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山間秋季

第十二節 山間秋季

那年秋天,我滿載着美好的回憶,回到了南方家鄉。每當我回想起這次北方之行,心中便充滿了歡樂。

這次旅行似乎是我一切新生活的開始。清新、美麗的世界,把它所有的寶藏置於我的腳下,可以讓我盡情地俯拾新的知識。我用整個身心來感受世界萬物,一刻也閑不住。我的生命充滿了活力,就像那些朝生夕死的小昆蟲,把一生擠到一天之內。我遇到了許多人,他們都把字寫在我手中來與我交談,我們的思想充滿了快樂的共嗚。這難道不是奇迹么?我的心和其他人的心之間,原來是一片草木不生的荒野,現在卻花紅草綠,生氣勃勃。

那年秋季,我和家裏人是在離塔斯岡比亞大約14英里的一座山上度過的。山上有我們家的一座避暑用的小別墅,名叫「鳳尾草石礦」,因附近有一座早已被廢棄的石灰石礦而得名,高高的岩石上有許多泉水,泉水匯合成3條小河,蜿蜒曲折,遇有岩石阻擋便傾瀉而下,形成一個個小瀑布,像一張張笑臉,迎接客人。空曠的地方長滿了鳳尾草,把石灰石遮得嚴嚴實實,有時甚至把小河也蓋住了。山上樹木茂密,有高大的橡樹,也有枝葉茂盛的長青樹。樹榦猶如長滿了苔蘚的石柱,樹枝上垂滿了長青藤和寄生草,那柿樹散發出的香氣瀰漫在樹林的每一個角落,沁人心脾,令人神魂飄蕩。有些地方,野葡萄從這棵樹上攀附到那棵樹上,形成許多由藤條組成的棚架,彩蝶和蜜蜂在棚架間飛來飛去,忙個不停。傍晚時分,在這密林深處的萬綠叢中,散發出陣陣清爽宜人的香氣,怎不叫人陶醉,使人心曠神信呢!

我們家的別墅座落在山頂上的橡樹和松樹叢中,雖然簡陋,但環境優美。房子蓋得很小,分為左右兩排,中間是一個沒有頂蓋的長長的走廊。房子四周有很寬的游廊,風一吹過,便瀰漫着從樹上散發出的香氣。我們的大部分時間是在游廊上度過的,在那裏上課、吃飯、做遊戲。後門旁邊有一棵又高又大的白鬍桃樹,周圍砌著石階。屋前也有很多樹,在游廊上就可以摸到樹榦,可以感覺到風在搖動樹枝,樹葉瑟瑟飄落。

經常有很多人來這裏探望我們。晚上,男人們在篝火旁打牌、聊天、做遊戲。

他們誇耀自己打野禽和捉魚的高超本領,不厭其煩地描述打了多少只野鴨和火雞,捉住多少兇猛的鮭魚,怎樣用口袋捉狡猾透頂的狐狸,怎樣用計捉住靈敏的松鼠,如何出其不意地捉住跑得飛快的鹿。他們講得繪聲繪色,神乎其神。我心想,在這些計謀多端的獵人面前,豺狼虎豹簡直連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最後,聽得人了迷的人們散開去睡覺了,講故事的人總是這樣祝大家晚安:「明天獵場上再見!」這些人就睡在我們屋外走廊臨時搭起的帳蓬上。我在屋裏甚至可以聽到獵狗的叫聲和獵人的鼾聲。

破曉時分,我便被咖啡的香味、獵槍的撞擊聲以及獵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喚醒,他們正在準備出發。我還可以感覺到馬蹄的聲音。這些馬是獵人們從城裏騎來的,拴在樹上過了一整夜,到早晨便發出陣陣嘶鳴,急於想掙脫繩索,隨主人上路。獵人們終於一個個縱身上馬,正如民歌里所唱的那樣:「駿馬在平治,韁繩索索,鞭嘎嘎,獵犬在前,獵人呵!出征了。」

中午時分,我們開始準備午餐。在地上已經掘起的深坑裏點上火,架上又粗又長的樹枝,用鐵線穿着肉串在上面燒烤。黑皮膚的僕人繞着火蹲著,揮動長長的枝條趕蒼蠅。烤肉散發出撲鼻的香味兒,餐桌還未擺好,我的肚子就嘰哩咕嚕地叫開了。

正當我們熱熱鬧鬧地準備野餐時,獵人們三三兩兩地回來了。他們疲憊不堪,馬嘴裏吐著白沫兒,獵犬搭拉着腦袋跑得呼哧呼哧直喘,問有什麼收穫,卻什麼也沒有獵到。

用餐時,每個人都自稱說看見了一隻以上的鹿,而且是近在颶尺,眼看獵犬要追上,舉槍要射擊時,卻突然不見了蹤影。他們的運氣真好像童話故事裏的小男孩,那男孩說,他差點兒發現一隻兔子,其實他看見的只是兔子的足跡。很快,獵人們便把不愉快的事統統丟到了腦後,大家圍桌而坐。不過,端上來的不是鹿肉,而是烤牛肉和烤豬肉,誰讓他們打不到鹿呢?

這年夏天,我在山上養了一匹屬於自己的小馬。我叫它「黑美人」,這是我剛看完的一本書的名字。這匹馬和書里的那匹馬很相似,尤其是那一身黑油油的毛和額上的白星簡直是一模一樣。我騎在它的背上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馬溫馴時,莎莉文小姐就把韁繩鬆開,讓它自由漫步。馬兒一會兒停在小路旁吃草,一會兒又咬小樹上的葉子。

上午我不想騎馬時,早餐后就和莎莉文小姐到樹林中散步。興之所至,便故意讓自己迷失在樹林和葡萄藤之間,那裏只有牛馬踏出的小路。遇到灌木叢擋路,就繞道而行。歸來時,我們總要帶回幾大束桂花、秋麒麟草、鳳尾草等等南方特有的花草。

有時候,我會和米珠麗及表姐妹們去摘柿子。我不愛吃柿子,但我喜歡它們的香味兒,更喜歡在草叢和樹葉堆里找它們。我們有時還去采各種各樣的山果,我幫她們剝栗子皮兒,幫她們砸山核桃和胡桃的硬殼,那胡桃仁真是又大又甜!

山腳下有一條鐵路,火車常在我們跟前疾駛而過,有時它發出一聲凄厲的長鳴,把我們嚇得連忙往屋裏跑。妹妹卻會緊張而且興奮地跑來告訴我,有一頭牛或一匹馬在鐵路上到處行走,卻絲毫不為尖銳的汽笛聲所動。

離別墅大約1英里之外,有一座高架橋,橫跨在很深的峽谷上,枕木間的距離很大,走在橋上提心弔膽,就彷彿踩着刀尖。

我從來沒有想過去走這座橋,直到有一天,莎莉文小姐帶着我和妹妹在樹林中迷失了方向,轉了好幾個小時也沒有找到路。

突然,妹妹用小手指著前面高聲喊道:「高架橋,高架橋!」其實,我們寧願走其他任何艱難的小路,也不願過這座橋的,無奈天色將晚,眼前就這麼一條近道,沒有辦法,我只好踞着腳尖,去試探那些枕木。起初還不算很害怕,走得也還很穩,猛然間,從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噗噗、噗噗」的聲音。

「火車來了!」妹妹喊道。要不是我們立即伏在交叉柱上,很可能就要被軋得粉碎。好險呵!火車噴出的熱氣扑打在我臉上,噴出的煤煙和煤灰嗆得我們幾乎透不過氣來。火車奔駛而去,高架橋震動不已,人好像要被拋進萬丈深淵。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重新爬了上來。回到家時,夜幕早已降臨,屋裏空無一人,他們全都出動搜尋我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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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海倫·凱勒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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