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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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警官的一份報告:局長親啟

先生:

本月十日晚七時三十一分,本署接到電話,說是一個姑娘在迪福特-帕爾瓦大街的維卡拉基巷被刺。打電話的人自稱約翰-丹尼森。我認識這個青年人,他住在約伯尼的市屬公寓,曾在馬克漢普敦的維尼爾法院被指控歐斗和盜竊罪(1954年卷宗第892號)。

我隨即趕赴現場,發現了克里斯廷-芭爾京的屍體,時間是晚上八點三十七分。死者十八歲,住迪福特-帕爾瓦大街的朱伯尼-特雷斯衚衕。屍檢報告表明被害者的胸部被創,系由一把長刃刺殺而亡(報告隨信呈上)。

約翰-丹尼森很快趕來了。他是從約有一百五十碼外的公用電話間那兒來的,情緒十分激動。他告訴我當晚曾約好與死者會面,意欲陪她參加馬克漢普敦市政廳的舞會。他們要去維卡拉基巷口的汽車站,打算搭乘七點四十分的公共汽車進城。這時,突然在巷子附近的灌木叢中跳出一個男人,此人面目在黑暗中無法辨認。他從後面給死者一擊后立即逃亡。

經過進一步的詢問,丹尼森自願提供情況說,他認定兇手是查爾斯-帕克。我對這個青年人亦有所聞,他住在迪福特-馬格拉街的河濱巷,曾於上次大審中被控犯有蓄意傷害罪(1954年卷宗第493號)。丹尼森聲稱,帕克兩度因他與死者的關係公然對他以武力相威脅。我有理由認為死者稟性怪癖,輕浮放蕩。

屍體運走的工作安排妥當后,我邀請丹尼森隨我一同去警署。查爾斯-帕克也在那兒。金帕探長記錄了他的陳述,我們到那兒時他正好就要講完。

兩人一見面,都擺出了一副躍躍欲斗的架式。為了他們的自身安全,只好把他們分別關進單人牢房。

從金帕探長的筆錄中得知(筆錄一併呈上),帕克是在七點四十分到達警署的。(我的實驗結果表明,可以用十分零二十秒從犯罪現場跑到警署。)帕克陳述的大意是:他當晚與死者約會,準備一起去馬克漢普敦的開羅電影院去看電影。他們在前面維卡拉基巷的汽車站的路上……下面我也無須贅述了,先生,把兩者的供詞比較一下,實際上是完全>--transferinterrupted!

嶁諾つ嶸就是兇手,並說丹尼森曾三次毆打過他*

鑒於這種情況,我對兩人都進行了仔細搜查。

在丹尼森的身上,我發現了一塊手帕(弄髒的),一份馬克漢普敦的《每夜新聞》,一包香煙,一盒火柴,一個錢包,內有三先令六點五便士的現金,一把隨身攜帶的小梳子和一把帶鞘短刀。他說帶刀是為了防身,尤其是為了防備帕克。刀子顯然是剛剛磨過的。他穿的是「無賴青年」式的衣服,右袖口處我發現有血污一塊。他坦然承認這很可能是死者的血跡。他說在她負傷倒地時,他曾扶過她。

在帕克的身上,我也發現了一塊手帕(弄髒的),一隻打火機,三張淫穢照片(一併附上),一個錢包,內裝現金兩鎊十先令六點五便士,一把小梳子,一條皮帶,上面掛有個空刀鞘。檢查了他的單間牢房后,發現了一把刀,與丹尼森的那把刀相似,此刀是藏在牢房的通風器里。經過一番盤問,他不得不承認那是他的東西。他聲稱帶刀子是為了自衛,特別是為了防範丹尼森。

這把刀也可以看得出是新近磨過的,進一步檢查,發現刀上有血跡。在他的手帕上也發現了血跡,他說是由於在磨刀時劃破了手。他右手的拇指上的確有一道新近癒合的傷口。他的服裝式樣與丹尼森的相仿,衣服上未發現有血污。

在警署的化驗表明(化驗報告隨文呈上),所有的血跡均系O型,與死者的血型一致。不妙的是,帕克也是這種血型。經檢查,丹尼森的血型則是AB型。

十一日清晨,我重返維卡拉基巷的現場勘察。雖然巷內路面泥濘,然而還是可以分辨出一男一女走向犯罪地點的腳印。我還從巷子的另一端出事地點的一片灌木叢里,發現了一個男人的腳印(附照片)。這腳印在這兒與那一對男女的腳印交錯在一起,其中也混雜着我和其他警官的腳印。

我取來死者的鞋,證實了與那女人的腳印相吻合。然後我又找來兩個被拘者的鞋子,真叫人吃驚,兩雙鞋幾乎一模一樣,都是新的,黃褐色的微孔皮革,皺膠底,鞋碼均為10號。經過詢問查明,兩人先後相差幾天在馬克漢普敦的高街上的同一家商店裏所購。兩雙鞋都沾了泥,不用說每一雙鞋都適合那兩組腳印。

我走訪了死者的母親和姐姐,繼續進行詢查。其母對自己女兒的活動一無所知,不過她姐姐告訴我,死者和這兩個年輕人中的每一個都經常外出,每個人都曾為她和另一個人的交往而威脅過她。她也說不上她妹妹是和其中哪一個共度了出事的那個夜晚,可她提到了,說她是個舞迷,經常去市政廳跳舞。她又說她妹妹很愛看德懷特-拜布爾主演的片子,而這位影星的一部新片「巴黎戀歌」那天正好在開羅電影院上映(參見呈上的《每夜新聞》的廣告)。

審訊目前看來是無法進行下去了。兩個年輕人都矢口認定自己的供詞全是事實,我也簡直沒法確定誰在撒謊。要想找到更多的證據,希望十分渺茫。但是兩人之中必有一個是這次蓄意謀殺的兇手。我非常遺憾,我沒法在這種情況下將可疑的人犯逮捕歸案。

(警官:B-波特里斯)

局長把這份報告仔細看了兩遍,接着在頁邊批示:「立即逮捕丹尼森。他撒起謊來真是膽大包天,不過有一點他露了餡:如果他是帶着克里斯廷去參加舞會的話,他為什麼竟穿着一雙皺膠底鞋呢?」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未婚妻

〖法〗瑪-奧克羅克斯

金魯章譯

假期之後,我回巴黎去。我到車站的時候,火車上已坐滿了旅客。我在各節車廂里都尋找遍了,想覓一個座位。但找來找去,只在最末一節車廂里,尋着一個空座,並且上面還放了兩個雞鴨籃子,裏面的雞鴨不停地伸出頭在窺探。我遲疑了半天,才決定進去。我正想在這熙攘的旅客中,尋找這籃子的主人,有一個穿農夫衣服的人對我說:

「小姐,請等一會兒,我就把那個籃子拿下來。」

我於是便把放在他膝上的果籃拿下來,他這才立起身來,將雞鴨籃移在座位底下。鴨子很不願意,我由它們的叫聲中可以知道,雞低下它們的頭,好象被侮辱了似的。農夫的妻子,叫着它們的名字,和它們談話。

當我坐下來的時候,鴨子也安靜了。坐在我對面的一位旅客,問農夫的雞鴨是否帶到市場上去的。

「先生,不是的。」農夫這樣的回答,「我帶給我兒子的,後天他就要結婚了。」

他容光煥發,四下看着,很象要人人都知道他現在是非常幸福的人似的。

火車開行了。問他雞鴨的那個旅客,展開了他的報紙。在這時候,農夫又和他攀談起來:「我的兒子,他在巴黎一家商店裏做事,他將要和一個青年女郎結婚,也是在商店裏做事的。」

旅客將報放在膝上,一隻手還拿着,靜聽了一會兒道:「那個女郎很美麗嗎?>--transferinterrupted!

揮屑過她呢。*

旅客說:「真的嗎!那麼,倘若她是很醜,你恐怕也要不喜歡她了罷?」

村人回答道:「那也許她是很醜的。不過,我們仍是歡喜她,因為我們最疼愛的孩子,願意娶一個貌丑的妻子。」

坐在我旁邊的農夫妻子介面道:「還有,若是她能令我們的菲力歡喜,一定也能叫我們歡喜的。」

她轉過來看着我,在她的小圓臉上,溫和的眼光,表示著笑容。從她的外表看去,我絕不相信,她能有一個行將結婚的兒子。她問我是否到巴黎去。當我點頭承認后,坐在我對面的旅客,又說起笑話來。

他說:「我願意打賭,這位青年女士就是你兒子的未婚妻。她是秘密地來會她的公婆的,卻不說出她是誰來。」

人們都望着我,我臉不由得紅起來。村人和他的妻子一同說道:「倘若這是真的,我們真歡喜極了!」

我告訴他們那完全不對。但是,那位旅客仍然不相信。他的理由是,我將上車的時候,窺探了兩次,好象在找人似的,並且遲疑了半天,才決定進來。

別的旅客都笑了。我極力解釋,說那是因為尋覓座位的緣故。

村人說:「那也沒有什麼要緊,若是我們的媳婦真象你一樣,那我們就幸福極了。」

那位旅客仍保持着他的戲謔態度,看了我一眼,對農夫說:「等你到了巴黎時,你就知道,我並沒有弄錯。你的兒子將要對你說,『這就是我的未婚妻。』」

過了一會兒,村婦轉過來對着我,在籃子裏尋出一塊餅來,對我說,這是她那天早上親自做的。我沒有什麼話可以推辭,只好說,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受了寒,將餅退還給她。她扔在籃里,卻又給我一串葡萄。我無法推辭,只好接受了。當火車停了的時候,她丈夫要去替我弄熱水喝,我又無法阻止他,真覺十分的不安。

我看着這位慈善的老人,不禁很為懊惱,因為我不能真正當他的媳婦啊!我知道他們對我的感情是很深厚的。唉!我到處漂泊,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永遠是異鄉過客。

我時時看見他們在注視着我。

火車到了巴黎車站的時候,我幫助他們把籃子拿下去,並且給他們指路。我看見一個少年奔向他們跟前來,雙手緊緊地摟抱着他們。我趕緊躲開了。離着他們遠些站着。他和他們不住地接吻,親了又親,親了又親。他們面含着笑容,一望而知他們心中是無限快樂。行李撞著的時候,挑夫們的呼喊聲,他們都沒有聽見。

我跟着他們到了車站門。兒子一隻手臂挎著一籃雞,另一隻手緊摟着他母親的腰。他愉快的眼睛含着笑容,和他父親一樣。

站外面很暗,我將大衣領子翻了起來,相隔數步跟在這對老夫婦後面。兒子出去看他的馬車。村人用手撫摸著一個花點的大頭雞,對妻子說道:「若是我們早知道她不是我們的媳婦,我們應當把這隻花點的雞送給她。」

妻子也撫摸著雞說:「是的,若是我們早知道了。」

她轉向出站的人們看了一會,並且向遠處也看了看道:「她不在這些人當中了。」

兒子和馬車來了,他扶着他父母進了車,他坐在一旁,仍然不住地看着他們。他看起來很強健和藹。我想,他的未婚妻,真是一個幸福的女子呢!

馬車走遠了,我慢慢地走到街上去。今天的所遇,感動着我,使我不願再回到我那孤寂的小屋子裏。我已經二十歲了,還沒有人向我求過婚呢。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雪夜

〖日〗星新一

海明珠譯

雪花象無數白色的小精靈,悠悠然從夜空中飛落到地球的脊背上。整個大地很快鋪上了一條銀色的地毯。

在遠離熱鬧街道的一幢舊房子裏,冬夜的靜謐和淡淡的溫馨籠罩着這一片小小的空間。火盆中燃燒的木炭偶爾發出的響動,更增濃了這種氣氛。

「啊!外面下雪了。」坐在火盆邊烤火的房間主人自言自語地嘟噥了一句。

「是啊,難怪這麼靜呢!」老伴兒靠他身邊坐着,將一雙乾枯的手伸到火盆上。

「這樣安靜的夜晚,我們的兒子一定能多學一些東西。」房主人說着,向樓上望了一眼。

「孩子大概累了,我上樓給他送杯熱茶去。整天悶在屋裏學習,我真擔心他把身體搞壞了。」

「算了,算了,別去打攪他了。他要是累了,或想喝點什麼,自己會下樓來的。你就別操這份心了。父母的過分關心,往往容易使孩子頭腦負擔過重,反而不好。」

「也許你說得對。可我每時每刻都在想,這畢業考試不是件輕鬆事。我真盼望孩子能順利地通過這一關。」老伴兒含糊不清地嘟噥著,往火盆里加了幾塊木炭。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寂靜的氣氛。

兩人同時抬起頭來,相互望着。

「有人來。」

房主人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蹣跚地向門口走去。隨着開門聲,一股寒風帶着雪花擠了進來。

「誰啊?」

「別問是誰。老實點,不許出聲!」

門外一個陌生中年男子手裏握著一把閃閃發光的匕首。聲音低沉,卻擲地有聲。

「你要幹什麼?」

「少羅嗦,快老老實實地進去!不然……」陌生人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房主人只好轉身向屋子裏走去。

老伴兒迎了上來:「誰呀?是找我兒子……」她周身一顫,後邊的話咽了回去。

「對不起,我是來取錢的。如果識相的話,我也不難為你們。」陌生人手中的匕首在炭火的映照下,更加寒光閃閃。

「啊,啊,我和老伴兒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中用了。你想要什麼就隨便拿吧。但請您千萬不要到樓上去。」房主人哆哆嗦嗦地說。

「噢?樓上是不是有更貴重的東西?」陌生人眼睛頓時一亮,露出一股貪婪的神色。

「不,不,是我兒子在上面學習呢。」房主人慌忙解釋。

「如此說來,我更得小心點。動手之前,必須先把他捆起來。」

「別,別這樣。懇求您別傷害我們的兒子。」

「滾開!」

陌生人三步兩步躥上樓梯。陳舊的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兩位老人無可奈何,獃獃地站在那裏。

突然,喀嚓一聲,隨着一聲慘叫,一個沉重的物體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房主人從呆愣中醒了過來,慌忙對老伴兒說:「一定是我們的兒子把這傢伙打倒的。快給警察掛電話……」

很快,警察們趕來了。在樓梯口,警察發現了摔傷了腿躺在那裏的陌生人。

「哪有這樣的人,學習也不點燈。害得我一腳踩空。真晦氣。」陌生人一副懊喪的樣子。

上樓搜查的警察很快下來了。

「警長,整個樓上全搜遍了,沒有發現第二個人,可房主人明明在電話中說是他兒子打倒的強盜,是不是房主人神經不正常?」「不是的。他們唯一在上學的兒子早在數年前的一個冬天死了。可他們始終不願承認這一事實。總是說,兒子在樓上學習呢。」

誰也沒有再說話。屋裏很靜,屋外也很靜。那白色的小精靈依然悠悠然然地飛落下來……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招牌

〖英〗哈里特-思勒

王秀英李靜譯

帕帕-敦特一向非常喜歡花,他經營花店已經很多年了,花店坐落在一個十字路口旁。他工作非常勤奮,並且生活得也很美滿,他甚至有足夠的錢供他的兒子約翰上大學。

約翰也象他父親一樣喜歡花。雖然他想上大學,但他的理想是畢業后幫助父親經營這個花店。

花店位於十字路口。儘管花店沒有掛招牌,但由於帕帕-敦特多年的苦心經營,城裏的人們誰都知道這兒出售的鮮花是全城最美的。

花店第一次開業時,掛着一塊很大的招牌,上面寫着:

本店出售美麗鮮艷的花

第一個來到花店的顧客對帕帕-敦特說:「我很喜歡你的花店,可不喜歡你的招牌。美麗、鮮艷的花,難道你就不可以賣別的種類的花嗎?你為什麼不把『美麗鮮艷』刪掉呢?」

帕帕-敦特欣然同意,認為這樣很好,於是把招牌改為:

本店出售花

第二天,又一個顧客來到花店,他認為這個新開業的花店很使他稱心如意,但他也不喜歡花店的招牌。他說:「假如你不在這兒賣花,又在哪裏賣呢?帕帕-敦特,你應該把招牌上的『本店』兩字去掉,這樣多簡單明了。」

於是,帕帕-敦特又把招牌改為:

賣花

第三天,帕帕-敦特的叔叔來到花店。

「你這個花店很漂亮。」他說,「可是招牌太羅嗦了。『賣花』,花當然是賣的,但是這樣寫,給人一種不愉快的感覺,你為什麼不把『賣』字去掉呢?」

這樣,花店的招牌上只剩下一個字:

又過了一天,本城的一個官員也來光臨帕帕-敦特的花店。

「我們來到這兒,感到很榮幸。」官員說:「你的花店看起來很整潔,寬敞明亮。你是一個很善於經營花店的人,你的花店位置適中,櫥窗佈置得幽雅大方;不過,我對於你的招牌有些想法。『花』,你的櫥窗里擺滿了美麗的花,那麼你的招牌就是擺設了。人們看見這花,就會知道你出售花。所以最好是讓你的花自己去說明吧。」

帕帕-敦特聽從了官員的忠告,索性摘去了招牌。

路過花店的人們一看到櫥窗里擺放着的鮮花,總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最後,帕帕-敦特的鮮花遠近聞名,盛譽不衰,沒有人再去別的地方買花了。

這樣,許多年過去了。

現在,帕帕-敦特要和兒子一起經營花店,他高興極了。隨着歲月的流逝,他漸漸變得蒼老,對經營花店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送走了那些看望約翰的人們,帕帕-敦特問兒子:「約翰,現在,你要為花店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哦,爸爸,我們首先要掛個招牌。在商業化的今天,它尤其是必不可少的。」兒子回答。

「掛個招牌,孩子?」

「對。」

「那麼,招牌上寫什麼呢?」

「嗯,讓我想想……就寫『本店出售美麗鮮艷的花』吧……」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宏偉計劃

〖日〗星新一

夏凡譯

三郎接受了R企業的就業考試。這一天,他正期待着考試的結果,R企業的經理上門來了。事出意外,三郎疑惑地問:

「這,這……怎麼?如果合格了發一封通知就行了,就是不合格,難道特意……」

「不,你以最佳成績通過了。因此,我們有一個特別委派。」

話題似乎事關重大,三郎聽得有些緊張:

「是什麼事?要是我能勝任……」

「我們考慮不錄取你,讓你轉去接受K企業的就業考試,你一定能通過的。」

「怎麼?K企業不是您那兒的競爭對手,而且對你保持着優勢嗎?我覺得如果能扭轉這種局面很有意義,才投考您的企業,難道我這些打算……」

經理微微一笑,促膝談道:

「你這番話頗有見識。正因為如此,一定要委派你。就象你講的,無論我們如何努力,別說超過K企業,連趕也趕不上。現在需要一個人去刺探內幕,搜集情報。」

「啊呵,當間諜潛進去?」

「對了。你一定能幹得出色。一旦成功,報酬不在話下,還立即給你要職。我也不催,你可以步步為營,花多長時間也不怕,小事情不報告也罷,免得為了價值不大的情報惹人懷疑,雞飛蛋打。」

「既然信任我,又這樣叮囑下來……」

三郎被說動了,宏偉的計劃就此開端。接受K企業的就業考試后,他成了那裏的職員。

不用說,進去頭一年,是與企業的重要事物不沾邊的。可是三郎不急不躁,只管堅持不懈地努力。他勤勉地處理工作,把爭取上司和同僚的信任作為起點。在企業外面,三郎也潔身自好,循規蹈矩,避免引人注目。搞間諜工作務必早早站穩腳跟。

普通的職員,到新環境裏的第三年上就懈怠了,表現出嫌工作崗位乏味啦,懷疑自己的能力啦,或是一不順心就一蹶不振的狀態。三郎卻做到了對工作熱情不減。無論怎麼說,他有自己明確的使命。周圍誰都難以察覺,他竟扮演着可怕的角色。與其他人全不相同,他感到樂在其中。這樣非但沒有不滿,工作著反而是享受,還得設法控制浮到臉上的微笑。

出現了這樣的乾材,K企業沒有置之不理,他很快就被提拔為科長,向機密靠近了一步。可是他仍然不動聲色地安於職守,他深知如果這時暴露的話,將前功盡棄。

三郎對待工作越發盡職。一次,他檢舉了受賄對外泄密的下屬職員,並立報將其解僱--要是容下這個人,自己費盡心機在長遠計劃下充當間諜潛伏的價值就失掉了。

這些功績是人們有目共睹的,從而使三郎備受信任。他深得人心,甚至董事也來為女兒提親。要是推卻,人家可能盤問理由產生疑竇。三郎便應承了--積極地應承下來。要掩護自己的真面目,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偽裝了。干間諜非冷酷無情不可,凡是能利用的,就必須利用。何況董事的小姐相當美貌,性情也賢慧。

三郎在家裏也是好丈夫。要徹頭徹尾瞞過敵人,得從身邊做起。妻子回娘家時,滿口誇獎三郎,這帶來的好處自是不言而喻。

三郎不知疲倦地埋頭苦幹,步步升高,終於接近了K企業的中樞;功到自然成,他年紀輕輕,就具備了出席董事會議的資格。

三郎想,K企業的全貌大致能摸清了,及早告一段落,歸納一份報告回R企業去也行了。可是又一轉念:好容易熬到這一步,再堅持一段,說不定還能取得更大成果。三郎選擇了后一條路。

功德圓滿的一天終於來到了,他熬到了能知悉K企業一切機密的地位--當上了社長。

同業中,都稱他是憑實幹嶄露頭角的年輕經理。當然,他不僅能夠知悉一切秘密,而且可以隨心所欲地經營管理。

「K企業的興衰,都在我的操縱下,就如此巧妙地讓他倒閉,我的使命便順利結束了。」

他心中嘀咕行動的方向:

「……可我幹嗎非要毀滅它呢?這是我多年含辛茹苦取得的成果,換取一星半點的報酬實在不值,就算回去當董事又怎麼樣,哪怕被指定做候補經理也得不償失。」

在他的心目里,冷酷無情的生存法則已經根深蒂固。

另一面,R企業是在歡欣鼓舞地靜觀待變,然而時光荏苒,仍見不到任何反映。私下去聯絡,答覆只是冰冷的沉默。

R企業惱羞成怒,到處散佈說,K企業的經理是我們的姦細。這本來不是虛構而是事實,但收效卻事與願違。

K企業的職員聽到后,反而激發了敵愾之心,在新經理治理下奮發圖強,激烈競爭的結果,終於導致了R企業的倒閉。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列車上遇到的姑娘

〖印度〗拉斯金-邦德

卞慧明譯

我一個人獨自坐了一個座位間,直到列車到達羅哈那才上來一位姑娘。為這位姑娘送行的夫婦可能是她的父母,他們似乎對姑娘這趟旅行放不下心。那位太太向她作了詳細的交代,東西該放在什麼地方,不要把頭伸出窗外,避免同陌生人交談,等等。

我是個盲人,所以不知道姑娘長得如何,但從她腳後跟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我知道她穿了雙拖鞋。她說話的聲音是多麼清脆甜潤!

「你是到台拉登去嗎?」火車出站時我問她。

我想必是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因為我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低低地驚叫一聲,末了,說道:「我不知道這裏有人。」

是啊,這是常事,眼明目亮的人往往連鼻子底下的事物也看不到,也許他們要看的東西太多了,而那些看不見的人反倒能靠着其他感官確切地注意到周圍的事物。

「我開始也沒看見你,」我說,「不過我聽到你進來了。」我不知道能否不讓她發覺我是個盲人,我想,只要我坐在這個地方不動,她大概是不容易發現廬山真面目的。

「我到薩哈蘭普爾下車。」姑娘說,「我的姨媽在那裏接我。你到哪兒去?」

「先到台拉登,然後再去穆索里。」我說。

「啊,你真幸運!要是我能去穆索里該多好啊!我喜歡那裏的山,特別是在十月份。」

「不錯,那是黃金季節,」說着,我腦海里回想起眼睛沒瞎時所見到的情景。「漫山遍野的大麗花,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絢麗多彩。到了夜晚,坐在篝火旁,喝上一點白蘭地,這個時候,大多數遊客離去了,路上靜悄悄的,就象到了一個闃無人煙的地方。」

她默默無語,是我的話打動了她?還是她把我當作一個風流倜儻的滑頭?接着,我犯了一個錯誤,「外面天氣怎麼樣?」我問。

她對這個問題似乎毫不奇怪。難道她已經發覺我是一個盲人了?不過,她接下來的一句話馬上使我疑團頓釋。「你幹嗎不自己看看窗外?」聽上去她安之若素。

我沿着座位毫不費力地挪到車窗邊。窗子是開着的,我臉朝着窗外假裝欣賞起外面的景色來。我的腦子裏能夠想像出路邊的電線桿飛速向後閃去的情形。「你注意到沒有?」我冒險地說,「好象我們的車沒有動,是外面的樹在動。」

「這是常有的現象。」

我把臉從窗口轉過來,朝着姑娘,有那麼一會兒,我們都默默無語。「你的臉真有趣。」我變得越發大膽了,然而,這種評論是不會錯的,因為很少有姑娘不喜歡奉承。

她舒心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宛若一串銀鈴聲。「聽你這麼說,我真高興,」她道,「誰都說我的臉漂亮,我都聽膩了!」

啊,這麼說來,她確實長得漂亮!於是我一本正經地大聲道:「是啊,有趣的臉同樣可以是漂亮的啊。」

「你真會說話。」她說,「不過,你幹嗎這麼認真?」

「馬上你就要下車了。」我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謝天謝地,總算路程不遠,要叫我在這裏再坐兩三個小時,我就受不住了。」

然而,我卻樂意照這樣在這裏一直坐下去,只要我能聽見她說話。她的聲音就象山澗淙淙的流水。她也許一下車就會忘記我們這次短暫的相遇,然而對於我來說,接下去的旅途中我會一直想着這事,甚至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也難忘懷。

汽笛一聲長鳴,車輪的節奏慢了下來。姑娘站起身,收拾起她的東西。我真想知道,她是挽著髮髻?還是長發散披在肩上?還是留着短髮?

火車慢慢地駛進站。車外,腳夫地吆喝聲、小販的叫賣聲響成一片。車門附近傳來一位婦女的尖嗓音,那想必是姑娘的姨媽了。

「再見!」姑娘說。

她站在靠我很近的地方,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撩撥着我的心房。我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髮,可是她已飄然離去,只留下一絲清香縈繞在她站過的地方。

門口有人相互撞了一下,只聽見一個進門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了一聲「對不起」。接着門「砰」地一聲關上,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了起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列車員嘴裏一聲哨響,車就開動了。

列車慢慢加快速度,飛滾的車輪唱起了一支歌。車廂在輕輕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摸到窗口,臉朝外坐了下來。外面分明是光天化日,可我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現在我有了一個新旅伴,也許又可以小施騙技了。

「對不起,我不象剛才下車的那位吸引人。」他搭訕著說。

「那姑娘很有意思,」我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她留着長發還是短髮?」

「這我倒沒注意,」他聽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不過她的眼睛我倒注意了,那雙眼睛長得很美,可對她毫無用處--她完全是個瞎子,你注意到了嗎?」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警笛

〖法〗P-貝勒馬爾J-安托尼

汪宗虎陳積盛譯

1953年11月13日,丹麥首都哥本哈根。

凌晨2點15分,當班的見習消防隊員克里斯蒂昂-拉斯馬森正跟同伴卡爾-斯卡格爾玩牌。突然,電話鈴響了,22歲的拉斯馬森拿起話筒。

「我是消防隊,您說吧……喂?……」

他什麼也聽不見。明明有人在打電話,可又不搭話。

「喂?我是消防隊。您是誰?請講話!」

同伴抱怨道:「準是有人在跟消防員開玩笑!」

拉斯馬森打斷了他:「別打岔!我聽見喘息的聲音!喂!您是誰?要是您在開玩笑,請別占這條線!這會兒,也許正有人向我報警呢!要是有正經事,就請快講!喂?」

拉斯馬森聽到一個聲音,聽上去象是位老太婆。

「我摔倒了……救命啊!」

「您摔倒了?您在哪兒?」

「我不知道。」

「您在家裏吧?您在哪兒?」

微弱的聲音回答:「我想是在家裏……」

拉斯馬森立刻意識到,打電話的人不是在開玩笑。接着又問陌生人:「您不知道是否在自己家裏?那您是在哪兒?是在公寓裏吧?」

「是的,是在公寓裏。我摔倒了,摔在地毯上,動不了啦。」

「請把您公寓的地址告訴我們!」

「我……地址我想不起來!」

「那您就把您的名字告訴我!」

「我記不得了……我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沒關係,重要的是別把電話掛上!這樣,我們可以通過郵電局找到您的住處!……喂!……喂!……糟糕,她把電話掛上了!」

拉斯馬森感到茫然:「我該咋辦?」

「毫無辦法……我看只好等她再來電話!」同伴說。

「這不是開玩笑!應該報告中尉!」

「一無姓名,二無地址,中尉會比你更高明?」

32分鐘后,電話鈴又響了。聽筒里傳來同剛才一樣微弱的聲音:「我剛才暈過去了……我四周有血……想必是我傷著哪兒了……我怕……快來吧!」

「接郵電局!快!讓他們查一查,這電話到底是從哪兒打來的?」拉斯馬森向同伴吩咐后,又問老太太:「您傷著哪兒了?」

「不知道……我流血很多,快死了……」

「您放心吧,我們正在同郵電局聯繫。您能將您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我說不上來……我覺得頭暈眼花!」

「千萬不要把電話掛上,您把電話機放在地毯上。請放心,我們會照料您的!」

此時,同伴在給郵電局打電話,他解釋道:「我們一直跟她保持着聯繫,你們能否搞清楚她到底從哪兒打來的電話?」

郵電局回答說:「我在這兒只是負責交換台和叫人起床的!凌晨3點鐘,我這別無他人!要知道搞清楚電話是從哪兒打來的,可要進行一連串的技術操作!……還得算出不少中繼線,我一個人無法做……」

拉斯馬森感到無能為力了。他叫醒了中尉,5分鐘后,中尉拿起了電話。只剩最後一線希望了:設法繼續跟老人對話,以便推測出她所在的位置,或喚起她的記憶!

「夫人!……夫人!您還流血嗎?疼不疼?」

「不疼……只是身子癱瘓了,兩條腿動不了……其他部位還能動。血可能是從頭上流下來的……我滿臉都是血!」

「您一點也不感到疼痛?這可能是您的脊椎骨受到了損傷!假如您能做到的話,請您繼續和我交談,您的腰部千萬別動!否則會有生命危險!您是怎樣摔的?」

「可能是從床上摔下來的,這房子裏就我一個人……」

「您能叫叫您家旁邊的人家嗎?」

「我叫過,可我聲音太小了……」

「您摔下來后,電話機在哪兒?」

「原來在床頭柜上,我摔下來后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來,電話機就在我身旁的地毯上,於是我就撥了『18』,因為電話機上寫着『火警18』。」

「您摔倒之前是不是已經癱瘓了?」

「有可能,……很有可能。」

「您可能是一個人生活,那平時誰在照料您?您想得起來嗎?譬如一個大夫的名字。」

「想不起來……噢,想起來了,我由於癱瘓,常接受一位大夫的運動療法。」

「這個大夫的名字您有印象沒有?」

「有,有印象,我敢擔保。」

「那好。我去找一本專業電話號碼簿來,把本市所有從事運動療法的大夫名字都念給您聽,如果您聽出那個人的名字,就打斷我,同意嗎?」

20分鐘后,當中尉念到第48個名字--亨寧-湯姆森時,老太太驚叫起來:「就是他!肯定是他!亨寧-湯姆森!」

已是清晨4點鐘了,中尉撥動了湯姆森的電話號碼。一個人回答說:「湯姆森先生去度周末了,你們可以給他留個話。」

希望全成了泡影。中尉無可奈何地掛上電話,顯得有些灰心喪氣。然而,總得想個辦法才是!

於是,他又拿起了話筒:「喂,夫人,既然您看得見,那您的房間里一定亮着燈。您都看到什麼啦?」

對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床前地毯上……全是血……快點來吧,我求求你們!」

「請等一下。床前地毯旁邊是什麼?是方磚,還是鑲木地板?」

「是鑲木地板,老式的打蠟地板。」

「太好了……那天花板呢?您看得見天花板嗎?天花板高嗎?」

「高,我覺得很高……」

「這麼說,您住的是老式房子!……您房間里有窗戶嗎?」

「有……就在我對面。」

「窗戶又窄又高,對不對?有窗帘嗎?」

「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只是沒有窗帘。」

「那好,百葉窗關着沒有?」

「沒關,開着呢。我隱約看到外面的牆,很可能是馬路對面的牆,好象馬路上有燈光。」

她說最後這句話時,聲音越發微弱了。中尉興奮已極,大聲地向拉斯馬森說「尋找一幢窗戶狹長的老式房子,所在的街道狹窄,因為老太太能看到對面的牆壁。房子的窗口有燈光,大約在二,三層……否則,她決分辨不出路燈亮着沒有。」

「可我們還是不知道她住在哪個區啊?要是她能再想點有關自己的事就好!」

中尉又拎起電話:「夫人……你能告訴我您所住的那個區和街道的名稱嗎?」

然而老太太再也不搭腔了。她沒有把電話掛上,大概又暈過去了。

中尉無計可施,對拉斯馬森說:「這下可完了,真叫人擔心!千萬別把電話掛上,也許她還會蘇醒過來。她剛才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弱,她大概流了好多血!她正在無聲無息地死去!」

一個小時過去了,仍無反應。中尉想,可不能無限期地堵塞報警線路。他正準備去掛上電話,拉斯馬森羞答答地開了腔:「中尉,我倒有個想法,不過您肯定會說是荒唐可笑的。」

「說嘛,誰能料定不是個好主意呢?」

半個小時后,消防隊的上校被叫醒了,他採納了拉斯馬森的意見。

清晨5時半,14輛輕便消防車同時出動,開往依然沉睡着的各個街區。警笛不斷響着,每一輛車都得跑遍一個區的大小街道,同時要與指揮部保持聯繫。在指揮部里,拉斯馬森把電話筒貼在一隻耳朵上,把耳機扣在另一隻耳朵上。他希望能聽到從老太太的電話里傳來警笛聲,因為老太太的電話一直沒掛上,沖着電話的百葉窗也敞開着。3刻鐘后,整個哥本哈根城都被驚動了,家家戶戶燈火通明。6點22分,上校正準備命令停止鳴笛--市長和報界肯定會讓他對鳴笛一事作出解釋,拉斯馬森突然叫道:

「中尉,聽見了!我聽見了!我聽見警笛聲了!聲音很低,可是很清晰!消防車大概就在離那兒不遠的一條街上!」

中尉用無線電報器命令:「1號車!停止鳴笛!」

拉斯馬森對中尉說:「我還聽得見。」

「2號車,停止鳴笛!3號車……8號車……」

依次往下,當第12號車停止鳴笛時,拉斯馬森驚呼起來:「就是這兒!」

「12號車,我是指揮部,就在你們那個地段。其餘車輛一律停止鳴笛,返回大本營!12號車繼續鳴笛行駛!」中尉繼續命令道。

12號車又開始搜索起來。15分鐘后,突然,拉斯馬森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他急不可待地把耳機遞給中尉。果然,通過老太太家裏的電話聽筒,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12號車的警笛聲。

「12號車,我是指揮部!我們要找的人家就在你那條街上!快去尋找有燈光的窗戶!」

「指揮部,我是12號車。這會兒全區都驚動了,所有的窗戶都亮着燈!」

「12號車,用擴音器說明一下理由,讓這條街上所有的燈都熄掉!最後亮着燈的一定是老太太的家!」

拉斯馬森電話聽筒里的警笛聲已經停止。隨之傳來十分清晰的擴音器的聲音:「請把燈關上……我再說一遍……請關燈!我們在找一位癱瘓了的婦女,她家亮着燈!」

10分鐘后,拉斯馬森在電話里聽到了撞破房門的聲響,繼而是一位消防員的話音,他從血泊中撿起了電話耳機:

「喂?指揮部嗎?我們已到現場!她仍昏迷,不過脈搏還在輕微跳動。她的顱骨有傷,是在床頭柜上磕破的。我們現在就送她去醫院!在車上再和你們聯繫。」

這位老太太名叫埃倫-索恩代爾,72歲,下肢已癱瘓多年。在醫院裏她總算得救了,並逐漸恢復了記憶。為了拯救這位老太太的生命,一位年僅22歲的見習消防隊員的意見,竟把全城的人從睡夢中驚醒了。不過,這還是值得的。

(謝曉東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冒險家們》,此處作了刪節)(孔不明摘自甘肅人民出版社《讀者文摘》,沒有再刪):-)

最佳配偶

〖美〗斯蒂芬-麥克勒

王春申譯

我走進辦公室,跟笑容滿面的布列喬先生握了握手。跟我相比,他衣着十分講究。他手裏在搬弄著一疊紙,就象在搬弄著一疊煎餅。

「我相信,你準定會對她十分滿意。」他說,「她可是我們用求同計算機,從符合推選條件的一億一千多萬美國婦女中挑選出來的。我們按種族、宗教、人種、生活地區,對這些婦女進行了分類……」

我坐在那兒津津有味地聽着,心想要是來這兒之前先沖個淋浴,那該多好。這兒的辦公室整潔宜人。不過那張椅子令人坐得不太愜意。

「好,來啦……」他說着,象魔術師那樣「砰」的一聲把通向隔壁房間的門忽地打開。本來我心裏就象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這時就更手足無措了。

說真的,她長得很標緻,真的!帥極了!

「沃克先生,這是蒙大拿州拉芬湖的鄧菲爾德小姐。鄧菲爾德小姐,這是紐約的弗蘭克林-沃克先生。」

「就叫我弗蘭克好了。」我唯唯諾諾,顯得有點緊張。她確實太美了!您不妨想像一下。

布列喬剛走開,我們就聊了起來。

「您好!我,我,我對計算機為我選中的您,感到十分稱心。」我竭力想把語調放溫和些。也許,把她稱為計算機選中的人,她一定不高興。「我是說,我對事情發展的結果感到滿意。」

她莞爾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

「謝謝您,我也是。」她靦腆地說。

「我,三十一歲。」我唐突地衝口而出。

「我知道,這些全都記在卡片上。」

這場談話似乎就要這樣結束了。卡片上什麼都介紹得清清楚楚,所以確實沒什麼好談了。

「今後打算要孩子嗎?」她先找了個話題。

「當然,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正合我的意,這記錄在卡片上的未來計劃一欄,喏,就在那兒。」她指點着說。

我這才注意到我手中那一札文件似的東西,第一頁上貼著一張國際商用機械公司的計算機卡片,卡片上印有關於鄧菲爾德小姐的重要數據。顯然,她手中的那一札「文件」是關於我的……於是,我們各自審視着自己手中的「文件」,每翻閱一頁,都要發出很大的聲響。

「文件」里說,她喜歡古典音樂(記錄在興趣愛好與生活習慣欄)。「您喜歡古典音樂?」

「對,比任何東西都喜歡,另外,我還收藏着弗蘭基-拉尼歌曲的全部錄音。」

「這倒是紅極一時的歌唱家。」我讚許地附和道。

我倆的目光繼續在字裏行間瀏覽著。我注意到,她愛好:看書、看球賽、看電影愛坐前排、睡覺時愛把窗戶關上、養狗、養貓、養金魚、養金槍魚、愛吃用意大利香腸做的三明治、穿着樸素、將來要送孩子上私立學校、住在郊外、參觀美術展覽館……

她抬起了頭:「我們所有的愛好都很一致。」

「毫無兩樣。」我加上一句。

我又讀了標題為「心理狀況」的記錄:她生性羞怯,不愛爭論,講話拘謹,屬於賢妻良母型。

「我很高興,您既不抽煙又不飲酒。」她滿意地說。

「是的,我與煙酒無緣,只偶爾喝點啤酒。」

「欄目里沒有提到啊。」

「哦,也許沒寫上,這是我的疏忽。」我希望她不會放在心上。

我們終於各自看完了手裏的「文件」。

最後她說:「我們倆非常相象。」

我和愛麗絲結婚整整九年了,已經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我們住在郊外,聽着古典音樂和弗蘭基-拉尼的錄音。我倆最後一次爭吵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早被我忘得一乾二淨。在每一件事上,我倆幾乎都能步調一致。她是一個賢妻,我也可以算是個好丈夫。我們的婚姻真是完美無缺。

眼下,我卻盤算著下個月就去離婚。這種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柔弱的人

〖俄〗安東-契訶夫

侯存治於鵬飛譯

前幾天,我曾把孩子的家庭教師尤麗婭-瓦西里耶夫娜請到我的辦公室來。需要結算一下工錢。

我對她說:「請坐,尤麗婭-瓦西里耶夫娜!讓我們算算工錢吧。您也許要用錢,你太拘泥禮節,自己是不肯開口的……呶……我們和您講妥,每月三十盧布……」

「四十盧布……」

「不,三十……我這裏有記載,我一向按三十付教師的工資的……呶,您呆了兩個月……」

「兩月另五天……」

「整兩月……我這裏是這樣記的。這就是說,應付您六十盧布……扣除九個星期日……實際上星期日您是不和柯里雅一塊兒學習的,只不過遊玩……還有三個節日……」

尤麗婭-瓦西里耶夫娜驟然漲紅了臉,牽動着衣襟,但一語不發……

「三個節日一併扣除,應扣十二盧布……柯里雅有病四天沒學習……你只和瓦里雅一人學習……你牙痛三天,我內人准您午飯後歇假……十二加七得十九,扣除……還剩……嗯……四十一盧布。對吧?」

尤麗婭-瓦西里耶夫娜左眼發紅,並且滿眶濕潤。下巴在顫抖。她神經質地咳嗽起來,擤了擤鼻涕,但--一語不發!

「新年底,您打碎一個帶底碟的配套茶杯。扣除二盧布……按理茶杯的價錢還高,它是傳家之寶……上帝保佑您,我們的財產到處丟失!而後哪,由於您的疏忽,柯里雅爬樹撕破禮服……扣除十盧布……女僕盜走瓦里雅皮鞋一雙,也是出於您玩忽職守,您應對一切負責,您是拿工資的嘛,所以,也就是說,再扣除五盧布……一月九日您從我這裏支取了九盧布……」

「我沒支過!」尤麗婭-瓦西里耶夫娜囁嚅著。

「可我這裏有記載!」

「呶……那就算這樣,也行。」

「四十一減二十七凈得十四。」

兩眼充滿淚水,長而修美的小鼻子滲著汗珠。令人憐憫的小姑娘啊!

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有一次我只從您夫人那裏支取了三盧布……再沒支過……」

「是嗎?這麼說,我這裏漏記了!從十四盧布再扣除……吶,這是您的錢最可愛的姑娘!三盧布……三盧布……又三盧布……一盧布再加一盧布……請收下吧!」

我把十一盧布遞給了她……她接過去,喃喃地說:

「謝謝。」

我一躍而起,開始在屋內踱來踱去。憎惡使我不安起來。

「為什麼『謝謝』?」我問。

「為了給錢……」

「可是我洗劫了你,鬼曉得,這是搶劫!實際上我偷了你的錢!為什麼還說:『謝謝』?」

「在別處,根本一文不給。」

「不給?怪啦!我和您開玩笑,對您的教訓是太殘酷了……我要把您應得的八十盧布如數付給您!吶,事先已給您裝好在信封里了!可是何至於這樣怏怏不快呢?為什麼不抗議?為什麼沉默不語?難道生在這個世界口笨嘴拙行嗎?難道可以這樣軟弱嗎?」

她苦笑了一下,而我卻從她臉上的神態看出了一個答案,這就是「可以」。

我請她對我的殘酷教訓給予寬恕,接着把使她大為驚奇的八十盧布遞給了她。她羞怯地點了一下數就走出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沉思著:

「在這個世界上做個有權勢的強者,原來如此輕而易舉!」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諾曼底」號遇難記

〖法〗雨果

真正的強者是那種具有自制力的人

一八七○年三月十七日夜晚,哈爾威船長照例走着從南安普敦到格西恩島這條航線。大海上夜色正濃,薄霧瀰漫。船長站在艦橋上,小心翼翼地駕駛着他的「諾曼底」號。乘客們都進入了夢鄉。「諾曼底」號。乘客們都進入了夢鄉。「諾曼底」號是一艘大輪船,在英倫海峽也許可以算得上是最漂亮的郵船之一了。它裝貨容量六百噸,船體長二百二十尺,寬二十五尺。海員們都說它很「年輕」,因為它才七歲,是一八六三年造的。霧愈來愈濃了,輪船使出南安普敦河后,來到茫茫大海上,相距埃居伊山脈估計有十五海里。輪船緩緩行駛着。這時大約凌晨四點鐘*周圍一片漆黑,船桅的梢尖勉強可辨*象這類英國船,晚上出航是沒有什麼可怕的。突然,沉沉夜霧中冒出一枚黑點,它好似一個幽靈,又彷彿象一座山峰。只見一個陰森森的往前翹起的船頭,穿破黑暗,在一片浪花中飛駛過來。那是「瑪麗」號,一艘裝有螺旋推進器的大輪船。它從敖德薩啟航,船上載着五百噸小麥,行駛速度非常快,負載又特別大。它筆直地朝着「諾曼底」號逼了過來。眼看就要撞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避開它了。一瞬間,大霧中似乎聳起許許多多船隻的幻影,人們還沒來得及一一看清,就要死在臨頭,葬身魚腹了。快速前進的「瑪麗」號向「諾曼底」號的側舷撞過去,在它的船身上□開一個大窟窿。由於這一猛撞,「瑪麗」號自己也受了傷,終於停了下來。「諾曼底」號上有二十八名船員,一名女服務員,三十一名乘客,其中十二名是婦女*震蕩可怕極了。一剎那間,男人、女人、小孩,所有的人都奔到甲板上。人們半裸著身子,奔跑着,尖叫着,哭泣著,驚恐萬狀,一片混亂。海水嘩嘩往裏灌,洶湧湍急,勢不可當。輪機火爐被海浪嗆得嘶嘶地直喘粗氣。船上沒有封艙用的防漏隔牆,救生圈也不夠。哈爾威船長,站在指揮台上,大聲吼喝:「全體安靜,注意聽命令!把救生艇放下去。婦女先走,其他乘客跟上,船員斷後。必須把六十人救出去。」實際上一共六十一人,但是他把自己給忘了。船員趕緊解開救生艇的繩索。大家一窩蜂擁了上去,這股你推我搡的勢頭,險些兒把小艇都弄翻了。奧克勒福大副和三名二副拚命想維持秩序,但整個人群因為猝然而至的變故簡直都象瘋了似的,亂得不可開交。幾秒鐘前大家還在酣睡,驀地,而且,立時立刻,就要喪命,這怎麼能不叫人失魂落魄!就在這時,船長威嚴的聲音壓倒了一切呼號和嘈雜,黑暗中人們聽到這一段簡短有力的對話:「洛克機械師在哪兒?」「船長叫我嗎?」「爐子怎麼樣了?」「海水淹了。」「火呢?」「滅了。」「機器怎樣?」「停了。」船長喊了一聲:「奧克勒福大副!」大副回答:「到!」船長問道:「還有多少分鐘?」「二十分鐘。」「夠了,」船長說,「讓每個人都到小艇上去。奧克勒福大副,你的手槍在嗎?」「在,船長。」「哪個男人膽敢在女人前面,你就開槍打死他。」大家立時不出聲了。沒有一個人違抗他的意志,人們感到有一個偉大的靈魂出現在他們的上空。「瑪麗」號也放下救生艇,趕來搭救由於它肇禍而遇難的人員*救援工作進行得井然有序,幾乎沒有發生什麼爭執或毆鬥。事情總是這樣,哪裏有可卑的利己主義,哪裏也會有悲壯的捨己救人。哈爾威巍然屹立在他的船長崗位上,指揮着,主宰著,領導著大家。他把每件事和每個人都考慮到了,面對驚慌失措的眾人,他鎮定自若,彷彿他不是給人而是在給災難下達命令,就連失事的船舶似乎也聽從他的調遣。過了一會兒,他喊道:「把克萊芒救出去!」克萊芒是見習水手,還不過是個孩子。輪船在深深的海水中慢慢下沉。人們儘力加快速度划著小艇在「諾曼底」號和「瑪麗」號之間來回穿梭。「快乾!」船長又叫道。哈爾威船長,他屹立在艦橋上,一個手勢也沒有作,一句話也沒有說,猶如鐵鑄,紋絲不動,隨着輪船一起沉入了深淵。人們透過陰慘慘的薄霧,凝視着這尊黑色的雕像徐徐沉進大海。哈爾威船長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在英倫海峽上,沒有任何一個海員能與他相提並論。他一生都要求自己忠於職守,履行做人之道。面對死亡,他又一次運用了成為一名英雄的權利。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人物

〖羅馬尼亞〗揚-伯耶舒

甄淑琴宿彥文譯

有許多好奇的讀者曾問我,我作品中的那些人物是怎麼挖掘出來的,我從哪裏搜集到了素材,獲得了靈感,然後又編成故事的。我的回答簡單而又乾脆:來源於生活。是的,生活是我素材的永久性的、慷慨的提供者。我只要去大街走上幾小時,衣袋中就會裝入一個新的題材,就象去了一趟食品店或煙草店,多多少少總是有些收穫的。這篇文章的人物馬上就要出現了。前幾天,當我帶着自己的小狗散步時,我在伊科阿納公園中碰到了這個人物。我的小狗名叫喬尼,是只鬈毛狗。它很討人愛(無論如何,比我這樣一個靦腆的人要易於近人,要招人愛得多),正因為如此,在我們佔據的那張長椅上,很快就坐上了一位膚色略黑、服飾考究的中年婦女。她先是逗我的小狗,爾後又同我聊了起來。我們閑談中涉及到的問題,總的來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例如什麼氣候啦、土豆生長情況啦、足球比賽啦、動物啦。她的用意在於突然地向我提出一個令人忐忑不安的問題:我是否幸福*「很難說清,」我紅著臉說,就象個害羞的少年,「我認為首先應該討論一「那還用說,」她答道,「既然您對幸福有自己的見解,我十分想聽一聽。」「不行,」我回答說,「我並沒有準備談這個問題。另外,我甚至連幸福的基本含義都弄不清,對此我還在繼續思考。一下子我對此人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我很願意同她聊下去,儘管我的小狗凍得直打寒顫。在這兒我是否能為我的故事或小說找到個人物?我心裏暗自盤算,讓我來試試。「您是否幸福呢?」我以她剛才問我的問題反問她,當然是想激激她。「我說的幸福不僅僅是指具體的現實狀況,還指精神上的。」「先生,」她說,「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用再問。我非常感謝您提出的問題。每天傍晚我都到這個公園裏來,我並不只是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因為新鮮空氣打開窗戶就能呼吸到。我到公園裏來是因為我迫切需要同人們接觸,可是我不得不承認很少有人,男的或女的,有興趣問我是否幸福。我想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好吧,我可以坦率地告訴您,我不幸福。在我的兒童時代我曾有過幸福,那時父母視我為掌上明珠,我臉頰上印滿了他們成百上千個吻,他們說我就是他們生活中的幸福。可隨即我就發現,他們愛我只是因為我是個健康的人。當他們見我病了,就不再愛我了。」「什麼病?」我怯怯地問。「噢,是種很怪的病,幾乎沒人曉得這種病,我也不願談起它,儘管現在我已經痊癒了。不過,我還是滿足您的好奇心。我得的這種病的表現就是不懂得什麼叫隱喻,也就是說不能按隱喻的真正意思去做。我只會照隱喻的表面意思去做。給您解釋一下。」「請您說下去。」我為此驚奇地怔住了。「比如,媽媽對我說,『你去套套你哥哥的話,看看他這頭小驢都幹了什麼她就試着去查找叔叔的心,結果在家裏攪起了一場軒然大波。更不要提一天人家叫我去纏住某人,好把那人搞得心煩意亂了。最後,我還能說什麼呢?我的病給父母找了許多麻煩。於是他們就開始虐待我,罵我,懲罰我。為此,我小時候就從家裏逃了出來,在外邊流浪很多年。我是那樣的孤獨,沒有哪個人能理解我。直到有一天晚上,也是象今天一樣,在一個公園裏,我遇到了一位男子,他耐心地聽我講述自己的遭遇,並提出讓我同他結婚,同時告訴我,他是位治這種病的專家,他還保證治好我的病。」「他把您的病治好了?」「是呀,治好了。怎麼治的呢?他不許我再用轉義的詞語,任何時候我都必須用詞語的本來意思。現在我可以問您,那樣還算什麼生活?你怎麼可能同你的丈夫在一周內不用一個轉義或引伸的詞語呢?不使用隱喻詞語,就不存在使某件東西、某件事、某種思想、某……變個形式的可能。所以,我們應該離婚。有一天晚上……」她的自述頗帶有書面語言的特點。正當我對這個人的興趣正濃,急切盼望聽到下文時,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位警察,他很客氣地對這個女人說:「您跟我來一下。」我竭力抗議,但得到的只是嚴厲的勸告:「您不要多管閑事!」沒辦法,我只好夾起小狗回家了。我向妻子十分憤慨地講述了我的遭遇。「你知道嗎?」我象野獸似的吼叫,「那個警察掠奪了我的人物!正當她要給我談些最能征服人心的問題時,卻被那混帳警察給掠走了。我要控告他!」電話鈴響了。我妻子接了電話。她聽了一會兒,把電話掛了。然後用這樣一句不能令人相信的話撲滅了我的激情:「傻瓜,快去警察局取你的錢包!」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母親的來信

〖蘇〗克拉夫琴科楊實譯

母親來信了。在初來城裏的日子裏,文卡總是焦急地等待着母親的信,一收到信,便急不可待地拆開,貪婪地讀著。半年以後,他已是沒精打采地拆信了,臉上露出譏誚的冷笑--信中那老一套的內容,不消看他也早知道了。母親每周都寄來一封信,開頭總是千篇一律:「我親愛的寶貝小文卡,早上(或晚上)好!這是媽媽在給你寫信,向你親切問好,帶給你我最良好的祝願,祝你健康幸福。我在這封短訊里首先要告訴你的是,感謝上帝,我活着,身體也好,這也是你的願望。我還急於告訴你:我日子過得挺好……」每封信的結尾也沒有什麼區別:「信快結束了,好兒子,我墾求你,我祈禱上帝,你別何壞人混在一起,別喝伏特加,要尊敬長者,好好保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要是你出了什麼事,那我就肯定活不成了。信就寫到這裏。盼望你的回信,好兒子。吻你。你的媽媽。」

因此,文卡只讀信的中間一段。一邊讀一邊輕蔑地蹙起眉頭,對媽媽的生活興趣感到不可理解。盡寫些雞毛蒜皮,什麼鄰居的羊鑽進了帕什卡-沃羅恩佐的園子裏,把他的白菜全啃壞了;什麼瓦莉卡-烏捷舍娃沒有嫁給斯傑潘-羅什金,而嫁給了科利卡-扎米亞金;什麼商店裏終於運來了緊俏的小頭巾,--這種頭巾在這裏,在城裏,要多少有多少。文卡把看過的信扔進床頭櫃,然後就忘得一乾二淨,直到收到下一封母親淚痕斑斑的來信,其中照例是懇求他看在上帝的面上寫封回信。……文卡把剛收到的信塞進衣兜,穿過下班后變得喧鬧的宿舍走廊,走進自己的房間。今天發了工資。小夥子們準備上街:忙着熨襯衫、長褲,打聽誰要到哪兒去,跟誰有約會等等。文卡故意慢吞吞地脫下衣服,洗了澡,換了衣。等同房間的人走光了以後,他鎖上房門,坐到桌前。從口袋裏摸出還是第一次領工資后買的記事本和圓珠筆,翻開一頁空白紙,沉思起來……

恰在一個鐘頭以前,他在回宿舍的路上遇見一位從家鄉來的熟人。相互寒喧幾句之後,那位老鄉問了問文卡的工資和生活情況,便含着責備的意味搖著頭說:「你應該給母親寄點錢去。冬天眼看就到了。家裏得請人運木柴,又要劈,又要鋸。你母親只有她那一點點養老金……你是知道的。」文卡自然是知道的。他咬着嘴唇,在白紙上方的正中仔仔細細地寫上了一個數字:126,然後由上到下畫了一條垂直線,在左欄上方寫上「支出」,右欄寫上「數目」。他沉吟片刻,取過日曆計算到預支還有多少天,然後在左欄寫上:12,右欄寫一個乘號和數字4,得出總數為48。接下去就寫得快多了:還債--10,買褲子--30,儲蓄--20,電影、跳舞等--4天,1天2盧布--8,剩餘--10盧布。文卡哼了一聲。10盧布,給母親寄去這麼個數是很不象話的。村裏人準會笑話。他摸了摸下巴,毅然劃掉「剩餘」二字,改為「零用」,心中叨咕著:「等下次領到預支工資再寄吧。」他放下圓珠筆,把記事本揣進口袋裏,伸了個懶腰,想起了母親的來信。他打着哈欠看了看錶,掏出信封,拆開,抽出信紙。當他展開信紙的時候,一張三盧布的紙幣輕輕飄落在他的膝上……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意見本的妙用

〖蘇〗瑪-安德拉莎袁傑譯

各類商店均應設意見本,供廣大工農兵群眾批評監督。對所有意見均應如實向上級領導機關彙報,並加以認真對待。(摘自商業部文件)下面是×××商店意見本上的群眾意見:

第一條意見:「貴店商品挺多,但品種太少。我想買一隻茶壺,價錢要×××盧布的,但一直沒有貨!」商店答覆:「對您所提意見答覆如下:目前本店確無您所要買的商品。商店經理格魯霍夫」

第四條意見:「請向售貨員阿-阿-切切維采娜轉達我的謝意,她服務態度好,說話和氣。有一天我買東西時,忘了拿找回的×個盧布,後來她把錢如數歸還給我。這種認真負責的精神值得我學習。莫-庫圖佐夫郊外大街,25棟18號」

第十四條意見:「你們商店工作搞得不好。我來買東西,但售貨員切切維采娜正在對顧客暗送秋波,我只好在一邊等著。售貨員在工作時間裏不應閑聊。尼-依萬諾維奇」

第十五條意見:「反駁尼-依萬諾維奇的批評。提意見首先要有事實根據。我當時跟他在一起買東西,可以聞見他身上一股酒味,好象剛從酒桶里鑽出來一樣。當時他站在櫃枱前,並沒有說要買東西,後來說要買50號游泳褲衩,但店內無貨,他就大發雷霆,並無中生有地寫了上述意見。莫-庫圖佐夫又:他連售貨員的名字都寫錯了,這足以說明他當時喝醉了!!!」

第十八條意見:「售貨員切切維采娜工作非常熱心,賣貨十分勤快,百問不厭,因此建議給予表揚。象她這樣工作熟練、品德良好的售貨員實在難得!實在難得!莫-庫圖佐夫」

第二十四條意見:「我是個軍人,在一個月當中,在貴店買貨十二次,對切切維采娜的熱心服務精神表示欽佩。她售貨時對顧客十分熱情,有禮貌,她在滿足襪子的供應上,表現出忘我的工作精神和出色的組織才能。對於這種能以優質商品滿足廣大群眾需要的優良工作作風,我表示欽佩,並向她表示感謝!伏-格渥茲吉克中尉」

第二十五條意見:「尊敬的伏-格渥茲吉克先生!在你表揚切切維采娜之前,請先好好學習一下俄語語法。你的意見文理不通,錯字連篇。古人說:『學則明,不學則暗。』莫-庫圖佐夫」商店答覆:「莫-庫圖佐夫同志:意見本不是吵架和爭論的地方。如果您對格渥茲吉克中尉有什麼意見,請口頭去向他提。請按意見本的真正用途使用它!商店經理格魯霍夫」

第二十六條意見:「致市商業局業務科科長:最近三個月來,我多次向商店領導申明,請求表揚切切維采娜同志,因她工作積極肯干,態度和藹親切。除我而外,還有一位叫格渥茲吉克的人也表揚了她。但商店經理對此無動於衷。這種官僚主義作風是不允許的!請對切切維采娜同志公開在會上表揚!莫-庫圖佐夫」商店答覆:「尊敬的莫-庫圖佐夫同志!市商業局傾聽了您的意見,對商店售貨員切切維采娜進行了公開表揚(是在她與格渥茲吉克中尉結婚典禮上宣佈的)。市商業局業務科科長」

第三十條意見:「售貨員切切維采娜態度粗暴無禮,高傲自大,目中無人。請今後注意!莫-庫圖佐夫」

錄自江蘇文藝出版社《微型小說選(7)》(該冊為「外國微型小說專輯」,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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