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扭轉戰局(6)

1993 扭轉戰局(6)

分稅制的實行,使中國的財政秩序為之大改,中央財政重獲活力。1994年~2002年,我國財政收入年均增長17.5%,財政收入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由1993年的12.6%提高到2002年的18.5%;中央財政收入佔全國財政收入的比重為55%,比改革前的1993年提高了33個百分點;2002年,除稅收返還和體制性補助外,中央向地方轉移支付高達4019億元,是1995年的8.6倍,年均增長36%。中國社科院的金融學家劉煜輝認為,分稅制改革后,一方面中央把財權高度集中,在稅收上削弱地方政府所佔的比重,而留給地方的幾乎都是收入來源不穩定、稅源分散、征管難度大、徵收成本高的中小稅種。另一方面,中央又把更多的事權層層下放給地方政府,甚至經常以犧牲地方稅權為代價來完成中央的某些政策,「中央請客地方買單」的現象大量存在。以經濟發達、稅源最為充沛的浙江省為例,在1993年,浙江的財政自給率是133.27%,1994年以後這一比率大幅下降到60%左右,而其他中西部地區的財政狀況更可想而知。

除了靠分稅制拯救危機中的中央財政之外,朱基另一個具有深遠意義的金融決策是,力排眾議實行匯率改革,讓人民幣大幅貶值。在此之前,中國實行的是官方匯率與調劑市場匯率並存的匯率制度,它是計劃經濟的一條「金融尾巴」,既保護了國有公司的利益,同時也催生了一個龐大的外匯交易黑市。從1994年1月1日起,兩種匯率實行並軌,實行「以市場供求為基礎單一的有管理浮動匯率」,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定為8.72元兌1美元,比之前的官方匯率5.7元貶值33%——兌換1美元需要的人民幣,在1978年是1.7元,1991年為4元,1992年初是5.7元。人民幣的大幅貶值,使得中國商品一下子在世界市場上價格變得便宜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中國成為一個更加吸引外部投資商的地方。德國的《商報》在評論中認為,人民幣的大幅貶值,首先意味着亞洲四小龍低廉的勞動力優勢從此喪失,中國必將成為全球製造業的中心。

這是一個十分具有標誌性的政策變化。從此之後,中國公司開始集體遠征,中國經濟走上了外貿拉動型的道路,它將在2005年達到頂峰,並誘發中國與歐美乃至周邊國家的貿易大戰。①在1997年的亞洲金融風暴中,日本、韓國和東南亞諸國金融體制的脆弱性暴露無遺。1997年6月,國際金融狙擊手終於在泰國撕開突破口,災難發生。

朱基主政的「第三戰」,也是貫穿十餘年的治理主題,是搞活國營企業。對此,他的思路也與之前有微妙的轉變。

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營企業改革的成效一直無法讓人滿意,凡是有民營企業涉足的行業,它們都表現得不堪一擊。這年的局面是,經營機制轉換抓了多年但收效甚微,國營企業家們仍在嚷嚷權力太小。在這年的北京兩會上,國內最大的鋼鐵公司總經理李華忠在分組會上大喊:「自主權萬歲!」他還羨慕地對身旁的遼寧省海城市東房身村黨支書王國珍說,「我的權力還不如你的權力大。」而另一方面,權力放了下去,到底能不能用好,卻是另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由於效益不佳和老企業萎縮,失業人口的增加已成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

在朱基看來,中國當今的企業問題已非改革之初可比,當時只有國營企業一支力量,不把它們搞活國家當然振興無望,而如今,鄉鎮企業已經異軍突起,佔到了半壁江山,外資企業也蜂擁而入,自是另一股可以藉助的商業力量。同時,隨着民間資本的日漸充沛,兩大股市又可代替國家財政成為向國企輸血的工具。在這種新的局勢下,國營企業的改革就不應該關起門來,老是在經營體制的轉變上繞圈圈,而應當將它們放到市場中去,中央政府則要在整個經濟體制的重新構造上多下力氣。朱基對陳光在山東諸城搞的企業改革十分感興趣,專門派國家體改委副主任洪虎前往調查。也是在這一年前後,「抓住少數、放活多數」的思路開始漸漸萌芽。

這年7月13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所長周叔蓮在《光明日報》撰文《關於國有企業產權的兩個問題》,論述「所有制是發展生產力的手段,而不僅僅是意識形態意義上的目的。」由這個判斷出發,周叔蓮以及其他學者提出,不能把所有的企業都抱在懷裏,這樣做既不必要,也不可能。國家只要抓住關鍵少數,搞好500~1000家大公司、大集團,就會為眾多的中小企業提供廣闊的生存空間。那些沒有競爭力,也無關國計民生的中小企業將被「放掉」,政府將主抓那些有成長潛力、具備資源優勢的大型企業及盈利能力強的產業。周叔蓮的觀點得到決策層的讚賞。很顯然,這是一種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改革思想,它意味着國營企業的改革從放權式的體制轉換階段進入了「重點扶持、其餘放活」的結構調整階段,同時深刻地影響了中國公司的成長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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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蕩三十年——中國企業1978-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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