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父之名

第十六章 以父之名

光之教堂里,一場密密的祈願和降靈儀式正在進行,

燭光照亮了神壇,映照在神壇上那個垂死之人的臉上,顯得異常蒼白。金色的聖杯里盛滿了血一樣的紅酒,龔格爾神父站在光的十字架中,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們在天上的父,願您垂下眼睛,看着這無辜而虔誠的孩子——他是為您而戰的勇士,是躬行您的旨意的門徒。請您將無限的力量賜予他萬一,令他戰勝死亡,走出黑夜。」

「阿門。」神父在胸口划著十字,在祈禱完畢后一邊將手裏的十字架放在了傷者的胸口,那一瞬間,彷彿折射著十字架里透入的日光,那個小小的十字架忽然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光芒里,拉斐爾緊閉的嘴角忽然微微張開。

「雷切爾!」龔格爾神父頭也不回地說了一聲,伸出手來。德國人迅速地將隨身攜帶的手提箱打開,恭敬地送了過去——

箱子一打開,整個教堂都亮了一亮。黑色天鵝絨的底子上整齊排列著幾十顆鑽石,每一顆都有榛子大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龔格爾神父看也不看,手探出抓了滿把的鑽石,握緊。

有細微的碎裂聲——這號稱世界上最堅硬的鑽石,就這樣被他用手一分分地握碎!

「我們天上的父,請您傾聽我的祈禱,拯救此刻神壇上這個垂死的孩子……他曾奮勇地為您而戰,對抗黑暗之子。請您關閉天堂的門,為他重新點燃生命之火,令他可以一直戰鬥到末日到來的那一天!」

隨着低低的祈禱,神父十指的縫隙里忽然閃現出了火一樣的光!碎裂的鑽石在祈禱聲里開始奇迹般地燃燒,一顆一顆跳躍如火,映照着神壇上那些莊嚴肅穆的臉龐——龔格爾神父默默承受着那種虛幻之火刺骨的灼燒,默念著祈禱詞。片刻后,他才攤開掌心,將手裏那些流火一樣的鑽石傾瀉入聖杯,杯中紅色的酒發出嗤然的聲音。

一顆,兩顆,十顆……滿滿一箱的鑽石在杯中燃燒,釋放出的光芒,劇烈的能量轉換令整個教堂彷彿有無數星辰閃耀。

當所有的鑽石都耗盡之後,龔格爾神父托起了平躺在神壇上的拉斐爾,將沸騰如血的酒傾入他的咽喉,低語,「孩子,神以自己的血饋贈於你,飲下它,當使你重獲新生。」

雷切爾和穆列在一邊靜靜地看着,掌心有冷汗密密滲出。灼熱的紅酒里呈一線從昏迷之人的咽喉里流下,然而拉斐爾還是一動沒有動,臉色蒼白而安靜。甚至有那麼一瞬,從他嘴裏吐出的氣息都中斷了。

「神父,」雷切爾的喉結滑到了一下,艱難的開口,「拉斐爾他,他死了么?」

龔格爾神父沒有回答,只是凝視着神壇上瞬間停止呼吸的人,雙手輕輕置於拉斐爾身體上方,平平展開,低聲祈禱:「願神之血注入他的身體,帶給他力量。」神父低聲祈禱,平放的雙手突然向上一提——

彷彿被牽線的木偶,拉斐爾的身體忽然間便是一動!那一刻,一種光芒從從昏迷的人的胸口正中透出來,就像是裏面有一顆溫暖的太陽,將五臟六腑照得透亮!

龔格爾神父的手轉為向上,掌心向著背後的光之十字,繼續祈禱。拉斐爾身體里透出的光向著四肢百骸蔓延,彷彿血流加速奔涌,注入已然沒有生氣的軀體,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耀眼的光芒里,彷彿浮在神壇上的一團火。

雷切爾和穆列屏氣的看着,眼裏充滿了肅穆和崇敬。

「天……」忽然,教堂的門被無聲推開,有人失聲驚呼,「你們這是在——」

受到驚擾的那一刻,雷切爾眼裏瞬地閃過一絲殺意,足尖一點,迅速掠下了神壇。黑暗的教育堂里有風一掠而過,快得如同鬼魅——

身後的門被一把關上,那個闖入者的驚呼只吐出了一半,一把鋒力的刀已經架在了他的咽喉上,截斷了他後面的話。

此刻龔格爾神父雙手合攏,停止了最後一句祈禱。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雷切爾,不要在上帝面前做這種事……快放開天野教授。」

雷切爾看了一眼站在門后的天野彌生,默默地將刀收了起來。然面彷彿是生怕這個闖入者再有什麼異動,德國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對方,那把瑞士軍刀在手指間快速地打轉,發出令人心悸的細微摩擦聲。

「帝保佑了你,我的孩子。」龔格爾神父低下頭,對着昏迷的人輕聲道,將雙手緩緩放下。與此同時,懸浮在神壇上的拉斐爾彷彿失出了支撐,身體啪地一聲重重落下,重新躺到了蠟燭中間——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睜開了。

「拉斐爾!」雷切爾和穆列失聲驚呼,簇擁過去查看。銀髮的同伴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瞳孔在緩緩凝聚,顯然已經有了意識。

然而龔格爾神父只是看着教堂盡頭去而復返的那個人,有些疑慮地開口:「彌生,你回來做什麼?」然而天野教授站在門邊,被剛剛看到的秘密儀式所震驚,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拄著拐杖蹣跚走過來,直到神壇邊。他低下頭,看着那個剛剛被用秘術救治的傷員——拉斐爾身上的傷口已經瞬間平復,左臂的斷口光滑齊整,潰瘍和萎縮已經恢復。

「龔格爾……你在舉行什麼秘密儀式?」天野教授不敢相信地看着這一切,喃喃道,「天,你,你在這一瞬間就治好了他?,這怎麼做到的?」

「違反了你所知道的一切物理定律是么?」龔格爾神父微微苦笑着,臉色變得蒼白而虛弱,用手支撐著神壇,「我說過,在你所知道的這個被物質定律支配世界之外,還存在着另一重世界。咳咳……可是你總是不信,頑固的傢伙。」

天野教授看着站在十字光輝里的老朋友,若有所悟的低聲;「這就是你當年忽然終止粒子物理博士的學業,轉入普林斯頓神學院的原因嗎?你找到了通往宇宙奧義的道路?」

龔格爾神父搖頭:「我只是受到了召喚而已……我必須為這個世界而戰。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像漫畫里的對白啊?咳咳……」

說到這裏,他忽然間咳嗽起來,整個身體開始不停抽搐。

「神父……神父!」雷切爾連忙上去扶住他,「您已經過度使用了力量,趕緊讓穆列送您回去休息吧,不要再說話了。」

龔格爾神父定定地看着去而復返的老朋友,低聲:「你回來做什麼,彌生?」

「我……」天野教授枯瘦的手指握緊了手杖,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將左手伸入懷裏,緩緩拿出了一個東西,遞過去,「是來把這個交給你的。」

「這是?」龔格爾神父疑慮地看着他掌心裏的那個東西——那是一個銀白色的扣子,不過一個指甲殼大小,彷彿是一個極小的光碟,上面有雜精密的花紋,折射出一種美麗的色澤,靜靜地躺在教授乾燥的手心。

「大概你還不知道吧?就算你們說服了埃文斯,也是無法啟動LHC的」天野教授抬起頭盯着龔格爾神父,苦笑,「為CERN委員會規定,LHC的核心設備上必須設置雙重的保險,不能由任何一個人單獨啟動——埃文斯能打開的只是外驅動,而我負責的是內核。」

龔格爾神父一震,看着他掌心的那個銀色的扣子:「這是……」

「地獄或者天堂之門的鑰匙,」天野教授站在光的十字裏看着神壇上的龔格爾神父,眼神有一種獻祭般的平靜,「LHC的啟動密鑰。」

「彌生!」神父忍不住叫了一聲,猛地俯過身去抱緊了老朋友,「上帝保佑,我就知道你最終會站在這一邊!」

「不,我並不信仰你們的上帝,也不相信什麼諾亞方舟的傳說,」天野教授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搖了搖頭,用佛珠纏繞的手腕將那一卷《華嚴經》放在心口,低聲,「但是我能感到巨大的危險正在逼來,整個世界的人都坐在一條即將傾覆的船上——我的直覺曾經帶領我多次找到宇宙的奧秘,這次,我無法忽略它的提醒。」

龔格爾神父插嘴:「是的,我可以用性命擔保,你這次的決定是對的!」

「正確與否,除非到了時間誰也不知道。即便到了,功過也需要由後人來評說,」天野教授拄著拐杖,緩緩搖頭,「在技術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啟動LHC,固然會引起未可知的危險,但是這風險值得一冒——在末日來臨前,無論是上帝的子民,還是佛陀的信徒都該同舟共濟,不是么?」

「對!完全正確!」龔格爾神父迅速回答,生怕對方動搖。一邊說着,他一邊動作敏捷但不張揚地將那個銀色密鑰抓到了手裏。

天野教授似乎沒有留意他的主動,只是低聲道:「龔格爾,雖然我不懂得你和你的社團,但是我信任你,也願意拿我的職業生涯和畢生名望來做賭注——等你們要啟動LHC的時候,記得提前通知我——我會設法支開CERN的人。」

他拄著拐杖,背對着光之十字緩緩離開教堂。

「『住』劫末期,『壞』劫將臨。世界將成煉獄啊……」老人仰起頭來看了一眼虛空,從胸臆里吐出了一聲嘆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當教堂的門再度關起的時候,空曠的房間里便只有風的聲音。光從十字架里逆射進來,照在那一把銀白色的密鑰上。龔格爾神父握緊了手掌,將足以毀滅世界的小小東西收起來,嘆了口氣。他想起了在普林斯頓讀書時遙遠的過去。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無神論者,和同窗的天野討論過宇宙的終極秘密——天野激進的認為科學終將會解釋一切,包括造物的起源和演化的秘密。然而他卻認為當下的機械文明雖然發展迅速,卻終將遇到瓶頸,到最後,只有用宗教來解釋那些無法回答卻無從迴避的問題。

沒想到三十多年後,當末日來臨,他們居然站在了一起,在同一條即將顛覆的船上。

沉思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低微的呻吟。神父低下頭,發現拉斐爾已經睜開了眼睛,吃力的抬起頭,彷彿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他連忙將手按在對方的肩膀上,「躺下,孩子,你的身體還非常脆弱,不能強行移動。」

然而拉斐爾搖了搖頭,一反常態的沒有聽從他,執拗的想要說什麼,龔格爾神父只能低下頭,將耳朵貼近他的嘴邊。

「米、米迦勒……的孩子。」拉斐爾微弱地喃喃,「使徒、使徒在找……」

「什麼?」龔格爾神父愣了一下。

然而,看到了對方脆弱的模樣,他沒有再問,只是抬起手輕輕地按在了對方的額頭——他手心透出一種純凈的光,透入了拉斐爾的腦顱。那一瞬間,他迅速地讀取著對方腦海里想要表達的意思,臉色迅速地改變。

「我知道了,孩子。」龔格爾神父將手從他的額頭上拿開,神色凝重地低下頭去,對拉斐爾道,「你說的事情,我一定會立刻派人去處理。」

「使徒、使徒的目標是米迦勒的孩子。她非同凡響,」剛從死神手裏逃脫的拉斐爾筋疲力盡地喃喃「末日之門打開了……就在中國,S城!」

「放心,我會找到她。」龔格爾神父安慰着重傷的人,「我立刻叫烏列爾和加百列回來。」

聽到了與自己同階的另外兩大天使長的名字,拉斐爾眼裏終於露出了一絲釋然。忽然彷彿想起了什麼,他再度睜開了眼睛,吃力的開口:「霍氏的公子,霍銘洋,也一同消失了……不知道被使徒帶走,還是逃脫了。」

拉斐爾的聲音越來越衰弱,終於再度陷入了昏迷。聽到霍銘洋失蹤在天坑深處的消息,龔格爾神父臉色再度嚴肅起來,轉頭問一同返回的兩個人:「霍氏知道這件事了么?」

「應該已經知道了,」雷切爾回答,「在我們離開別墅的時候,霍天麟已經驅車趕到了現場。當然,那裏留給他的只有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天坑。」

「哦……」龔格爾神父將手放在十字架上,若有所思。

「你們送拉斐爾回去休息吧,」停頓了片刻,他對旁邊的兩個人說,「穆列,你駕機把他送回聖殿,雷切爾你還是回東京去處理地震的善後事宜。」

「是。」雷切爾領命,卻抓了抓腦袋,有些不解,「東京幾百年都沒地震過了,怎麼這次忽然震得那麼厲害?真是見鬼。」

「這不是天災,應該是使徒引起的,」龔格爾神父低聲,「今天早上我從加藤的報告裏發現了日本地底異動的規律:每當世界上有天坑出現的時候,地震便會隨之發生——而今天早上東京灣地震出現的瞬間,應該在時間軸上正好和S城的陷落重合。」

雷切爾吃了一驚:「您的意思是『那扇門』在S城的打開,引起了東京的地震?」

「是。」龔格爾神父疲憊地從神壇上走下來,「這次兩位使徒聯袂出現實在非同小可。這一戰,莉莉絲失蹤,拉斐爾重傷——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米迦勒的孩子,那麼,我們必須要搶在使徒之前找到她!」

雷切爾遲疑了一下,問:「加百列還在耶路撒冷破譯古卷的最後三章,烏列爾在印尼處理海嘯里游輪被卷上懸崖乘客受困的事情——要立刻叫他們趕回來么?」

「立刻回來。」龔格爾神父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雷切爾不再多問,隨即便退了出去。穆列上去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拉斐爾,想要將剛接受完治療的人轉移到耶路撒冷,卻聽到龔格爾神父道:「小心些,穆列——他的身體情況還很脆弱,途中一定不能讓他的傷口再曬到陽光。」

隨着這一句話,神壇上的紅色金絲絨布被扯了下來,覆蓋在拉斐爾的身上。

神父問:「到了耶路撒冷,你知道該找誰吧?」

「哈桑醫生。」穆列迅速的回答——拉斐爾本身就是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的頂尖醫生,在整個以色列也只有哈桑醫生是他所推許的,同時也和社團有着秘密的聯繫。

「錯了,醫生並不重要——我已經請神降福於拉斐爾,他不會再有性命之憂,只是恢復快慢的問題。」龔格爾神父微微皺着眉頭,「你應該去找阿里爾?加農博士。」

「加農博士?」穆列吃了一驚,「他……他不是醫生啊。」

「他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精密儀器專家,同時也是智能機械領域最尖端的開拓者——他會幫到拉斐爾,」龔格爾神父看着半身是血的拉斐爾,輕輕嘆了口氣,「告訴他,是我拜託他的,請他務必不惜一切。」

他揮了揮手:「走吧,我的孩子們。願上帝保佑你們。」

當東京灣大地震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世界時,大阪春日丘的光之教堂里那一場秘密的祈禱儀式已悄然結束。一個疲憊的神父從空無一人的教堂里走出,一手拿着羊皮古卷,一手將一枚很小的銀色扣子放入了內袋裏。

外面的陽光很好,但是空氣里卻充滿了某種說不出的蕭殺寒意,和八月盛夏的氣候有着隱約不祥的悖逆。他抬起頭,看着東邊的天際——那裏,旋渦狀的流雲已經消散了,只留下黑沉沉的一片積雨雲壓在東京的上空,雲中不時有閃電。

這一場大難,不知又會奪去多少人的生命中。

那一刻,他的耳際似乎又響起了錶針跳動的滴答聲,那是懸掛在聖殿裏的末日鍾,向著2012年12月21日那一刻不停地轉動。

連東京都已經開始沉沒,時間……真的是不多了啊。加百列和烏列爾還在各地應對不停出現的災難,然而,沒有想到事情的惡發程度卻遠遠超過想像——使徒甚至提前打開了那一扇末日之門。這導致了S城的崩潰,甚至遙遠的東京都引發了這一場地震。

他們,是為了米迦勒的孩子、那個叫夏薇藍的女孩才那麼做的么?

而且,根據拉斐爾的回憶,那個女孩居然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關上了那扇門——一個年輕的人類,居然能夠切斷被使徒合力打開的黑洞,那是什麼樣的力量?!

如果她能夠對抗「門」的力量,那麼,她肯定也有瞬間開啟同位面的通道進行逃生的力量。但是,這個女孩並沒有接受過瞬移的訓練,她在情急之中開啟的通道肯定是不穩定而且沒有局體指向性的,可能受到周圍環境中念力的影響而出現偏差。如今她到了哪裏,只怕要在茫茫人海中進行一場大搜索。

無論如何,必須要出動一切力量儘快找到這個女孩。

米迦勒……以父之名,你會幫助我們找到你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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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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