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Chapter 9

隨着洛熙和尹夏沫戀情的公開,用瞠目結舌四個字來形容所有安卉妮fans的心情也許最為合適,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們的想像。

從新聞發佈會之後,各媒體的記者們開始嚴重懷疑安卉妮口中的尹夏沫「引誘」凌浩之說,每天電視的娛樂節目里、報紙雜誌里,記者們都對安卉妮極盡嘲弄之能事。

安卉妮的fans們也開始半信半疑,雖然她們覺得凌浩也蠻帥的,可是,跟洛熙比起來差距顯得那麼大。既然尹夏沫正同洛熙交往,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她都不太可能會背棄洛熙而對凌浩產生興趣。

看到一邊倒的輿論,安卉妮終於沉不住氣了,她開始接受記者們的訪問。當她再度楚楚可憐地出現在公眾面前時,記者們卻不理會她的淚水和委屈,而是不耐煩地讓她直接說出來「尹夏沫引誘凌浩」的證據。安卉妮吞吞吐吐,始終講不出所謂的「酒店引誘事件」是發生在哪個酒店,被逼之下,她說自己當時心慌意亂記不得酒店的名字了,只清楚地記得日期是一月十二日下午四點左右。

記者們立刻對安卉妮所講的那日情況展開地毯式的追查。調查之後發現,那日尹夏沫確實沒有出現在拍片現場,不過,她整日都在編劇鍾雅的工作室里,與鍾雅討論劇本。鍾雅、鍾雅的秘書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一直到深夜兩點才離開。最可笑的是,凌浩那天確實在酒店定了房間,但是卻臨時有個重要的通告飛到外地做節目去了,根本不在當地,又怎麼可能會和安卉妮一起出現在酒店裏,遇到穿睡衣打算引誘他的尹夏沫呢?

公眾嘩然!

安卉妮的謊言已經清清楚楚了。

這真是娛樂圈有史以來最可笑也最荒誕的造謠事件!

安卉妮頓時變得臭不可聞!

彷彿是樹倒猢猻散,這時,居然有兩三個跟安卉妮平日交好的密友接受了記者的採訪。面對着攝像機和話筒,她們不約而同地承認,卉妮確實曾經在她們面前抱怨過尹夏沫搶她風頭,並且揚言,只要她隨便說兩句話,尹夏沫立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密友們透露,其實凌浩並不贊成卉妮編造謊言的行為,兩人曾經幾次鬧翻。卉妮以分手來要挾凌浩參與抹黑尹夏沫,沒想到凌浩居然寧肯選擇同卉妮分手也不肯妥協。卉妮一氣之下當即召開新聞發佈會,逼迫凌浩必須做出選擇,而凌浩依舊不肯答應,卉妮這才氣急攻心導致生病入院。至於尹夏沫「引誘」凌浩,應該是卉妮捏造出來的。

安卉妮的fans們難以接受這一切!

她們心目中純真善良的妮妮居然陰險惡毒到這種地步!不但心胸狹窄地妒恨新人,而且捏造謊言愚弄fans們,將fans們也拖下水為虎作倀!受到傷害的安卉妮fans們憤怒了,傷害她們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們一直維護的最心愛的偶像啊!

滾出娛樂圈!

無恥卑鄙的女人!

曾經她們有多麼地熱愛安卉妮,如今對安卉妮就有多麼的憎恨,而且是加倍的憎恨!反過來,當她們想到自己曾經那樣惡劣地對待尹夏沫,也不由得羞愧難當。當初開車去撞尹夏沫的那個安卉妮fans在內疚之下主動向尹夏沫道歉,請求她的原諒。尹夏沫沒有追究她,只是託人轉告那個女孩子,以後不要輕易相信一面之辭。

隨着安卉妮名聲的惡臭,所有的節目都不約而同地拒絕她的出鏡,她原本代言的廣告紛紛撤下,原定後面幾部將由她出演的電視劇也將她踢出了名單之外。

同時,凌浩黯然地飛到外國去散心。有傳言說,凌浩已經與安卉妮正式分手,只是礙於多年的感情不想落井下石,所以沒有對外宣佈。

再也沒有人相信她所說的任何辯解,事業毀掉了,愛情也毀掉了,當安卉妮無法接受這樣的滅頂之災而再次生病被送進醫院時,沒有任何朋友和fans來探望她。只有記者們拍下病床上她落淚的慘白面容,新聞標題是《自食惡果,安卉妮流下悔恨淚!》

與此同時,洛熙與尹夏沫在新聞發佈會上親吻的畫面被所有的媒體刊登,兩人戀情的公開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以往,當明星們的戀情曝光時,往往會引發fans們的抗議,使得明星的人氣受損。然而,洛熙和尹夏沫卻幾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雖然尹夏沫還是新人,無論名氣和地位都與洛熙相差甚遠。如果在其它情形下,這樣的新人不要說跟洛熙交往,就是稍稍牽扯在一起,都會被冠以藉機向上爬的惡意猜測。當初洛熙在彩虹廣場替尹夏沫救場事件,就曾引發過這類的猜測。可是這次她在安卉妮事件中,無論受到多大的委屈,也堅強地獨自去面對,不肯將洛熙牽涉進來,她的勇氣她的善良贏得了洛熙無數fans的欣賞。

兩人的愛情就像現代版的童話。

一個是哪怕身受誣陷、為了保護王子而寧可將戀情隱瞞的純潔無辜的公主,一個是哪怕事業會受到傷害、為了保護公主而毅然將戀情公開的溫柔俊美的王子……

這也是洛熙進入娛樂圈以來,首次承認戀情。以往雖然傳出很多緋聞,比如沈薔是他的女友之類,但是都是毫無證明捕風捉影的事情。想來,他是真的喜歡尹夏沫吧,fans們雖然不免仍舊有些黯然神傷,可是,既然是洛洛喜歡的,那麼作為fans的她們就也要堅定地守護洛洛喜歡的人!

洛熙所在的星點經紀公司原本對於他公開戀情勃然大怒。可是,情況的發展卻完全超出想像,洛熙原本略顯放蕩不羈的形象在此事件中一舉變得深情起來,公眾更加愛他,廣告商們和製片人們也越發青睞洛熙。公司不由得轉怒為喜,警告洛熙下次不許再貿然行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夜晚。

洛熙的公寓裏。

「明晚8點有RBS電視台的錄影通告,」潔妮翻看着記事本,「製作單位問你們可不可以穿情侶裝出現。」

洛熙和尹夏沫相視一笑。

今晚他們也是剛剛從HBS錄完影回來。每天無數的節目和採訪邀請兩人共同參加,每天無數的電話都快把兩人的手機打爆了,再加上各自《戰旗》和《純愛戀歌》的拍攝,自從新聞發佈會以後,兩人竟然忙碌得都沒有一次安安靜靜說話的機會。

「我來回絕製作單位好了,你們只要站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已經完美到無懈可擊。」潔妮合上記事本,看向肩並肩坐在沙發里,美麗得像王子公主的兩人,笑着說,「ok,那我先回去,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明天見。」

洛熙懶洋洋地對她揮手。

「好好休息,晚安。」

尹夏沫站起身,微笑着將潔妮送出公寓。關上門,她轉回身來時,只見洛熙正眼珠烏黑地含笑凝望着她,她心中一暖,熱熱的感覺頓時涌到喉嚨處。

這幾日忙碌得沒有時間好好說話,這會兒靜下來了,尹夏沫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坐在洛熙身邊,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不經事的小女孩一樣,耳膜轟鳴心臟亂跳,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卻說不出話。突然她想起來,這些天來,她甚至還沒有跟洛熙說上一聲謝謝。

「謝謝你,那天……」

很輕的聲音,尹夏沫抬起頭。

「有沒有很想我呢?」洛熙打斷她,笑容慵懶而放鬆,「去到日本的第二天,有點感冒,我很乖哦,馬上吃了你讓我帶的葯。你呢?有沒有像答應過我的那樣,很想很想我呢?」

「……」

她微怔地扭頭看他。

「你啊,」他沮喪地瞅着她,忍不住伸手輕扭她的鼻樑,薄怒說,「一點也沒有想我對不對?一通電話也沒給我打,還把手機關機,打到家裏你也不在……發生這麼大的事,不告訴我不說,還不讓我找得到你……我提前回來,你在新聞發佈會見到我,也是這副獃獃的表情,見到我不開心嗎……真的都不會想念我嗎……」

他的手指把她的鼻子捏得酸酸的。

她的眼眶忽然也酸酸的。

「我……」

聲音有些哽咽,就好像堅硬如鐵桶的心突然被鑿穿了一個口子,有些熱熱燙燙的液體翻湧著要流淌出去。她慌亂起來,試圖背過臉去,他屏息望着她,吻上她的眼睛。

她濡濕的睫毛在他的雙唇下輕輕顫抖。

那熱熱的液體被吻進他的嘴裏。

「沫沫……」

他顫慄地低喃,櫻花般的雙唇吻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半晌,他才漸漸放開她,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低低地猶豫地說:

「……你會生氣嗎?」

「嗯?」

她的臉頰依然紅如晚霞。

「沒有徵得你的同意,就宣佈我們的關係……你會生氣嗎?」洛熙低聲問她。

怔了怔,尹夏沫抬眼望他。她離開他,目光靜靜地在他面容上流淌,然後,唇角彎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在你心裏,我究竟是怎樣的人呢?哪怕你的fans們會憤怒,哪怕偶像級的人氣會下降,哪怕你的公司會不諒解,可是為了幫助我從謊言中洗脫出來,你全都不去理會它……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才會不但不感激反而生氣呢?」

洛熙眼睛濕潤,又笑又怒:

「我怎麼知道,你天生就是那麼無情冷漠,每次去幫你,你都會冷冷扔回來!」

「是嗎……」

「就是!彩虹廣場那次,蕾歐廣告那次……」現在想起來他的心底還隱隱作痛。

尹夏沫也回想起來了,心中歉然,她確實常常將他當作敵人,刻意漠視他一次又一次的幫助。過去的事情她已經無法挽回,那麼,就讓她從現在開始彌補吧。

「對不起,」

望着他眼底想要隱藏卻無法完全隱藏的痛楚,她羞愧地偷偷握住他的手,重複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洛熙怔怔地望着她。

在他面前的尹夏沫,一向是冷漠淡靜的,彷彿只有在五年前,當她和歐辰在一起時,他曾經偶爾見過她對歐辰像小貓一樣撒嬌的模樣。

「喂,」她眨眨眼睛,「我這麼鄭重地跟你道歉,你竟然在發獃嗎?」說着,用力扭一下他的手指,順便報復他剛才捏她鼻子的行為。

「你是夏沫嗎?」

洛熙回過神來,故作好奇地湊近她上下打量,說:「我的夏沫是冰塊做的,怎麼這個夏沫還會撒嬌耍賴呢?」

「以前那個是外包裝,真正的是這個。」她一本正經地說,眼底有輕輕的笑意,「你考慮一下,現在還可以退貨啊。」

「來不及了……」

他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慢慢滑下身子,躺進她的懷裏,枕在她的腿上,微笑着閉起眼睛。

「既然已經對世人宣佈了,那麼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永不分開,永不背叛。」

夜色深沉。

洛熙躺在夏沫的腿上,恍惚已經睡去。她的手指輕撫他黑玉般的頭髮,良久之後,低低地說:

「好。永不分開,永不背叛。」

洛熙的睫毛忽然濡濕黑亮。

他像孩子般深深依偎在她懷裏,一點水漬悄然在她的衣服上暈染開。幸福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啊,酸酸的,甜甜的,濕濕的,鹹鹹的……

從腦海中揮去在日本看到的國內報紙上她為歐辰纏系綠蕾絲的那個畫面,微笑着,他將自己完完全全徹底地沉浸在幸福里……

上午。

歐氏集團總部大廈的頂層。

陽光灑進來。

空氣里瀰漫着春天的氣息,陽光雖然清冷依舊卻燦爛無比。歐辰坐在黑色的辦公桌后,整個人彷彿被陽光鑲嵌出金邊,耀眼的光芒里,他逆光的面容竟顯得更加冰冷。

「少爺,這是您要的資料。」

西蒙將一個文件夾放到辦公桌上,歐辰沉默地打開,那是一份厚厚的分析報告,裏面還有一些照片。看着照片中美如夜霧的少年,歐辰的雙唇抿緊,眼神肅殺,他默聲揮手,西蒙安靜地退了出去。

仰頭靠進皮椅里。

歐辰閉上眼睛,思考着。

良久,歐辰深吸口氣,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前面的液晶電視。昨晚他參加一個宴會,事先讓西蒙幫他錄下了有她出鏡的那個節目。

隨着電視畫面的展現。

他的手漸漸握緊,白色繃帶在陽光里反光刺目!

又是她和洛熙一同出現!

自從新聞發佈會後,她和洛熙好像成了連體嬰,幾乎無論什麼場合都是雙雙對對地出現。不經意間的親昵,互相凝視的眼神,彼此默契的笑容,在世人面前,那兩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

節目里。

主持人沒完沒了地打趣八卦。

洛熙談笑風生應對自如,她就一直靜靜微笑着坐在旁邊,兩人的手悄悄地一直握在一起。

歐辰握緊手指,青筋在手背突突地跳,他拿起遙控器準備將電視再關掉時,忽然聽到主持人從玻璃瓶里抽出一張紙條,打開后說:

「下一個問題是——你們初次親吻是什麼場合?哈哈,好問題!必須回答哦!不能逃避!」

歐辰心中突地一緊,看向電視里的她!

她卻臉泛紅暈地望着身邊的洛熙,洛熙對她笑了笑,正欲回答,捉狹的主持人卻連聲喊:

「寫在題板上!彼此不許偷看哦!好,開始寫,1、2、3、ok!先看看夏沫的答案!咦,是機場!很浪漫的地方啊!夏沫,形容一下當時的浪漫的場景……」

「當時……他要出國……」

她輕聲說,忽然轉頭凝視洛熙,聲音停住。洛熙也望着她,眼神中有淡淡的回憶和苦澀。

「然後呢?當阿洛要離開的時候,你們的感情無法控制,就終於……」打破沉默的氣氛,主持人興奮地說,「……終於親吻了對不對?機場定情,太浪漫了!阿洛,你寫的是不是機場呢?」

洛熙眨眨眼睛。

他將白色題板轉過來——

「櫻花樹下」

四個字出現在鏡頭裏。

「啊?!」

主持人吃驚地睜大眼睛,她也錯愕地怔住。

「居然不一樣哎!哈哈,說,你們兩個是誰記錯了,這麼重要的事件都會記錯,回去肯定會受罰的啦!」主持人打趣地說。

「都沒有記錯。」

洛熙笑容溫柔,攬住夏沫的肩膀。

「嗯?」

主持人不解。

「那時候,我和她在夜晚的櫻花樹下因為一件事情而慶祝,她喝醉了……」洛熙輕笑,「……所以我偷吻她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那才是我和她最初的親吻。」

她怔怔地望着洛熙。

洛熙親昵地輕揉她海藻般的長發。

如針扎般……

一陣陣冰冷地刺痛歐辰的心……

櫻花樹下……

他嘴唇蒼白,受傷的左手也傳來錐心的疼痛,腦中一道欲將他撕裂崩潰般的白光爆炸開來!

他以為——

那棵櫻花樹只是屬於他的!

那庭院裏的櫻花樹……給過他幸福,又深深將他傷害,她頭也不回地離去,從此使他陷入五年來無法喘息的噩夢裏……都是在夜晚的那棵櫻花樹下……

而她和洛熙,竟然也在櫻花樹下留下了回憶?

眼前是冰冷刺骨的漆黑!!

歐辰胸口一陣陣腥氣翻湧,心底的劇痛讓他的雙唇蒼白如紙地抿緊。良久,等到漆黑漸漸散去之後,他的手指已經將文件紙頁捏得發皺。

他眼神沉黯。

視線落在照片里那美如妖精的少年身上。

洛熙……

歐辰冰冷地勾起唇角。

******

「卡!」

隨着徐導演滿意的聲音,《純愛戀歌》最後一場戲的拍攝完成了。自從編劇鍾雅將安卉妮飾演的彩娜踢出故事後,拍攝就變得非常順暢和完美。收視率也一路狂漲,穩坐冠軍寶位。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劇組的演員們之間早已彼此熟悉默契起來,眼看分離在即不免都有些傷感。尹夏沫心裏又是釋然又是留戀。這是她參與演出第一部電視劇,雖然其中風風雨雨波折不斷,然而終其一生她也不會忘記這段經歷。

她微笑着同其他演員說話告別,約好以後要常常見面喝茶,晶姐又拿來一打海報要她簽名,她剛全部簽完,凌浩走到她面前。

「你的表演很出色,希望將來還有合作的機會。」

眉宇間隱隱還有一些憔悴,凌浩友善地對她伸出手。安卉妮事件使他改變了許多,往日任性張揚的大男孩性格彷彿一夜之間變得沉穩收斂起來。

「我也期待。」

尹夏沫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最初的時候她並不喜歡凌浩。但是新聞發佈會後,他雖然默認了安卉妮是在撒謊,也與安卉妮分手,卻從始至終沒有說過安卉妮任何負面的話。在一次無法迴避的採訪中,他說,他會永遠感激卉妮在他剛出道時對他的幫助,他也會永遠珍惜相戀時兩人的感情。無論她是否原諒安卉妮,凌浩的態度是她所欣賞的。

兩人的手相握。

凌浩緊緊握了她幾秒鐘,然後黯然鬆開她,轉身離去,孤單單的背影消失在拍片現場。

尹夏沫輕吸口氣,抹去心底有些傷感的情緒,準備再繼續和其他演員說話時,忽然看到遠處珍恩吃驚地合上手機,神色怪異地向她走過來。

「怎麼了?」

等珍恩走過來后,尹夏沫悄聲問。

「……」

珍恩猶豫地抓抓頭髮,對剛聽到的消息半信半疑。可是,既然消息已經在圈子裏傳開了,連娛記都紛紛打來電話探聽夏沫的反應,應該是真的才對。只是,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聽說……洛熙的《戰旗》停拍了……」珍恩不安地看看夏沫,「……好像是最大投資方的歐華盛公司宣佈說,因為對洛熙在《戰旗》中的表演不滿意,決定換人……」

什麼?!

尹夏沫驚呆了!

大腦有幾秒鐘的空白,尹夏沫驚愕地站立着,獃獃地望着神情不安的珍恩。然後,她咬住嘴唇,拿起自己的手袋,迅速離開了劇組人員和演員還在依依不捨互相告別的片場。

珍恩緊跟在她的身後。

******

「也許是假的。」

珍恩邊開車邊嘀咕著說。為了炒作新聞常常會有一些烏龍消息出來,製作方怎麼可能會換掉洛熙呢,他的名氣如日中天,他的演技出色也有目共睹。換掉洛熙,除非是製作方腦筋秀逗了!

咦……

她突然睜大眼睛!

不過,歐華盛的老闆……不就是少爺嗎……難道是少爺他……珍恩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扭頭看身邊的夏沫,只見她沉默地望着窗外,眉頭微微皺在一起,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咳!」珍恩尷尬地咳嗽說,「你真的要去洛熙家嗎?那裏現在可能會有很多記者守候,你露面會不會……」

「……」

尹夏沫猶豫。其實她也知道此刻去洛熙公寓並不合適,只是洛熙的手機關機,他家裏和公司的電話也都無法打通,不知怎的,她心裏竟惦念得要立時看到他才能安心。

「算了,去就去吧!反正你和洛熙的關係已經人盡皆知,現在看來,倒也是好事一件呢!」

見她猶豫挂念的樣子,珍恩心中一軟,忍不住也就把顧慮去掉,反而安慰起她來。

但是等車子到了洛熙家附近,人山人海的採訪車和記者們依然讓珍恩嚇了一跳。有眼尖的記者發現了她們的車子,頓時如洪水般包圍過來,想退也退不出去了。珍恩只得讓夏沫下車,她護著夏沫從記者群中擠進公寓大廈,然後擋住蜂擁過來的記者們。珍恩邊含糊地替夏沫回答記者們的各種問題,邊慶幸多虧大廈的保安做的很好,記者們才沒有辦法追着夏沫跟進去。

站在公寓門口。

尹夏沫按響門鈴,當裏面的人看清是她后,門立刻開了,潔妮吃驚地看着她。尹夏沫顧不得和她打招呼,目光已經透過她的肩膀看到客廳里的洛熙,他正疲倦地仰靠在沙發里,經紀人喬在焦急憤怒地走來走去,各種報紙雜誌堆滿了茶几。

聽到門口的聲音。

洛熙望過來,他先是怔了怔,然後有抹柔和的光芒點亮他的眼睛,那光芒從眼底閃耀在他的全身,他微笑起來,對她伸出手。

下午的陽光溫暖明媚。

透過玻璃窗,陽光灑在深紫色的沙發上。洛熙將尹夏沫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沒有問她為什麼會來,只是凝望她,對她眨眨眼睛,微笑着拉着她,將她的左手緊緊合在他的雙手掌心。

不用擔心……

他用眼睛告訴她。

是怎麼了?尹夏沫怔仲地想。無論是被綁架到庫房裏還是遭受安卉妮的掌摑和誣陷,她都沒有如此擔憂緊張過。為什麼她可以鎮定地面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卻無法對他可能遇到的困境保持淡然呢?

努力調整呼吸,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冰涼的手也漸漸被他的溫暖呵護得有了溫度。

這時潔妮端來一杯熱茶到茶几上,她說了聲謝謝。喬以前見過她幾次,對她點頭致意后,就又開始打電話,電話里傳來的似乎是不好的消息,喬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竟然怒聲起來。

尹夏沫翻開面前那些報紙雜誌,裏面幾乎滿版都是歐華盛公司宣佈換掉洛熙,停拍《戰旗》的新聞,其理由是洛熙演技不夠出色無法勝任角色的要求。她驚愕地吸氣,剛變得溫暖些的雙手又重新冰涼起來,她很清楚這樣的事件對一個演員的聲譽來說是怎樣沉重的打擊和傷害!

「阿洛的演技不好?!他獲得過那麼多影帝稱號,難道過去那些的電影節評委眼光全都出了問題?!」喬沉怒地站在窗前對着手機說,「而且,開拍這麼長時間了,導演在《戰旗》在拍攝過程中始終對阿洛的表現讚不絕口,我實在難以理解,你們所謂的演技不夠出色的理由從何而來!」

洛熙笑了笑。

他神情淡然地玩著夏沫的手指,彷彿根本沒有把整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卻凝神聽喬講電話。

「好,既然你們一口咬定是阿洛在《戰旗》中的表演不佳,那麼就把片花放出來,讓公眾看看他的表現到底如何?!……什麼?電影劇情不能泄露?!」喬勃然大怒,吼道,「我告訴你們!你們這種行為是對阿洛的誹謗!是在侵犯他的名譽!我有權代表公司對你們的行為追究法律責任!」

「啪」地合上手機!

喬情緒還處於激動中,盛怒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尹夏沫皺眉,她沉默地望着茶几上的各種報紙雜誌,《影帝洛熙被質疑演技低劣》、《洛熙面臨被換困境》、《輝煌成舊夢,洛熙步入低谷》等等鮮紅的標題刺得她心裏陣陣生痛。她咬住嘴唇,抬眼看向身旁的洛熙,他正望着她,眼珠烏黑,笑得懶洋洋的滿不在乎。

「那……該怎麼辦?」

潔妮擔憂地站在沙發旁邊,小聲問喬。

半晌,喬停下腳步,眼底還有殘餘的怒氣,他揉了揉眉心,直視洛熙,懷疑地說:「阿洛,歐華盛公司似乎鐵了心要置你於死地。為什麼?前段時間你是否得罪過他們?」

「歐華盛……」洛熙低喃這個名字,然後,他輕笑,「是的,我得罪了他們公司一個很重要的人物,置我於死地,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尹夏沫的心一沉。

果然是那人的作風,五年後竟絲毫未變。

「是誰?」

喬急聲問。

「是誰已經無關緊要了,」洛熙的笑容里有種冷漠的妖嬈,「他用來威脅我的,我並沒有那麼在意,而他想要的我也絕不會給他。」說着,靜靜握緊夏沫的手。

「無關緊要?!如果《戰旗》順利上映反響很好甚至可以角逐奧斯卡的話,可以使得你的事業再上一個台階,到達無人可及的巔峰!阿洛,為了拍《戰旗》你已經將近三個多月沒有作品出來,如果又因為所謂的演技差被換掉,在新人輩出的娛樂圈裏,fans們本來就都是善忘的,再加上這種負面新聞……」喬深知其中厲害,不由得焦急起來。

「就算退出娛樂圈又如何呢?」洛熙語氣還是懶洋洋的。尹夏沫一驚,錯愕地盯着他。潔妮也嚇了一跳,輕「啊」出聲。

「開什麼玩笑?!」喬大怒,「從英國開始你辛辛苦苦打下的事業,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掉?!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去想辦法!」

洛熙搖搖頭,輕笑着說:

「沒用的,就算是大哥也對付不了他。而且,喬,即使《戰旗》出了問題,難道我就會被打倒了嗎?我早已經不是隨風就倒的弱草,而是紮根進磐石里的大樹,暴風雨來臨也不會被折斷的大樹。除非我自己放棄,沒有人能夠打倒我。」

喬怔住,凝視他。

「阿洛……」

「好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洛熙揮揮手,不由分說地將欲言又止的喬和潔妮趕了出去。關上公寓的門,他輕吸氣,閉了下眼睛,臉上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走回尹夏沫身旁。

洛熙揮揮手,不由分說地將欲言又止的喬和潔妮趕了出去。關上公寓的門,他輕吸氣,閉了下眼睛,臉上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走回尹夏沫身旁。

尹夏沫望着茶几上堆積的報紙雜誌,長時間地沉默著。洛熙將她的肩膀扭過來,讓她面對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輕笑說:

「都告訴你別擔心了,為什麼表情還是這麼嚴肅?」

她凝神看他:

「如果是他做的,那麼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會去解決,不會讓他傷害你。」

洛熙的手指僵住。

他斜睨她。

嘴角溫柔的笑意漸漸變得嘲弄起來。

「你要怎樣解決?答應他可能開出的條件,回到他的身邊,然後求他大發慈悲放過我?尹夏沫,在你的心裏,他永遠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死權利的少爺,而我永遠卑微得不堪一擊對不對?!」

他惱怒地用手將所有的報紙雜誌從茶几揮到地毯上,「霍」地站起身,背對着她站在窗前,孤獨的身影氣得微微顫抖。

「洛熙……」

尹夏沫驚愕地說不出話。她沒有那個意思,她只是想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她無法接受洛熙因為她而受到傷害。

望着他氣惱的背影,她的心揪痛成一團,忽然明白,五年前她讓他從家裏離開的陰影,原來,竟一直籠罩着他到現在。

輕輕從沙發里站起身,尹夏沫向窗邊的他走去。

然而一份散落在地毯上的報紙絆住她的腳步。她蹲下身將報紙撿起來,報紙上印有一張舊年的照片,好像是一個小男孩在病房裏被搶救的畫面。她怔了怔,那畫面的報道標題是《棄兒出身的王子洛熙》。

白紗的窗帘隨風而舞。

春日陽光燦爛耀眼,竟彷彿是沒有溫度的。洛熙心中的恨意隨着等待而變得漸漸惶恐起來,他以為,她會立刻解釋說不是的她沒有那個意思是他誤會了,甚至,她應該會從身後擁住他,輕聲告訴他說,她不會離開他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會離開他。

可是——

如此寂靜……

久久的等待中,他的嘴唇漸漸蒼白,雙手冰冷地握在身側,背脊彷彿凍僵了般的寒冷而顫抖。

那麼……

她是真的想要離開他了嗎?想要放棄他,回到歐辰身邊,而這件事情正好給了她一個背棄的借口……

是這樣嗎?!

絕望冰冷的恐懼感使他胸口劇痛,慌亂地轉身看她!

客廳里靜悄悄。

而她居然在獃獃地看一份報紙……

心臟從驚痛中緩了一下,洛熙卻再也無法冰冷地背對着她去繼續等待。同時,有種不安的直覺讓他看向她手上拿的那份報紙,從她指間翻下來的部分里,赫然有張很久很熟悉的照片!

洛熙驚駭!

「不要看——!」

他驚恐地衝過去,一把將那張報紙從她的手裏奪過去,飛快地掃了一眼后,舊時的痛苦記憶如噩夢般頓時將他吞噬,他顫慄著將報紙撕成碎片,扔進紙簍里!

「洛熙……」

尹夏沫怔怔地說,整個人依舊被報紙里講述的事情所驚呆。她從來都知道洛熙是出身孤兒院,可是,她不知道他是那樣被人丟棄的。

「你看到了多少?!」洛熙逼問她,她的神色讓他開始驚慌,不由得握緊她的肩膀,痛苦地喊,「把你看到的全都忘掉!那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你全都忘掉!聽到沒有?!」

「我可以忘掉!」她心痛如絞地低喊,「可是你也要忘掉才行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才有那樣強烈的不安全感嗎?應該忘記那些的是你,而不應該是我!」

「……」烏黑的眼底有濕潤的霧氣,他失神地笑,「……忘記……這是我的命運,該如何忘記……」

「什麼?」

「……是天生就註定會被拋棄的人啊……這是我的命運……總是一次次地被丟棄……就像垃圾一樣地被丟棄……」洛熙眼神迷離,唇角勾起抹夜霧般凄美的輕笑,「……你也會再次丟棄我對不對……啊……就算不知道那些,你也會丟棄我……一個是身世高貴的少爺,一個是出身卑微的孤兒……」

「原來你是自卑的嗎?!」

那些話讓尹夏沫心中痛極,忍不住怒聲:

「孤兒又怎麼樣,棄童又怎麼樣,我們靠自己的雙手雙腳生活,我們倚靠的是我們自己,每一份收穫都是我們自己得來的!這樣很丟臉嗎?!就算曾經被丟棄過,可是那些人也許都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不是已經挺過來了嗎?為什麼要說這種讓人聽了難受的話,你是想讓我『可憐』你,而發誓永不離開你嗎?」

「你——?!」

洛熙的嘴唇蒼白失血,他憤怒絕望地瞪着她,胸口彷彿被重鎚狠狠地砸下,血腥氣翻湧在喉嚨處。

看到他惱怒生氣的模樣,尹夏沫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先平靜下來。她的眼睛亮得就像琥珀色的玻璃,說: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像你剛才說的,現在的洛熙是紮根於磐石的大樹,哪怕狂風暴雨也無法將你擊潰。你不需要任何同情或者憐憫,世上有無數的人在嫉妒你的成功。」

輕輕握住他僵硬的手,她靜聲說:

「有時候,我覺得命運是很奇妙的事情,當它給予你一些東西,就會拿走一些東西,而從不理會哪裏是你想要的。洛熙,你自己其實就是命運賜予你的禮物……」

她凝視着他依舊痛楚的眼底。

「在我初次見到你那一刻,不敢相信世間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少年,那種美麗幾乎是匪夷所思的。上天給予了你美麗的容貌,卻選擇拿走屬於你童年的幸福。」

「我不想要……」他抿緊嘴唇。

「是,如果我們可以自己選擇。」她淡淡微笑,「既然是選擇不了的,那就讓我們接受吧。在命運看來,這或許就是公平的。所以,命運並沒有丟棄你,而是給了你一段不同的人生。」

「……」

洛熙怔怔地望着她。

她輕輕用雙臂擁抱住他,輕聲說:「……以後……不要再說那些會讓自己心痛也讓別人心痛的話了……」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

淡淡的體香沁入他的呼吸,她溫軟的身體漸漸呵暖了他冰冷僵硬的身體,洛熙屏息擁住了她,彷彿只要在她的身邊,往日的陰影就再不會來。而心底,卻仍有一抹酸澀的痛楚,久久無法消散。

陽光淡淡地照在擁抱的兩人身上……

暮色降臨。

尹夏沫沒有離開。她下廚做了幾個小菜,洛熙在旁邊幫忙,兩人靜靜地忙碌著,再也沒有提起剛才的事情。吃飯的時候,看着洛熙的臉上恢復笑容,談圈內一些趣事,她也開始微笑,專註地聽他說話。

是需要時間吧……

他的傷口也許只能讓時間來慢慢癒合。她細心地挑出魚刺,將魚肉夾到他的碗裏,他微怔,神情里那種掩飾不住的如孩子般的喜悅讓她心底抽痛。也許,舊日的陰影終究無法輕描淡寫地忘記,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又有什麼資格來勸慰他呢?

收拾完碗筷,她想要離開的時候。

「不要走。」

洛熙拉住她的手。

最後,尹夏沫終於留了下來,一直留到深夜。兩人依偎在沙發里,用影碟機放《羅馬假日》來看,電影里的對白和背影音樂回蕩在安靜的客廳。

不知什麼時候。

洛熙睡著了。

尹夏沫望着他呼吸均勻的睡容,然後,她輕輕伸手將他的腦袋撥到自己的肩膀上,讓他枕着她睡得更舒服些。她扭過頭,電影里赫本正快樂地在遊樂場里玩,怔了怔,她腦海里閃過那張報紙上所講述的內容。

也是遊樂場……

彷彿是她的思緒干擾到了他,睡夢中洛熙的身子突然僵硬起來。客廳昏暗的燈光里,深紫色的沙發上,他不安地囈語低喃,額頭沁出細密的汗水。

「媽媽……」

「媽媽……」

他的臉色漸漸蒼白透明,睫毛漆黑濡濕。

恍惚的白光……

小小的他又來到了那個遊樂場……

…………

……

摩天輪、過山車、旋轉木馬、海盜船、意大利飛毯、瘋狂老鼠……那是冬天,很冷很冷,空中飄着雪花,遊樂場的遊人們很少,所有的項目都沒有人排隊。媽媽穿着白色的大衣,漂亮得就像仙女一樣,帶着他玩遍了以前想玩可是都不捨得玩的項目……

摩天輪里他興奮地呼喊著!

騎在旋轉木馬上,耳邊是好聽的音樂,他快樂地對着外面的媽媽拚命揮手!

飄着雪花的那天……

是他記憶里最幸福的一天……

媽媽還給他買了一隻又大又甜的雪糕!他開心極了,把雪糕高高舉起來讓媽媽吃第一口。

所以……

媽媽還是要他的,媽媽還是喜歡他的,所以不會拋棄他了對不對?!前幾天當他聽到媽媽偷偷向福利院打電話,請求福利院收養他時,他害怕地哭了,哀求媽媽,他會很乖,他會每次考試都考第一名,他會去送牛奶賺家用……

他要和媽媽在一起……

他不要被送到福利院,他不要當孤兒!

媽媽終於答應不送走他。

那他也要做到他答應過的。他讓自己變得很乖很乖,清晨早早爬起來去社區送牛奶,每晚給半夜才回來的媽媽沖熱牛奶,學着洗衣服,把媽媽的漂亮鞋子擦得乾乾淨淨……社區里所有的叔叔阿姨都誇他是好孩子……可是每晚每晚他都睡不着覺,屋裏有一點響動他都會從床上爬起來,害怕媽媽會拋下他偷偷離開……

雪花輕輕飄落……

小小的他覺得很幸福,一點都不冷……

媽媽讓他坐在遊樂場的長椅上等她,她去買些麵包回來。媽媽說,乖,媽媽馬上就回來,你坐着不要動。不知為什麼,他忽然心裏很慌,說他不餓,要跟媽媽在一起。

你不聽話嗎?媽媽皺眉說。

媽媽走了。

背影消失在白色的雪花里。

小小的他手中握著雪糕坐在長椅里。

一個小時過去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

媽媽沒有回來……

雪糕將他的手指凍得快要僵掉了。

雪,越下越大,遊樂場里原本就稀疏的遊人們全都散去了,各種項目都漸漸停下來……

五個小時過去了……

長椅里,紛揚的雪花中他瑟瑟發抖,越來越慌……

媽媽……

媽媽……

夜色漸起。

遊樂場里的路燈盞盞點亮。

大雪鋪滿了地面,白皚皚的世界。將雪糕筒插在長椅的隙縫中,小小的他瑟縮在滿是雪的長椅里,又冷又餓。他抱緊自己,告訴自己說,媽媽會回來的,媽媽是迷路了,媽媽馬上就會回來找他的……

深夜。

巡邏的遊樂場叔叔發現了他,要將他領到管理處。他拚命廝打掙扎,他要在那裏等媽媽!媽媽如果回來找不到他,會着急的!遊樂場叔叔不耐煩地離開了,他搓著快凍僵的雙手,繼續坐在長椅里等媽媽……

夜越來越深。

雪越來越大。

小小的他孤單單地坐在長椅里,倔強地,坐得很直很直。他睜着眼睛,望着媽媽消失的方向,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微微仰起頭,那樣淚水就不會流出來……

媽媽給他買了雪糕……

媽媽……

不會拋下他的……

媽媽一定就躲在遠處看着他,看他乖不乖,看他有沒有乖乖地等她回來……

……

…………

「媽媽……」

「媽媽……」

漆黑的睫毛濡濕脆弱,洛熙渾身寒冷地顫抖著,彷彿凍僵了一般,他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卻無法醒來,身子緊緊蜷縮在深紫色的沙發里。

「洛熙,醒醒……」

尹夏沫輕柔地拍他的肩膀,心底又憐又痛。

那張報紙將洛熙童年時的經歷挖了出來,原來他九歲的時候曾經上過當時報紙的社會版。親生母親將兒子狠心丟棄在遊樂場里,九歲的孩子在冰天雪地的長椅里從白天等到深夜又等到白天,天亮被人發現后,孩子已經全身凍僵昏迷。

醫院搶救了三天三夜,才從死亡線上將孩子挽救回來。這條新聞在當時引起了公眾很大的憤怒和譴責,當他們根據線索去找孩子母親時,卻發現孩子的母親早已連夜搬走,杳無音信。無奈之下,康復后的孩子最終被送往福利院。

「你只是做夢……」尹夏沫讓昏睡無法醒來的他睡到她的腿上,輕撫他的黑髮,低柔地,一遍一遍地對他說,「那只是夢……過去的就把它忘了吧……只是夢……」

噩夢中,洛熙痛楚地低喃著。

漸漸地漸漸地……

那輕柔的聲音飄進他的夢裏……

就好像……

小小的他坐在遊樂場的長椅里,雪花紛飛中,終於等到了生命中等候了那麼久那麼久那麼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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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之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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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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