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一)

1940年(一)

1940年1月1日,星期一現在已是晚上10時。這一天我一直在忙碌著!如果說換一種方式工作就是休息的話,那麼今天這個假日過得再好不過了。上午8時30分和瑟斯頓夫人一起吃早餐。9時30分~11時,程夫人、瑟斯頓夫人、鄰居老孫和我一起去看老孫準備送給學校的那一小塊地,確定其大小和位置。老孫曾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避過難,對學校很感激。此後,我們又去看了另一塊地。地的主人希望學校能把這塊地買下來,因為,他得養活一大家子,急需用錢。實在拿不準學校是否應該買下它,因為,這塊地不在校內,而我們目前又不需要擴大學校的地界。後來,他又帶我們去看了一塊狹長的地,他想把這塊地送給學校,希望我們能照應他女兒讀完中學。

中午11時~12時,我寄了121美元給設在上海的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救濟基金會。這筆錢是好幾個朋友送來的,其中有一張25美元的支票是古德爾(Goodell)夫婦送的禮物,這兩位是我在1932年7月從香港到馬尼拉的途中結識的。

中午12時30分,我去蓋爾博士家吃新年大餐。我非常喜歡去他們家,在那裏,我能徹底放鬆。蓋爾非常善於管家,而且款待客人總那麼大方。有位許太太(她是嫁到中國來的瑞士人)帶着兩個可愛的孩子也在那裏,她們聖誕節就是在那裏過的。許太太也許能來我們學校教編織和縫紉。

下午3時~4時,我在辦公室里寫信,4時30分,我去美國大使館參加新年招待會。4時~5時,大使館招待的是親納粹的德國人;6時~7時則招待反納粹的德國人。6時30分,瑟斯頓夫人和我去明德中學,想和默多克(Murdock)三姐妹敘談,不一會兒她們應該就能從懷遠抵達南京了,但結果是晚上8時才到。她們說,昨天整整一夜,懷遠這個小城到處都能聽到日本人開槍射擊的聲音,據說,游擊隊已到了離懷遠城不到10里的地方。據說,那裏的米已賣到40美元一擔,老百姓窮困潦倒。

1月2日,星期二今天放假。早晨,我和瑟斯頓夫人正準備吃早飯,但轉念一想,決定推遲到8點鐘再吃,這才像過節的樣子。我本打算吃完早飯就去辦公室工作,積了好多公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待回復的私人信件更是早已堆積如山。雖然原計劃如此,但是,今天的天氣簡直讓人覺得已是春光明媚了,弄得我老想在溫馨的大地上干點活。於是,我跳上自行車,騎到金陵大學花園那裏,用聖誕節發的錢買了一盆漂亮的木蘭和幾個花莖,回來后栽在地里。在陽光下幹活的感覺真好。這幾個星期,我在監督受助於我的一個窮人種花草。

一吃完午飯,凱瑟琳、希爾達和我就騎車出去了,騎了很遠一段路,約有10英里,到了高爾夫球場。她倆在那裏閑談,而我走到球場後面,爬上了那裏一座小山的山頂。在山上,我在很近的距離清楚地看見了兩隻小鹿,真是天賜良機。小鹿多麼優雅!因為禁獵兩年,所以今年才能有這麼幾隻鹿。

1月3日,星期三這是新年假期的最後一天了,天氣還是那麼暖和、晴朗。今天上午,我在辦公室里工作。下午,我帶5位中國朋友去國家公園,這是他們兩年半以來第一次去那裏。經過城門時我們下了車,步行過去,不過沒強迫我們向日本兵鞠躬。在公園裏看到的中國人不是幹活的苦力,就是站崗的警察,倒是許多日本人在遊覽中山陵。

公園裏的大部分建築都被毀壞得殘破不堪,連磚頭、石塊也被拖走了。在靈谷寺,我們看到許多苦力在砍伐優質樹木,並把樹枝劈短,一捆捆地拖走。他們說,是日本軍人命令這麼乾的,說是需要用這些樹當柴燒。真不知道這樣下去,到春天時,這裏還能剩下幾棵樹?我們5時30分到家,一路平安無事,回來時累極了。

1月5日,星期五機密南京新模範市立女子中學的校長曹慧小姐(即莉蓮·曹),今天下午3時來我們學校轉了轉。4時,我們去瑟斯頓夫人處喝茶,一起喝茶的除瑟斯頓夫人外,還有布蘭奇、林彌勵和哈麗雅特。曹慧說起話來滔滔不絕,有點不太謹慎。她告訴大家,她們學校每月得支出2萬美元,但是,實際開支只有8000美元。教師總數說起來有48人,但其中有8位或是10位,她這個當校長的從來沒見過,卻照樣每月拿工資。教育部部長顧澄是個老煙鬼,他的煙款全用公款支付。曹小姐感到在目前這種局面下,只能是一事無成。

1月6日,星期六我幹了一天的活。今天在刮沙暴,天氣轉冷了。國際救濟委員會正在整理申請救濟者的名單。林彌勵說約有5萬人申請救濟,但我想,實際上申請人數肯定不會這麼多。真希望除了發放大米之外,我們還能做些更具成效的救濟工作。

1月7日,星期天今天上午的禮拜由王邦契先生佈道。從日本來的那位埃斯特·羅茲(EstherRhoads),中午在南山用餐。下午3時,我安排程夫人、布蘭奇·鄔和林彌勵在我的辦公室和她見面。她力勸這3位去一趟日本,她說,如果她們去參加日本的一些民間會議是會起些作用的。程夫人很難走得開,另兩位非常想去,只是我不知道下周五她倆怎麼跟羅茲小姐一起回來。

1月8日,星期一下午,我去大使館見了J·豪·帕克斯頓。他認為,最好是直接去日本大使館辦簽證。我準備明天上午8時去,日本時間是上午9時。今天晚上,我在住所考慮她們赴日一事時,總覺得這事顯然是辦得太急了。最好是等到這學期結束,下學期開始,3個人的工作都告一段落後再去。但我的心情也很迫切,想讓她們早點赴日為中國的利益奔走,中國亟須有人做這方面的努力。

1月9日,星期二今天中午,我正要離開辦公室,一個中國人過來對我說,他要謝謝我,他妻子曾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避過難。他說,他妻子當時從揚州到南京來,而他卻隨一個政府部門西遷了,現在他回來了,想在現在的政府中謀個職位。他說,他已心灰意冷,想要自殺。他是在騙我嗎?我為他給已返回揚州的一位傳教士寫了一封介紹信,又勸他早點回到妻子身邊,堂堂正正地做人和生活,不要一心只想賺錢了。他沒向我要錢。

下午4時~5時。我去五台山走了走。翁文灝博士在五台山的宅邸,現在只剩下一堵牆的小半截了。這座宅邸以前價值三四萬美元,但是無人保護。看家的人不知是沒拿到薪水還是害怕性命難保,反正不幹了。房子先是遭到了日本人的洗劫,然後,中國老百姓也進來了,於是,房子就一步步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散落的磚塊正在被人弄到夫子廟一帶去蓋別的房屋。

今夜有寒流,北風呼嘯,猶如嚴冬。

1月10日,星期三剛才我正忙着草擬下學期教師的工作計劃。今天給麥克米倫(Macmillan)夫人的信終於寫完了——這封信是去年11月動筆的,可以說,我拖欠了兩個月的工作任務。今天很冷,辦公室里沒有生火,坐着打字真不舒服。我穿了兩套羊毛內衣褲、兩件羊毛套頭衫、兩件毛衣,還有一件外套。

1月12日,星期五我的頭腦是屬於單向思維那種類型的。今天下午,我本該在4時參加家政班教師會議,然後到T·C·鄧家觀賞他收藏的畫,並聽他介紹畫。他鑒定古畫比較內行,我很想學學。但是,我心血來潮,想找學校的鄰居家調查些情況,於是,就把那兩件約定好的事全忘了。我在胡大媽家坐了一個小時,聽她、她的獨生子和媳婦談她們眼中的「大東亞新秩序」。一聽就知道,她們對此的理解毫不含糊。在她們看來,日本人搞這套新秩序就是要榨乾中國的所有財富,迫使中國人對日本人俯首帖耳,任憑日本人在中國橫行霸道,最終使中國人淪為日本的奴隸。談起現在的生活狀況,她們說,簡直活不下去了。

1月13日,星期六今天,實驗班的演示課非常有趣,是在健身房進行一場籃球賽,由初一和初二的兩個班對高中的兩個班。比賽氣氛活躍,選手們表現得活潑愉快、生氣勃勃。我們學校的家政班共招收了170名十幾歲的女學生,她們在這裏生活得健康、幸福、有意義,不必靠別人養活,也不會感到前途渺茫,所以,辦家政班是很有價值的,對此我深信不疑。對於那些付不起學費的孩子來說,這個班採取的勤工儉學方式是再好不過的了。

今天下午和晚上,我與好幾位師生、友人碰了面。中午12時30分,我讓初二的3個學生來吃午飯。飯後,我和她們玩了一會兒字謎遊戲。下午1時30分~3時30分,我監督學生們打掃教室,並給她們打分。3時30分,我到艾倫·顧的教室參加她們的小規模、較隨意的演奏會,共有24名跟她學音樂的學生演奏了樂曲。顧小姐共有28名學生,分成二三人一組上課。有艾倫這樣的教師真是太好了!隨着了解的加深,學生們越來越喜歡她了。

4時30分,來了初二的5名學生。她們今年是靠勤工儉學、擔任監理助理工作攢足學費的。她們去年工作兢兢業業,而且能力較強,所以今年當選了監理助理。我們商議了如何改進下學期工作的有關問題,比如妥善使用抹布和拖把,等等。別的學生都離校后,這5位同學還要留校一天,籌備下學期的工作。袁小姐和羅小姐參加了討論。討論完后,我們吃了些點心,又欣賞了最近從美國寄來的一些工藝品。下午6時,袁小姐和另外3名初二學生來吃晚飯。飯後,我們又玩了字謎遊戲。晚上7時~8時,我和分管宿舍工作的袁、羅兩位小姐商議下學期宿舍安排的事宜。我們更加需要鼓勵高年級學生來參與管理。我們商定,下學期,高三、高一和初三的學生住實驗學校的宿舍;高二和初二的學生住500號宿舍樓,由前者管理後者。

晚上8時~8時30分,休斯(Hues)兩姐妹和林小姐來與我討論鄰里學校下學期的事宜。我們沒有詳談,因為大家都太累了。

1月14日,星期天今天過得頗不尋常。早上8時30分,我和瑟斯頓夫人以及默多克三姐妹共進早餐,這三姐妹就要回懷遠了。吃飯時,我們談得很投機。10時30分,禮拜開始了,由我主持。其間,約翰·馬吉進行佈道,講述了瑪利亞和她那一玉瓶膏油的故事。這個佈道很合學生們的口味,她們個個聚精會神地聽着。

中午,希爾達·安德森順道過來吃中餐,當時3位初二的學生也在場。飯後,希爾達到我的房間去看書,我和學生們聊天,並玩了一會兒。

馬吉讓我把納撒尼爾·米克勒姆(NathanielMicklem)著的《願上帝保佑正義者》一書轉交給瑟斯頓夫人。我讀這本書入了迷,連英語禮拜都沒有去。今天晚上讀完了書,從書中看,英國的基督徒在認真地思考一些問題,相信這場戰爭的嚴峻洗禮會使他們變得更純潔、更堅強,他們一定能建立起比國聯更合理、更有效的新型國際組織。

我的新秘書今晚到了。她叫李青(音譯),看上去年輕有為。晚上,學校附近著了火,燒毀了3間草房。那3家人都來了,他們都是些好人家。我們給他們吃了頓飽飯,又給了他們草褥子和被褥。

1月15日,星期一今天下午,我向鄰居了解了更多的情況。我去了鄰里××家。他們家族在本地算是家境不錯的,有些地產。他有一個兒子、媳婦和一個小孫子。他常泡茶館,四面八方的消息都能聽到。另一位農民和附近的幾位婦女來了,共來了9人,他們的看法只有一個:建立所謂「東亞新秩序」的目的就是日本人說了算,最終在經濟上、政治上徹底奴役中國。沒有一個人說日本人一句好話。說實在的,他們對日本人恨之入骨。我說有些日本人還是通情達理的,他們做的一些事表明他們對中國人是心懷歉意的,可這些鄰居怎麼也不相信這一點。

今晚參加了一個家宴,我是惟一的外國人,一起聚餐的還有5位有教養的年輕教徒、楊牧師夫婦和程夫人。和平時一樣,談起日本人來他們又是異口同聲、態度一致,都認為每個日本人都不是好東西,他們痛恨每個日本人。我和楊牧師堅持認為,我們身在日佔區,有責任弘揚愛人和善待他人的精神,讓中國朋友理解並非每個日本人都是本性兇殘。在座的年輕人很難接受這種看法。這個晚上,我過得非常開心,讓我高興的是他們沒把我當成外國人,跟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1月16日,星期二今天上午,我和××由於這些日記將寄往美國,魏特琳擔心日本人檢查,因此沒有提及姓名。一起整理有關中國老百姓對日本看法的調查資料。老百姓的看法是一致的,在日本對中國有何圖謀的問題上,中國人終於統一了認識。中午,我約了初二的4名學生來吃飯,她們今天停課了。猜字謎這個遊戲很不錯,能讓學生們用上學過的單詞。她們玩得很投入,不再感到拘謹。

下午4時。波士頓大學的萊斯利博士(Leslie)來參觀金陵女子文理學院。5時,他去瑟斯頓夫人處喝茶。他很想知道「大東亞新秩序」的含義。

今天晚上,瑟斯頓夫人、哈麗雅特、凱瑟琳和我在南山聚餐。整個晚上,我們聊的都是非常瑣碎的話題,一次也沒有爭論,不過中間有一兩次還是談了工作。當我寫完這些日記時,差不多已是午夜12時了。

今天陰冷有雨,我坐在辦公室里一點都不舒服。手指凍僵了,字都打不了。已是「三九」的第7天,也到了雨雪不斷的時候了。

昨天,彭夫人和她兒子從上海來到南京,準備去合肥。真想把我的心裏話倒給她兒子,像他這樣的男子漢,再不能滿腦子只想着保住自己的財產了,必須肩負起救國的重任,否則,中國永遠也沒法趕走壓迫者,並獲得自由。這個年輕人丟下他在非佔領區的工作,專門跑回來保護自己的財產。我不相信他當公務員這麼短時間,就能清清白白地聚斂這麼一大筆財產。

他母親一直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但她看不到自己兒子的缺點,她兒子也是在教會學校接受的教育。

1月17日,星期三天氣依然寒冷,沒出太陽,不過也沒下雨。我在辦公室里快凍僵了,所以,帶了一隻熱水袋到辦公室暖手。

今天下午,有一位年輕的中國婦女來看我,她從上海來,她父親在南京的新政府里做事。我看她對這場戰爭漠不關心,認為勝敗都不關她的事,反正她又不打仗。不知她對父親在傀儡政府中任職作何感想,總之,看不出來她有羞愧感。

下午3時30分。我和凱瑟琳去基督教女子學校,參加教友會(DisciplesBrotherhood)的各國傳教士聯誼宴會。宴會共18桌,每桌8人,總共144人。看來,參加聯誼活動的中國人很盡興。宴會由瓊·特勞特(JuneTrout)小姐做東,花了6美元原文如此。,辦得很不錯。

在寒冷的室內坐了一整天,晚上感到特別累(今天穿了3件毛衣,兩套貼身羊毛衣褲)。

1月18日,星期四初二的78名學生邀請教師去她們宿舍參加一個小型聚會。她們表演了幾齣小短劇,主要內容是應該助人為樂。這個班看來已經變得比其他班更積極、主動了。這個班有39名勤工儉學的學生。

1月19日,星期五上午9時45分。舉行了本學期最後一次學生大會。會上,王先生講了話。我在講話中評價了本學期的工作情況,然後,大家唱讚美詩,第一首是《孝心》(這首歌學生很喜歡),最後一首是《主啊!關心我們,保佑我們》。大家勤勤懇懇地工作了4個半月,結果,本學期的違紀問題最少。本學期也沒有什麼外來干擾。雖然來學校拜訪的人很多,但從未發現有心懷叵測的特務。

今天中午停了課,學生要收拾行李回家了。回家之前,她們必須把宿舍打掃乾淨。一直負責教室衛生的那些學生,回家之前還得打掃教室。她們離校后,我們要給她們的工作打分。

1月20日,星期六中午天氣變冷了,並下起了雪。上午9時,我和初二的5位學生開了一次會,她們擔任勤工儉學的監理或監理助理。她們把記錄本交給我看,上面記錄着她們管理的學生出勤情況及所得評分。她們還帶來了抹布,並為下學期制定了工作計劃。

今天下午雪下得很大。希爾達、凱瑟琳、菲利普·切普、哈麗雅特和我一起在城牆上散步,走了好一會兒。迎風漫步,欣賞落在山上和山谷里的皚皚白雪,真是一件樂事。雖然天氣很冷,農民卻毫無怨言,瑞雪兆豐年嘛。按農曆,現在是「四九」,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1月22日,星期一上午10時。開了本學期最後一次教師會議。沒有政府組織的考試對學生的壓力,我們就可以更自由地強調學生的個性發展了。如果一位老師拿出他認為對學生更有裨益的教案,就可以期末免試。本學期沒有多少真正算得上違紀的事情。我們決定下學期不招生了,因為,宿舍已經滿了,而下學期不回校的學生至多三四人。

今天下午,我為我們的化學老師寫了一封介紹信,他明天去上海考察肥皂、牙粉等的製造工藝。下學期,我們希望為那些學化學的窮學生增設一個項目,教她們做肥皂、牙粉之類的日用品。

下午4時。聯合傳教公會教育委員會在瑟爾·貝茨家開會。討論的問題為:我們教會學校是否能提高教師的薪水或生活費?現在米價高漲,他們的薪水相對來說太低了(米價是一年前的3倍),根本不夠用;我們是否必須使用傀儡政府的新教材?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但是,既然有關方面只是說要出這些教材,但還沒出來,我們最好繼續使用現行教材;經投票決定,教會將邀請伯奇夫婦、凱瑟琳·舒茨和明妮·魏特琳,休假後繼續回中國工作。

晚上7時,教會成員在布雷迪家共進晚餐。

1月23日,星期二今天,我在制定下學期的計劃。我的新秘書打字水平已有提高,又學了速記,看來會是個好幫手。我還拜訪了兩位教師,並一起討論了下學期的計劃。

1月24日,星期三今天陽光明媚,但仍然寒冷。5英寸厚的積雪在慢慢融化。人們都覺得這場雪下得好,有利於莊稼的生長,一點不嫌天冷。今天有許多有趣和不同尋常的事。

招生委員會今天上午開會。我們的兩幢宿舍樓里有三四個空鋪位,我們儘力合理挑選學生,把上學的機會給那些上不起學的人。由於招的人不多,因此,可能不進行正規考試了,但是,我們還是要進行面試和智力測驗。

11時。兩個教外語的日本人來訪,他們顯然是新政府里的教育官員。他們略懂漢語,我們用漢語交談。他們想了解我們學校教不教日語。我告訴他們,我們教日語,而且,我們有一位非常好的中國教師教日語。他們對此甚感詫異。他們聲稱,如果我們邀請他們其中哪一位來教日語的話,他們將通過憲兵為我們解決所有困難。我沒讓他們知道我們沒有困難,也沒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準備邀請他們。

中午,又來了兩個日本人。我曾經幫他們在這個地區找過房子,他們是坐轎車來的。他們說,想帶我出去吃中飯,幸運的是我已經有約了。那麼晚飯呢?對不起,我邀請了客人,這都是實話。我說,等他們的妻子來了,我會很高興去他們家做客的,這也是實話。

下午1時~2時。我在美國大使館聚餐。出席午餐會的還有約翰遜大使、格拉斯福德海軍上將以及1937年12月在南京的那些人。席間氣氛很熱烈。

下午5時~7時。我在鄰里中心吃餃子,這是由年輕教師們一手操辦的,而我只是往桌子上擺餃子而已。他們幹得很高興,吃得也很開心。

1月25日,星期四愛,確實是世間最偉大的力量,能克服一切障礙。今晚根據原文分析,應為昨晚。

9時30分我正在寫信時,××人由於涉及到人員之間的矛盾,魏特琳不願說出姓名。來到我的房間,說她明天將去××人處,請其出面為她邀請她一度非常討厭的一個人做助手。她說,她是在極其虔誠地為此祈禱之後才做出這一決定的,因為,這樣做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晚上和今天,這祈禱聲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如果不是她決心這麼做的話,我們教師集體中肯定已經產生裂痕了。正是有了這種摯愛和誠信的力量,才使我們在過去兩年裏繞過了許多「暗礁、險灘」,使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工作一直得以進行。

今天上午,哈麗雅特和凱瑟琳啟程去上海度假。我希望星期天能到蓋爾博士家去,那兒很清靜。但是,每天的事務不見減少,反而不斷積壓,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處理完。

1月26日,星期五今天是《美日貿易條約》預定續約的日子,但實際上並沒有續約。許多人認為,日本會守規矩,以後會續約的。時間將會告訴我們答案。

雖然是假期,但是,瑟斯頓夫人仍然在她的小屋裏工作,我也在辦公室里工作。我沒法提高工作效率,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不停地打擾我,來請我辦事的人一個接着一個:誰家的孩子想進某所學校,讓我開介紹信;誰家的丈夫曾被日軍殺害,讓我寫張條子去國際救濟委員會申請救濟;還有人要我幫忙給醫院寫安排住院的條子,等等。

午飯後,電話公司的一個日本僱員帶着兩個中國苦力來到校園,未經允許就擅自挖電線桿。

我和瑟斯頓夫人、程夫人提出抗議,但是,日本人充耳不聞。我給美國大使館打了電話才解決了問題。半小時后,日本人向我們道了歉。

星期三晚上,美國大使館的保險庫遭到搶劫,6萬美元被劫。詳情還不清楚。

今晚,程夫人、楊牧師、錢牧師和我開始和鄰里的老孫具體商談買地的事,那是校園後面的一塊山地,將來可以在此建一所平民學校。老孫需要錢。我儘力想私人出錢買下這塊地,希望將來由學院接管。地價是275美元,有1畝多一點。

1月27日,星期六我原準備今天下午離校,去蓋爾博士家住一個星期。我需要去休整一下,原因之一是我在校園裏忙得沒空休息。對我們行政人員來說,過去的一周甚至比平時還要緊張。

我剛吃過午飯(現在我在400號宿舍樓吃午飯,因為我住的那棟宿舍樓關了),黃夢瑜醫生的母親又來了,她被日本人趕出了自己的房子,現在,她住在她以前的黃包車夫家裏。我想她並不窮,因為,她女兒肯定很有錢,在離開南京之前肯定也給了她一些錢。我交給她一封寫給安村先生的信,雖然,他對黃醫生的房產被霸佔、並改建成花柳病醫院一事也許無能為力,但希望他至少能了解一些情況。

下午2時30分。有一個畢業典禮,4位護士最近剛修完金陵大學醫院培訓班的課程。

我正要離開校園,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朝我的黃包車奔過來說:「華小姐,我一直在等你出來,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了。我又冷又餓,一直在為日本人做苦力,但是現在身體不行了,背不動了。」(他以前是我們廬州教堂的一位牧師)我懷疑他的敗落和海洛英有關,我讓他把地址留給門衛,給了他夠吃幾頓熱飯的錢,然後就走了。後來,我見到楊牧師,楊說,過去幾年中見到他好幾次,他是在吸海洛英。20年前,他有妻子和4個兒子,在一個蒸蒸日上的教堂里有一份工作,曾經前途無量。

晚上10時30分,我到了蓋爾博士家。這兒很清靜、溫馨。但願世人都能有這麼一個家。

1月28日,星期天昨晚下了小雪,今天天氣很冷。今天上午,我讀了勞倫斯寫的《以行動表明上帝的存在》,並讀了一點《聆聽上帝的聲音》。今天下午4時,瑟爾·貝茨做了一場精彩的佈道,題為《當今世界局勢與基督徒》。他從《以賽亞書》第59部分讀起。以當時的場合,能如此無畏地談論《聖經》中先知的觀點實屬不易,因為聽眾背景複雜,其中有日本人、中國人、猶太人(流亡者)、英國人和美國人;有傳教士、外交官和商人。他首先描述了世界局勢:蘇聯佔領了芬蘭;日本佔領了大半個中國;然後講述了德奧關係,等等。最後,他呼籲基督教徒們:1薄◇菩派系郟2薄∮脛鋁τ詿俳人類文明和世界進步的組織密切合作;3薄〖嶁瘧┝Α⑶咳ā⒄秸、貪婪最終是不會獲勝的;4薄∮行┤飼畋黷武,為戰爭不惜一切,而基督徒則要為和平不惜一切,努力工作,並勇於奉獻。

1月29日,星期一多麼寧靜的假日!今天中午,我步行到南門,在那兒和里瑞爾·蒂加登(LyrelTeagarden)及埃德娜·吉什共進午餐。路上,我經過大概僅有6個街區那麼長的一條街,我數了一下,足有12塊立在店門口公開販賣鴉片的大幅招牌。這叫「官土」。私開的煙館又有多少呢?我不知道。

我在里瑞爾那裏聽她長談中國西部的情況。不難想像,一位一直在「自由中國」最自由的地方工作的人,怎能忍受在這裏工作呢?她向我描述了西部的中國人英勇抗敵的大無畏精神,但是她又說,在昆明和香港這些地方,人們根本沒意識到國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1月31日,星期三機密今天,林彌勵又來見我,她準備辭職,因為,她和程夫人合不來。有句話總是對的:兩人都有理,兩人也都有錯。如果她倆能相互關愛、彼此諒解,問題很容易解決。

我多次意識到,現在,我們在這片土地上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性格問題,雙方為一些瑣事發生分歧,互不相讓,因為,都怕「丟面子」。我們這一個小小的基督教團體中都有那麼多問題,中央政府里該是怎樣一番情形啊!我再次對蔣將軍深感欽佩。

林彌勵同意去上海度假,並願意在那兒等我回話。如果程夫人多一點關愛,林彌勵多一點寬容的話,兩人之間的裂痕就會彌合,但是,兩人都不願這樣做。我知道,上帝要操的心比我更多,只好祈禱:「願你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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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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