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茂密的竹林里，我又一次邁著步子，獨自尋找傳說中與自己有機緣的那隻神鳥。

神鳥是這片竹林的聖物。在我還是一個初中學生的時候，一個比我大幾個月的哥哥給我講過一個很美麗的神話，他說當神鳥遇到了與它有機緣的人，它就不會再躲避，而是會大膽地落在人類的肩膀，安靜地聽人類說話，然後回答他的問題。

我記得，我常常在這片竹林里徘徊，可是卻從來沒有遇到過能夠聽懂自己說話的神鳥。那些色彩鮮艷的鳥兒，總是在我試圖走近的時候就拍打着翅膀飛遠。

我有些氣惱，有些不服氣，於是奔跑着，追着神鳥的背影。

「小芸。」一個好聽的聲音突然在喊我。

這個聲音……好熟悉哦！

我轉動腦袋，四處尋找說話的人。突然，一隻鳥兒落在我的面前，它張開雙翼，身體漸漸長大。它的羽毛從身體上脫落，圍繞着它身體旋轉。接着，它越來越高，當羽毛化成白雪落在地上時，鳥兒已經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大男生。

他的眉毛像描過似的，兩隻明亮的眼睛似乎還帶着電，盯着我看時讓我有些毛骨悚然……啊，不對不對，又用錯成語了！我的意思是，當他看着我時，我的臉竟悄悄升溫，心裏一陣甘甜伴着一陣緊張。

我剛低下頭想避開他的眼神，可是又覺得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這麼帥的男生，如果不看豈不是太浪費了？嗯，有道理，所以，我看！

嘿嘿，好帥！

「小芸。」他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可是這一次聲音卻變得柔和了許多。

我點頭，微笑。然後才發覺這個帥氣的男生似乎很面熟啊！沒錯，我肯定見過他！

啊？！他是允翔哥哥！他的笑，依然美得像天使。只不過，三年不見了，他的臉龐變得成熟了些，硬朗了些。

他的嘴輕輕張開，看他的嘴形，估計又要叫我的名字了。雖然他的聲音很好聽，但是我納悶啊，除了叫我名字，他就不能說點別的嗎？比如，誇我漂亮可愛什麼什麼的……我什麼也沒說。

允翔哥哥還是叫了出來：「小芸。」不過，這一次的聲音變得像殺豬似的，又尖又細，嚇得我突然坐了起來。

姚雨那臭丫頭站在我面前，摸摸我的額頭，然後小心地問：「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耶。」

廢話，被她的尖叫聲嚇醒，臉色不難看才奇怪了。

呃，帥帥的允翔哥哥不見了，我要找姚雨報仇！還我帥男生來！

姚雨發覺我的臉色越來越恐怖，趕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被她的體溫烤得估計已經融化了的巧克力，然後「嘿嘿」笑了幾聲，說：「小芸，非常不好意思啊，打擾你睡午覺。不過，趴在課桌上你都能睡着，太厲害了吧？」

「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嬌氣。」我沒好氣地說。

姚雨這丫頭的嬌氣在我們班是出了名的。有一次我們班舉行夏令營，本來行程一共是7天，可是姚雨只參加了4天就逃回家了。因為她嫌我們扎的簡易營帳住不舒服，根本沒法睡覺，每天晚上的上半夜都拉着我一起坐到營帳外數蚊子玩。而下半夜，我困得不行了就睡覺，姚雨則繼續數蚊子。

夏令營的4天裏，每天姚雨的黑眼圈都會增加一圈，就像樹的年輪似的。那時候，同學們要是忘記了時間，一看看姚雨的眼圈就完全想起來了。有一個男生甚至當着姚雨的面對大家說：「你們看看姚雨啊，今天已經是夏令營的第四天了。」

然後，姚雨給了那男生兩個巴掌就回家了。

姚雨對我說：「小芸，先去洗洗臉，你瞧瞧，口水都掉出來了。嘿嘿，是不是夢到帥哥了？」

「去你的。」我的臉一紅，捂著嘴趕忙衝出了教室。

洗臉的時候，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又一次想起了那個夢。自從上高中以來，我就常常做這個夢。每一次夢到神鳥變成帥允翔哥哥以後，他都只是叫我的名字，即使我問一大把問題，他也像聾子一樣不回答。

而每一次做這個夢，我要麼被鬧鐘吵醒，要麼就被姚雨那臭丫頭的聲音驚醒，嚇出渾身冷汗。

回到教室以後，姚雨又湊了過來，對我擠擠眼，小聲說：「小芸，好朋友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對吧？」

這丫頭，又來了！每次她對我說這句話我都知道沒什麼好事。實際上，「有福同享」只是她打出的誘惑招牌，真正的重點在「有難同當」上面。

「什麼事？」我斜着眼睛看她。

姚雨挽起衣袖說：「剛才我去給你買巧克力的時候，有一個臭男生踩了我的腳，他竟然不道歉！」

呃，這算什麼事？

我說：「人家不是故意的吧？」

「怎麼可能不是故意的？那裏那麼多人，他為什麼不踩別人的腳，偏偏踩我的？小芸，我告訴你吧，他一定是看我長得漂亮，所以故意來踩我！」

這是個什麼邏輯啊？難道長得漂亮也有錯嗎？

姚雨拉着我的手，像一個小女孩似的撒嬌，「小芸，你要幫幫我啊，為我討回公道啊。」

「我能討什麼公道啊？」我被她的撒嬌肉麻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姚雨不甘心，繼續說：「你不是學校劍術小組的女生組長嗎？而且，你小時候學了好幾年功夫……」

「你別說了。」我趕忙捂住她的嘴。這丫頭，每一次被人欺負了都叫我出頭，彷彿我就是她的戰爭武器似的。再說了，就我學的那點三腳貓功夫，在舞台上表演一下還能贏得掌聲無數，但是用到實戰上，估計連一隻小貓咪都嚇不走。

姚雨繼續撒嬌，「放心吧，我又不是讓你去揍他。再說了，我怎麼捨得你揍他呢？啊，不對不對，我是說，我怎麼捨得讓你去打架呢？我只是讓你幫我壯壯膽，待會兒見了他，你就站在我旁邊就行了。」

原來，她是拿我去當花瓶啊。汗！——

「好不好嗎？」姚雨嗲聲嗲氣地說。

實在受不了她的嬌嗲，為了防止我把中午飯吐出來，只好答應。哼，都怪老爸！小時候老媽讓老爸送我去少年宮舞蹈班學習，結果老爸卻搞錯了，把我送到了武術班。而且，為了防止被老媽擰耳朵，他還讓我幫着他在老媽面前隱瞞。於是，我就忍着怒火在武術班裏堅持學了三年。

當姚雨知道我這段慘痛的歷史之後，不但沒有安慰我，反而很開心地說，和我在一起，她再也不會害怕被欺負了。唉，這什麼人啊？！

記得有一次，姚雨帶着我和一個男生吵了個天翻地覆，最後那臭男生說不過我們了，竟然想動手！於是，我只好冒着被揍個鼻青臉腫的危險保護姚雨——實際上，我心裏已經在盤算著逃跑路線了。

男生舉著拳頭向我走近，卻因為運氣太糟糕，踩到一塊香蕉皮上，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摔了個四腳朝天。姚雨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而我憋著不敢笑，我怕那男生被我們的嘲笑激怒了，動起手來會更加狠毒。可是，男生的臉卻紅得發紫，像一個爛茄子似的。他爬起來以後，「哇」的一聲哭了，然後轉身就跑。

從此，姚雨將我的「神功」表揚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我卻說：「別表揚我了，還是表揚地上的香蕉皮吧。」

「沒有小芸你的威懾力，就算地板是香蕉皮做的他也不一定會摔哭呢！」姚雨卻堅持道。

「要是下一次地上沒香蕉皮，我們倆就死定了。」我一邊擦頭上的冷汗一邊說。

那一年，我們都才十歲。

從那以後，姚雨把香蕉皮的功勞忘得乾乾淨淨，走到哪裏，就像介紹自己的保護神一樣，向別人說我的故事。

而我知道自己的底子，害怕跟姚雨在一起再一次遇到危險，所以剛進高一就放棄舞蹈班的大好前程而報名進了全校課外興趣班裏最冷清的劍術班。我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因為姚雨就知道給我惹事，要是哪天惹到一個敢打女生的臭男生，那我就只好……呃，最好還是選擇逃跑好了。

走出教室，姚雨對我說：「我已經調查到那個臭男生是哪個班的了。」說完，她指著隔壁教室的門，「就是高一（7）班！」

暈，我們高一（6）班和高一（7）班只有一牆之隔，看上去這兩個班似乎很和諧，可實際上，這兩個班跟天敵沒什麼區別。每一次考試或者運動會，我們班的口號都是：「打倒七班。」當然嘍，七班的口號是什麼，我不說大家也能猜到了。

姚雨拽着我走到七班教室外，對着教室里就喊了起來：「梁允航，你給我出來！」

梁允航？！這名字……

七班的教室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幾十雙不友好的眼神一起盯向姚雨和我。呃，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吧，在天敵面前竟然還這麼霸道！

沒有人出來，姚雨又喊了一次：「梁允航，你給我出來！」

梁允航？他和允翔哥哥有關係嗎？可是，允翔哥哥並不姓梁啊。梁允航，究竟是什麼人呢？

七班的教室里已經有了不和諧的聲音：「六班的那誰，你吵什麼呢？」

姚雨趕忙鑽到了我的背後。

我緊緊拉着姚雨的手，正要叫她離開，卻聽到旁邊傳來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喂，你們找我嗎？」

我還沒扭過頭去看說話的男生，姚雨已經喊了起來：「梁允航！」

當我看清這個男生的長相時，突然驚呆了。

「喲，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啊？」

「哼，我剛才從你校牌上看到的！你這小子，馬上向我道歉！」姚雨躲在我背後大喊。

梁允航笑了笑，說：「如果我不道歉呢？」

姚雨推了我一把，說：「我的妹妹可是劍術高手，你就不怕她揍你一頓？哼，我告訴你，我這妹妹曾經揍哭了無數男生！」

呃，姚雨又開始吹牛了。

梁允航看着我，嘴角上帶着桀驁的笑。他問我：「是真的嗎？」

那張好看的臉，竟然就是一次次出現在我夢裏的允翔哥哥。不同的是，允翔哥哥每一次出現都穿着純白的衣服，臉上的笑容很安靜。而梁允航，雖然和帥男生長相一模一樣，可是卻沒有帥男生那種聖潔的氣質。

00我盯着梁允航胸口的校牌，「梁允航」三個字，有些扎眼。

姚雨在背後用手指捅了我的腰一下，小聲提醒我：「說台詞啊？」

「哦，哦。」我趕忙答應，張開嘴，聲帶卻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竟然把重要的台詞說成了：「你真的叫梁允航？」

「哼，有病。」梁允航不屑地說。

姚雨急得從我背後鑽了出來，指著梁允航的鼻子大聲說：「你說誰有病呢？快，給我們道歉！」

梁允航卻不理姚雨，而是對我說：「你是劍術班的？正好，上午我剛到劍術班報名，今天下午的活動課就可以到劍道館學習了。」