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毛丫給貓阿一個家

毛丫是傍晚接到爸爸媽媽電話的。

爸爸先說：

「毛丫，我們明天上午到家啦！「

「喔。」

「毛丫你還好吧？「

爸爸每次打電話回家總要說這句話。

「好。」

毛丫也回答得心不在焉。

接着是媽媽。

「毛丫你猜我們給你帶了什麼禮物？」

媽媽總是喜歡用這種大驚小怪的語氣。毛丫暗自好笑，媽媽總把她當小小孩。

「什麼禮物啊？」

為了照顧一下媽媽的自尊心，毛丫就作出一點感興趣的樣子出來。

「一隻獅子貓！」

媽媽在電話那端大聲地宣佈。

毛丫一聽，撇了一下嘴巴——當然媽媽是看不到的。

想起6歲那年，看到樓底那家養的小白兔子，吃完蘿蔔，趴在院子裏，用紅紅的眼睛瞅著扒在籬笆外的毛丫，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毛丫的心變得毛茸茸的。

回到家，吵死吵活地求媽媽買一隻兔子，媽媽抵死不肯，還振振有辭，說了一大堆不可以在家中養動物的理由，弄得毛丫臉上掛着眼淚，卻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後來，媽媽為了補償，給毛丫買大堆動物玩偶，現在還蹲在毛丫書架上的史努比、小熊維尼、泰迪熊、KATTI貓就是毛丫當年沒捨得扔掉的。

恍惚間，毛丫似乎聽到媽媽在電話里說：「是活的哎，毛丫！」

毛丫清醒過來的時候，媽媽已經說過「明天見」了。

毛丫也就放下了電話。

她上床的時候，抱着缺了一隻耳朵的小熊威威，總懷疑剛才自己是聽錯了。

睡夢迷糊中，好象外婆進來替她蓋上了被子。

毛丫和外婆坐在廚房餐桌上吃早餐時，門鈴聲大作。

毛丫把啃過一半的油條「唰「地扔進碟子裏，張著一隻油汪汪的手，飛奔過去拉開門。

外婆跟在後面大叫；「毛丫你還沒洗手吶！」

可是來不及了，毛丫手上的油早已蹭到門把手上了。

爸爸媽媽和手裏的包包一起，像一團雲一樣擠進來，毛丫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激動的——畢竟和爸爸媽媽分別了整整一星期了！

「毛丫親愛的，你好嗎？」媽媽彎下腰，啵地親了毛丫左臉頰一下，留下一個口水印。

冷不丁地，爸爸又啵了毛丫右臉頰一下，又留下一個口水印。

毛丫尖叫起來，跑過去拿毛巾使勁地蹭臉。

外婆也尖叫起來；「毛丫你又拿我的毛巾了！」

可是已經遲了，毛丫手上的油已經把外婆的毛巾染上了一記黃色的油印。

爸爸媽媽大笑起來；「壞毛丫！」

毛丫也笑，她肆無忌憚地張開嘴巴大笑的時候，忽然看見爸爸胳膊肘里蹲著一隻毛乎乎的小動物——是活的！

毛丫忘記笑了，她愣愣地看着那隻樣子有點奇怪的貓。

那隻貓居然沖着毛丫做了一個鬼臉——就是那種鼻子一皺、嘴巴一努的鬼臉。

毛丫傻了，她狠勁擦了一下眼睛，湊近看那隻貓。

貓咪用無辜的眼神看着毛丫。

「奇怪，我剛才一定是產生了幻覺。」毛丫嘀咕著。

「什麼幻覺啊！毛丫，這是一隻真正的貓啊！」媽媽興高采烈地從爸爸手裏奪過這隻貓，送給毛丫看仔細。

毛丫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撫摩著貓身上軟軟的毛毛，心裏的歡喜在噌噌地朝外冒。

「哎呀！你們給毛丫買只貓回來做什麼啊？家裏又沒有老鼠！「外婆埋怨道。

「媽，你不知道呀，這是一隻很特殊的貓哎！」媽媽盛了一碗稀飯，興緻勃勃地坐下來跟外婆探討起來。

外婆瞥了毛丫手裏的貓一眼，哼一聲，說：「這東西看起來四不象，醜樣兒！」

爸爸也笑着：「是哦。所以我們喊它獅子貓呀！」

毛丫仔細一看，還真的像小獅子呢，它的皮毛是黃底白紋的，兩隻小耳朵圓鼓鼓的。

毛丫感到很高興，一來她有了一個活的寵物，雖然她不是兔子，但多少也算是實現了多年來的夙願了吧；二來呢，一隻貓居然長得像獅子，拿出去多有面子啊！

「我叫你什麼呢？我叫毛丫，那你就叫貓阿，好不好？」毛丫對着獅子貓說話。

爸爸立即取笑毛丫：「什麼貓阿？毛丫最懶，胡亂就給獅子貓起個名字。」

獅子貓「喵」地叫一聲，從毛丫手裏跳到沙發上，然後又跳到地上，自己玩去了。

「切！這隻小畜生倒是不怕生。」外婆看着貓阿，多少有些氣憤地說。

媽媽說：「很奇怪的哎。從一開始在苗寨看到它，它就粘上我們，還給小強叼鞋子，給我叼包包，勤快得不得了。讓它給別人叼，它不幹！大家都很奇怪，它怎麼就知道我和小強是一家呢？」

毛丫聽得入了神。

媽媽喊爸爸「小強」，就像爸爸喊媽媽「小虹」一樣。毛丫小時候搞不清為什麼她就不能喊爸爸「小強「，也不能喊媽媽」小虹「，就像她搞不清為什麼爸爸不能喊媽媽「媽媽」，媽媽也不喊爸爸「爸爸」一樣。

當然，現在她搞清除了。

「後來呢？」毛丫催著問媽媽。

還好媽媽這個人話很多，她很樂意繼續說下去，儘管外婆做出一付不屑一顧的樣子出來。

「後來，就更神了！我們吃過飯付了錢之後，起身要走時，貓阿不知從哪裏又鑽了出來，緊緊地跟着我和小強。旅行團的人就開玩笑說，這隻獅子貓跟你們有緣，乾脆你們把它買回去算了。我哪裏敢呢？就哄貓阿，叫它回家去，它卻可憐兮兮地站在那裏，眼巴巴地看着我，好象……好象眼裏還含着一包淚水似的，看得我心裏也有點酸酸的。」

「那你就買下貓阿啦？啊媽媽你真是個善良的人！」毛丫拍媽媽馬屁說。

誰知媽媽說得正起勁，沒顧上毛丫拍的馬屁，反倒呵斥毛丫說；「你別亂插嘴，我還沒說完呢！」

媽媽接着講：「我本想一轉身就走掉的，可是，這時飯店主人主動跑來問我，要不要買獅子貓。我說我家在5樓呢，怕是不好養動物的，主要是怕臟。店主就保證說，獅子貓很機靈的，教它什麼一學就靈。還說這隻貓是優良品種，它的祖先是在緬甸，說起來，它還算是緬甸皇宮裏的寵物血統呢。最後，店主只要我45塊錢。我一想，這麼便宜，可以拿回來哄毛丫高興的。以後即使不想要了，也可以送人，於是就買下來了。」

說完，媽媽才長舒一口氣，哇嗚哇嗚地吃起來。

這時，貓阿一下子就跳到毛丫懷裏來了，乖巧地把毛茸茸的腦袋倚靠在毛丫懷裏，毛丫不知怎地就變得激動起來，她大聲宣佈說：

「從今天起，貓阿就是我的人啦！誰也不許對它不好，誰也不許把它送人！」

可惜大人誰也沒理睬她，只顧著自己談論起雲南的風情來了。

毛丫多少有些失落，她就抱着貓阿回到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她對貓阿說：「他們老是這樣，只顧著自己說話，不理我。哼——，這就是我們作為獨生子女的孤獨感！反正我以後有你，就不怕孤獨了。」

貓阿站在毛丫的桌上，它低頭沉思片刻，一抬頭，就開口問毛丫：「是不是你們家就你一個小孩子？」

毛丫大吃一驚：「你你你你你……」

在說了N個「你」之後，毛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板上。

貓阿輕輕一跳，跳在了地上，它看着目瞪口呆的毛丫，抱歉地說；「對不起，嚇着你了吧？我是一隻天才貓，會說話的，嘻嘻~~」

「你……你真的是一隻會說話的貓？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毛丫依然坐在地板上，使勁掐了一下大腿上的肉——好痛！沒醒。是真的！

貓阿得意地說：「這算什麼？我還會外語呢。你要不要聽？TWO，FOUR，SEVEN，THANKS，SORRY……」

毛丫咕咚倒在地板上，嘴裏叫着：「我倒！」

她四肢攤放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無比興奮地想；「天哪天哪！怎麼會有一隻會說外語的貓呢？會不會是外星人ET呀？」

想到這裏，毛丫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她看到貓阿正在她的床上玩着什麼。

「啊！你住手！」毛丫衝過去，一把抱起差點遭貓阿爪子蹂躪的小熊威威，「你~~你不許碰它，給我記住！「

毛丫這時也顧不上貓阿是不是外星人ET了，她兇狠地沖着貓阿大吼。

這時，外婆在外面敲門：「毛丫，快去給貓洗個澡！」

「壞蛋！洗澡去。」毛丫罵着貓阿。

「洗澡？哼哼~~人家不幹么！」貓阿噘著嘴巴，一付委委屈屈的樣子。

毛丫想起它剛才又是漢語又是英語的能不夠樣子，忍不住好笑：「別裝了你！好象別人欺負了你似的！」

接着毛丫又威脅它：「不洗澡也行，當心晚上被外婆趕到廚房垃圾桶邊睡覺！」

貓阿一聽，立馬就乖乖地走，嘴裏還嘀咕了幾個字，似乎是罵人的話，毛丫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貓阿說的居然是——「老妖婆！」

老天！

貓阿在衛生間發神經。

一關上衛生間的門，毛丫就掀開抽水馬桶的水箱蓋子，把貓阿朝裏面一扔。

「哇！我要告你虐待動物。」貓阿急急地叫起來。

毛丫不理它，開始往浴缸里放熱水和涼水。

「好冷好黑哦！」貓阿叫了一通之後，又變得可憐兮兮起來。

放好了水，毛丫才把貓阿從水箱裏拎出來，扔進浴缸里。

貓阿趕緊趴在溫水裏，暖和了身子，才直起身來，抖抖腦袋上的毛，可憐巴巴地：「毛丫——」

「呸！你這隻壞貓，居然敢罵外婆！擔心我剝了你的皮，賣給人家做貓皮圍脖！」想到貓阿的皮圍在脖子上的情景，毛丫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貓阿不顧身上濕漉漉的水，直往毛丫的身上湊：「好毛丫，不生氣。貓阿知道你愛外婆，以後貓阿再也不敢啦，行不行么？」

「好啦好啦！看你一身的水，就湊到別人身上，真討厭！」

毛丫心裏還是比較滿意的，她倒了一點香波抹在貓阿身上。

貓阿興奮地亂扭身子：「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啦啦啦啦~~我是香香公主啦啦啦~~~」

毛丫一邊刷著貓阿身上的毛，一邊諷刺它：「喲，看不出來，你還是一隻挺臭美的貓呢！」

貓阿竟然說：「人家是天生麗質自難棄么。」

毛丫笑得差點斷了氣。

漸漸地，毛丫和貓阿聊起來：「貓阿，你為什麼不喜歡外婆？」

「因為她不喜歡我！她說我長得四不像，又罵我是小畜生，還想叫我抓老鼠，最最叫我不能忍受的是，她竟然，歧——視——我！」

「好，就算你說的有你的道理，那小熊威威呢？它不會說話，不會動，更沒惹你，你幹嗎欺負它？」

「它？哼~~」貓阿垂下眼皮，不開心地說，「憑什麼睡你的枕頭你的床？其它的玩偶不都是蹲在書架上的么？憑什麼就它特殊？你說！」

毛丫又好氣來又好笑：「哎！我問你呢，倒成了你質問我了！這算什麼么？」

貓阿一看毛丫臉色不對了，又涎著臉湊上來：「哦，我知道啦，是我們毛丫心地善良，我們毛丫心疼威威長得丑，還掉了一隻耳朵，是殘疾熊，所以才給予特別的愛心，對不對？」

毛丫把貓阿抓起來，扔到梳妝台上，用大毛巾給它擦乾身上的水。

「對你個大頭！告訴你，在那些所有的玩偶中，威威是我的最愛！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的所有的一切，在你眼裏都是完美的，懂不懂？」

毛丫頭一次發現自己頗有口才，而且居然能夠說出這麼富含哲理的話來，連她自己都很吃驚。

「可威威不是一個人，它是一隻熊玩偶耶！」貓阿有點不服氣地犟嘴。

「在我眼裏，它就是一個人！」毛丫怒氣沖沖地說。

「幼稚！」想不到，貓阿居然給毛丫下了這樣一個定論。

要不是它溜得快，又會被毛丫再一次扔進黑咕隆咚又冰涼的水箱裏。

毛丫一覺睡醒，發現身邊的小熊威威失蹤了。

她感到心頭一凜，急忙探頭四下里尋找，原來威威掉在了床上，正攤放着四肢、臉朝下趴在地板上呢。

毛丫忙不迭揀起威威，抱在懷裏，摸著威威缺了一隻耳朵的腦袋，心疼地自責，怪自己晚上睡覺太不小心。

「啊~~~~哈~~~~」睡在沙發上的貓阿也醒過來了，還打了一個哈欠。

毛丫看見貓阿把原來用來束起窗帘布的一隻袖珍布藝小熊也放在它的身旁睡覺，不禁笑起來。

「笑什麼？」貓阿不滿地白了毛丫一眼，「難道我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最愛啦？」

「你很幼稚哦！」毛丫拿貓阿自己說過的話來糗它。

誰知貓阿針鋒相對：「我本來就幼齒么。可是，你這麼大了，還抱熊玩偶睡覺，是不是要去看心理醫生？」

毛丫聽到這裏，也不生氣，多少帶點好奇地問貓阿：

「你好像懂很多詞么——心理醫生也懂，就連幼齒這個詞，我也才是前幾天才學到的，你也懂啊？」

貓阿一聽，得意得要命，它本來是懶洋洋地崴在沙發上的，這下騰地一下坐起身來，一副農奴翻身得解放的激動神情：

「好毛丫你終於……終於知道我的冰雪聰明了吧？」

「你啊，哼哼~~~」毛丫不置可否。

貓阿卻愈發來勁，它乾脆從沙發上跳下來，湊到毛丫面前，連連發問：「你擦亮眼睛看一看，威威和我，我和威威，哪一個更可愛？哪一個更可愛？」

毛丫忽然睜大眼睛，憤怒得瞳孔都放大了，她左手抱威威，右手一把揪起貓阿的脖子，拎得高高的：「說！昨晚是不是你對威威下的毒手，哦，不，是毒爪？」

「哎呀放開我啦毛丫！我發誓我什麼也沒幹哪！」貓阿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

「你不說我就不放！」毛丫態度堅定。

貓阿給吊在半空，晃晃悠悠地使勁蹬著爪子去踢毛丫——雖然它根本就踢不著——嘴裏還不乾不淨地罵道：

「臭毛丫、壞毛丫、爛毛丫！你想讓我貓阿屈打成招？你簡直比渣滓洞中美合作所的催花辣手還要毒！」

毛丫「啪」地把貓阿摔到沙發上，冷笑着說；「你真有那麼陰險，我大不了把你白送人。」

貓阿在沙發上滾來滾去地鬧騰：「可憐的威威，你又不會說話，不能替我洗刷清白！可憐的貓阿，被人這麼冤枉，活着，又有何意義呢？」

毛丫忍不住又笑起來：「這下可好，連文言句子都出來了。貓阿，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哪裏來的妖怪？」

貓阿一聽，也不鬧了，騰地又坐起身來：「我不是妖怪！我身家清白。我的祖先是緬甸皇宮裏的寵物皇族，後來，家道中落，才無奈流落到民間。」

毛丫聽着，又來了氣：「哦！到了我家就成了流落到民間。嫌我家窮啊！那你走好了，去找你的宮殿去！」

貓阿傷心地說：「毛丫你不要逼我，我好歹是有自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