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魂之吼

獅子魂之吼

獅子魂之吼

作者:定金伸治

譯者:Rover

在第三次十字軍攻陷伊斯蘭的要衝亞克約兩個月後,準備就緒的侵略者們終於朝他們的目標出發。

他們的目標自然是聖城耶路撒冷。

第三次十字軍組成的目的就是為了奪回聖城,其兵力據說超過三十萬人。同一時代,鎌倉幕府征夷大將軍源賴朝所能動員的兵力卻只有三萬人,由此可知其威脅性。

只有一個國家敢面對這樣的威脅。那就是艾由布王朝。國王沙拉夫-阿丁恩,也就是沙拉丁。至於其他的伊斯蘭諸國,像是曾經產生克爾柱-阿爾斯蘭等反十字軍英雄的塞爾柱王朝、擁有唯一預言者的阿拔斯王朝、支配伊比利半島,經常威脅歐洲的穆瓦希德王朝,全都步上衰亡之路,根本無力對抗十字軍。結果不得不由只領有埃及和敘利亞部份領土的弱國對付這支大軍。

統帥第三次十字軍,打算進攻聖城耶路撒冷的男人就是英格蘭王理查一世。被稱為獅子心王、完美騎士的這位紅髮紅眼巨人連聖將沙拉丁也不放在眼裏。他雖然尊敬沙拉丁的人格,但是卻輕視其軍力。

月光下,如今的理查一個人佇立於亞克的城壁上,不斷地朝耶路撒冷的方向凝視着。時已晚秋,黑暗中的弦月以及遼闊的大地都開始凍結。

「您在這裏做什麼呢,哥哥?」

理查的背後傳來了玲瓏輕脆的聲音。出聲的人是他的妹妹亞莉耶諾兒。亞莉耶諾兒原本是她母親的名字,她的本名叫喬安娜-普蘭達吉尼特。由於她那美麗的容貌與她那被稱為「世界玫瑰」、「黃金之鷹」的母親很像,因此別人就以她母親的名字稱呼她。除此原因外,還因為在她的容貌底下隱藏着恐怖的才能。

「哥哥,您不打算回英格蘭嗎?」

面對這番話,理查露出嫌惡的眼光。

「我雖然准許你留在此處,但是並沒有準許你多嘴。」

亞莉耶諾兒以前曾經和西西里(現在的南意大利以及西西里島)王格利耶爾莫結婚,格利耶爾莫死後,她在政治上已經失去留在西西里的理由,因此她也參加了理查的軍隊,隨行至此異鄉。

「但是我聽說弟弟約翰在國內被法蘭西王菲利浦慫恿,打算竊奪您的王位。如果在此得到無意義的勝利,卻失去了國家,那麼……」

亞莉耶諾兒的進言條理分明,沒有絲毫破綻。她真正的價值不在那美麗的容貌,而在於不遜於菲利浦尊嚴王的智謀。

「沒有意義嗎?那麼戰鬥全都沒有意義了!但我那因勝利才得到的名聲可不是沒有意義的東西。」

「您那麼想殺那個白痴侯嗎?」

所謂的白痴侯指的是沙拉丁的年輕朋友維雷利。理查在以前的戰役中曾經因為他而到了精神上的敗北。亞莉耶諾兒的話使得理查的眼中冒出了火花。

「這和女人沒有關係。亞莉耶諾兒,你在這亞克可別想什麼無聊的點子喔。乖乖的待在房間里就行了。」

「遵命。」

但是亞莉耶諾兒的心中卻回答了完全相反的話。事實上,那天晚上他如此命令了一位男部下--製造機會讓她和維雷利接觸。

理查留在當場,亞莉耶諾兒則靜靜地離開。

黑暗之中緩步而行的亞莉耶諾兒突然止步,舉頭望向夜空。

--獅子吞月嗎……不知道英雄們會讓我看到什麼樣的戲。

天空裏的獅子座似乎貪婪的啃食著月亮,就好像在預言獅子心王理查的勝利似的。

亞莉耶諾兒浮現了微笑。那鬼黠的笑容是她身為理查妹妹所充滿的自信。

亞莉耶諾兒的願望不是理查的勝利,而是她自己的勝利。她的目標則是以她自己的力量稱霸英格蘭。

長久以來,一直以「公正(阿爾-阿帝爾)」之名備受伊斯蘭人敬愛的維雷利正式以阿帝爾-塞夫丁的名字加入了沙拉丁麾下。

「你竟然得了這麼個了不起的名字。你叫『低能』就可以了。就這麼決定吧。」

公主艾兒希多以刻薄的語氣調侃著維雷利。維雷利自己雖然並不把名字放在心上,但由於低能實在太難聽,因此他就接受了阿帝爾-塞夫丁這個好名字。

「我也不喜歡收集一些奇怪的名字啊。」

也擁有「公正」、「白痴侯」等多餘名字的維雷利嘆息著說道。

阿帝爾-塞夫丁在沙拉丁手下負責的職務是通譯。雖然不是要職,但與沙拉丁說話的機會多,是個有趣的職務。

他人現在在大馬士革,正與一位曾經刺探理查獅子心王,名叫露易西的女孩會面。這女孩是維雷利的朋友,一個名叫裘尼梅的巨漢的妹妹。

「好久不見了。前陣子你都在幹些什麼?」

「您不是要我繼續刺探獅子心王的動向嗎?」

露易西真的生氣。

「我不是說那個,我要問的是,你沒向我報告半次的期間,一直都在做些什麼。」

「那是因為沒有什麼重要的變化值得報告的緣故啊。」

「哦,那麼你現在人在這裏,就是有什麼重要的變化羅?」

在維雷利尚未說出這句話之前,一旁盤着手的艾兒希多已經先開口問道。

「是的,獅子心王終於行動了。」

「是嗎,我想時候也差不多了……。他現在人在哪裏?」

「在亞克東南的亞爾斯夫沼澤地與陛下的軍隊對峙。只是偶而有些小衝突而已……」

「沼澤地……?啊,那可不妙。」

一時之間維雷利抱着手思考,然後甩了甩頭,好像發現了什麼。

「不妙什麼?身着重鎧甲的法蘭克人進入沼澤地后,動作必然遲緩,戰鬥力一定會降低。我認為這是陛下所選擇的最好戰場。」

艾兒希多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

「話是沒錯,問題是獅子心王自己比你和陛下更清楚這一點……。公主,你有墨水和紙嗎?」

之後維雷利拚命的朝紙上寫了些東西,然後轉向艾兒希多,把紙交給了她。

「公主,你可以在信上簽名嗎?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說這是你的意見。」

艾兒希多接過信之後瀏覽了一下。雖然可以不看就簽名,但總不能如此莽撞。

「……原來如此。壞人所想的事畢竟超乎我的想像。但是這個世界可不會全都依你這種的大壞蛋的邏輯運作。」

「我也希望事情不會如此啊。」

艾兒希多簽完名后交給了維雷利,維雷利將信折好,交給了露易西。

「抱歉,請你立刻把這信交給陛下。雖然你才剛回來,應該累了,但是沒有人能夠比你更早把這封信送到。」

露易西明顯地露出討厭的表情,但她也若隱若現地感到被依賴的喜悅。不只是她,凡是和維雷利在一起的人全都有一樣的感覺。這也是艾兒希多為什麼會稱呼維雷利為壞人的原因。

--從明天起我要讓你勞動得像拉馬車的馬一樣。

維雷利不畏艾兒希多的威脅,依然拜託累得黑了眼眶的露易西。

露易西看到維雷利對她點了好幾次頭之後,露出滿足般的表情離開了艾兒希多的房間。

數十萬人聚集在處處充滿泥沼水池,雜草叢生的複雜地形上。理查的三十萬軍隊在此分成三部分,在戰鬥之前已經進入了防禦狀態。

被迫在不利的沼澤地上佈陣,理查獅子心王的幕僚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不幸敗北。

在這種地形戰鬥。簡直就是命令全體重騎兵自殺。

泥鐵混合的半有機臭味更助長了幕僚們這種不祥的感慨。

「臣斗膽進言,此時我們應該先撤退才對吧。在這種地形下,我軍將有重大的損傷。」

有個有勇氣的幕僚終於在戰鬥之前向理查如此建言。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捨棄這壓倒性的優勢而撤退嗎?」

幕僚們一瞬間都懷疑了自己的耳朵。但是理查的眼睛充滿了自信的光芒,強烈地否定了幕僚們的疑慮。

此時沙拉丁的軍隊終於向理查軍進攻。幕僚們盡皆騷然,回到自己的崗位,只有理查一人浮現把握十足的笑容。他很冷靜。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擊,給予對方某種程度的打擊后便脫離。幾處部隊重複這打了便逃的戰術,在波狀的攻擊中令笨重的敵人混亂。這就是沙拉丁軍的幕僚所決定的戰法,也是伊斯蘭軍常用的戰術。但是出乎沙拉丁的意料之外,理查軍的頭陣在沙拉丁軍第一波的攻擊下就開始崩潰了。

由於對方實在太脆弱,不得不使沙拉丁起疑。但是他對這疑念卻沒有確信到令自己的軍隊在佔優勢的戰況下撤退。突破理查軍頭陣的沙拉丁軍繼續襲向第二陣線的中央。和第一陣線一樣,第二陣線也抵擋不住沙拉丁軍的攻勢。

終於突破第二陣線的沙拉丁軍,發現了第三陣線,也就是獅子心王本陣和自己之間橫列著惡劣的地形。那裏的泥沼正露著醜惡的姿態等待着他。原本應該已經崩潰的第一陣線卻從背後有組織地襲來。沙拉丁軍漸漸的在惡臭的泥沼中動彈不得。

箭雨從上落,似乎在嘲笑他們一般。特別是嚴陣以待的理查本陣攻擊尤為強烈。號稱機動力超群絕倫的沙拉丁軍騎士無處可逃,以自身的血染紅了污泥。

污泥的惡臭混合了血腥臭。對沙拉丁而言如同兒子般的士兵們流着血。灰色的眼睛瞪着天空。沙拉丁看到這裏,只能夠詛咒自己的愚蠢。

「陛下,請先逃離這裏吧!」

向沙拉丁如此喊叫的年輕騎士不一會兒也喪命,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

「別愛惜箭啊!一直射別客氣,射到敵人全部消滅為止!」

理查吼著。他絕對不會寬大到放走意圖脫逃的敵人。他的明確指示最後終於也令沙拉丁負傷。

「陛下!」

有名部下發現了沙拉了的呻吟聲,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如此喊著。但這一瞬間箭再度飛來,插上了那名部下的喉嚨。他發出絕望的喘息聲落馬,然後氣絕。

「有時間操心別人的話為什麼不用在自己身上呢!」

沙拉丁好不容易才抑制了下馬的衝動。他有義務拯救許多的士兵,他沒有依照感情行動的權利。

之後沙拉丁傾所有兵力於一點,終於突破了包圍網,成功地逃離。但他所受的損傷也非同小可。在一晝夜的逃跑后,終於重整態勢,但沙拉丁已經失去了近全軍四成的兵力。剩下的六成中,有半數以上的人也都負傷。面對這麼大的損失,沙拉丁不得不黯然神傷。

「理查王果然厲害,而我卻如此丟臉啊……」

沙拉丁的耳中傳來士兵臨終的哀號,使他頭疼卻裂。

獨自在帷幕內後悔悲嘆的沙拉丁此時獲知艾兒希多的使者已經到來。

「傳!」

沙拉丁簡短地回答。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法蘭克少女。她正是帶着艾兒希多的書信而來的露易西。

沙拉丁接過了露易西的信,瀏覽了一遍。

沙拉丁看完后閉上眼睛沈默了一會。然後由他梳理整齊的鬍子間發出了深深的嘆息。

「啊啊,維雷利-阿帝爾-塞夫丁喲。你的眼睛雖遠離戰場,但卻比我看得還清楚嗎?」

沙拉丁一眼就看出這封信是維雷利寫的。沙拉丁不得不盼望維雷利早日回到自己的身邊。

露易西露出不可思議似地表情望着沙拉丁。她並不知道信的內容。沙拉丁露出溫柔卻疲倦的微笑,把信交給了露易西,只說「你看看」一句話而已。露易西聽了沙拉丁的話之後打開信。

「……臣愚昧地認為,利用沼澤地作戰不但對我方不利,反而還有危險。獅子心王是個果敢英明的人,不可能選擇明知對自己不利的戰場。也就是,臣認為他一定有必勝的把握。至於他對確信勝利的根據為何,由於有各種的可能性,因此臣無法一概猜想,但如果他的陣線比預料中的脆弱時,陛下當仔細注意……」

--那個迷糊樣的人怎麼會想到如此高深的計謀呢?

面對維雷利這正確的預料,露易西除了驚訝之外,也感到了如惡魔般的恐怖。那是種被魔神迷惑般的可怕感覺。

但是她也很清楚,只要她回到維雷利的身邊,看到他的臉后,這種感覺就會飛到雲霄之外了。

敗北五日後,離開大馬士革的艾兒希多軍終於趕去與沙拉丁軍會合。此時沙拉丁軍已經撒退到離亞克南西約一百公里的雅法。由於途中棄守了海法、卡耶塞雷亞,帶領市叱一起避難,因此撒退的速度就降低了。

「絕對不能連雅法也交給敵人……。還有三天,只要撐過這三天,皇太子亞夫達爾、我哥哥杜蘭-夏的援軍應該便會到達。在這之前一定要撐過去。各位有什麼好辦法嗎?」

在帷幕內的沙拉丁向各個幕僚發出苦澀的聲音。艾兒希多雖然也在場,卻沒有維雷利的影子。

只有依靠耶路撤冷的高聳城壁嗎……但是那樣就必須犧牲民眾了。

沙拉丁在沈默的幕僚前開始如此想時,艾兒希多突然開口。

「陛下,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吧。」

在場的人全望向艾兒希多。

「你有什麼計策嗎?」

「有。但是我現在不能說。」

連對沙拉丁也不能說的作戰到底是什麼,幕僚們並不知情。沙拉丁當然也一樣。至於不能說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艾兒希多自己也不知道。

「……事情就是如此。想辦法擋住理查三天。這點小事像你這種迷糊鬼也想得出來吧。」

在沙拉丁面前大聲放話的艾兒希多回去之後立刻去找維雷利,提出無理的要求。

「不可能。」

「不可能也要想。今天我們要率領五千名士兵出發。」

對維雷利而言,沒有比這更麻煩的事。他被信賴當然高興,他也了解艾兒希多想要阻止理查,好拯救民眾的性命,但他畢竟只是個凡人。

「我已經說過不可能了。」

「集中精神想看看啊。」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那就拚命想。」

「……你太不講理了。」

「那你就去死吧!連這點事也做不到的男人沒有活着的價值!」

艾兒希多那蠻橫無理的憤怒一瞬間幾乎令她拔劍砍維雷利,但她終於住手,露出焦躁的表情沈默地離開了。

有位女性以溫柔的聲音叫住了不改慍色,疾步而去的艾兒希多。她是維雷利的養女夏拉扎多。

「公主,請等一下。」

艾兒希多聽見夏拉扎多這如母親般的聲音后,腳便突然停住。頑固不馴,很少聽別人意見的艾兒希多不知為什麼,在夏拉扎多的面前非常順從老實。艾兒希多像是個反抗期的少年般,嘟著嘴轉過頭來。

「公主又依靠那個人的寬容啦?」

「我才沒有依靠,我只是命令那個男人而已。他竟然不聽我的命令,真是太不像話了。」

艾兒希多可能畢竟有些內疚,因此口齒比平常含糊。

「這樣的話你永遠也趕不上那個人喲。」

「哼,你憑什麼那樣說我。有關那個男人的知識,我是世界第一,才不會輸給你呢。」

艾兒希多雖然倔強,但看了夏拉扎多那悲傷的眼睛后突然反悔,又走回原來的路去見維雷利。

「沒想到你也有個大女兒。」

在陰影里抱着手的阿爾-卡米爾低聲地諷刺夏拉扎多。從前他身屬暗殺教團,現在則身為維雷利的養子跟隨着他,那冰冷的神情仍然不脫暗殺者的氣息。

「但是很可愛啊。」

夏拉扎多對阿爾-卡米爾的冰冷眼光一點也不為所動。這句話從她的微笑中說出來再適合不過。但是阿爾-卡米爾對這慈母的微笑仍然眉也不皺地,從她的面前消失。

另一方面,被艾兒希多無理取鬧的維雷利此時正與他的部下拉斯卡利斯談話。拉斯卡利斯是個跟隨維雷利拋棄基督教社會的青年,他的優點就是做事認真。

「她對您那麼說,您還不生氣啊?」

拉斯卡利斯雖然很清楚維雷利的性格,但是深深尊敬維雷利的他不得不對艾兒希多的無理取鬧感到生氣。

但是盤坐在絨毯上的維雷利卻露出發獃的表情搔著頭。

「你知道公主的父親是誰嗎?」

「……不。」

拉斯卡利斯對這突然而來的話有點驚訝,但是維雷利依然繼續說道。

「公主的父親就是先帝努爾丁。」

「………!」

拉斯卡利斯驚訝得睜大了眼。努爾丁就是沙拉丁之前的伊斯蘭盟主。沙拉丁原本只是他手下的一名武將而已,因為他的死才趁機得到王位。當時他也攻擊了努爾丁孩子所在的大馬士革。雖然這並非出於沙拉丁自身的希望,但事實依然不變。

「先帝的女兒成為現在皇帝的義妹。她一定會煩惱自己是不是成為政治的道具;而失去家人的悲傷一定也給她無比的打擊吧。公主對這些事從來不提。她的任性就是為了隱藏她的痛苦,我想公主自己可能也沒有發現。」

拉斯卡利斯雖然認為這話太過褒獎,但是他並沒有否定。他從來不會否定維雷利的話。

此時剛被夏拉扎多罵過的艾兒希多回來了。

「剛才很抱歉……不,陪罪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喔。是夏拉扎多一定要我說的關係……」

「沒關係,我的世界總是以公主這顆太陽為中心繞轉的。」

拉斯卡利斯不禁訝然。維雷利並非是巧言之人。他直覺上認為一定有什麼內幕。

「愚蠢的傢伙。太陽是繞着地球轉的啦。這根本當不成奉承話。不過像你這樣沒教養的人是無法理解托勒密的『天文學大全』的。外行人就是這樣。」

通曉天文學的艾兒希多雖然如此責難維雷利,但是她依然露出欣悅的表情。

「對了,有關理查的妹妹……」

--果然還是這件事嗎。拉斯卡利斯懂了。原來維雷利討好艾兒希多的目的是要去見理查的妹妹。沒想到維雷利會為了這種事而取悅天真的艾兒希多。如果有人罵維雷利或者說他沒有自尊,拉斯卡利斯也沒有話說。

對於維雷利提出的這個話題,艾兒希多突然拉下了臉,眼見就要生氣了。

「我不答應。絕不答應。絕對不答應。」

艾兒希多的話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

「但是這樣下去無法阻止理查的進軍。無論前幾天理查的妹妹要見我的意圖為何,能利用的東西總是得全部利用……」

「你會說這麼條理分明的事,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你的目的一定是那個女人吧?我不答應。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就在這裏殺了你。」

「……你不能用委婉一點的話拒絕嗎?」

面對毫無商量餘地的艾兒希多,維雷利原本想找夏拉扎多來,但是他最後放棄並下定了某種決心。

--看來只有偷偷地去見她了……。

他的決心就是如此。不幸的是拉斯卡利斯,因為他又被強迫參與維雷利的計謀。

總之那天黃昏,艾兒希多率領的軍隊朝北出發。出發之前艾兒希多命令五千人中有妻子家屬等人留下來。結果艾兒希多軍的兵力只剩下三千人。奉命留下來的人雖然希望跟隨艾兒希多,但是艾兒希多卻拔著劍威脅他們,硬要他們留下來。

但是艾兒希多沒有悲壯的感覺。她想到有維雷利在,應該會有辦法的吧。雖然對自己說不要倚靠他,但是有維雷利在她就安心,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理查獅子心王的妹妹亞莉耶諾兒私自離開了亞克,現在人已經來到離沙拉丁不遠的地方。理查出兵后她就立刻出發,完全無視她哥哥與沙拉丁的戰鬥,只是一味向南前進。不愧是獅子心王的妹妹,只帶了少數的部下來到可說是敵陣的地方。

亞莉耶諾兒的目標是雅法之北,維雷利應該出現的一個山丘。而她想見的男人果然出現在那個地方。

亞莉耶諾兒不愧是理查的妹妹,騎馬而來。但是當她來到能見到維雷利的地方時,便下馬緩步走向他。月光與大地間的人影依然妖艷蠱惑。荒野之中,兩人的障礙物只有四處叢生的矮木而已。

在沙與灌木形成的無限視野里,有個被月光襯托而立的美麗女性。維雷利獃獃地望了一會兒之後,只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這真像戀愛故事中,相愛的男女在深夜幽會啊。」

「認真點吧,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正經八百的拉斯卡利斯幾乎無視維雷利的玩笑。

維雷利收起笑容后,開始走向亞莉耶諾兒。拉斯卡利斯則跟在他後面。

維雷利與亞莉耶諾兒在此終於初次會面。維雷利屈膝在亞莉耶諾兒面前,依照應有的禮儀問候。

--這個男人嗎……?

第一次見到維雷利的亞莉耶諾兒懷疑自己的眼睛。她看人,特別是看男人有絕對的自信。根據她的能力,目前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根本無能、無害、不值得重視。她反而認為站在他身後的拉斯卡利斯應該注意。

「我這個捨棄祖國的背叛者作夢也想不到有此機會能夠謁見被稱為『也界玫瑰』的公主。這真是我的光榮。」

「被稱為世界玫瑰的人是我的母親。我可沒有那麼漂亮。」

亞莉耶諾兒嫣然一笑。月光透過她肩上的薄絹,令衣服下的細緻肌膚浮現而出。

「如果公主不用其名,那麼想必是因為公主的美麗更勝母親羅。」

「哈哈,如果對彼此有良好的印象,根本不需要無聊的社交辭令。」

--這個男人是個光說不練的俗人嗎……

亞莉耶諾兒的心裏很失望。沒想到令她哥哥恐懼的男人實際上是這個樣子。這種男人根本沒有利用的價值或者是比賽謀略的樂趣。哥哥當然沒有必要花那麼多的傭兵力去打。看來應該將這件事告訴哥哥,叫他快點回國才對……。

這一瞬間,亞莉耶諾兒的心突然如遭受雷擊般的一閃。她發現了恐怖的事實。

--不會吧……難道這是他表演的目的……?假裝自己是個俗人……讓我認為他沒有戰鬥的價值,好奪去我們的鬥爭心……?

亞莉耶諾兒的直覺命中了。如果不是她,應該不會發現這件事吧。對維雷利而言,她可真的是個可怕的敵人。

亞莉耶諾兒的表情轉為冷酷,直瞪着維雷利的眼睛。

「別演無聊戲了吧,阿帝爾-塞夫丁。你不覺得我們不應該浪費寶貴的時間嗎?」

阿帝爾-塞夫丁這個名字尚未廣為人知。亞莉耶諾兒說出這名字,擺明了威脅對方說「我已經全盤掌握有關你的情報」。

「如果你真的無能,那麼我哥哥的戰意絕對不會如此之深吧。而且即使如此,我哥哥對這塊土地的執著也不會消失。」

亞莉耶諾兒的音色雖然甜美,表情卻完全相反。她繼續說道:

「我想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敵人的目的只是和你戰鬥而已。如果你懂的話,應該早已經離開這塊土地,但結果卻相反。你的行動反而燃起了我哥哥的戰意。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本身的戰意!」

維雷利聽了亞莉耶諾兒的話之後臉色一變。那不是恐懼的神色。他緊繃着嘴角,眼睛恢復了強烈的光芒。原本平凡的容貌突然充滿了威風凜凜的男性之美。

維雷利這樣的表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但是對亞莉耶諾兒要看出維雷利真正的價值已經十分夠了。

兩個人的會面已經失去了繼續的價值。因為維雷利的目的是要顯示自己的無能,好降低理查的戰意,而亞莉耶諾兒的目的則只有「知道」維雷利這個男人。結果達成目的的人雖是後者,但亞莉耶諾兒並不敢認為她已經嬴了。

--必須殺掉這個男人。因為他太厲害了。

「誰都無法殺掉我。」

面對維雷利這句話,亞莉耶諾兒一瞬間摒息。

「誰都殺不了我。即使是你哥哥。」

維雷利的眼睛再度放出銳利的光芒。這次他不再隱藏。銀色的風不斷的吹拂,那帶着某種憂愁佇立的樣子一瞬間奪走了亞莉耶諾兒的心。

--我一定要親手殺死這個男人。

亞莉耶諾兒以自己為恥。她一瞬間竟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女性。

「甚至我也辦不到嗎?不,我可以殺死你。想活命的話就在此殺了我,否則你可是會後悔的喔。」

維雷利當然沒有拔劍。但是他的銳利眼光依然不變。

「我最後問你一件事吧。你有自信嬴得了我哥哥嗎?你自信能以孤軍抵擋數十萬的兵力嗎?還有,你自信嬴得了我嗎?」

「我不會輸的。」

「那是為了許多人,還是為了特定的人呢?」

亞莉耶諾兒也不知道她自己為何要問這個問題。就算有特定的人,我為什麼要問呢?亞莉耶諾兒深深為自己這個質問感到後悔。

維雷利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答案兩者皆是。

兩人在形式上的招呼後分別。

亞莉耶諾兒一直望着維雷利的背影。他一消失在黑暗之中,便低聲命令身邊的護衛們:

「殺了那個男人。」

部下們雖然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卻沒有異議,迅速追往維雷利之後。

「至少可以用來宣戰吧。」

亞莉耶諾兒當然沒有期待部下們的成功。她只是想以自己的手揭開戰鬥的序幕。對她而言,部下只是棋盤上的棋子而已。

如果有命運這種東西,那真諷刺。此時亞莉耶諾兒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在將來會有一段時間身為維雷利的妻子。

維雷利當然也無法預測,自已將來會站在政治交涉的立場上。因為他有喜歡的特定女性。他喜歡的類型,舉個例子來說,像是任性易怒、粗暴性急,為長大不而煩惱的二十來歲小女孩。

※※※

「還是被看穿了。」

拉斯卡利斯開了口。他原本就不贊成使用那種方法。雖然這是因為他無法忍受維雷利被看成傻瓜,但是維雷利自己也沒有繼續裝下去的心情。

這個人討厭別人太過看重自己。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大傷獅子心王的自尊心。

拉斯卡利斯想起了為了清除理查的鬥爭心而在亞莉耶諾兒面前裝傻瓜的維雷利。

「我好久沒有害怕了。雖然有一天我可能會和那個女性對戰,但是真希望事情不要發生。以平常心是嬴不了她的吧。」

「她那麼厲害嗎?」

「厲害。那不是像公主那樣,給人親近感的厲害。那是真的會殺人的厲害。」

拉斯卡利斯陷入了不祥的感覺中,這是維雷利第一次說別人厲害。不過是除了艾兒希多之外。

「那麼必須注意了。現在可能已經有刺客要殺你。」

「不,不要緊吧。因為和你一樣會操心的人只來兩個而已。我那麼靠不住嗎?」

拉斯卡利斯回頭一看,發現有個少女跟在後頭。那是露易西。

「那麼另一個人是……」

※※※

「哼,這樣殺不了他的喔。」

正準備向維雷利放箭的亞莉耶諾兒部下們驚訝的轉身一看。聲音的主人正是冷酷地站在黑暗之中的阿爾-卡米爾。

那些男人立刻行動,迅速地包圍了阿爾-卡米爾。但是阿爾-卡米爾的眼睛連動也不動。他有絕對的自信。

部下們以熟練的動作同時撲向阿爾-卡米爾。五把劍圍住了阿爾-卡米爾的身屍體,直取其性命。

但是下一瞬間,部下們的身體靜止在空中,然後倒地。黑暗之中一片寂靜,只有阿爾-卡米爾的長劍散發着紅光。

「你、你……」

「運氣好的話,你還能活下去吧。祝你好運。」

「我不需要敵人的同情!」

「那就去死。」

阿爾-卡米爾冷冷的說完后,默默的離去。這是他第一次讓敵人留下活口。

隔天,害怕艾兒希多發怒的維雷利跟着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趕在艾兒希多軍之前去偵查理查軍。維雷利和拉斯卡利斯騎馬,但是露易西卻竟然以自己的腳跑步。奇怪的是她的身法。她的步伐和腳的速度非常普通,但是她周遭的風景卻以驚人的速度往後飛去。她就好像跑在自己會動的大地之上。

「你們兩個不能騎快點嗎?」

跑在前頭的露易西轉過身來喊著。露易西轉身朝後跑速度依然不變,但可以見到上下搖擺的胸部。

「連馬也追不上,真是非比尋常的女孩啊。」

「那倒無關緊要。問題是,在別人的眼光里,我們不成了追趕女人的惡混嗎?」

何況露易西為了俐落,穿的衣服露了肩膀和腿。由於伊斯蘭女性不在戶外露出肌膚,因此有不少人為露易西這開放的樣子皺眉。據說當時有的年輕人甚至只要偶然見了女性的手背,就會好幾天睡不着覺。但也沒有人因這種感覺的不同而惡意責難她(除了艾兒希多之外)。

當他們登上被灌木和沙石覆蓋的丘陵時,終於發現了理查的軍隊。三個人也同時木立當場,說不出話來。

何等軍容。

何等威嚴。

沿着地平線緩緩落在大地的銀光,全都是聽從理查命令的士兵們所放出的光芒。對這水銀般的浪潮,連維雷利也不禁發了一會兒呆。

「……這……這怎麼辦?」

「問我也沒用啊……」

露易西回答了維雷利的問題。由於敵人的數目實在太多,根本無法正確估算。在他們的眼裏,那不下百萬人。唯一的欣慰只有行軍的速度緩慢而已……。

「知道對方用正攻法,那根本無機可趁。」

「根本不應該去管亞莉耶諾兒的。」

拉斯卡利斯以有點疲倦的聲音說道。

「沒錯。被她殺死之前如果還能活命,那可說是幸運了。」

「如果您的意思是若要被殺,不如被女性殺的好,那我就替您拜託公主吧?」

露易西儘力表現開朗。但是陰影仍然揮之不去。

--這一次就算是他……。

面對這麼強大的敵人,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不得不如此認為。

「總會有辦法吧……我們又不必嬴,只要阻止敵人就好了。輕而易舉、輕而易舉。」

「聽起來只是安慰自己的話罷了。」

「對啊。現在不是逃避現實的時候了。」

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同聲地說。由於這如同往常,所而維雷利並不放在心上。

「回去吧。說不定不來還比較好呢。」

維雷利說完後轉身背對理查的軍隊。

歸途上維雷利一真詳細調查地形,但他的兩眉依然深鎖。

這是維雷利他們回到艾兒希多軍野營地當晚發生的事。

「聽說阿帝爾大人回來了耶。」

「是嗎。才不會有人擔心那種近三十的中年人。只要我妹妹平安,那種男人不要也罷。」

露易西的哥哥裘尼梅正與士兵們圍着火閑聊。這個大個兒和拉斯卡利斯一樣,原本也是伊斯蘭的敵人。

「這麼說太過分了吧。」

維雷利就好像是配合裘尼梅的話似的,此時冒了出來。

「喂,你來的話艾兒希多也會來吧。你想把我們也捲入嗎?」

裘尼梅邊喝着酒邊說道。伊斯蘭法律雖然禁止喝酒,但他並非回教徒。事實上當時回教徒也有不少人偷偷喝酒,而可蘭經(伊斯蘭的聖經)原本也沒有禁止飲酒,禁止的是因飲酒產生的亂行。此外沙拉丁的寬大也是重要原因。沙拉丁自己雖然嚴格遵守,但是他從來沒有處罰過飲酒被發現的人。

「對了,艾兒希多來的時候讓她喝酒,賭她會有什麼反應吧。那女孩大概沒有見過酒長得什麼樣子吧。」

裘尼梅突然提出這種了不得的建議。

「我賭她會大鬧。」

有個反應快的士兵如此回答。

「真卑鄙。算了,維雷利,你賭什麼?」

「這個嘛,要是她脫光衣服就好了。」

「如此可以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女人了吧。」

有個士兵如此說道,眾人大笑。

「哈哈,如果她是男人,你會如何做?」

「這個嘛,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至少要吃驚啊。」

維雷利和裘尼梅胡亂說着,士兵們笑個不停。但是過了一會之後笑聲突然凍結。

「大家拋開我聊得這麼開心啊。」

疲倦甜美的聲音主人果然是艾兒希多。她似乎是發現了笑聲,自己也想要參與,所以爬了起來。沒讓她聽見剛才的話可說是萬幸吧。由於她還半睡着,因此似乎連維雷利離開一會的事也忘了。

「我拿到了據說能保持美麗的秘葯。大家正在聊說一定要讓公主喝呢。」

維雷利滿嘴胡說着,把酒注滿了他身邊的玻璃杯。

「是嗎。你終於也承認我的美麗啦。」

艾兒希多高與地一口氣喝光了面前的酒。在場的所有人都仔細地觀察艾兒希多的一舉一動。

「……這、這是什麼?」

艾兒希多的臉在他們的面前轉為紅赤,接下來變為黑青,然後兩者顏色混合成紫色,最後一片蒼白。

「……這好像染料啊。」

在裘尼梅發生驚訝的聲音同時,艾兒希多仰天倒地。維雷利擔心地看着她,但艾兒希多只是發出安詳的鼻息,幸福似地睡著了。

士兵們之間又湧起了一陣爆笑。

心細的人可能會發現,這笑聲正是無望戰役前的絕望聲音。這是絕望下的歡喜之歌。

至少維雷利注意到了。

※※※

「父親您年經都這麼大了,惡作劇也要有分寸啊。」

夏拉扎多站在毛毯下熟睡的艾兒希多旁,責備着她的父親。由於夏拉扎多身為艾兒希多的侍女,因此理所當然的跟着軍隊前來。艾兒希多從以前就准許武藝高強的女性從軍,但夏拉扎多並不會武功。

這樣下去後天就得開戰了吧……。

維雷利耳中聽着夏拉扎多的話,心裏卻想着別的事。有夏拉扎多在他身邊時,他最能夠高興地思考事物。並非只有維雷利如此。夏拉扎多是個帶有這種氣質的女性。

問題1--能力不足能用什麼彌補?

問題2--戰力不足能用什麼彌補?

--公主的答案--精神力

--士兵的答案--逃走

--騎士的答案--名譽心

--我的答案--方法

--我的答案(訂正版)--沒有那麼好的事

維雷利嘆了口氣。思考就是往諷剌自己的方向前進。不過就算往建設性的方向去想,結果依然沒用。

「對了,以前拉斯卡利斯大人曾經說過有趣的話呢。」

夏拉扎多突然對維雷利開口。

「他說問題找不到答案時,最初所亂想的點子常常反而會是正確答案。」

「……他貞的說過這樣的話嗎?」

維雷利不得不覺得夏拉扎多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但是夏拉扎多只是如同往常般,溫柔地微笑而已。

維雷利把夏拉扎多的話先擱在一邊,再次陷入思考。

因為西邊是海,所以能選擇的路有三條。

往北而去,演悲劇的角色?

向東前進,給獅子心王的英雄傳說錦上添花?

向南逃走,犧牲民眾?

「當然無法選擇任何一條……」

維雷利痛苦的喃喃說着。

「那麼剩下的方法只有一個,如夏拉扎多所說的,想些怪點子。」

維雷利很煩惱。夏拉扎多說過,意外反而常會是正確答案。意外嗎!人類活着是意外,死亡才是必然嗎!

「對不起,我多嘴了……」

「不,沒關係。既然要打,打輸還比較有趣。最奧妙的地方就是如何轉敗為勝啊。」

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能讓她死。

維雷利望着安詳沈睡的艾兒希多,在心裏偷偷地發誓。

「您放心,公主是不死之身。」

聽到了夏拉扎多這番話,維雷利苦笑后離去。

隔天早上艾兒希多抱着頭醒來。

「頭好痛啊……那些惡棍,竟然讓我喝奇怪的葯……啊,那些傢伙不會趁機對我亂來吧?」

「公主喝的是酒。您突然倒地后,父親驚慌失措呢。」

「……那個大惡棍!我從來沒有喝過酒是我許多得意的事之一……」

得蕙的事情少了一件,艾兒希多原本就要飛身而出,但由於有夏拉扎多的勸阻,所以她才安分下來。

「對了,父親說他終於有好點子了。您去見見他吧。」

艾兒希多聽見夏拉扎多這句話,突然露出痛心的表情。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說出痛苦或是悲傷的話,這點對維雷利雖然也一樣,但是在她的面前更為徹底。但是無論多麼徹底,在夏拉扎多面前依然常常失效。

「是嗎……他總是背負着所有的痛苦。你身為他女兒,儘可能滅輕他的痛苦吧。」

艾兒希多說完之後低頭沈思一會,突然對錶情總是不變的夏拉扎多發出憤怒與忌妒的聲音。

「讓我最不希望他痛苦的人痛苦,這種痛你能了解嗎!」

夏拉扎多一瞬間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久之後有如在開導自己的女兒般,溫柔地說着。

「父親不是因為公主才痛苦的。只要是能為公主好的事情,父親只有喜悅,不會有痛苦的。」

在艾兒希多聽來,夏拉扎多這番話只是安慰罷了,但是她卻恢復了往常的開朗笑容,跑去見維雷利。

清晨的喧鬧聲中,士兵們忙着收拾營帳以及餵養馬匹。艾兒希多快步走着,發現維雷利正在這片人聲中漫步而行。每次當維雷利對着忙碌的士兵開口時,對方總是說:

「別煩我,到別的地方去吧。」

這種無禮的話,把維雷利趕到別的地方去。看到這裏,艾兒希多不禁想要開口大笑,同時也深感佩服。如今將維雷利當成礙手礙腳的士兵們,前一天晚上卻說:

「問我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沒有比在他手下工作更令人感到驕傲的了,無論怎麼說,他就是沒打過敗仗啊。」

士兵的這種談話也傳進了艾兒希多的耳中。

「在那種人的底下打仗,還能夠活到現在,我們也真是了不起啊。」

艾兒希多還聽到了這種話。

總之,艾兒希多首先接近了騙她喝酒,罪不可赦的維雷利。

周圍的緊張令維雷利發現了艾兒希多的接近。

維雷利轉頭望向艾兒希多,以若無其事的表情對她說道:

「早啊,公主,今天早上頭痛不痛呢?」

「痛!你騙人喝了酒,竟然還敢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果然如此。公主不認識酒這種東西吧,實際上它對玉潔冰清的美女有點害處。美女只要喝酒就會頭疼喔。看來公主果然是世界第一美人。」

維雷利的語氣雖然和平常有些不同,但是容易受騙,最受不了馬屁的艾兒希多卻沒有發現這一點。

「是嗎,世界第一美人嗎!哈哈哈,你終於有識人的眼光了。」

艾兒希多滿面春風,連剛才的憤怒也忘了。以後世的話來形容她現在的狀態,那就是裸體的國王。當然她現在沒聽過這種話。總之艾兒希多單純得可怕,雖然她可能沒什麼好害怕的。

「……嗯?」

原本笑咪咪的艾兒希多表情突然一變,臉上浮現出疑惑和不高興。由於變化實在太快,維雷利來不及反應,突然一呆。

「你明知對我有害,為何還讓我喝那種東西!」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有個士兵突然插嘴,開始替維雷利辯解。看來士兵們想辦法要避開艾兒希多的遷怒。

「誰都想要確定所愛的人心裏是什麼樣子啊。阿帝爾大人只是想確定公主的心是不是玉潔冰清而已。」

「……喂喂。」

「果然如此嗎!嗯,真是亂來,不過這次就放過你吧。」

「……是嗎,那太好了。」

維雷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轉變了話題。

「由於公主一直在睡,所以我私自進行了戰爭的準備。」

「嗯,這也很亂來,不過還是原諒你吧。」

艾兒希多裝着沈重的表情,抱着手如此回答。由於這動作和她的年輕外表實在不搭調,因此維雷利不禁莞爾。

「昨天深夜我稍微準備了一下。現場我交給了拉斯卡利斯,所以地點你去問他。」

「嗯。然後呢?」

艾兒希多露出充滿年幼好奇的眼光,一直望着維雷利。

「地點的東邊不遠有個懸崖,公主就和士兵們埋伏在上面。」

「……?你要採取別的行動嗎?」

「詳細情形你去問拉斯卡利斯吧。我不太會說明……」

面對維雷利的回答,艾兒希多突然臉色一沈。

他在避開!這個男人在避開回答我的問題!

艾兒希多感覺到了危險。但是這危險決非朝自己而來。

「你不會單獨進行什麼危險的舉動吧?」

「詳細情形請找拉斯卡利斯……」

「……你?你不會打算自殺吧!」

「才不是呢。」

「我不准你死!」

「我說過不是啊。我還沒娶老婆,可不想那麼早死。」

維雷利和往常一樣,用愚蠢的語調說着愚蠢的話。但是艾兒希多繼續確認。

「你不能死喔。」

「我不會死的啦。」

維雷利搔著頭,笑着如此回答。

理查獅子心王所率領的第三次十字軍就要來到身邊了。

戰役首先由理查軍的斥候發現一個奇怪的男人開始。

「怎麼會……那不是白痴侯嗎!」

有個男人站在研磨缽狀的窪地里,那就是阿帝爾-塞夫丁-維雷利。他的身邊燃燒着照明的柴火,周圍則堆積著乾草。

如果此時斥候沒有發現維雷利而只注意探查周邊的話,那維雷利的計策將會半途而廢吧。對維雷利而言,最初的一步有如走鋼索,攸關着這場戰役的許多性命。

斥候們雛然沒有仔細注意,但畢竟有一定的能力,因此這項情報正確地傳到了理查那裏。

於是獅子魂的三十萬大軍前進。

咆哮著,只為殺一個男人而來。

但是在窪地里望着天空的維雷利眼神卻很平靜。

獅子心王的三十萬大軍終於出現在維雷利面前。

三十萬的生命,此時正在維雷利一人面前誇耀其力量。

敵意、敵意、敵意……。

只有敵意。

在無數鐵面具底下所放出的憎惡,一切都是為了想要維雷利的血而燃燒。

以一般的精神力,根本忍受不了這樣的威逼。

但是在維雷利臉上卻看不到努力忍耐的表情。

「沒有錯……阿帝爾-塞夫丁,你有什麼企圖?」

理查的喃喃自語當然傳不到維雷利的耳中。但是這一瞬間,維雷利那平靜的眼神卻轉向理查的方向。

「陷阱嗎……如果被弓箭包圍的話,就根本沒有意義吧。」

理查當然注意到堆積在維雷利周圍的易燃乾草,以及維雷利身邊的照明火。但是理查知道,只要集中弓箭射擊,那種東西根本沒有意義。何況現在是白晝,只要不隨意靠近,注意四周的奇襲就行了。

理查一聲令下,數百名弓箭手包圍了維雷利所在的窪地。

維雷利依然不動。

弓箭手箭已上弦。

維雷利終於行動。他把卷在箭上的油布拿到火上點燃。

理查正要號令放箭。

但是維雷利更早將箭搭在弓上,然後射向天空。

※※※

維雷利所在的窪地東方不遠處,有個幾乎巳經可說是懸崖的急坡,艾兒希多的軍隊就躲在頂上。

艾兒希多從此處往下看着維雷利被理查軍包圍的樣子。

「快點啊,你想死嗎,愚蠢的傢伙!」

艾兒希多看着維雷利被弓箭手包圍,心裏急得咒罵。但是維雷利卻穩如泰山。

「快點呀!快點呀!嗚,我忍不住啦!」

原本耐性不佳的艾兒希多此時終於突破忍耐力的極點,她飛身而出打算去救維雷利。拉斯卡利斯連忙阻止她,一共三個人才把大亂的她制住。

「放開我!維雷利會死的!」

艾兒希多拚命地叫着。

維雷利正是在此時放了火箭。

當維雷利所放的火箭落到地面的瞬間,令理查軍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大地爆炸了。

那是火藥。此時歐洲還不知道火藥的存在。看出這一點而準備大量火藥的人是拉斯卡利斯。

沾過油的乾草因爆炸而燃燒,維雷利則被火焰之牆包圍。

在理查和他的士兵獃獃的望着這情景時,東邊崖上冒出的喊叫聲終於令他們清醒過來。

艾兒希多的軍隊一口氣衝下懸崖,正準備襲擊理查軍。

理查軍的士兵們驚訝得睜大了眼睛。這雖然也是因為受到奇襲的關係,但光是這點理由並無法在他們的表情中滲入恐懼。

剛被理查軍包圍,應該身陷大火的維雷利卻於一瞬之間出現在艾兒希多軍前頭,領軍衝下懸崖。

「怎麼可能……那傢伙是魔神嗎?」

就算有通道,也不可能移動得那麼快。理查雖然混亂了一下,但是他立刻轉換了思考。

「愚蠢,世上根本沒有魔神。他也是人。」

但是士兵們卻無法如理查般控制自己。在妖魔的面前,幾乎沒有人不逃命。

實際上理查軍有不少士兵們連劍也沒拔就轉身逃跑。

惡魔所率領的軍隊必然厲害至極。艾兒希多的軍隊當然厲害,但是如果敵人沒有恐慌的話,再厲害也無法對抗理查吧。艾兒希多軍趁著理查軍的混亂,從理查軍側面切入,一口氣衝進去,更令對方混亂。

「別跑!不怕死的騎士竟然怕女人嗎!」

艾兒希多遣責了像是部隊長般的大個兒男人。那個被年齡、身高、體重都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女孩傷了名譽的騎士勃然大怒。大個兒揮着大劍襲向艾兒希多。劍速與威力雖然都不同凡響,但對艾兒希多卻行不通。艾兒希多單手持着長刀,接下了大個兒一劍的同時,大個兒的劍折為兩段。失去了劍的大個兒轉身便逃,背上卻深深地插上了一把短刀,落馬氣絕。射出短刀的是個年輕男人。

「多管閑事。哼,罷了,這種小事就交給你吧。」

這句話的對象不是艾兒希多身邊的維雷利,而是染淡了頭髮,改裝后的阿爾-卡米爾。染了頭髮的阿爾-卡米爾酷似維雷利,連艾兒希多也不禁嚇一跳。難怪他們會被認為是親父子或親兄弟。理查軍的人無法接近詳細調查,自然深信不疑。

也就是說,維雷利仍然還在火中。

※※※

「好燙啊……是那個沒血沒眼淚的像伙把這東西弄得這麼旺啊……」

維雷利的頭髮和衣服已經有不少地方焦黑冒煙。維雷利不自走地搔著頭抱怨。

「唉,傷腦筋啊……我忘了想逃脫的方法了……」

嗚喔喔喔--

周圍突然響起了炙熱的怒吼。聲音的主人是理查。充滿憤怒的吼聲卻驚人地含着冷靜。

憤怒同時包含冷靜。

這正是獅子的咆哮。

獅子心王的咆哮在戰場的喧鬧中依然壓倒天地。逃走的士兵停止了腳步,止步的騎士們開始前進。

理查的強烈意志力就要超越維雷利的魔幻效果。秩序開始恢復,自信陸續代替了恐慌。而維雷利自己依然陷於火焰之中。

對艾兒希多等人而言,這次戰役的目的不是打擊敵人,而是阻止敵人。因此艾兒希多拚命地尋找理查。就算無法殺他,只要讓他負傷,就足以阻止軍隊前進。但是理查巧妙地變換自己的位置,不讓敵人知道他的所在。

「人呢……你在哪啊,膽小鬼!」

艾兒希多焦急了。理查軍的反擊越來越激烈。這樣下去反而會被包圍。

但是艾兒希多卻沒有下脫逃的命令。她一直固執地找著理查。此外,她也在意著仍在火焰之中的維雷利。

想殺死理查被他稱讚。

想救出他,見到他微笑地說「多謝公主救了我」。

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獲勝,而不需藉助他的存在。

艾兒希多一直為了追上維雷利而在心中交戰不已。那件事在這次的戰役中卻變成了缺點。

※※※

「情況越來越不妙了吧?」

揮着大劍奮戰的裘尼梅對身旁的拉斯卡利斯開口道。

「嗯,繼續追獅子心王會有危險的。」

拉斯卡利斯如此回答時,同時砍倒了兩名士兵。他們兩個人的聯手不但完美,對敵人也是致命無比。性格完全相反的這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雖然奇怪,但實際上他們的戰果遠非他人能及。

但這卻是兩位至交最後一次並肩奮戰。

「怎麼啦,阿帝爾-塞夫丁。你的動作怎麼這麼遲緩啊。」

理查確信自己已經勝利。他的軍隊已經恢復秩序,正在包圍艾兒希多軍。

「光用奇計就想殺了我嗎?還是有人在扯他後腿呢?」

艾兒希多突然發現自己已遭敵人包圍,終於下達脫離的命令。

「糟了,已經太遲了嗎?」

但是艾兒希多卻沒有後悔的時間。

「包圍陣線尚未完成!」

於是艾兒希多朝着正在關閉的門扉突擊。

※※※

「絕對不能讓那個女惡魔逃了!」

在理查如此叱喝士兵的同時,他的周圍突然喧噪起來。

「你果然來了嗎……阿帝爾-塞夫丁!」

護衛的士兵接連倒下,四處噴的鮮血產生了紫色的彩虹。彩虹之間出現了跨馬而來的維雷利,那馬匹應是他從敵人的手中奪來的吧。

「你這魔鬼,獨自一人竟然找得到我的所在。」

但是此時被稱為魔鬼的維雷利姿態卻狼狽不已。頭髮燒焦、臉被燙傷,從他全身負滿刀傷的情況看來,到達此處之前的激戰可想而知。

可怕的傢伙。要到達這裏必須和數百人交戰才行啊……。

理查燃起了一股近於恐懼的感覺。

但實際上此時的維雷利能跨在馬上已經很不容易了。全身的傷已經令他夫去痛覺,最麻煩的是,被煙熏傷的眼睛幾乎看不見東西。

沒想到犧牲自己做起來還頗舒服的嘛。

維雷利朦朧的意識里浮現了艾兒希多的笑容。為了這笑容,即使死也沒有關係嗎?在他如此想的瞬間,艾兒希多的表情變為憤怒。

「受不了,公主連在夢中也一樣任性。」

理查的兩個護衛從左右砍向維雷利。但是下一瞬間,維雷利的周圍似乎颳起了一陣風,兩人立即倒地不動。那是維雷利以超乎想像的劍速砍倒的。如今的他可說是冷酷的魔神。

「理查王,你的傳說就要在此閉幕。」

「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要說大話也得挑對象。可惜你沒有以後了。」

理查揮劍襲向維雷利。維雷利好不容易躲過了理查的一擊,但是他的身手卻沒有往常的俐落。

但是他依然與理查戰成平分秋色。從他的容貌看來,那無法想像的強韌體力與精神力也已經開始衰退,但是他那棄守為攻的劍鋒依然激烈至極。

維雷利每一揮劍,血便從他的身體飛散而出。維雷利不停地揮劍,不給理查攻擊的時間,但是理查依然沒有負傷。

此時有幾隻劍朝維雷利飛來。發獃的護衛們終於清醒過來。

與理查交戰的維雷利已經無暇躲避。他雖然砍落了兩、三把箭,但兩隻箭卻穿過他的劍隙,插在維雷利的手與背上。

「沒有分寸的傢伙!你們想污衊我的名譽嗎!」

交戰方酣的理查被打岔,憤怒地吼向士兵們。但是理查依然舉劍要給維雷利最後一擊。失去意識的維雷利就要從馬背上滑落。

但是在理查揮下的劍尚未到達他的身體之前,理查的手便離開了。士兵們驚訝地望向理查,只見他的手上插著一柄短刀。

同時有個騎馬的影子奔向理查。

「怎麼可能阿帝爾-塞夫丁?」

理查所見到的人是阿爾-卡米爾。阿爾-卡米爾依然快速前進,抱起維雷利之後就如風一般地離去。

替身嗎……我為何沒有想到這麼簡單的事情呢?

當理查清醒過來想到此事時,已經不見阿爾-卡米爾與維雷利的蹤影。

※※※

當拉斯卡利斯看着從敵人中單騎逃出的阿爾-卡米爾與馬上的維雷利,心臟差點就要停止。「他沒有死,但也說不上是活着吧。」

阿爾-卡米爾冷冷地說着。但是如此卻令拉斯卡利斯恢復冷靜。

「總之必須在此阻止敵人,直到公主突破重圍為止……」

「好,你帶着維雷利住突圍的方向去,這裏有我們就夠了。」

裘尼梅向拉斯卡利斯開口道。

「傻瓜,你想死嗎?」

「給那個懶惰鬼還債的時候到了。」

「那麼我也要留下來。」

「有你在只會礙手而已!」

的確,多我一個並起不了什麼作用。拉斯卡利斯用力咬着嘴唇。現在要緊的是突圍離開此處。更重要的是保護維雷利大人。拉斯卡利斯拚命忍着如要吐血般的痛苦,默默地馳馬奔離。

「再見了,我的摯友。」

最後只有曾被維雷利救過的幾十個人留了下來。裘尼梅率領他們沖入了敵陣。

※※※

裘尼梅等人的奮戰凄絕至極。數十個男人全都以一擋百,阻止了理查軍。

但是數量的差距依然漸壓倒其死斗。裘尼梅的部下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雷歐!阿爾納特!」

沒有人回答裘尼梅。

「哼,只剩這點人啦。」

除了自己之外,裘尼梅幾乎找不到還活着的同伴。

此時理查受不了部下的遲緩,自己衝到前面來。

「理查!」

裘尼梅朝理查突擊,但是理查沒有動搖的樣子。

理查接過部下的槍,以驚人的速度擲向裘尼梅。

得到力道的槍劃過天空貫穿了裘尼梅的厚實胸膛。裘尼梅發出絕望的呻吟,身體從馬上掉落。

「愚蠢的傢伙啊,可惜你那勇猛就此浪費了。」

理查嘲笑一陣,但下一瞬間其笑容便即消夫。被貫穿胸膛的裘尼梅在他的面前站了起來。

裘尼梅一步步的走向理查,無數的飛箭立在他的身上。當箭插滿了裘尼梅的身體時,他終於停止了腳步。

「哼,真是沒想到……我原本打算再殺十個……」

光芒從裘尼梅的眼中消失,他就此氣絕。

周圍的士兵們似乎光看他死還不滿足,圍在他的體上亂砍。

「住手吧!你們這樣還算是知道名譽的士兵嗎!」

理查以充滿憤怒的眼光和聲音斥責。

艾兒希多等人終於突圍成功。此時之所以能夠成功脫離,都虧其迅速的機動力。

「逃走了嗎……這也是這大個子的心愿吧。但是如此你們已經失去勝利的契機羅。」

理查的心已經飛向聖城耶路撤冷,他正想像著自己可刻印在城壁上的光榮。

※※※

有個滿身是傷卻幸運逃離的士兵,現在正向拉斯卡利斯報告他親眼目睹裘尼梅之死的事。

「你真的看到他死了嗎?」

「什麼?」

「我在問你真的是否親眼看見!」

正經八百,平時從不遷怒他人的拉斯卡利斯捉著士兵的胸口激動地大叫着。

士兵發現拉斯卡利斯的眼眸潤,對他的怒吼答不上話來。

※※※

阿爾-卡米爾閉着眼睛低聲自語。

「真是如履薄冰,能活下來已經算僥倖了吧。」

但是他卻沒有說誰活下來可喜可賀。

※※※

在附近丘陵觀戰的亞莉耶諾兒露著若悲若喜的表情。

「果然哥哥即使能夠嬴他,也依然殺不了他。」

亞莉耶諾兒閉上眼睛,在心中描繪她初次見到的維雷利。那烙印在她心中的強烈印象與維雷利在戰場上的行動完全一致。

「不愧是維雷利。但是光靠這次的戰役,你還是阻止不了我哥哥吧。」

亞莉耶諾兒繼續說着。

「下次的戰役我也要參加喔。你可別以為如此就可繼續活命。」

他太危險了。必須殺掉他。而現在能夠做得到的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

亞莉耶諾兒對維雷利的殺意已經成長到可說是執著的地步了。

從現在開始,維雷利必須同時對付理查的大軍與亞莉耶諾兒的陰謀。他要走的路途越來越崎嶇。

對伊斯蘭而言,嚴格的考驗依然還沒有結束。

那天夜晚,艾兒希多一個人偷偷地離開軍隊,再度出現在理查己經離去,四處堆滿體的戰場。

--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

--我道歉做什麼呢?

艾兒希多以憔悴的面容望着倒在身邊的騎士體。她的周圍充滿了體的忿怒,但是卻瀰漫着恐怖的寂靜。

--我道歉做什麼,請求制裁嗎?

--…………

--可惜這軍隊里沒有人能制裁公主。要制裁的話只有自己制裁自己。

--要我自盡嗎?

--……如果這是公主的決定,那就這麼做吧。

--要我死嗎!我知道了!

--…………

寂靜。艾兒希多耐不住這寂靜,抱着胸蹲了下來。

好熱。艾兒希多如此覺得。秋天雖然已近,從血里冒出的水蒸氣卻令她身陷熱里。艾兒希多脫掉上衣,蓋在體上。

汗流到了眼睛旁。艾兒希多還以為是自己在哭,像少年一樣用手背擦了去。

「我不能哭。只有小孩子才哭,大人是不會哭的。」抬起頭的艾兒希多在月光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男人在動。那是基督教的聖職者。艾兒希多走近他。

聖職者正在埋葬躺於四處的體,無論其是否為基督徒。奇怪的是,那個聖職者每埋一名體,就用木棒敲一下自己的手腕。艾兒希多問那個聖職者在做什麼。

「在沙拉丁來之前,我待在聖城耶路撤冷。之前我雖身為聖職者,卻堆積私財,從未對人民的窮困感到痛心。

罪惡啊。啊啊,那是多麼的愚昧啊。我竟然要等到自己到那窮困的滋味,才會發現!我祈求自已的死。但是神不允許自殺。

我決定將以後的生命奉獻於贖罪。我發誓要救人,即使多拯救一個也好。

但是我卻對發生在這裏的戰役冷眼旁觀。

寬大的神連我這麼重的罪惡也會赦免吧。但是我卻無袂赦免我對自己的背叛。光用木棒打我自己並無法消除我的罪擘,但不能自殺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啊啊,自己制裁自己是多麼痛苦的事啊。」

聖職者如此回答艾兒希多的問題。在艾兒希多的耳中,他最後的話聽起來就如同要她自殺一樣。

既然要背負着罪孽痛苦而行,那只有直到倒地才能解脫。

倒地並非自裁,而是放棄。我必須活下去。

但是我如果活下去,連眼前這種男人也非殺不可。

如果陛下是基督徒所憎恨的惡魔,那陛下也不會敗北了。

艾兒希多想到維雷利以前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痛苦、痛苦、我再也不想戰鬥了。

「要休息一會嗎?這期間由我來阻止理查吧。」

艾兒希多吃驚地回過頭。不知何時起維雷利已經站在她身後。艾兒希多心想剛才哭訴的話可能被聽見,因此漲紅了臉。

「……我怎能交給你!我才不需要休息。」

「是嗎,那就好。這次的戰役我算是被公主救了一命,我實在不想老是讓你出手幫忙……」

「哼,你根本沒自尊心吧……。對了,你的傷好了嗎?」

艾兒希多擔心似乎連走路都痛苦的維雷利。

「可以的話我甚至想請你背我呢。」

「你休想要女人背你!你沒有身為男人最低限度的自尊嗎!」

艾兒希多的表情又恢復原有的生氣,方才的煩惱似乎都消夫了。

如果我不在,這個男人什麼也辦不到。艾兒希多和維雷利說話的時候,總是如此深信不疑,這個時候也是一樣。

※※※

「朝聖城耶路撤冷進軍!」

理查獅子心王的號令響遍了開始充滿旭光的空氣。他的軍隊同時也隆隆地響起了不祥的低音,開始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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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描:南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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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金伸治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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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魂之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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