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口香糖朋友

19.口香糖朋友

"什麼?轉學?"東宮殿。晚飯原本還吃得相安無事,結果讓李信漫不經心一句轉學的話,氣氛又變得緊張了起來。

"轉學??你說什麼?"我拍案而起。

那傢伙連眼皮也不帶抬一下,只輕輕放下了手裏的筷子,說道:"當時放着王室中學不讓我上,把我送進你們那所破破爛爛的平民中學,已經夠荒謬了,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長輩們想讓我們倆自然而然地認識。現在也沒有那個必要了,轉學也是理所應當的。"對你是理所應當,對我可不是!

"我不要轉學,讓我丟下我的朋友們,想都別想!""朋友?"他露出不甚理解的表情,"朋友去哪兒都一樣的交,不是么?""神經病!"我也撂下了筷子。

"你當朋友是口香糖啊?想吃就吃,想吐就吐?連口香糖都還有自己喜歡的口味吧,綠箭黃箭白箭,這麼說來,在你看來,朋友連口香糖都不如,要換就換?"李信不無嘲諷地笑了笑說:"你倒說說看,朋友是什麼?""這個……"朋友是什麼?真正的朋友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能陪你一起做值日,不搶你的便當……啊,雖然我的死黨安生智一條也做不到吧,哼,不過那又怎樣,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就那麼重要?單就為了他們,你不要轉學?""當然!"我挺起了胸脯。

"我天生沒長那條神經,朋友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也沒興趣去知道,不過是無聊的時候,一起說說玩笑的人,那樣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少有多少?這我倒是相信,以他的身份,嗡嗡嗡盯上他的狐朋狗友還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當然,親近的朋友也不是沒有,"他好像讀懂了我不屑的目光,"但他們,說白了,也一樣,要多少有多少。"我暈,我倒。

我發誓,像安生智那樣的朋友,走到哪裏都是不可多得的,那麼虎背熊腰,仗義執言……啊,不,那麼善良,無時無刻在你身邊,聽你說話分享喜悲的朋友,確是不可多得。

"我和你不一樣。"我冷冷地說,"我不管你怎麼交朋友。你上你的王室中學去,我只要和我的朋友們一起留在義強中學。"隔着玻璃杯,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注視着我。那雙擁有全世界最深邃黑色的倨傲的眼睛。

"感情和說話一樣,說多錯多,感情越深,也越麻煩。你說的那些朋友,各自的生活環境改變了,慢慢得也會變質,那時候意識到,再去收拾挽留,很累的。倒不如一開始就保持恰當的距離,大家也好處得相安無事。"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其實,對你也一樣。""什麼一樣?""你也一樣,想要試着接近了解你,真不是一般的累。我和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和你做朋友?只有一個字,累。"呵,讓你這麼辛苦這麼累,真是不好意思呢。

我肚裏升騰起一股無名火,憤憤地一把抓起眼前的水杯,躊躇著是該把水灌進肚裏滅火,還是澆到他臉上,回應他的那些混蛋話。

就在我緊握水杯,猶豫不定之際,桌上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顯示號碼,眼角的神情有些變化,連忙接起,湊到耳邊。

到底是誰,這麼讓他緊張。

我聽見從聽筒里傳來的微弱的問話,接着李信便"唔"了一聲,說:"正在吃。"啊,原來那人問他"吃飯沒有"呢。哼,這傢伙那麼無視朋友,居然還有人關心他吃飯沒有,真不是一般的造化。

"嗯,我過得很好,你呢?"看看,居然還噓寒問暖!

"沒事兒,我現在說話方便,怎麼了?"呵,接個電話還有什麼說話方不方便的,越聽越蹊蹺。突然一個念頭滑過我的腦際,這電話,一定是那個叫孝琳的女孩子撥來的。想到這兒,我愈發覺得李信接聽時的神情有些鬼鬼祟祟,甚至邊說還邊在偷看我的反應。

呸,接你的豬頭電話去,看我什麼臉色。反正在結婚當天就說離婚的人也是你,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當着我的面和別的女人通電話,也不管你之前有沒有向別的女人求婚,還是有着大把的舊情人。

可是,明明想着不介意,為什麼肚裏的那股火氣卻越燒越旺呢?

我舉起水杯,咕嚕嚕喝了個底朝天。

那通電話結束得很快,李信合上手機,重又放在桌上。

我盡量以坦然的表情和聲音問他。

"是孝琳?""嗯。""她問候你?""嗯。"果然不出所料,好吧,是時候展露一下我寬宏大量的胸懷了。

"以後她再來電話,你儘管接好了,不用看我的臉色。"他聽過,表情十分意外,卻不是如我所想的,是因為我的寬容和仁慈。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眯眼問道。

"嗯?我是說,是說,剛才好像見你在看我的臉色,所以,想對你說,沒有那個必要。"我被他看得心裏有些發毛。

"呵!"他乾笑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我為什麼要看你的臉色?你說笑呢吧。"低頭抿了一口水,他接着說道,"你不會真以為我有必要那麼做吧,看你臉色?簡直笑死人,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真以為是我的老婆呢!"

一席話讓我好容易冷卻的火氣又噌地燒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我從來不以為你有必要看我臉色行事,呵,我也早知道你不是那種會在意老婆臉色的正常男人!"按常識,當着老婆的面接聽別的女人的電話,是男人都會小心在意妻子的臉色。當然,我們屬於"非正常"夫婦……

"老婆臉色?正常男人?"李信像在聽天方夜譚,"你倒說說看,我憑什麼要盡一個正常老公的義務?就對你?"就對我?這是什麼話?!

"你根本沒有資格以我老婆自居,說那些話。""……?""白天我在內勤殿聽到了些有趣的話。要不要和你分享一下?他們剛把一筆現金撥到了你家賬上,據說,這是你對我母后提出的要求?哭了一通窮,然後要求接濟?這麼說來,你根本就是為了錢才答應嫁給我的。說白了,我不是你的丈夫,而是接濟你家的施主。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對你盡一個做丈夫的責任?"李信滿臉寫着鄙夷。

"……你聽皇後娘娘說的?"我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只是從內勤殿泄出的傳聞,正好被我聽見。你還真是讓我對你另眼相看,以前看你初來乍到一幅可憐相,還蠻讓人同情,誰知道你的算盤打得比誰都快,這麼精明,會講條件,這麼看來,我也沒必要對你特地關照,你也會活得很好在這裏。"咯咯。我聽見自己咬牙的聲音。真後悔剛才把水都喝了,否則我真有心揚手澆他個一頭一臉。

"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他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過分?難道我在無中生有么?我們大可以互相坦率一點,當然今天早上我把你硬生生拉出去,是我的不對。不過你也沒必要那麼生氣,不是么?你不過是為了改善家裏的經濟狀況利用了我,我也出於某些想法利用了你,大家一比一扯平了,誰也不欠誰,誰也不要埋怨誰。"不知不覺委屈的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李信,話不是這麼說的!難道我真的想這樣嗎?

那一天媽媽送我坐上駛往宮中的車子,揮手道別時在風裏飄零的衣袖又出現在眼前,那脫了針的線頭……只為了能讓媽媽換下那些洗得發白,過時好久的舊衣,穿上稍稍端莊一些的新衣……沒錯,這就是我打的算盤!

"飯吃完了沒?要不要叫甜點?"李信好像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對,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

我咬住嘴唇不說話。

"啊,真的生氣了?怎麼?我剛才說的話傷到你的自尊了?不會吧?"不會吧?!反正是為了錢而結的婚,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有本事說出這些話,這會子反倒問人家為什麼生氣?!

我已出離了憤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用連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平靜的聲音說道:"我不吃了。誰聽了那些話,也不可能還有胃口吃得下東西。""人的本性真是戳穿不得,"李信露出一絲不屬於他這年紀的老氣橫秋的笑,"我只是說了真話而已,又沒有責備你庸俗的意思,不過是想把話說開了,以後大家也可以輕鬆地相處。你就這麼聽不得我的實話實說?"我嘩地站了起來。聽不得,沒錯,你的這些"實話實說",我根本聽不得,聽不下去!

咬住牙,只為了忍住不在他面前哭出來。

我聽見自己發出一聲只有受傷的小動物才會有的低吼。

"如果可以,我真想撕了你這張嘴。"啪!我踢開擋路的凳子,奪門飛奔而出。

背後傳來守候在門外尚宮們的喊聲——"嬪宮娘娘!"李信那張臉一消失在我眼前,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滑落,任由迎面的風把它們吹散。

對,你說得對,我是為了錢才結婚。

可是你哪裏會知道,才滿十七歲的我,就要為了這勞什子的錢,和你這樣的混蛋結婚……你可知道我究竟又是怎樣的心情?!

"怎麼了……這都是怎麼了……"好糊塗,好混亂。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心情一落千丈跌倒了谷底,再也沒了吃東西的胃口呢。

"都吃完了,把飯菜撤了吧。"我吩咐下人道。

自從白天在內勤殿聽到那個傳聞之後,心就像被馬蜂蜇過了一樣,又紅又腫,痛極了。

難道一直以來,我都在潛意識裏認為並期待,她是那種不諳世事,愛哭鼻子的單純女孩?否則,聽到那個傳聞,我怎麼會感覺那麼糟糕,竟似受到了背叛,以致眼淚都要奪眶而出?

"有時你也真是不可理喻。"我搖著頭對自己說。

難道真是我做錯了?

為了那不切實際對你的幻想,而對真實的你大發雷霆……我真的是做錯了么?

我陷入一陣迷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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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野蠻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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