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單單派我去告太廟?」武三思不想走。

「你是皇上的親侄,告太廟的事,不派你去派誰去?」

武三思一聽無話可說,不得已,只得怏怏地返回了京城。

不說武三思去告太廟的事,單說在嵩山之陽、行宮之左、位臨懸崖的一大塊空地上,正忙忙活活一群人,為女皇祈福的告天儀式將在這裏舉行。

接近懸崖的地方,並排擺放着兩張大八仙桌。桌上有香爐和昊天大帝的神牌。祭祀用的豬頭、羊頭等物還沒有上桌。

八仙桌再往後,是一長溜紅地毯,兩旁插着數面迎風飄舞的彩旗。最引人注目的是不遠處有兩面招魂幡。彩幡像馬舌頭似的,長長地吊下來,隨風舞動,給人一種神神怪怪的感覺。

為了表示對昊天大帝的一片真誠,祭祀用的五牲六畜一律現屠。不遠處支一口大鍋,鍋里水被熊熊的炭火燒得翻開。旁邊的屠夫光着膀子,磨刀霍霍向豬羊。刀刺進去,攪兩攪,它們的血洶湧而出,它們的最後的哀叫回蕩在山谷之中。

在太子顯的帶領下,蘇味道、武懿宗、李多祚以及隨駕的幾十個朝臣,排成隊,沿着紅地毯,一步一步,莊重地向祭桌前走去。剛走到八仙桌前,準備三叩頭之後念祈文,剛磕第一個頭,就聽得背後有人高喊:「等等我--」

眾人聞聲看去,一個裸著身子,僅穿一條長褲的人飛奔而來。有眼尖的人說:「這不是給事中閻朝隱嗎!」

只見閻朝隱赤着腳,石碴子路上一跳一跳地跑來,向太子顯叉手道:「請讓臣為犧牲,以代皇上命。」

說着,閻朝隱徑直竄到旁邊的俎案上,平躺下來,不無壯烈地大聲疾呼:「屠夫快過來,砍下我的頭,擺放在祭桌上。」

武懿宗示意旁邊的屠夫動手。屠夫殺了不少的豬們、羊們,卻從沒殺過人,望着俎板上的光着身子的閻朝隱,瑟瑟發抖,砍刀也拿不住。

「我來!」武懿宗奪過大砍刀,高高舉起,作勢欲砍,嚇得閻朝隱緊咬牙關,緊閉雙眼,直打哆嗦。武懿宗卻又把刀放下了,說:「老閻,人死不能復生,你想好了,可別後悔。」

「不--后--悔!」閻朝隱咬牙切齒地說。

武懿宗掄起大砍刀就要砍,卻讓太子顯給擋住了:「三弟,不可不可,哪有用活人當祭物的?」

「他自願的。」

「自願的也不行。」太子顯招呼旁邊的內侍,「給閻大人穿上衣服,扶回行宮休息。」

「我不--」閻朝隱掙扎著不願下來,嘴裏大叫:「皇上病不愈,我死也不離開俎板。」

太子顯無奈,此情此景,他大喊大叫,祈天儀式也進行不下去,於是和蘇味道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決定由蘇味道回宮,報與皇上定奪。

「皇上,」蘇味道伏在女皇耳邊輕輕地說:「給事中閻朝隱自為犧牲,沐浴伏俎上,請代皇上命,怎麼勸他也不聽,請皇上定奪。」

女皇的眼皮跳動了一下,睜開眼:「果有此事?」

「閻朝隱裸身伏俎板上,大喊大叫,非要獻身不可,弄得祈天儀式無法進行。」

女皇聽了這話,不知從哪來的勁,一下子坐了起來,招手叫道:「朕有如此忠臣,朕死何恨,拿飯來!」

聽皇上要飯吃,宮人驚喜交加,忙端上了熬好的人蔘玉米粥。吃完后,武則天說:「不要打擾朕,朕要好好地睡一覺。」說完,武則天旋即鼾聲如雷。

到了下午,女皇一覺醒來,已自神清氣爽,她深吸了一口新鮮的山野空氣,無限深情地望了望西天的落日,伸伸懶腰說:「朕病已小愈,閻愛卿何在?」

近侍忙出去把等候在外殿的閻朝隱叫了進來。閻朝隱進了內殿,膝行在女皇的跟前,哭道:「皇上,您的病好了吧?臣想為犧牲,以代皇上命,他們就是不願成全我啊!」

女皇笑道:「朕病已小愈,你也不用替死了。朕現在賜你白銀十萬兩,錦帛二千段,你下去領賞吧。」「哎!」閻朝隱答應一聲,磕個頭,擦擦眼淚,退了下來。

經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疾病後,女皇再不願在嵩山呆了,御駕返回了神都。歇了一天,張易之在控鶴監大擺酒宴,為女皇接風洗塵。除控鶴監的全體供奉外,諸武及神都留史宰相王及善、蘇味道等人應邀出席。

珍餚美酒,音樂佐食。大家吃吃喝喝,吹吹捧捧,甚為相得。張易之在女皇面前,一本正經地訓家弟昌宗道:「這次我沒跟着去嵩山,皇上就病了。你沒有照顧好皇上,是你的失職啊。」

張昌宗點頭承認有錯,一副溫順的樣子。「是我有罪,定不再犯。」

兄弟倆一唱一合,惹得女皇龍顏大悅:「難為你們這麼心疼朕,朕就憑這,也要多活幾年。」

吉頊見武懿宗坐在一旁臉拉多長,悶悶不樂,問:「河內王,怎麼不大高興?」

「別提了,」武懿宗垂頭喪氣地說:「前日我的食封戶給我送封糧,在路上翻車了,糧食讓水沖走了好幾包,我正為這事煩著呢。」

吉頊一聽是這等小事,心裏覺得好笑,卻一本正經地說:「喲,這麼大的事,何不給皇上說說。」

「我正想着給皇上說說呢。」

「請聖上喝一杯萬壽無疆酒。」眾人紛紛舉杯道。

女皇頜首含笑,端起金杯,正待飲酒,卻見武懿宗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叉手道:「臣急告君!子急告父!」

武則天大驚,杯子抖了一抖,酒也撒出來了,急問道:「你有何急事要奏?」

武懿宗對曰:「臣封物前承府家自征,近敕州縣征送,大有損折!」

武則天大怒,仰觀屋椽良久,說:「朕諸親飲正樂,你是親王,為二三百戶封幾驚煞我,不堪為王。」說着,武則天令人把武懿宗拽下去。

接着上來了兩個侍衛執住了武懿宗的胳膊。

武懿宗嚇得趕緊免冠拜伏,磕頭如搗蒜。武三思、武攸寧等武氏諸王忙上來救他說:「懿宗愚鈍,無意之失,請皇上寬恕。」

武則天這才稍稍消了一點氣,揮手叫把武懿宗放了。張易之來到宰相蘇味道的跟前說:「人都說你的外號叫蘇模稜,這是為何?」

蘇味道的臉訕訕著,卻又不敢怎樣,只得陪上笑臉說:「臣說過處事不可明白,但模稜持兩端可矣。所以得了這麼個小外號叫『蘇模稜』。」

張易之隨即道:「皇上,原來蘇模稜是這麼回事。」

坐在主座上的武則天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微微一笑。宰相王及善一向清正難奪,有大臣之節,見此情景,忍無可忍,上來奏道:「張易之恃寵驕橫,在皇上面前狎戲公卿,全無人臣之禮,無體統尊嚴,請皇上敕臣對其予以訓誡,免得朝綱紊亂,貽笑外方。」

武則天正自高興,見王及善這麼一說,當時臉就拉下來了,冷冷地說:「卿既年高,不宜更侍游宴,但檢校閣中可也。」

王及善一聽,脾氣也上來了,說:「臣最近身體不好,請准假一月養病。」

「准請。」武則天說。

王及善當即迴轉身,拄着手杖下堂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諫大夫、兼右控鶴監內奉員半千,蹬蹬蹬走上前,拱手道:「臣請辭去右控鶴監內奉一職。」

武則天有些詫異,問:「為何?」

員半千正色答道:「控鶴監古無此官,且所聚多輕薄之士,非朝廷進德之選,臣由是恥於為伍。且請皇上下詔,撤除控鶴監。」

武則天一聽來了氣,說:「控鶴監多聚一些文學之士,怎可言輕薄,卿所言南轅北轍,不堪為諫議大夫,可為水部郎中。」

員半千私毫沒有為貶官而感到一絲沮喪,反而神色輕鬆地向女皇拱手道:「謝皇上,臣這就赴水部任職。」

說完,員半千從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外套,下堂揚長而去。女皇看着這些衣着鮮亮的供奉們,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們這個控鶴監都幹了些啥?」

張易之慌忙答道:「沒幹什麼壞事,平時大家在一塊吟吟詩,寫寫字,畫些畫什麼的。」

「員半千乃飽學之士,連他都不願充控鶴之職,可見你們平時沒幹什麼好事。」武則天訓道。

「好事沒幹,可也沒幹壞事。」張易之咕噥道。

「還敢多嘴?」女皇一拍桌子說:「你這個控鶴監我看已經臭了名了。從明天起,改為奉宸府。另外,一個月之內,給我編兩個集子出來。」

「遵旨。」張易之拉着長腔說。

「擺駕回宮!」說着,女皇一扭頭走了。

宰相王及善在家稱病月余,眼看一月的病假超了,也不見皇上派人來看看他。王及善沉不住氣了,這天主動前來上朝。午門外碰見狄仁傑,說起這事,王宰相嘆道:「豈有中書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見乎,事可知矣。我老了,不如乾脆告老還鄉算了。」

狄仁傑勸道:「能幹還是再干二年,國家如今正是用人之際。」

朝上,王及善果然向女皇揖手說:「臣年老多病,已無力再為皇上效勞,臣請乞骸骨回邯鄲老家。」

武則天知道王及善心裏有氣,自己也不想落一個親小人、遠君子的惡名,於是說:「卿年事已高,可改為文昌左相,仍同鳳閣鸞台三品,告老還鄉一事,不準。」

王及善無奈,只得退了下去。

朝散后,武則天留住狄仁傑,談了一會兒國家大事,武則天問:「朕欲得一佳士用之,有無?」

狄仁傑說:「陛下作何任使?」

「朕欲用為將相。」

仁傑答道:「文學蘊藉,則蘇味道、李嶠固其選矣。必欲取卓犖奇才,則有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宰相之才也。且久不遇,若用之,必盡節於國家。」

武則天心下不以為然,讓你推薦一個佳士,你卻弄來個廉頗似的老人,再說這張柬之為官一任,也沒見有什麼顯著政績。

武則天心下正躇躊,上官婉兒走進來,遞過來一份文件。女皇看了文件,半天不吱聲,卻問狄仁傑:「婁師德賢否?」

狄仁傑一向頗輕婁師德,數次排擠他在外戎邊屯田。見女皇這一問,答道:「為將能謹守邊陲,賢則臣不知。」

武則天又問:「師德是否有知人善任之德?」

仁傑答:「臣不曾聞。」

武則天搖搖頭說:「朕有一賢臣,乃師德所薦也,亦可謂知人矣。」

說着,武則天叫過上官婉兒,讓拿出婁師德當年推薦狄仁傑為相的奏表,遞給狄仁傑說:「留卿作紀念。」

仁傑接過師德的薦書,心下羞愧,臉上亦有些發燒。半天不知說什麼好。

武則天又遞過剛才的那個文件,狄仁傑接過一看,是奏婁師德病重的摺子。仁傑看了一遍,嘆道:「婁公小我五歲,不意竟病成這樣,臣這就去府上看望他。」

武則天寫了一封書信,交給狄仁傑說:「代朕當面念與師德聽。」

狄仁傑懷揣女皇的書信,辭別女皇,直奔婁府。婁府內,婁公已病得不能起床,見狄宰

相來訪,想極力掙紮起身子行禮。狄仁傑眼含熱淚,緊走幾步,扶住了老宰相,扶他安卧在床上。而後拿出女皇的御書,說:「皇上給您寫了一封信,並命我代為宣讀。」

床上的婁師德點了點頭。狄仁傑念道:

卿素積忠勤,兼懷武略,朕所以寄之襟要,授以甲兵。自卿受委北陲,總司軍任,任還靈、夏,檢校屯田,收率既多,京坻遽積。不煩和糶之費,無復轉輸之間,兩軍及北鎮兵數年鹹得支給。勤勞之誠,久而彌著,覽以嘉尚,欣悅良深。可安心養病,以慰朕心。

婁師德聽了,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輕輕地說:「聖上嘉譽過甚。」

狄仁傑深情地說:「公在河隴,前後四十餘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且為人沉厚寬恕,仁傑不及。」

婁師德在枕上搖了搖頭:「狄大人乃大賢之士,國之棟樑,非師德可比。」

狄仁傑看着婁師德,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握住他的手說:「婁公,您還有什麼需要吩咐我的?」

婁師德眨了兩下眼睛,狄仁傑把耳朵湊過去:「我已不行了,及善和你也已年事已高,現今當務之急是要給國家推薦後備棟樑之才,免得皇上百年之後,大權旁落小人之手。另外,凡事要順民心,從民意啊,切記,切記!」

狄仁傑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也下來了:「仁傑明白婁公的意思,仁傑的日子也不多了,當儘力為國舉賢。」

辭別婁師德,出了婁府的大門,狄仁傑仰天嘆曰:「婁公盛德,我終身難以比肩。」

一日,女皇突發奇想,想造一大佛像,召狄仁傑來問。仁傑搖頭說,不可,言其花費太大,勞民傷財。武則天說:「照狄卿這麼說,這大像不造了?」

「不造就對了。比來水旱不節,當今邊境未寧,若費官財,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將何以救?」

聽了狄仁傑的一番高論,武則天嘆道:「愛卿與朕為善,這大像朕決定不造了。」

武則天愛慕地看着狄仁傑,心裏感嘆不已。

狄仁傑個子不高,頭上已染了幾許白霜,眉毛既不粗又不黑,衣着也平平淡淡,可他的為人,他的智慧,得狄公這樣文武雙備,品德卓著的忠臣,實乃天賜。狄仁傑年已七十多歲,且身體不好,說了半天話,有些累,此刻正閉目養神,只是耳聽女皇說:「狄公願意陪朕到后苑一游嗎?」

「敢不從命。」狄仁傑睜開眼皮說。

游后苑,武則天特令皇太子顯在後邊侍從,大帝則和狄公並轡而行。時已暮秋,但見黃葉卷地,百花凋零。成群結隊的老鴰,像一片片墨點子,從一個樹巔掠到另一個樹巔,來回盤旋,此呼彼應,噪個不休。紅牆之外的軍營里傳來歸營的號角。號角聲遙遠而孤獨,給人一種無限的感傷和蒼涼。

「卿老矣,朕亦老矣!」則天大帝馬鞭一指說:「直如這蕭殺之氣瀰漫的殘秋。」

狄仁傑默然不語,但放轡徐行。又走了一會兒,武則天回首問:「狄卿,你說,朕死後,千百年之後,天下人將如何評價於我?」

狄仁傑沉默了一下,剛想開口說話,武則天卻擺手止住了他,莞爾一笑,對狄仁傑說:「我何必又對你提起這樣的問題。」

一陣涼風吹來,狄仁傑捂胸咳嗽了幾聲,以示回答。未料頭上的襆巾卻被風兒吹落。胯下的馬兒,驚得一尥蹶子,往前竄了好幾步,卒不能止。武則天忙指示旁邊的太子顯:「快,快去牽住馬兒。」

太子顯得令,紆尊降貴,追上去,執住了馬嚼子,嘴裏「吁吁」聲不停,對馬上的狄公說:「狄卿,但請小心。」

則天大帝訓斥兒子道:「應叫『國老』。」

「國老,但請小心。」太子顯急忙改口道。

「不敢當,不敢當。」狄仁傑在馬上拱手道。

「當之無愧。」則天大帝說:「往後朕稱國老,即指狄卿。」

狄仁傑猶記得婁師德為國薦賢舉能的遺言。也自覺年事已高,身體不行,來日無多。更加不遺餘力地為國輸送承前啟後的棟樑之才。在狄公的大力舉薦下,姚崇、桓彥范、崔玄暐、敬暉、竇懷貞、袁恕已等數十人,紛紛在朝任要職。

見自己所薦的人出將入相,狄仁傑放心了。自己的身體也大大不行了,走幾步就喘,常覺頭暈目眩。

一天,諸臣剛上朝,就見狄仁傑的兒子狄光遠,披麻戴孝地闖上朝堂,跪倒在地,向大帝放聲哭道:「陛下,我爹他剛剛駕鶴西去了。」

聞此噩耗,武則天眼前一黑,差點栽倒,手扶龍案哭道:「國老凋零,相星西隕,吾朝堂空矣?」

群臣一聽,也由不得抹起了眼淚,凄慟不已。夏官尚書姚崇素有主張,擦擦眼淚,上前奏道:「國老辭世,舉國震動,當速安排治喪事宜。」

武則天說:「朕已想好了,贈故國老文昌右相,謚曰文惠。以姚卿為其主辦喪事,一切喪葬費用均由國庫撥付。朕親自為之舉哀,廢朝三日。」

狄公的喪禮辦得十分風光。依據狄公的遺願,其靈柩運回老家太原安喪。發引那天,參靈的各地代表、官員士夫,親鄰朋友,一齊趕來送行。神都城內城外,路祭彩棚,供桌阻道,車馬喧呼,填街塞巷。則天大帝特派三百名羽林軍將士沿途護送。

喪事結束后,狄光遠把姚崇叫到一個密室里,拿出一個密封的蠟丸交給他說:「姚叔叔,我爹遺言讓喪事結束后,把這個交給你。」

姚崇打開蠟丸,裏面有一字條,上寫:公務必向當今薦柬之為相。

姚崇掩上條子,問:「除我以外,國老還給別人留字條了嗎?」

狄光遠老老實實回答道。「還給柬之大人留一個。」

「什麼內容?」

「密封著的不知道。」

姚崇點點頭,打起火鐮,把字條燒掉,叮囑道:「除你、我、柬之大人以外,此字條一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說了徒招橫禍。」

狄光遠點點頭:「我明白,爹臨終前也是這樣囑咐我的。」

自武承嗣一死,魏王府冷清多了,其子武廷基雖襲爵為繼魏王,又娶了太子顯的女兒永泰郡主,但因武廷基年不過二十,少不更事,也沒授什麼重要官職,整日在家無所事事,閑得發慌。

這日,小舅子邵王重潤來找妹夫玩,兩個小青年歪在卧榻上閑聊,重潤說:「剛才我進來時,見大門口污物滿地,踩了我一腳,你堂堂的魏王府也太煞風景了。」

武廷基憤憤地說:「我爹活着時,門前整日車水馬龍,我爹死後,門可羅雀,人心不古呀。」

重潤笑道:「沒到咱掌權的時候,等咱掌了權,那些拍馬奉獻,上門送禮的人,多如蒼蠅,攆都攆不走。」

一說到這話,廷基高興起來,小哥倆開始憧憬美好的未來。廷基說:「若論前途遠大,你比我更勝一籌。當年你出生時,及月滿,高宗大帝甚悅,為之大赦天下,改元為永淳,又立為皇太孫,開府置官屬,當時你是何等的榮耀啊!雖然後來作廢,但你爹又復為皇太子了,你是長子。你爹一登基,你就是鐵定的皇太子;你爹百年之後,你就穩坐皇帝的至尊寶位了。」

聽了這話,重潤卻並不太高興,反而憂心忡忡地說:「道理上我將來能做到皇帝,但世事難料啊。比如現在,我爹雖為皇太子,卻不能隨便出入內宮,倒是那張易之、張昌宗,出入宮中肆無忌憚,如入無人之地。我擔心這兩個小子作怪,我爹以後不能順利接班啊。」

「得找個人從側面給皇上提個醒。聖上雖然英明,但年事已高,有時處事不免犯些糊塗。能有人給她旁敲側擊提個醒,肯定管用。」武廷基自信地說。

「找誰給聖上提個醒?」重潤搖搖頭說:「沒有合適的人。」

「找宗楚客,他是皇上的表弟,我的表爺爺,又是當朝宰相,讓他給皇上說這事,肯定有份量。」

「宗楚客怎會聽我們的?」

「宗楚客欠我家的情。」武廷基回想當年說:「當年他因貪贓罪被流放嶺南,後來是我爹極力為他說情,他才獲召還朝,如今一步一步又混到三品宰相。」

兩個人為這事正說得投機,永泰郡主走進屋來,詫道:「好好過日子,有福自來,無福難求,亂嚼舌頭,多管這麼多閑事幹啥?」

兩個人被訓得默不作聲,但托宗楚客給皇上提個醒這事,武廷基卻牢牢地記在心裏了。轉天,武廷基託言到書鋪去買幾本書,一溜煙竄到宗楚客家中。見了表爺宗楚客,武廷基嘴張了幾張,話沒說出來。老奸巨滑的宗楚客,看出面前這個小毛孩子心裏有事,套他的話說:「自從你爹魏王死後,我公務太忙,對你照顧不夠,現在你家裏有什麼困難沒有?」

「我年輕,這事還不忙。」武廷基謙虛地說:「只是有個情況想跟表爺說說。」

「說吧,在表爺面前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是這麼件事,如今聖上年事已高,張昌宗、張易之卻出入宮廷無忌,我和邵王重潤擔心這倆人對國家不利,想請您老人家適時地給聖上提個醒。」

「喲--」宗楚客撤撤身子打量了一下武廷基,「你小小的年紀,竟也憂國憂民,有出息,有出息啊,表爺我心裏喜歡啊。但不知此事你還給別人說過沒有。」

「沒有,廷基信任表爺,才來跟您說的。」

「好孩子,此事不要再跟第二人提起。這事表爺負責當面向皇上勸奏。」

打發走武廷基,宗楚客不禁笑道:「毛孩子,還敢妄議朝政,怕以後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再一天,宗楚客見到了張昌宗,宗楚客一改往日的諛笑,一副氣哼哼的樣子,嘴裏不停地說:「氣死老夫了,氣死老夫了。」

張昌宗見宗楚客那熊樣,不高興地說:「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別在我跟前惹我煩。」

宗楚客卻不顧張昌宗的警告,不依不饒,跳着腳叫道:「我能不生氣嗎?我不生氣能行嗎?兩個毛孩子竟敢說六郎您的壞話,我能不義憤填膺嗎?」

「誰說我的壞話?」張昌宗一把揪住宗楚客的領子說。

「請放開手,請放開手,允老夫慢慢道來。」

宗楚客慢慢道來,慢慢把武廷基、邵王重潤徹底地出賣了。張昌宗急不可待地聽完,氣急敗壞,一把推開宗楚客,「蹬蹬蹬」跑到皇宮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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