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義疼得彎下腰,艱難地看着公主說:「快放了我,否則聖上饒不了你。」「堵上他的臭嘴!」太平公主命令道。

太平公主一揮手,眾健婦擁著薛懷義來到瑤光殿的後院。後院裏,建昌王武攸寧和武則天的遠親、武則天姑姑的兒子宗晉卿,正手拿利刃,殺氣騰騰地站在那裏。

「唔,唔……」薛懷義見勢不妙,拚命掙扎。幾個健婦按也按不住。

「閃開!」宗晉卿高叫一聲,手揮利劍,一個弓步突刺,劍尖結結實實地扎進薛懷義的心窩裏。劍一抽,鮮血噴泉一樣地湧出來。健婦們驚叫一聲,四散跳開,惟恐污了身上的衣服。

「好不要臉的,死了還往人身上倒。」

殺了薛懷義,太平公主直奔長生殿,向母皇彙報。武則天聽說薛懷義死了,眼淚立馬就下來了,長嘆一聲說:「情之最篤者,亦割愛而絕其命矣。十年承歡,情不可謂不篤,而一朝寵衰,立加之於死,朕誠可謂千古之忍人也哉。」

太平公主知她還心疼薛懷義,停了半天,才小聲問:「薛師的遺體怎麼處理?」

武則天指示道:「把他的遺體運回白馬寺,焚之以造塔。」

「遵旨。」太平公主答應一聲,出去了。

一輛畚車載着薛懷義的屍體悄悄出宮,來到白馬寺。按高僧圓寂的後事處理規格,在白馬寺的後院裏架起木柴,把薛懷義燒化成灰,不久,灰堆之上立起一座黃白相間的八腳塔。

不久,耗資巨億的新明堂造成,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規模略小於舊,上施金塗鐵鳳,高二丈,後為大風所損,更為銅火珠,群龍捧之,號曰通天宮。

另外又造一個天樞,高一百零五尺,直徑十二尺,八面,各徑五尺,下為鐵山,周長一百七十尺,以銅製蟠龍麒麟縈繞之;上為騰雲承露盤,徑三丈,四龍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羅造模,武三思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長名,武則天親筆題字,曰:大周萬國頌德天樞。新明堂落成,武則天改元之心又起,下詔改「天冊萬歲」為「萬歲通天」。並自加尊號曰「天冊金輪大聖皇帝」,大赦天下。

三月三日,為上已節,乃是踏青祓禊的日子。文人雅士,仕女俊男,俱各三五成群,結伴搭幫,踏青郊遊,已升為司僕少卿的來俊臣,也來附庸風雅,和剛剛升為秋官侍郎的酷吏同夥皇甫文備一塊,帶着一幫狗腿子,也前往洛陽城外的龍門玩游。

騎着高頭大馬,提籠架鳥,吆五喝六,耀武揚威,出了洛陽城,直奔龍門而去。

惡奴們前邊開道,見有不順眼的人,掄鞭就打,路上的行人、小販見狀,惟恐避之不及,紛紛往後撤,騎在馬上的來俊臣見狀哈哈大笑,神氣活現地說:「論我來俊臣的本事,理一國也不在話下。」

「那是,那是。」旁邊的皇甫文備恭維道:「明公乃斷案高手,千古奇才,以後青史上會大大地書寫您一筆的。」

轉過一個小橋,突然前面有幾輛牛車塞路,皇甫文備說:「我去看看」,拍馬上前。

沒過一小會兒,又哭喪著臉回來了,來俊臣問:「怎麼着?」

「是李昭德那小子,正逞能給人老百姓修牛車呢。我讓他讓開,他卻把我臭罵一頓。」

「他罵你什麼?」

「他罵我堂堂的秋官侍郎,卻甘願做人的狗腿子,真是好不要臉。」

來俊臣氣得哇哇大叫,一疊聲地說:「反了,反了,一個八品小官敢當面罵我四品皇臣,馬上叫人把李昭德那小子扣起來。」

「扣不得。」皇甫文備說:「李昭德雖然從流放地回來,只做一個八品小監察御史,可這回卻是奉命巡查節日治安。」

來俊臣雖然氣得直哼哼,卻也望着老對手李昭德悚頭,遂哼了一聲,拔轉馬頭,領人從另一條岔道走了。

到了龍門,來俊臣挑了一個最好的觀光位置,又令附近的龍門飯莊送來酒菜。一幫人脫了上衣,捋胳膊卷腿,吆五喝六,在那裏胡吃海喝起來。龍門風景如畫,遊人如織。紅男綠女穿着輕快的春裝,這裏停停,那裏看看,招搖而來,飄然而去。一會兒,只見一個高大的外族女子,金髮垂肩,身穿一件紅色鑲金邊銀飾的艾底絲紗麗,豐滿的胸乳隔着鮮艷的民族服裝向前高高地聳著,大而美的藍眼睛放射著嫵媚誘人的光輝。

這女子跟在幾個外族人後邊,腰肢婀娜,顯得愉快而活潑。皇甫文備笑了,對來俊臣說:「那幾個突厥人我認得,打頭的是西突厥可汗斛瑟羅,這傢伙長住京城。那女子必定是可汗的婢女,一個婢女,求之有何難哉,待我過去跟他說說就行了。」

來俊臣說,「事辦成了,重重有賞。」

皇甫文備拽拽衣服,整整官帽,走上前去,離老遠就揚手跟可汗斛瑟羅打招呼。

「皇甫先生。」可汗見是熟人,也熱情地招手說。「可汗,你過來我跟你商議個小事。」

「什麼事情?皇甫先生。」可汗走過來問。

皇甫文備低聲把來意向可汗說明了一下,哪知可汗牛眼一睜,指著皇甫文備責問道:「你為什麼不把你的妻子女兒送給來俊臣?」

皇甫文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指著那個突厥女說:「她不才是你的一個婢女嗎?」

「婢女也不能隨便讓人侮辱。」可汗說。

「可汗!」皇甫文備上來威脅道:「這來俊臣來大人可是跺跺腳,洛陽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你若想在京城長期住,不能不仰仗來大人,不然……哼哼……」

可汗不吃他這一套,一甩袖子,轉身走了。

皇甫文備垂頭喪氣地回來向來俊臣彙報。來俊臣看着漸漸遠去的可汗美婢,心癢難忍,說:「不行,咱就硬搶!」

「搶就搶。」皇甫文備一挽袖子說,「他可汗才三、四個人,咱一夥二十多個,搶他還不跟玩兒似的。」

「好!你馬上帶十幾個人,趕到前邊的山腳處埋伏,截住他,一旦得手,咱馬上打馬回城。」

「你不去?」皇甫文備問來俊臣。

「我不去,我在這等著。」

皇甫文備無奈,只得點起十幾個嘍羅,帶上面罩,手拿繩索、朴刀,抄小路趕到後山設埋伏,準備搶人。

「嘿嘿。」來俊臣仰躺在坐床上,望着藍天白雲,心情極為舒暢。

「大人?」一個聲音在旁邊哀哀地叫着。

來俊臣正沉浸在美夢中,一睜眼,嚇了一跳,只見皇甫文備眼窩魆青,嘴角淌血,彎著腰站在那裏,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其他的十幾個嘍羅也有的捂著小肚子,有的托著脫了臼的下巴,俱各鼻青臉腫,嘴歪眼斜,不住地呻吟,不住地吸氣。來俊臣大驚,問:「怎麼搞的?」

「大人,」皇甫文備期期艾艾地說:「我等十幾人埋伏在後山腳下。見可汗來了,我等突然殺出,掄刀就砍,見人就搶。滿以為就此得手,不成想那可汗及幾個隨從,都是些身懷絕技的高手,弟兄們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無有還手之力。只得撤了回來。」

「那突厥美女呢?」來俊臣問。

「那突厥美女,正踢在我的右眼窩,直踢得我眼冒金星,差點栽倒。這樣的女人,娶回家也是個麻煩。依下官之見,大人不要也罷。」

來俊臣一聽,眉開眼笑,拍手道:「只有這樣的女人才夠味,這突厥美女,我來俊臣要定了。」

皇甫文備說:「大人,明要人不給,硬搶搶不來,咋辦?」

「好辦。」來俊臣一挽袖子說。

「你是說使人羅告斛瑟羅造反?」皇甫文備問。

「對!我就要羅告他斛瑟羅反,殺了他斛瑟羅,他那美婢自然而然就歸我所有了。」來俊臣自負地說。

誣人謀反乃是來俊臣的慣用手法,當晚,來魔頭回到推事院,立即組織人羅列事實,捏造材料,告西突厥可汗斛瑟羅謀反。妄稱斛瑟羅僑居神都,別具用心,家藏武士,常晝伏夜出,害人性命更兼刺探女皇的起居行蹤,欲謀害皇上。

材料報到武則天那裏,武則天極為重視,著人綁斛瑟羅上殿,御審此案。

武則天望着豹眼虯須的斛瑟羅問:「朕待你不薄,讓你遠避白毛風沙,長居神都,享受我中原繁華富貴,你為何恩將仇報,陰謀造反?」

斛瑟羅一頭霧水,磕頭奏道:「臣斛瑟羅一向蹈規蹈矩,遵守大唐律法,何從起造反之心?」

武則天見他不承認,把手中的材料往階下一拋說:「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斛瑟羅拾起材料,仔細觀瞧,有認得的字,有不認得的字,勉強看了一遍,說:「這些都是奸人誣陷,純屬胡說八道!」

斛瑟羅死不承認,武則天身為一國之尊,又不好當場喝令動刑,正自躊躇間,來俊臣在一旁說:「突厥人狡猾,陛下少跟他啰嗦,把他交給臣審問就行了。」

武則天正不耐煩,揮揮手說:「朕日理萬機,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交俊臣你推按吧。」來俊臣當即令人把斛瑟羅拽下朝堂,押到隔壁的刑部。一頓狠揍,斛瑟羅既不告饒,也不反抗,只是沒人腔地哇哇大叫,弄得刑部機關大院猶如屠宰場。

下午,突然門外傳來了一片吵鬧聲。人們聞聲跑了出來,只見三、四十長居神都的酋長,手持白綾,湧上朝堂,齊聲喊冤,口口聲聲說斛瑟羅沒有罪,乃奸人陷害。

來俊臣氣急敗壞,指揮甲士站成一排,攔成一堵牆。來俊臣則厲聲喝斥道:「諸酋長欲搶關造反?」

「冤枉啊,冤枉,斛瑟羅是被別有用心的奸人陷害的,請女皇陛下為我可汗申冤。」

喊聲甚急,響徹朝堂,來俊臣怕傳到內宮女皇的耳朵里,急令甲士們驅散眾酋長。

鞭抽杖趕,眾酋長威武不屈,一步也不後退。幾個烈性的酋長為了救可汗,竟掏出佩刀,有的「噌」一聲割下自己的耳朵,有的拿刀就往自己的臉上戳,不惜自殘,以示憤怒和抗議。

朝士們越聚越多,議論紛紛。皇甫文備見事鬧大了,在一旁嚇得小臉煞白,對來俊臣說:「來大人,趕快放了斛瑟羅吧。眾酋長割耳整面,好不嚇人,再這樣下去,事情鬧大了,咱爺倆可吃不了兜著走。」

來俊臣見事態越來越擴大,心裏也有些害怕,忙令人把斛瑟羅從刑部牽出來,當場予以釋放。

眾酋長的一番鬥爭,終於嚇退了來魔頭,自此也不敢再生覬覦突厥女之想。

沒搞到突厥美女,來俊臣大為遺憾。這天正坐在家裏對幾個侍妾發脾氣,狗腿子皇甫文備來了,進門就哭喪著臉說:「李昭德今天到刑部搜集不少我們搶突厥女的材料。」

「你是秋官侍郎,怎麼任他到刑部搜集咱的材料?」來俊臣怒問道。

「我不讓他搜集,他卻當眾把我羞辱了一頓。」皇甫文備可憐巴巴地說。

「笨蛋!」來俊臣罵道,氣得呼呼直喘氣。

「咱得想想辦法,不然最後非讓李昭德把我們弄倒不可。」皇甫文備愁眉苦臉地說。

來俊臣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圈,命令道:「把朱南山給我叫來!」

朱南山是來俊臣的死黨,曾奉來魔之命編著《告密羅織經》一卷,是酷吏中小有文採的人,最擅長無中生有,憑空誣人清白。時候不大,朱南山顛顛地跑來了,見面就點頭哈腰地問:「明公,找南山何事?」

來俊臣打量了一下朱南山,想從中發現優點似的,說:「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今天我交代你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你能不能辦成?」

「啥事?明公。」

「羅告李昭德!」來俊臣惡狠狠地說道。

朱南山沉吟了一下,說:「這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此話怎講?」來俊臣伸著頭問。

「難的是李昭德不是一般人物,想告他卻不容易。不難的是他從流放地回來,卻不過做個八品的小官,這證明皇上對他還是有一定戒心的。」

聽了朱南山一番頭頭是道的分析,來俊臣高興起來,叫一聲「好」,而後對朱南山說:「你馬上想方設法,編造李昭德謀反的材料,只要把李昭德告倒了……」來俊臣指著院子裏嘰嘰喳喳的一班侍妾說:「看見了吧,一個個漂亮如花,告倒李昭德,她們全都歸你了,外加你十萬銀子的安家費。」

朱南山伸頭望了望外面的女人,咽了一口唾沫說:「我怎麼好意思要明公的侍妾。」

來俊臣罵道:「你小子別在我面前裝不吃地瓜,別人不知,我還不知你小子?色中餓鬼,色膽包天,每次來我家,兩眼都不夠使的,專瞅我的嬌妻美妾。」

朱南山嘿嘿一笑,一笑遮百丑,猛一拍胸脯保證說:「明公你等好吧,看咱朱南山的,我筆頭一耍,定叫他李昭德死無喪身之地。」

來俊臣開門叫過來一個美妾,先自賞給了朱南山。朱南山跪頭作揖謝恩不止,領着那美妾,喜滋滋地走了。

來俊臣又乘轎來到武承嗣的魏王府,進門就唉聲嘆氣不止。武承嗣有一件小事兒心裏有些煩,見來俊臣還來添亂,不高興地訓道:「見面就唉聲嘆氣,晦氣!」來俊臣欠了欠身子說:「我是見李昭德從流放地回來,禁不住地替王爺憂心忡忡。」

「李昭德雖蒙恩召回,卻不過是個八品小御史,有何可怕的?」

「王爺看走眼了。」來俊臣條條是道地說:「這李昭德鷹視狼顧,蠢蠢欲動,最近又四下活動,八方鑽營,意欲重返朝綱,再當執政,若其陰謀一旦得逞,你我的日子怕又要……」

武承嗣也覺是個威脅,問:「依你看該怎麼辦?」

「我正安排手下秘密搜集李昭德的黑材料,準備要弄就弄死他。不過這麼大的事,還必須有王爺您的配合。」

「說來聽聽。」武承嗣又道。「王爺您組織幾個武氏親王,輪番在皇上面前告李昭德陰狀,三番五次,耳聞目染,由不得皇上不信,我再在這裏把告密信一遞,還怕他李昭德不倒?」

武承嗣也覺是個辦法,說:「行,要不是他,我現在早就是堂堂的皇嗣殿下了。」

三、二天功夫,朱南山就編出幾個駭人聽聞的材料來,材料稱李昭德怎麼怎麼秘密活動,在背後說大周朝的怪話,又暗地裏拉攏一些無知的百姓,廣為宣傳,說女皇當政,乃陰陽失調,不過是曇花一現,江山社稷最終還是歸李唐所有。

朱南山為了使女皇相信,還專門花錢找了許多地痞無賴,寫了許多證言證詞,白紙黑字,真人真事,言之鑿鑿,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女皇不信。

武承嗣又找來武三思、武懿宗等人,有事沒事就往女皇跟前跑,百般讒言,輪番轟炸,陷害李昭德。

終有一天,女皇沉不住氣了,一拍龍案說:「李昭德怎麼能這樣干,實乃有負朕恩,把他抓起來,交刑部審問。」

主管刑部審訊工作的是來俊臣的同黨、秋官侍郎皇甫文備。李昭德一入獄,不管他承不承認,皇甫文備大筆一揮,判決書就出來了。查京兆長安人李昭德,先為宰相,后犯錯誤,流竄嶺外,復被召回,起為御史,不思皇恩,反生怨言。潛行民間,圖謀反叛。其罪孽深重,不可饒恕。依我《大周律》第一章第一節第一百四十八條,按現謀反罪論處,依法判處死刑。

身陷牢獄的李昭德,接到判決書,淡淡一笑,說:「豈我獨死,諸人永不死?」

言畢,放開胃口,大吃死刑犯特供飯食。吃飽喝足后,掩扇而寢。旁人以為李昭德表面自強,心內憂懼,密伺之,昭德嘴卻一張一翕,鼾聲如雷,已熟睡了。

告倒了李昭德,來俊臣並沒有多少喜色,朱南山頗為不解。來俊臣嘆了一口氣說:「南山,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有話也不想瞞你。我來俊臣雖雄才大略,聰明英武,卻如今連個宰相也混不上。我心裏不舒服啊。」

「那……那怎麼辦?」朱南山連忙追問。來俊臣在床上欠了欠身子說:「李昭德是鐵板釘釘,死定了,不過我還想羅告諸武和太平公主。另外,我還想誣告皇嗣李旦及廬陵王李顯,將當朝所有顯貴一網打盡。」

朱南山一聽,驚道:「這如何做得到?」

來俊臣下了床,挺胸收腹,在地上來回走了兩圈,說道:「夫做大事者,必將膽大心細,心狠手辣,出奇制勝,方為人上之人。打倒了這些當朝顯貴,待女皇百年之後,這萬里江山,豈不都歸咱爺們所有?」

朱南山好半天才清醒過來,眼含熱淚,跪倒在地。

「大人果真是天神下界。南山沒有看錯法眼。從今以後,南山就是大人的一隻狗,生生死死跟定大人了。」

來俊臣扶起朱南山說:「你文采斐然,下筆如有神,我封你為天官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參知政事。」

朱南山重重點點頭,磕頭謝恩。

來俊臣當即發動起十幾個死黨,緊急行動起來。所有人一律不準回家,吃住在推事院,關起門來,夜以繼日地羅列諸武、太平公主以及李旦、李顯等人的黑材料。朱南山更是忙得不亦樂乎,竄前竄后,不知疲倦地和來俊臣等人一起研究情況,制定方略。經過七、八個晝夜的編造,誣諂之詞已基本備好了。

這天下了早朝後,用完早膳,武則天照例在紫宸殿批閱文書奏摺,這時內侍進來報告說:「啟奏陛下,太平公主和魏王武承嗣等十幾位親王在殿外候旨,要求即刻面見陛下。」

武則天一聽,不年不節,這麼多孩子一起來找她,甚覺稀奇,忙傳旨晉見。

太平公主在左,武承嗣在右,身後跟着一大幫武氏子弟,進了大殿,像祭奠亡靈似的,一言不發,只顧趴在地上嘣嘣磕頭。待抬起頭來,俱各淚如泉湧,似有無限的冤屈。武則天欠了欠身子,奇怪地問:「孩兒們,今兒是怎麼啦,哭什麼哭?」

「母皇,」太平公主抬起淚眼說:「母皇只知坐在深宮大內發號施令,卻不知兒等正被奸詐陰謀小人所陷害,已朝不保夕矣。」

武則天臉一沉:「何人敢害吾兒女輩?」

太平公主這才收起眼淚,一五一十把來俊臣陷害自己和表兄弟的事說了一遍,最後磕頭道:「母皇啊,來賊的目的只有一個,即害了我和兩個哥哥以及諸位表兄弟,使母皇後繼乏人,來賊翼因此而盜取國權。」

武則天訝然,問:「果有此事?」

「千真萬確,其黨朱南山的家人衛遂忠已將此事告發了。」武三思往前匍匐兩步,哭告道。

上官婉兒也在一旁曲腰打躬說:「來俊臣的密奏已送了上來,下官正欲呈送給陛下。」

說着,上官婉兒從旁邊的櫥柜上搬來一疊厚厚的材料,放在武則天跟前。武則天仔細地看了一會,卻笑了起來,說:「朕豈能憑他一家之言,陷吾女兒及諸侄兒於不幸?」

太平公主奏道:「母皇疼愛兒輩,固然是真,可來俊臣陰謀亂國,狼子野心,不可不察,不可不予以嚴懲。」

武則天表面上看淡此事,心思卻極縝密,問:「那告密的衛遂忠何在?」

「已在宮門口等候。」武三思急忙說。

「傳他晉見。」

時候不大,衛遂忠被帶進大殿,三叩六拜畢,女皇命衛遂忠抬起頭來。女皇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衛遂忠,見模樣還算老實,遂問道:「你身為奴僕,為何發告主人?」

衛遂忠磕頭道:「事關諸親王及太平公主的安危。小人雖一介草民,然卻不能坐視不管。發告主家,乃以國家大義而滅個人小義也。」武則天點點頭,方傳旨道:「著內史王及善按察來俊臣誣告一案。」

王及善,洛州邯鄲人,以父死王事,十四歲即授以朝散大夫,襲爵邢國公,高宗時,職右千牛衛將軍。垂拱中歷司屬卿。早拜考官尚書,轉益州大都督府長史。以老病請乞致仕。

后契丹作亂,山東不安,起授滑州刺史,后拜內史同平章事。

王及善一向對酷吏反感,奉旨后,即調動部隊,把來俊臣及其同夥一網打盡。三推六斷,來俊臣及其同黨陷害諸武和太平公主、陰謀篡國是真,依法應處以極刑。

案子報到武則天那裏,武則天念來俊臣昔日有鷹犬之功,欲赦之,對王及善說:「看能不能適當地減刑,留他一條活命。」

王及善奏道:「俊臣凶狡不軌,所信任者皆屠販小人,所誅者多名德君子。臣愚以為若不剿絕元惡,恐搖動朝廷,禍從此始。」

武則天仍遲疑不決,說:「容朕再考慮考慮。」

關於判處來俊臣的死刑報告,已遞上去三天了,女皇仍不批准,朝臣們議論紛紛,焦急不安。右肅政台中丞吉頊,素有口才,陰毒敢言事。早年與來俊臣結成死對頭,如今見來俊臣命懸一線,豈能不上去踏上一腳。遂不顧一切地闖進宮中,去遊說女皇。

這天,武則天閑來無事,正在游后苑,吉頊從一旁閃出,攔住了武則天的馬頭,武則天訝然,問以何事,吉頊答道:「如今外界議論紛紛,惟怪奏來俊臣不下。」

武則天沉吟道:「俊臣有功於國,殺了他有些可惜。」

吉頊眼盯女皇,義正辭嚴地說:「於安遠告虺貞反,既而果反,今止為成州司馬。俊臣聚結不逞,誣構良善,贓賄如山,冤魂塞路,國之賊也,何足惜哉!」

為區區一個來俊臣,開罪這麼多朝臣,有些不值,武則天嘆了一口氣說:「吉愛卿不要再說了,朕現在批准對來俊臣的處決。」

來俊臣死後,洛陽城內,鞭炮之聲,數日不絕,如過年過節一般。深居皇宮的女皇武則天不解其意,問:「鞭炮聲連日不絕,民間有何喜事?」

上官婉兒答道:「百姓喜慶來俊臣死!」武則天聽後半天不吱聲。來俊臣害人無數,固然遭百姓唾棄,可對來俊臣委以重任的畢竟是她武則天。

轉天,在一次宴會上,武則天對侍臣說:「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雲其謀反,國有常法,朕安敢違?中間疑其不實,使近臣就獄引問,得其手狀,皆自承服,朕不以為疑。自興、俊臣死,不復聞有反者,然則前死者不有冤邪?」

武則天話里雖文過飾非,卻也有自我反思之意。

夏官侍郎姚崇一聽,趕緊對奏道:「前者御史中丞魏元忠、秋官侍郎劉璿皆被來俊臣所陷害,流逐嶺外。今應平反昭雪,召回朝庭。」武則天當即答應道:「速遣使召二人回京,官復原職。」

劉璿回京后,對女皇的任命堅辭不受,他讓酷吏整怕了,心有餘悸,再也不願在朝為官,一個勁要求致仕還鄉,武則天無奈,只得批准了他的請求。

魏元忠回京后,復任肅政中丞。一次侍宴,武則天問他:「卿往昔數負謗,何也?」

武則天意思是問,你數次被人陷害,又是棄市又是流逐,到底是什麼原因。

魏元忠忙放下筷子說:「臣猶鹿也,羅織之徒,有如獵者,苟須臣肉作羹耳。此輩殺臣以求達,臣復何辜。」

神功元年下半年,政治上日見清明,婁師德被召回京城,守納言。緊接着,幽州都督狄仁傑也起為鸞台侍郎,同平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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