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闖地雷陣(4)

1998 闖地雷陣(4)

來自市場佔領者日本富士的抵制則更是可想而知了,柯達動議明顯帶有行業壟斷的意味,一旦定案,便毋庸置疑地意味着富士從中國市場的出局。然而,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它在中國竟找不到同情者。究其原因,則是因為多年的驕橫。當年,汕頭公元廠以40億元的巨資從富士引進設備,1993年前後,公元發生經營危機,時任廣東省省長朱森林帶着公元廠的管理層飛赴日本,希望獲得幫助。但是他們要會面富士領導層的要求竟然遭到拒絕,日本人認為,公元危機是中國人的事,跟他們沒有關係,朱森林一行在東京乾等數日,結果是雙手空空,悻悻而回。這個「拒見事件」很快在中國政界和企業界流傳開來,讓不少人咬牙切齒。因此,當富士試圖抵制柯達案的時候,竟很難找到願意為之出面的有力人士。①富士之後在中國的表現可以用一瀉千里來形容,它在中國的市場份額被逐年蠶食。2002年,《中國經營報》披露,富士涉嫌大規模膠捲走私,有相當部分甚至與廈門「遠華特大走私案」主犯賴昌星有關。富士對此沉默應對。同年11月,國家經貿委下發文件,認定由富士參股的珠海真科感光材料製作有限公司「未經審批和備案」,被勒令停產。至此,富士在中國的產銷渠道均遭遏制。

1998年3月23日,裴學德在羅切斯特柯達總部宣佈,柯達以10億美元收購中國膠捲全行業的協議定局,華爾街的柯達股票應聲大漲。在朱基的全力支持下,北京專門成立中央協調小組,由「兩委三部」——國家計委、國家經貿委、化工部、輕工部和外經貿部組成,吳邦國副總理任協調小組組長,國家經貿委副主任李榮融具體協調。

在後來的5年裏,柯達對收入囊中的企業進行了大手術。它對公元、福達和無錫阿爾梅三廠相繼投入上億美元進行改造,使之成為柯達的全球製造基地,對挽救無望的上海感光、天津感光和遼源膠片三廠則進行經濟補償,將之關停並轉,三廠員工都按工齡長短獲得了相應的安置費用——按工齡長短計算職工的遣散補償,是當時流行的做法,一般是每年工齡獲得的補償為500元~2000元不等,據《跨越——柯達在中國》一書作者袁衛東的調查,被遣散的一千多名上海感光廠職工獲得的最高安置費為7萬元。

在朱基看來,柯達的表現是讓他滿意的,因為它解決了國有企業改造的兩大難題,即「錢從哪裏來,人往哪裏去」。尤其是後者。1999年4月13日,朱基訪美期間,在紐約美中貿易委員會的晚宴上說到,「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故事,就是當年我會見柯達公司的裴學德,請他的柯達公司到中國來合作的時候,我曾經被人稱為賣國賊。但是,經過這兩年柯達進入中國大量投資,促進了中國膠片工業發展,因此,那位叫我賣國賊的人已經在最近對我講,他以前錯了……我認為這種讓步,對於中美兩國都是有利的。」2002年,時任國家經貿委主任李榮融在接受美國《商業周刊》採訪時稱,「我有兩個成功的案例。一是柯達公司重組我們的影像行業,這是一個雙贏的案例,第二個例子是尼桑與東風汽車的全面合作。重組給我們最大的啟示,就是下決心推進這樣的重組。」

中國政府與柯達的「98協議」,在2003年完成收官之筆。10月,柯達與一直以來對購併最為抵制的河北樂凱公司簽約,以總值1億美元的現金、設備和技術,換取樂凱20%的股份。至此,中國膠捲工業的7家企業全數與柯達合資。在全球市場上,被富士打得暈頭轉向的「黃色巨人」終於在中國找回了尊嚴。到2005年前後,柯達每年60億美元的全球採購,有1/6來自中國,95%以上的柯達數碼相機在中國生產。柯達還把全國9200多家彩沖店中的2000家改造成為數碼影像店,打造了一張無比龐大的數碼彩擴網絡,把中國市場變成了柯達的全球第二大市場。

在30年的中國企業史中,由一家跨國公司對一個重要產業進行全行業性的購併,僅此一例。在1998年,面對局勢委靡的國有企業改造,朱基簽下與柯達公司的合作協議,無疑是一個鋌而走險的大手筆。

1999莊家「惡之花」

國有企業的爛賬

以及鄰國經濟的蕭瑟

還有小姐們趨時的妝容

這些不穩定的收據

包圍了我的淺水塘

——翟永明,《潛水艇的悲傷》,1999年

1999年,一個令人百感交集的百年世紀終於走到了它的「末點」。人們記起四百多年前,一個叫諾查丹瑪斯的法國醫生的那個預言,「1999年7月,天空中太陽、月亮和九大行星將組成「十字架」形狀,這時候,恐怖魔王從天而降,蒙古大王重新出現,戰神以幸福的名義主宰世界……」這個不無恐怖的景象顯然並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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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蕩三十年——中國企業1978-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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