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貓花瓣——蓓蓓晃

土貓花瓣——蓓蓓晃

溫馨/寵物/成長

土貓花瓣

Iwantsomuchtobewithyou,

oh,please,

please,

feelthesame.

這自來水般平常的幸福感

雖然每日都會上演,

但終有一天,

我們將會與其失之交臂。

articleby蓓蓓晃

01

我跟花瓣(「瓣」字讀時請帶兒音——蓓蓓晃溫馨提示)是在一個除夕夜遇見彼此的,午夜零點,漫天煙花綻放時,我蹲在樓道里有滋有味地看它奮力啃一大塊肘子,而兩天後的大年初二,它已經可以在我家裏用它專屬的不鏽鋼貓食盆啃皇家貓糧了。

三年前的除夕那天下午,花瓣跟着不知什麼人溜進了我家單元帶門禁的鐵門,經過對一共六層樓十八戶居民的神秘勘察,最終決定賴在我家門口不走了。晚上我回家時,它正坐在我家門口叫得歡實呢,而據母親形容,已經如此這般賴了一下午了:「要飯要到咱家門口來了呀,這是。」母親開玩笑地說。

是啊,要飯要到家門口,這就叫攤上了啊。於是我回屋后,立即騰出一個裝牛奶的紙箱,剪去一面的箱蓋,又找出一件不穿了的針織衫,鋪在箱子裏,就算是個窩。再從廚房拿個小碗接滿水,取個小碟裝兩片肘子,一併拿到屋外。起初還擔心它已經不在了,誰知道手一按門把手就聽見它在外面叫開了。我把貓窩、貓碗在樓道里安頓好,肘子還沒來得及撕成小塊,它就「喵嗚」一聲躥了上來,狼吞虎咽地吃開了。

此時,我才有機會蹲在一旁細細打量它。黑白相間的流浪土貓,背黑,腹白,陰陽臉兒,從右眼到右耳處是黑色,其餘地方是白色,但嘴的周圍有幾塊不勻稱的黑毛,閉着嘴時是一圈黑,張開嘴時就像是一朵盛開的鮮花。它看上去挺小,三四個月的樣子,瘦成了一條。髒兮兮的,叫聲有點啞。算不上好看,但眉眼間透著股機靈勁兒,一雙罕見的碧綠色眼睛配上戴了美瞳般的大瞳仁,炯炯有神。

看它吃完,我起身開門回屋,花瓣也「噌」地竄到我腳下,彷彿理所當然地要跟我一起回家。不得已,我只得用腳尖抵住它的頭,自己擰著身子退到屋裏,這才關上門。那晚,我幾次打開一條門縫探頭出去看它,每次它都像突然驚醒似的,從我給它做的窩裏快速抬起頭來看我。如此反覆多遍,除夕夜就這麼過去了。

次日一大早,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花瓣還在不在,不知道它是否在吃飽睡好之後,又跟着什麼人走出樓道,繼續流浪了。推開門的一瞬間,我愣住了。花瓣端坐在門口一米處,小胸脯挺著,小腦袋昂着,一看見我,立刻啞著嗓子「喵喵」地叫了起來,大眼睛瞪得更圓了。

那一刻,我的心倏地像是被什麼人攥緊了,全身的血液都流向心臟,天地間彷彿只剩下自己和坐在我面前這個小小的生命。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真切地感到了「被需要」。當然,此前我也曾無數次「被需要」過,被父母、被朋友、被心愛的人、被上司……可是,那些都無法和這隻流浪貓傳遞給我的情緒相比:它那麼瘦弱,那麼無助,那麼需要被保護;而它又是那麼機靈,那麼善解人意,不加掩飾地渴望着我的眷顧。

正當我心潮起伏,一方面沉湎於「被需要」的奇妙感覺,另一方面又對這隻小流浪貓的前途憂心忡忡時,母親從樓上走下來了,邊走邊沖我叫道:「這貓太仁義了!這貓太聰明了!」原來,母親擔心它夜裏在樓道里便便,引起鄰居的反感,所以一大早就跑到樓道里去找貓便,從我家住的一層開始,一路找上去,竟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直到最後才在多年沒人居住、堆滿雜物破爛的六層發現了一大坨便便(看來昨晚沒少吃)。母親說:「它一定是生怕別人討厭它,所以才跑那麼老遠、爬那麼老高,費盡心思找了一個不礙事的地方去拉屎,這貓真是!太仁義了、太聰明了……」

就是在那個大年初一的清晨,就是我在門裏它在門外的那一眼對望,就是那種心忽然被什麼人攥緊了的感覺,讓我再也無法割斷自己與這隻小流浪貓的聯繫。

決定要留下它和我一起生活,第一件事就是到寵物醫院進行簡單的體檢。那會兒還沒買寵物箱,從下車到進醫院掛號,全程都是由我抱着。它趴在我的胸前,輕得完全感覺不到分量,兩隻前爪緊緊地鈎住我的脖子,腦袋搭在我的肩頭,像在回家路上玩累了的孩子一樣。

進了診室,大夫一邊依次檢查它的耳朵、口腔、皮膚等,一邊問我:「是只小母貓,它叫什麼名字呀?」這一問把我問住了。之前兩天一直管它叫「咪咪」來着,可既然要成為一家人了,絕不能再用這等大俗名。我盯着它的小臉,它也回望我,「喵喵」地叫。我看着它一張一合像是鮮花盛開的小嘴,突然來了靈感,就叫你「花瓣」吧!

我抬起頭,告訴醫生:「它叫花瓣。」醫生邊檢查嘴裏邊說:「花瓣……這個名字有意思……嗯,它挺健康的,沒毛病……來,花瓣,找你媽去吧!」說着,醫生鬆開花瓣,它像聽懂了似的扭頭沖我而來,三兩下就順着衣服又爬到我肩頭,小爪子緊緊箍住我的脖子,不動了。

我不知道這個小傢伙何以在吃了我喂的兩頓肘子以後就認定了我是它可以依靠的人,也不知道它是真心依賴我還是在耍花招,表面賣萌心裏其實拿我當長期糧票,反正那一刻我的心又被攥緊了,完全陶醉在自己一手編織的這場美麗邂逅中,憧憬着我與花瓣從此過着幸福的生活,直到——

數個月後,花瓣在我家吃得體重猛增、身形見橫,充分得到了物質享受后,開始追求起精神自由了。

02

起初,它還僅僅只是滿足於趴在衛生間的窗台上,透過紗窗眺望外面「繁華」的世界——抬頭有小鳥,低頭見野貓。不久,它就開始嫉妒起自己的流浪同胞了,每每見到有野貓在院子裏悠然踱著步子,或是兩隻追打的野貓冷不丁「嗖」地越過視野,花瓣就會如發現野鴨的獵狗一般,瞳仁猛然放大,身體僵直,爪子不易察覺地摩擦着地面,神經緊繃,蠢蠢欲動。與獵狗不同的是,花瓣不會像等待捕捉獵物那樣保持絕對的安靜,而是從喉嚨里發出一種近似於嗚咽的叫聲,彷彿想引起同伴的注意,又像是為自己悲慘的命運發出哀鳴。若是此時我恰好在它附近,它便會轉過頭來哀怨地看着我,然後轉過去用爪子輕撓紗窗,然後再轉過來看我,如此反覆幾遍,引得我不得不走上前去,抱起它,摸摸它的小腦袋安撫一下,再一起望着窗外,發一會兒各懷心事的呆。

不久,花瓣不知憑着什麼機緣巧合,竟發現了我家紗窗的秘密:因為是下拉的活動紗窗,兩邊並不是封死的,所以即便是關着紗窗,只要在邊緣用力一撥,就能把紗窗撥開一道縫。於是,在某個夏日的黃昏,我正在廚房切菜,不經意間一抬頭,正好看到成功出逃的花瓣緊張地趴在窗外地上,四處張望,糾結著該往何處去撒野。一種詭異的感覺瞬間衝擊我的大腦,要是你走在街上突然看到迎面走來的人懷裏抱着你家的電視機,你就會明白我的這種心情。我扔下菜刀,飛奔出門,卻只來得及和花瓣最後對望了一眼——那眼神中沒有任何錶情,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旋即,它便消失在樓后的一片長草之中了。

那晚,我左手握手電筒,右手持妙鮮包,繞着樓前樓后找了許久,除了身上被蚊子咬出無數個大包,一根貓毛都沒找見。筋疲力盡回到家,把清涼油以塗潤膚霜的手法大面積塗在胳膊上、腿上,一抬頭,看見了花瓣的食盆和水盆。這狡猾的傢伙顯然為自己的出逃作了充分準備,下午剛盛滿的貓糧已經吃得一粒不剩(平時要磨蹭到新聞聯播后才分幾頓吃完),水也下去一大半。我干瞪着空盆發獃,心底不由得湧起一股憤怒的感覺。奇怪得很,與擔心花瓣的安危相比,心中積鬱更多的是憤怒——被背叛的憤怒。

我回想起花瓣在大年初一端坐在門口的情景,它看我的眼神,飽含着期待與依賴,而就在不久前,它留給我的最後一眼,卻是那樣冷淡,似乎這一切是理所當然,似乎它心安理得。我又想起多年以前,上初中時,和母親吵翻后,摔門而去,再回到家時,母親閉門不見。那時的她,應該也和我當下一樣憤怒吧。曾經被需要、被依靠,曾經你就是天。而如今,淪落為食物供給者、糞便清理者,一不小心,居然還成了一塊絆腳石。唉,也罷,也罷,曾經你舍自由而想要飽暖,我給你飽暖;如今你舍飽暖而想要自由,我也給你!

一頭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中還在想着花瓣,它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否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它現在是否開心、快樂?如果它滿足,那麼,我也應該滿足了吧……

清晨六點,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身上踩來踩去,還發出一種「喵喵」的叫聲。嗯,是貓,是花瓣,又來叫我起床,給它餵食了……咦,等一下!花瓣?!它不是昨晚跑出去了么?我一下子就清醒了。睜開眼,就看到了我的花瓣,灰頭土臉,踩在我的肚子上,一臉無辜,沖我大聲叫喚著。到衛生間去檢查,果然,是從跑出去的地方原路回來的,紗窗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黑底白花的大蚊子正歡快地往屋裏飛呢。

放好貓糧,倒好水,蹲在一旁看它狼吞虎咽地吃了十分鐘,餐畢伸伸懶腰,跳上沙發沉沉睡去,須臾,竟還響起了輕微而勻稱的鼾聲。

看來,我真是多慮了,花瓣一點不傻,比十幾歲時的我聰明多了,知道飽暖與自由是可以兼得的,知道如何對付關心自己的人,還知道沉默是金加賣萌耍賴永遠是貓奴的軟肋。

從此,花瓣每天黃昏時離家,清晨即歸,吃喝過後一覺睡到下午,醒來后,在家裏晃悠兩圈,填飽肚子,便又歡騰雀躍着出門耍去了。在它清醒的時間裏,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越來越少;有了外面的世界,它對我的依賴和需要也越來越少。漸漸地,我成了一個隱形人,而花瓣成了家中的過客貓。它不會再趴在窗前憧憬地望着外面,也不會在我做飯的時候纏繞在我的腳旁,更不可能在我準備睡覺時,跳上床來貼在我的腿邊。每一天,它晚出、早歸,我把食盆填滿、再填滿。很像我剛剛參加工作以後,和父母同住的那段日子。

03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花瓣添了一種奇怪的毛病:每次吃貓糧,吃幾口便停下,使勁用爪子撓嘴,間或發出嗚咽聲,貌似很痛苦的樣子。平時,會經常流口水,胸前的毛總是被口水洇濕一大片,黏黏的,口腔的氣味也開始變得有點臭。沒過多久,就發展為精神不振,食量驟減,好幾天也吃不完之前半天就能夠吃完的貓糧。它的體重變輕,毛髮變得毫無光澤,與此同時,它更願意待在外面了,經常一整天不回來。

上網搜索、查詢類似癥狀,問詢最專業的寵物醫院,找到最好的口腔科大夫,帶花瓣去看病。診斷結果:花瓣患的是貓口腔炎的一種,免疫性疾病,由口腔感染誘發——也就是說,極有可能是它在外面「自由」時,撿食魚刺或骨頭把口腔扎破造成的。病程的發展就是從牙齦紅腫到最後口腔潰爛,貓咪長期無法進食,導致全身器官衰竭……治療的方法有兩種:保守療法指的是定期服用激素類藥物,可延緩病程,但代價是副作用也很大,對腎臟有不小的損害。激進療法是拔掉它全部的牙齒(且牙齒不會再長出),有50%的可能性痊癒,另50%可能會在術后二到六個月左右複發。

乾淨整潔的小診室里,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有些刺眼,花瓣很老實地趴在診台上,蔫了。剛才有人抱進來一隻暹羅貓,向醫生諮詢一些注意事項,和那隻貓油亮的毛髮以及王者般的眼神相比,花瓣像一塊被隨手扔在桌上的抹布。我又感到了那種揪心的感覺。這一次,沒有幸福,除了痛苦,還有深深的自責。看似為它着想、給它自由的賞賜,實際上只是一種不負責任、放任自流的做法,我根本不是什麼愛貓的「麻麻」,只是個不懂得保護自己寵物的不合格的主人。

醫生問我:「要考慮拔牙嗎?」我沉默,內心陷入深深的矛盾。假如我自己滿口的牙齒都被拔掉,將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假如拔牙后再次複發,那麼這次手術的痛苦,以及沒有牙齒這個不可逆轉的現實,會帶給花瓣怎樣的影響?如果它能思考,它會作出怎樣的決定?我們萍水相逢,緣分一場,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替另一個生命來決定它的牙齒的去與留?

醫生見我沉默不語,眼圈發紅,只好勸我說:「很多寵物主人一時都接受不了給自己的寵物拔掉所有的牙,花瓣現在的癥狀還不算太嚴重,要不就先保守治療一段時間觀察一下吧。」

於是,接下來的近一年時間裏,我每天給花瓣餵食五到六次,普通貓糧它咬不動,泡軟了也不愛吃,我就用在網上找到的一個治口腔炎的食療方子:鵪鶉蛋、雞胸肉和薏米煮成粥,再用料理機打成漿,每次喂時加熱水調成像嬰兒米粉般的糊狀物,用小勺一勺一勺地送到花瓣嘴邊,看它舔著吃下去。狀態好的時候,花瓣每次能吃八九勺;狀態不好,就只吃三四勺而已。所以,發現它這段時間吃得越來越少了,就得帶它去打針,每天三針,連打三天。三天下來,口腔癥狀有所緩解,又能每餐八九勺地吃。只是,開始時是兩三個月才需要打一次針,慢慢演變成一個月一次,最終,每次打完針的效果只能維持一周,甚至不到一周。

那是花瓣生命中迄今為止最幽暗的一年。它長期蜷縮在客廳角落的一隻鞋盒裏——某次買鞋回來,暫時扔在那裏,花瓣便鑽了進去,把那兒當成了自己的窩。我不忍把鞋盒扔掉,就給它用吧。自從得了這個病,它經常會流出帶臭味的口水,粘濕毛髮,於是,它從此自動遠離了沙發、床、寫字枱這類平日裏它最喜歡佔據的地方,只待在旁人根本注意不到的角落裏。

有時,朋友來玩,待到快走了忽然想起,便問我:「咦?你家貓呢?原來上躥下跳,到處求抱抱,這次怎麼一直沒見到,難道送人了?」我指指角落裏的鞋盒,朋友驚呼「哎呀,怎麼瘦成這樣了?!」走過去雙手捧起花瓣的小臉,正欲撫摸,花瓣便發出巫婆般的一聲慘叫,一把抓向朋友的手,隨機迅速逃離鞋盒,溜進沙發底下,再也不出來了。我只好猛向朋友道歉:「對不起啊,它有病,口腔炎,一定是你剛才摸它臉的時候,弄疼它了。」

是的,就是這麼誇張,只要有人碰到花瓣的臉頰,幾乎都會引發它的疼痛,但是,假如你親眼見過它口腔里的樣子,紅到發紫的潰爛,你就知道那不是虛張聲勢、無病呻吟。那一年,為了給它喂葯、打針,我的手被它抓成了紅色的棋盤格。有一次,可能是真的急了,它竟然扭頭咬了我一口。那是花瓣生病期間我唯一一次掉眼淚,不是因為被咬得疼了,而是因為想到,它咬我的時候,它會比我還疼啊。

04

最終決定給花瓣拔牙,多少抱着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我發現自己在那段時間裏,經常會不自覺地想到這樣一個事實:如果花瓣死了,我們就都解脫了。這種想法令我厭惡自己。

花瓣才三歲,按貓的平均壽命十三四歲計算,也就相當於人的花季年齡吧,本該是它貓生中最幸福、充滿美好回憶的歲月,然而眼下,它卻像一個生命已毫無價值的殘年老人,外面的世界再也無法喚起它的好奇心,我對它的照顧,似乎也得不到它的認同。也許,它壓根不是在與病魔作鬥爭,而只是在苟延殘喘,同時——由於口腔的疼痛——厭惡著身邊的一切事物,包括我。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對花瓣算是盡心儘力、仁至義盡了,可是當花瓣被護士從手術室抱出來,放在輸液台上,我簡直不敢認它了。枯草一般的毛髮(因為怕碰到嘴,很長時間沒給它洗澡了),身體瘦成一條,嘴角四周沾著血跡,和周圍其他膘肥體壯的貓貓狗狗相比,花瓣簡直像是一隻暴斃在路邊的小老鼠。我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對它的照顧有多麼不夠,給它吃、給它喝,卻忘記了維護它生命的尊嚴。

術后,按常規要禁食三天,驚喜的是花瓣在第一天就表現出強烈的進食慾望,不管它身在何處,只要我一開冰箱,立馬朝我飛奔而來,「喵喵」大叫,繞膝不去。雖然這三天粒米未進,全靠靜脈滴注營養液維持,但花瓣的精神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除了知道整天圍着我要吃要喝,也開始對周遭的事物有了好奇心:會坐在窗前觀察清晨的飛鳥,會躺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放鬆地大伸懶腰,甚至開始試着伸出舌頭清理自己的毛髮了。

一個月後,花瓣已經可以徹底告別流食,直接吃貓糧了。原來,貓的牙齒主要是撕咬功能,它們並不會像人一樣去咀嚼食物,所以,雖然它變成了一隻沒牙青年貓,但吞起貓糧來也是毫不含糊,每次都吃到肚皮滾圓,排泄物也很正常,說明直接吞咽並不會影響消化,花瓣的飲食功能徹底恢復了。

又過了六個月,花瓣的體重比術前增長了一倍,比生病之前更胖了,也沒有任何複發的跡象,我簡直要像最虔誠的教徒那樣叩謝偉大的主了。

痊癒后的花瓣變得比以前更活潑,儼然剛被我收養時的小奶貓樣,同時,它對我也比剛進家門那會兒更加親近了。每天下午,它睡醒午覺,都要爬到我的胸前,腦袋搭在肩頭,舒舒服服地待上一會兒,嘴裏時不時發出愜意的呼嚕聲。每到這個時候,不管我當時在做什麼,都會放下手中的事,陪花瓣安靜地度過這幾分鐘。

05

眼下,花瓣更像是一個徹底長大了的孩子,經過青春期,走過叛逆期,享過福,也吃了苦。我和它之間的關係一變再變,終於磨合成一種親密又不失距離感,放任而默契的關係。自從花瓣手術后,我便更換了紗窗,徹底限制了它的自由權。作為補償,又領養回來一隻黃色短毛狸花紋的流浪貓,跟它做伴。

晚飯過後,坐在沙發上看着花瓣和它的新夥伴在不大的屋子裏追跑打鬧,上躥下跳,不亦樂乎,再精彩的電視劇也無法讓我移開目光。每到這個時候,內心都能感到一種深深的寧靜與安詳,會想讓自己沉湎於這幸福之中,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只是任時間流逝,虛度光陰,任自己一再沉湎。

有時,望着眼前近乎完美的畫面,也會從腦海中湧起一陣恐慌:這自來水般平常的幸福感雖然每日都會上演,但終有一天,我將會與其失之交臂——花瓣,以及它的狸花小夥伴,終將會離我而去,在那不遠不近的未來。到那時,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我又該怎樣面對?

也許我是一個徹頭徹尾悲觀的人,才竟會在幸福之中生出如此悲傷的念頭,但我卻無法阻止這樣的思索:幸福的盡頭是傷感嗎?愛的力量可以抵禦失去的痛楚嗎?我想不出答案。我的悲觀的前輩們已為這種幸福和愛思考了千百年,卻也從來都沒有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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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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