,卻無法開口。

「你,絕不後悔?」

忽然之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一股力量,讓藍銳思放聲大叫。

「我,絕不後悔!」

「那,還在為何而等待?」葛雷新一聲清嘯,手中劍、天空中的電流陡地凝聚一起,在空間中耀眼不已。

等到光芒轉弱時,那十二星座時空又恢復了原先的靜寂,藍銳思卻早已不見蹤影。

葛雷新望着天際那隻巨大的蠍子,心中彷彿若有所感,凝望良久之後,又自顧自地空揮着六弦琴唱歌。

只是,唱着唱着,六弦卻在同一時刻「鏘」一聲全數斷折。

看着天際的十二星座,隱隱然,有着不穩定的波形在其中鼓盪。

雖然在表象上,十二星座已經恢復了沉寂,但是其中卻出現隱然的紅色光芒,像是山雨欲來前的躁動。

「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他喃喃自語:「難道,要再回去那紛擾不定的人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藍銳思那句話卻不時地在葛雷新的耳際回蕩不去。

「即使天堂有着永桓的平靜,我卻寧可在凡俗的人間,為情愛而煩憂。」

他又望着天蠍圖像出神良久,這才長嘆一聲,再次舉起銹劍。

「痴人,痴人。」在風雷聲中,他喃喃地自語,最後也跟着藍銳思的後塵,隨着閃電進入天蠍時空。

一霎時之間,整個星座時空重又回到亘古的靜寂,再無一點聲息。

十二幅巨大的星座圖像在深邃的空中閃著波紋,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從天蠍星圖中央,此時隱隱出現一道紅色的線條,像是燒熾的鐵線穿入水中,所過之處,激發出如煙如水紋的暗流。

然後,像是會傳染一般,十二個星圖也逐漸佈滿那種隱隱然的水紋和煙痕,並且在深邃的空間中,像是癲狂般地不住抖動,彷彿在其中已經隱含了驚天動地的巨大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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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座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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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弱水三千時光之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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