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 機

接 機

人們都說這裏原來是個沙漠,就連城市裏飲用的水都是從另一個地方運來,因此水質中含有石灰,煮久了會使熱水壺壺底生出一片灰白的渾濁,但水質還是好的,所以也不用擔憂。

雨水在這個城市裏非常稀有,而天氣常是早晚溫差大,午間讓人熱得一身是汗,到了夜裏又冷得要穿上大衣。

但我來到這裏以後卻下了幾天的雨,通常都在午後密密麻麻地滴答,讓我的心也跟着細細綿綿,雖然其實並沒有什麼事讓我真正覺得煩心擔憂。

就在你要來的前兩天,天忽然放晴,陽光毫不吝嗇地灑遍庭院及屋內,金橘耀眼地爬滿一樹。那天去機場接你的我非常失措,下午拉着朋友去美髮院,讓美髮師捲曲我的頭髮。朋友們開玩笑着說我要見情人,於是美髮師便認真地加了把勁,把我細細的頭髮用力蓬大,又將我前額留長的劉海兒高高梳起,然後噴上硬硬的固定髮膠。當我放下手中的雜誌時,一時間嚇傻了,還以為是看到了六十年代的明星或我母親最時髦的年輕照片。

美髮師非常滿意,告訴我這頭髮可以三天不變形,我非常皮薄地慘笑,完全不敢毀壞她的藝術作品,唯唯諾諾地離開了那裏。

然後在去接你的車上,拚命地將頭髮壓扁壓低。到了機場,再衝進洗手間用發圈束好一半,如此終於還像悉心裝扮過。我身上穿的是平價商店買來的十多塊美金的藍紅白相間海軍狀T恤和新的牛仔褲,全是在加大號婦人區挑來的。我的腳上也是一雙新的無後跟球鞋,前面看起來像運動鞋,後跟卻是拖鞋狀,這樣我就不用彎著不方便的身體去穿鞋松鞋帶。

然後我終於若無其事地坐在候機樓等待你,還買了一杯熱巧克力。

是太故作輕鬆了,以至於你出現時我完全地錯過。

你的朋友來叫我,我還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地起身,你早已走出機場門外。我在他身後看到你頭髮亂亂的,手上拿着傻瓜相機,白T恤的胸口有小小咖啡色的臟點,一看就是不久前吃髒的。

你看到我高興地叫我「小可愛」,我也傻傻地臉紅微笑着,像兩個獃子相親。朋友站在我們中間拚命搖頭,然後用你手中的「傻瓜」幫我們拍了一張紀念照。

一路上你都沒有放開我的手,我也忘了自己的頭髮有多硬和有多少人工香料,只是一直靠着你,然後我告訴你前幾天都在下雨,你來了,雨也停了,你高興地笑着,好像天放晴是你的功勞而得意洋洋。

如此好笑啊,認識這麼久了,十多年了,彼此共有的新生命也快要誕臨,為什麼我們卻還是像對初識的孩子,既慌亂又快樂?

車子開上十號公路,朋友充當司機一個人在前座開車,收音機播放着古典搖滾,而我從前方的照後鏡看到你和我的照片,卻還是我十八歲與你二十六歲時的那張臉與表情。

(雖然幾天後你說我那天穿很像老墨或黑人大媽媽……)

結婚兩周年,相識十五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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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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